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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皇后端正作揖告别,“臣送别娘娘回宫,雪天路难行,娘娘请弃马登车。”
她知道他担心无人可护自己周全,便也不拂他的意,由小令子扶着登上马车,落下车帘的时候,她目光不敢错一秒,生怕遗漏他的表情,可不过须臾一瞬,厚重车帘仍旧阻隔了二人视线。
他立在雪中,鹤氅一如往常衬得气势凛然,她却只能维持皇后凤仪,再不可探首与他相见,听他在车外朗声道,“臣恭送皇后娘娘。”
钟离尔将双手交叠于膝上,语气端庄嘱咐道,“厂臣一路平安。”
话音落下,车马便掉头缓缓行驶,她端坐在车内,头顶凤冠摇曳,抿紧唇角,与他渐行渐远。
待到皇后一行车马远去不见,他方放下行礼的手,转身抚了抚追云顺白的马鬃。追云瞧着逐日离去的方向,亦不安打了个响鼻,前蹄踏踏,惹得江淇轻笑一瞬,下一秒他遥望辽东方向,再不停留上马扬鞭,带着东厂数人,却先往慈云寺的方向疾驰而去。
夜半皇后回宫,匆匆换了冠服便召见楚辞,言谈中确认太后已罹患心疾,新岁始多有咳血症状,眼瞧着已是时日无多。
清欢风寒也好了大半,皇后带着她踏进慈宁宫的时候,却不知为何,这一回,除却这一室的奢靡富丽,她仿佛窥见了一个妇人孤寂无望的一生。
她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稳着心神给缠绵病榻的太后请安,乔翎脸色苍白,面容已有些许浮肿,盯着皇后半晌,瞧着瞧着,却开始止不住低笑,直笑到咳嗽不止。
钟离尔知晓她定然有话要说,挥手屏退了宫人,秋穗不放心地放下了药碗,方退出了内殿。
乔翎靠在榻侧抚着胸口顺气,皇后第一次发现眼前妇人早已鬓发斑白,与当年她初封皇后前来参拜之时相较,须臾八年时光,眼前已是白发未亡人。
她斜斜睨了钟离尔一眼,自嘲道,“你瞧什么,可是觉得哀家形容憔悴可怖?”
未及钟离尔答话,太后便又笑起来,轻声道,“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你可知哀家方才在笑什么?哀家笑皇后容色焕发,明艳更胜从前,只怕是有了心上人罢?”
钟离尔维持着面上的冷静,不愿多说多错,只寒声道,“母后说笑了。”
乔翎点点头,径自道,“你不说,哀家也清楚。让哀家想想,皇后正日与东厂提督一处,该不会,是爱上了江淇罢?”
钟离尔毫不退缩,目光定定瞧着她,乔翎摇首失笑,“虽然哀家厌极了你,却也不可否认,你这一生,与我的,何其相像。”
钟离尔将药碗拿起,无声搅动片刻,蔻丹指尖持着瓷勺,走近道,“母后该喝药了。”
乔翎抬眼看她,了然嗤笑,“你要哀家死,哀家晓得。不过先不急,哀家与你讲个故事,待你走了,哀家自会饮下这碗药。”
皇后眼眸低垂,片刻后便从善如流,放了药碗,在殿内端坐了,听眼前人沉声道,“你的眼光倒是一直不错……可你敢爱上他,便要做好同我一般下场的打算。”
钟离尔拿出帕子拭了拭指尖,浅笑着不置可否,“儿臣不是母后,当年事,母后对不住梁大人,对不住先帝,更对不住皇上。”
乔翎冷笑一声,“你倒是菩萨心肠,有了心上人还惦念着连烁。可惜,不是人人都如你儿子一般,有那个好命远离这腌臜俗世。在权谋场里论情爱,谁又比谁干净了一星半点儿去。”
钟离尔眼眸收缩一瞬,乔翎却浑不在意,“你不必那样看着我,总归这条命我也不想要了,偿还你便是。有一句话你说得对,当年我不肯同他走,累得他丢了性命,是我对不住他,可平白捱这几十年折磨的是我,不是他。”她顿了顿,看着眼前韶华仍存的女子,似真心疑惑道,“换做你,你当如何?”
皇后看着她,坚定道,“有些事儿,就算结局早已注定,也仍值得放手搏上一搏。何况,若是有幸逆天改命,这一生便大不同,何至于如你一般,孤老终生,悔不当初。”
乔翎眼神有些迷蒙,摇头轻声道,“有时候我很羡慕你,前半生风光无限,你不曾尝过什么苦,所以你无所畏惧。”
殿内有颓败的腐朽气味,混着药味儿刺鼻,她强忍着凝眸,“许是罢,可在我的心中,我要的,必然值得我压上全部身家。”
乔翎将双手举起,反复瞧了瞧,一双手细腻柔滑不再,枯瘦的皮肤爬满皱纹,昭示着这几十年的流光一去不返,她合上眼,忍着胸口处的疲惫疼痛,强撑着道,“哀家着实不喜欢你,不光是因着你母族与我乔家的恩怨,你是有一半相似的我,与我有着类似的来路。这些年每每瞧着你,哀家总是想,若我当年做了不同的抉择,那夜与他不顾一切离去,该会是怎样。我也会与他子孙绕膝,四世同堂么,就不必再日日期盼来世之约了罢……”
钟离尔心头闪过一瞬不忍,掐着掌心转首不去看妇人哀戚面容,却仍听她喃喃自语,“多说无益,这辈子我终究是一个人熬过来了,只不知阴曹地府里,他可还在等我。否则此生惘,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