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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里的那些人脸,也多半是毁了,他现在手中就只有绾儿的脸,与一罐尸油。
正如他那日所想,也许这就是上天给他的契机,让他重新拥有绾儿的契机。
李传坐在板车边想了许久,他想不到自己独自一人继续活着的意义,也想不到不救胡殷儿的理由,胡殷儿早就看穿了夏谦的本意,不至于还顶着绾儿的脸去自讨没趣,万色楼那边以为胡殷儿已经死了,那不如就让胡殷儿从以后死在人们的口中。
他愿意带人离开卓城,回到老家镇子里去,然后将家中几个房子收拾收拾,就当胡殷儿从此是绾儿,过普通人的生活。
这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小二回到欢意茶楼,见了谢尽欢,没找到李传的事儿他说了,也将在万色楼前看见夏谦发火的事儿说了遍,谢尽欢没什么表示,只说:“既然如此,那便算了,只是那胡殷儿,怕是这辈子都不敢回来了。”
“怎么了?”小二问。
谢尽欢挑眉看向他:“怎么?你逛青楼吗?管胡殷儿回不回来?”
小二撇嘴,耸肩表示无所谓,突然想起来楼下许先生还在说书,故事没讲完,他正要去听呢,谢尽欢见他要走,瞥了一眼还在自己房内琢磨怎么下棋的贪贪,于是问了句:“你可瞧见了秦姑奶奶?”
“秦姑娘?”小二指着客房的方向道:“贵客休息,秦姑娘早上去了他房里了。”
谢尽欢点头,想着自己恐怕还能和贪贪多待会儿,于是关上房门,回头对贪贪笑了笑,等走到了棋桌边一看,谢尽欢愣了愣,被偷换子了,要不要说出来?
贪贪单手托腮,等着谢尽欢落子,谢尽欢撇过头,就当没看出来吧。
第23章 桃花人面:二十二
欢意茶楼给梁妄安排的房间不错,宽敞通透,窗户正对着初晨阳光洒来的方向,房内布置也都简单素雅,左边茶桌,右侧软床,屏风隔断,香炉内焚了一缕檀香。
马车去徐镇就要一个白昼,回来又是一个白昼,他们还连夜在深山里捉桃花婆,梁妄应当是累很了,所以回来的途中一直在睡,现下躺在床上也未醒。
毕竟是王爷出生的,习惯了高床软枕,便是跟着皇帝举国迁徙逃亡的那些年,梁妄也没断过好日子,身边一直都有人伺候着,热水都不会烧。
马车内颠簸,秦鹿想他一定是睡不安稳的,现下才算是真的休息了,所以秦鹿进房间,他也没察觉。
秦鹿站在屏风边看了一眼床上,阳光正好落在了床尾,将房内照得有些升温,她转身离开,没一会儿又回来了。
秦鹿让两个茶楼里的人帮忙抬了个冰鉴进来,动作要轻,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头旁,又用白瓷碗装了两个洗净的桃子放在冰鉴上,等梁妄醒来了就可以吃了。
屋内有窗帘,拉上便能遮阳,光芒暗了几度后,秦鹿端着个矮凳子就坐在床边,冰鉴那处传来的凉意隐隐贴上了皮肤,她单手撑着眉尾,就这么歪着头看向梁妄的睡颜。
唯有他睡着了,秦鹿才觉得他们近了许多。
这回弄坏了陈小姐的身体,恐怕回去少不得要挨罚了,其实她已经很多年没出过这种事儿了,时间一长,没个人提醒,她都快忘了这具身体原本就不是自己的。
秦鹿的身体,早就在不知第多少场战争中被人踩踏成烂泥了,能如陈小姐这样,在乱世中还能保存完整的人,很少,她甚至记得自己再次碰见梁妄时,都不知道自己早就死了,街上那么多死人,大家都能瞧得见彼此,记得自己死了的人,又有几个呢?
那些零散的回忆,终究在秦鹿闭上眼睡过去时,全都封住。
秦鹿睡得很快,头往胳膊上一靠,一盏茶的功夫不到她就睡熟了。
梁妄侧靠在床上,睫毛卷翘,双眼慢慢睁开,正瞧见秦鹿那张离自己不远的脸,侧过脸压在胳膊上的睡颜,这一眼有些停顿。
梁妄很少见到睡着了的秦鹿,早年时候她做事很拼,那时又是战乱之后尚未平息的几十年,阴阳界中琐碎的事情很多,归来时时常会累到躺在门口就睡过去了,还是梁妄把她给抱回房间里的。
那时他没细看过,现如今看来,没了那些古灵精怪的表情,也没了张牙舞爪的性子,单单是如此这张脸,一如陈瑶睡在了他的跟前。
梁妄起身,伸手扶额,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下了床,将秦鹿打横抱起来放在床上,如此这人也没醒,受伤的那只胳膊平放在床侧,梁妄掀开袖子看了一眼。
伤口裂开没有愈合,只有一点儿血迹粘在边上,她的身体特殊,流不出多少血来的,恐怕这伤口也早就不疼了。梁妄从袖中取出约莫掌心大小的药罐,无名指于罐中取了点儿药膏出来,涂抹在伤口周围,才将那块皮肤生肌,一条一指长的伤痕,肉眼可见的愈合了。
涂好了药,他又将秦鹿额前的碎发拨开,贴着皮肤的几根粘着汗,梁妄瞥了一眼,心安理得地在秦鹿肩头的衣服上擦了擦,然后起身,从碗中拿了个桃子,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