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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无不讽刺地想:这怎么会是一梦?现实只会比梦境更荒唐。
见我似有不豫,一张张关切的脸又透出紧张,我咬住嘴唇,缓缓摇头,挤出两个字:“没事。”
“察苏啊!”忽必烈攥住我的手,一时悲欣交集,他的目光密密地落下来,倾注在我脸上,炽烈得仿佛带着灼痛感。来自母亲的目光便柔和多了,额吉察必,她那细长纤美的眼睛带着抚慰的温度,轻柔地看着我,那目光背后不知又隐着多少欲言又止。真金正立在她身后,也一同望过来,眼里的神情似喜似悲,嘴唇微微翕动,含着无声的言语。
我眼睛一酸,几乎又要落泪。离开的这些年,我只是不敢去想,这些沉甸甸的情感,我何尝能轻松地抛开?我再倔强,仍是贪恋人间的温暖。
“阿爸……额吉……”,我轻轻开口,突然意识到这些称呼好久未曾说出,连语调都带着几分生涩疏离,强压下心头的不适,又抬头望向真金,微微一笑,“哥哥?”
“察苏……”真金声音一颤,终是眼角堕泪,慌忙用袖口擦拭,又忍不住追问,“你……为何不回来?”
“……”
他迫不及待地发问,我却是脑中空空,一时竟无从回应,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终是没有开口。
“真金!”察必转过身,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忽必烈摇头一笑,伸手抚了抚我的脸颊,“你哥哥问你话呢。”
这是在问罪么?我心中苦涩,又是十分的委屈,沉默片刻,才道:“儿臣有负父皇重托,使驸马遭叛王所害,自己又被俘受辱,无颜面见双亲,亦无颜忝居公主之位……”
忽必烈攥着我的手越发用力,目光追寻过来,惨淡地笑了笑:“你就用这些话来搪塞朕?你当真以为阿爸会相信?”
我苦笑一声,转过脸与他对视:“那么,阿爸想听什么理由?”
“察苏!”察必急道,而后顿了顿,目中透着不忍,终是俯下身来,脸颊贴着我的脸颊,轻轻摩挲,我能感觉她眼角温凉的泪。
我伸出双手,攀住母亲肩膀,久久未曾感受的温暖瞬间裹住我的心,心中的堤防一触即溃,终是埋首在她脖颈,呜咽出声。
忽必烈攥着我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没有再开口追问,任由母亲抱着我哭了一阵,又接过侍者递上的帕子,耐心地帮我们母女擦干眼泪。
他手劲轻柔,帕子揩过我眼角时小心翼翼,而后微微倾身,无奈一笑:“你不是柔弱的性子,阿爸多问一句就委屈了?”
“儿臣不敢。”我嘴上服软,心头却越发任性起来,“我……”
语塞的那一瞬,脑中早把过去的事过了一遍,心情瞬间晦暗下来,刚刚的温情也骤然冷却。
“我前后嫁人两次,尝到的尽是苦痛,两任丈夫皆不得善终。儿臣是倦了怕了,儿臣……”
听着我的话,忽必烈的神色渐渐冷峻。我一时畏怯,声音也微弱起来,最后一句想说出来,还是硬生生吞了回去。
“八剌也配做你的丈夫!?”老皇帝似乎遭受莫大的耻辱,终至恼羞成怒。
他能问出来,我反而有了底气,也不觉羞耻,只是自嘲一笑:“无论我愿不愿意,他终究做过我的丈夫。这岂是我能否认的?”
“冤孽啊!”察必一声悲叹,又是搂住我哭出声来。泪水沿着我的脸蜿蜒流下,滴入我的衣襟,痒痒的感觉让我无端烦恼。想着那人,又是厌恶又觉可悲,百种情绪在心头辗转,终是冷酷下来,一时眼睛发干,竟没有泪了。
“八剌倒行逆施,欺侮朕的女儿,践踏朕的尊严!长生天降罪于他,终至众叛亲离,绝望而死!因为这样一个孽障,你就对父母生怨,不愿回来,不愿相认?”忽必烈眼睛泛红,情绪也不免激动。
“父皇,妹妹她……”真金想打断他,慑于父亲的威严,复而缄口,只是沉沉地叹息。
“……”我未及开口,又被忽必烈厉声打断,“察苏,你以为你能躲到哪里去?太阳能照到的每一寸角落,都是朕的土地,你还能躲到哪里去!”
我无话可说,木然地点点头,终于屈服:“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儿臣无处可去,儿臣……便回来了。阿爸、阿爸你还要问罪吗?”
“你……唉!”他还是硬不起心肠,目光又柔软下来,郁郁道:“朕让你受委屈了。”
我蓦地一笑:“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儿臣哪敢委屈?何况这又不是父皇的错……”
“妹妹!”眼见忽必烈神色一沉,真金又出声劝阻,“父皇,妹妹多年流离在外,身体定是亏空得厉害,而今又病着,且让她歇一歇罢。”
忽必烈沉默片刻,终是点点头,真金见机,又道:“父皇母后都已倦了,还是回宫歇息,妹妹这里,且有儿臣守着。”他一面说着,一面把察必扶起来,又要来帕子,擦去母亲脸上未干的泪。
“察必,走罢。”忽必烈缓缓起身,似是疲惫得很,“这丫头心里还存着怨气,一时无法化解,就让她先怨着朕。这怨气,朕担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