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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室权奸相继柄权,前有史弥远,现有贾似道,哪里还见仁宗盛世的君臣共治?”关汉卿似是不以为然,轻嗤道,“如今襄阳已破,吕文焕投降,元军沿江而下取临安,为时不远了。可惜吕文焕苦守六年,终是敌不过那回回炮。虽于气节有亏,无援孤守六年,已为不易。宋人若骂吕文焕,不如骂专权自擅的贾似道!”
“权奸乱政,史上数见不鲜。不独宋室,如今我国朝,何尝不是权奸当国?”
“唉!”关汉卿沉郁地一叹,而后却不深谈,只道,“这是贵人们挂心的事,哪里轮到吾辈谈头论足?我只堪嘲弄风月,戏舞文墨罢了。”
“先生是不拘于时的逍遥散人。我等无知无识之辈,却只能自苦于世,无力超脱了。”
“梦石何来自贬之言?这话倒像是责怪关某了。”关汉卿皱眉,神色微恙,“你有不平之气,何妨以笔墨述怀?文可载道,曲亦可载道。说到底,你还是以士人身份自矜,不屑于勾栏瓦肆供笑殷勤罢!”
“先生……”白瑀哪料他这般直言,脸色蓦地一白,尴尬难言。缓缓垂眸,一时沉默,像是真被说破心事了。
论年纪,关汉卿同于他父辈,直言指斥,却也无可厚非,连我也不好说什么。倒是那个王学士尚且厚道,见场面难堪,笑着插言:“梦石若愿作书会才人,心里又何必诸多牵挂?你那新本子,我与汉卿、杨显之俱已拜读,果然得兰谷先生真传,俊采风流,气象高华。”
王和卿意在圆场,白瑀不会不懂,当即起身一揖,惭愧道:“王学士谬赞了。瑀那点微薄文才,还是有自知的。今日前来,本也是为向名公才人求教。瑀只望两位先生直言。”
见他面色略微窘迫,关汉卿稍敛词锋,却仍忍不住嗤笑:“我还当不得你这般抬举呵!梦石,你叔父白兰谷那般词彩华章,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听出他在打趣,白瑀这才缓了口气,微笑回道:“正是叔父让我向先生请教。”
听了这话,关汉卿洒然一笑,掸掸衣袖:“白兰谷啊白兰谷,你吝惜文才,不去教这亲侄儿,倒把这活计推给我!”但见白瑀仍执意求教,转而笑道,“也罢,勉为其难罢!你先坐,梦石。”
白瑀复而落座,经关汉卿一番刁难后,似乎心中忐忑,看着他的目光也带着虔敬和诚恳,却像路学里入学不久的学生了。哪里想到他也是为人师表的人呢。
“先前我那话说得重了,你别介怀。”关汉卿抚了抚长须,淡淡道,他双目微阖,默想了一阵儿,而后卸下髯口,取茶饮了一口,又目视白瑀,“梦石,我知你心里委屈。你要做这一事业,还要放下委屈。”
“先生!”白瑀霍然抬眸,直直望向他,像是被戳中心事,一腔话语堵在肺腑,良久才缓缓摇头,“瑀没有资格委屈。”
“诶!”关汉卿摆摆手,“这是何话?这世道待人不公,还不许人愤懑,还不许人委屈?我并不是要责怪你。”
“瑀资质愚钝,还望先生教我。”
“我知道,士君子‘致君尧舜’的好日子过去了,可这日子再苦,咱们终究得熬过去不是?”关汉卿忽而惨然一笑,“你心里苦,可小民心里也苦啊!天下委屈的人多了!‘只知河朔生灵尽,破屋疏烟却数家’,又或‘伤心此日河平路,千里荆榛不见人’。(1)蒙古灭金,无分老幼尽杀之。惨啊!我少时跟随父母流离,那景象至今依稀可见。‘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累累白骨,他们的委屈又何处说啊!”他情绪来的突然,说到悲恸之处,不禁掩面悲咽。
我内心震动不已,再一次牵动心中不愿面对的史实。看着他这般沉痛,忽而生出一股无地自容的羞惭来。我先前享受的荣华富贵,并不是天经地义。那些尊荣怎么得来的,不忍细询。
东阁里一时寂寂无声,关汉卿支肘靠在案上,闭目不语,抚膺长叹;王和卿默然看着他,也低头嗟呀难言。白瑀神情黯然,握了握拳,复又松开,而后起身,向关汉卿郑重一拜:“先生教诲,瑀方明白了!”
“说说看。”关汉卿撑着额头,似是疲惫地很,怏怏地问了一句。
“我不能只想着自己的委屈,更要想着天下人的委屈。代民立言,为那些无处可诉的委屈立言。用一支笔,书尽天下不平事。”白瑀正色道。
关汉卿目视他良久,眼中终于露出嘉许,抬抬手,示意他坐下,“孺子可教也!”得到他的肯定,白瑀舒了口气,又闻他言,“金蒙战争已过,可世道仍苦。你只知庙堂上权奸祸国,却可曾听过民间的疾苦?阿合马为讨君王欢心,征索无度,百姓的委屈又向何处诉?国朝虽不行科举,可也没人封你的笔,管你的口!”
“先生说的是。”白瑀点点头,见他受教,关汉卿又道,“不行科举,吾辈读书人终究还是那万民中的一个,这样就委屈了?千百年来,委屈的人多着呢!人啊,总归不能忘了自己的根底!”
白瑀羞惭一笑,“不闻先生之言,不知我眼孔如是小。我那本子,回去烧了罢。”
“诶!”听了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