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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还有枝头。孟石的窗口漆黑一片。吴升的窗口有一点微弱的光透出。到了费羽宿舍,她开门进屋,开了灯,才想起身后有个人,转身道,
“晚安。”
“晚安。”
费羽关上了门。白执走到她窗下,望着暗红窗格透出的光,脑中回味着山坡上那个侧影。刚才道别时,看到了她身后玄关的那幅油画,正是上午TVC的最后一个画面——一只死死扒在悬崖边上的手,下面岩石上有暗红的血迹。他记得这个创意是费羽提的。
第7章 第一章 第七节 梦蚀忧
孟石今晚也离开了基地。这会儿,他坐在国家大剧院小演奏厅里,穿着唯一的一套黑西服和平时总穿的白衬衫,兜口还插了块白手绢。出门时,他叠了半天,才终于将没有褶子和污渍的一角露了出来,胡子刮得溜干净儿,脚边放着旧报纸包着的几束麦穗和白色百合。
白执在院儿里撞见孟石,见他敞开的羽绒服里是这身行套,来了句“帅”。搞得孟石心里很乐呵,嘴上又往回憋,把白执逗乐了。孟石这套衣服一年就见光那么一两次,白执头一次见,大晚上的,再配上他眉目舒展的表情,怎能不让人有些遐想?
此刻,孟石的眼睛盯着舞台左前方的一个身影,整个交响乐团在他眼里都是糊的,是那个纤细身影的背景而已。白海洋身穿黑色长裙,坐在黑色三角钢琴前,黑色长发掖在耳后,露出小巧的耳朵和修长白净的脖子,眼波都灌注在手下的黑白键上。演奏的是德沃夏克的交响曲,曲子进入高潮,她修长的十指在琴键上翻飞,身体前倾,裙上水钻折射出几道光,倒映在他眼里。
十年前,他二十岁,她十三岁,他是她的美术家教,她是他的天使。那时,孟石白天在路边摆摊画肖像,也卖他自己的作品。没客人的时候,就搞创作。画和颜料都被他放在一个类似五斗橱的铁架上,绑在摩托车后座上。到了一个地方他就拉开五斗橱展示,城管一来就马上关上,背起画板骑车就跑。这套动作他做过多次,最高记录是十秒,从未失过手。有一天,来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戴着眼镜,很儒雅,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一个山村民间画艺人。他买了两幅画,一幅是后脑勺肖像,十指交叉放在脑后,另一幅是一个树桩。买完又问他愿不愿意给她女儿做家教。那时,他一幅油画卖两三百,给人画肖像就二十。这活儿报价可观,一个月四次,每次一小时两百,生活费到手。虽然远点,他有摩托车,就接了。
他还记得第一次骑了一个多小时到了那个小区门口的情景,保安和一只吐着舌头的棕黑色狼狗一起虎视眈眈地瞅着他,死活不让进。正当他要转身的时候,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跑了过来,和保安打了个招呼,把他带了进去。那妇女说,叫她王姐就行了,海洋很喜欢他的画,在等着他上课呢。孟石想一个小学生能懂什么。他的画都很写意,比如树桩上歪歪扭扭的年轮被他涂成了七彩的。那肖像一只手是橘黄,一只手是深褐,后脑勺又是绿的。
门开了,一个高挑的穿着黄棕色格子裙的少女出现了,周日上午的阳光在她身上打了个弯,弹得四处都是。少女掬起两个梨涡,眯起了狭长的、亮晶晶的眼睛,说了一声,
“孟老师好!”
孟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了句你好。在那几秒之间,他的脑子受了光和色彩的刺激,自动把眼前的情景变成了一幅油画。少女鹅蛋形的脸被中间高挑的鼻梁一分为二,底下是一张小巧圆润的粉红小嘴,对称,立体,古典……这些词儿在他脑子里不停冒泡,最后混成了一个白海洋。然后就是他不愿回想的,他脱了鞋,左右两个大母脚趾尖儿从袜子上的破洞露出。幸好那双拖鞋是不露脚趾的,少女也好像没看见。不过临走时,王姐给他的信封有点厚,里面有上课的酬劳,还有一双男袜。那幅画和那双袜子都被他藏进了心里,不知不觉就藏了十年。
后来,他逐渐明白了白父为什么找他来教她。她的画比他的还要五彩,她可以把天和人涂成红的、黄的、绿的、黑的。有一次,他来早了,看到她上音乐课。她的音乐老师让她随便用右手弹几个音符,他用左手弹和旋,然后跟她讲解作曲的基本原理。白海洋曾经骄傲地给他看自己指尖儿的茧子,迫不及待地跟他秀她作的曲子。她为他创作了首《致孟石老师》,旋律跟《哆啦A梦》有点像。
一阵掌声将他拉了回来。演奏结束了。望着台上和大家一起起立鞠躬的白海洋,他不禁想,二十三岁的她,长大了。孟石缓缓走到化妆间,将鲜花送给了白海洋。
“谢谢石哥!”
“这次回来呆多久?”
“两个礼拜。上海还有一场演出,然后就随乐团回美国。”
她已经是懂得含蓄微笑的大姑娘了。孟石忽然怀念起,她之前那种完全敞开、不打折扣的笑了,像是阳光下的格桑花,亲切而又充满生命力。这时,一个身着西装的男人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捧玫瑰。
“尤思,你才来!你的座位一直空着。我和我哥去吃饭了,没空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