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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窦先生讲的是《孟子》,并且是案例教学,结合历代兴亡事,阐述儒家学说。自二程、朱熹以来,理学兴起。眼下虽南北对峙,但理学在两地都有传播。北方理学家以许衡、刘因为首。窦先生早年曾与姚枢、许衡等儒士研究伊洛之学(1)。《孟子》也是被朱子纳入四书中,自然是教习王子的不二之选。
自那日和忽必烈说过王文统一事后,我对窦先生多少有些愧疚。只是,他与王文统没有私怨,却向忽必烈说王文统是以功利之说迷惑圣心的唇吻小人。难道他真是为朝廷考虑,不想忽必烈亲近功利之徒?我一时也想不明白。
眼睛虽盯着书本,脑子里却天马行空,已经不知先生讲到哪里了。一旁的真金悄悄拽拽我的衣襟,默默将我的书本翻到所讲之处。前世十多年的学生生涯,让我留下了听课走神的恶习。我暗暗抹了把汗,才把心思转移到书本上。
窦先生徐徐吟诵着书里的章句,我侧耳倾听,却是一句:“惟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
细细琢磨着这句话,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我用手揉揉额角:窦先生专讲这两句,是不是意有所指呢?
又听他说:“尊贤使能,俊杰在位,则天下之士皆悦,而愿立于其朝矣。”
这两句话意思很像,都是告诫君主要亲贤臣、远小人。此番他说给我们听,是什么意思呢?我不自觉地就想到了王文统身上。
正琢磨着,只听真金开口发问:“先生,古之汉武帝、唐玄宗,皆可谓一代有为之主,为何执政后期,朝野不静,奸佞当道?汉武玄宗绝非昏聩之人,怎会不懂亲贤臣、远小人的道理,而让权奸当道?”
窦默听了,点头微笑,似乎觉得真金已经能理论联系实际了。他沉吟片刻,答道:“汉武帝、唐玄宗皆为雄主,欲求事功,扬名于后世。汉武时有匈奴之患,军费浩繁,遂令桑弘羊之徒有机可乘,以功利之说迷惑圣听,行聚敛盘剥之事,使百姓穷敝潦倒,流民四起,汉武帝不得已下罪己诏,改弦更张,昭帝时霍光罢桑弘羊,才得以免祸;玄宗前期,孜孜求治,姚崇宋璟为相,四海升平,其后皇帝骄慢之心渐起,亲近佞臣,闭塞言路,李林甫、杨国忠投其所好,聚集群小,祸乱朝堂,致使朝纲不振,国势急转直下……是以奸臣蔽塞朝堂,是播恶于众也。”
真金闻言,点点头,若有所悟:“汉武、玄宗前期都有善政,汉之窦婴,唐之张九龄,皆一代良相。明君贤相,同心协力,选贤举能,何愁天下不治?而待桑弘羊,杨国忠等聚敛之徒当政,内揽大权,外结朋党,法度不振,言路不通,致使政事大坏,遗患无穷……是以为君要明善恶,辩是非,亲贤臣,远小人;名位爵禄,是国之公器,非功不授,非贤不予,此乃王道之基……”
窦默听了,不免有些动容,眼里晶莹闪烁,白须颤动着:“王子所言,深得我心。昔日大汗在潜邸之际,开府金莲川,招贤纳士,广布仁德,一时俊杰荟萃,争相献策。大汗行汉法于漠南,贤王之名远播,中原百姓无不欢欣。今日王子能有此心,实乃生民之幸也。父子同心,天下大治不远矣。”
真金闻言,有些不安,起身对着窦先生行了一礼:“先生过誉了。小王能有所悟,全赖先生们谆谆教诲。金蒙混战多年,中原百姓伤亡十之八九,民生凋敝,百废待举,每有所闻,常常忧心。我只愿学得一身本事,为父汗分忧罢了。”
王恂也在一旁击节称赞:“王子尊儒好礼,有大汗之风,吾辈儒士有望一展平生之志了。”
“小王资质浅薄,还望先生、恂卿多多指点。”
“吾辈受大汗、王子知遇之恩,敢不尽力?”
“……”
真金、窦先生等你来我往,忙着构建心中的王道世界。我默默地看着他们,心中也有些感慨,却也有点困惑:真金接触儒学,比忽必烈还早,汉化程度更深,如果他以嫡长子的身份继承大统,应该亲近儒士才是,后世怎会有‘八娼九儒十丐’的说法?难道他没有顺利即位?还是忽必烈依旧沿用忽里台大会的选汗制度,没有确立嫡长子继承制?
念及此,我的心蓦地一紧,胸口窒闷不已。再转头看看真金,他还和窦先生热切交谈着,眉宇间意气风发,笑容温雅和煦,整个人如朗月清风一般,并没有套马汉们粗犷糙砺的气质。想想他平日里的体贴周到,心里竟莫名有些惆怅:如果忽必烈坚持推行汉法,真金能以嫡长子身份得封太子吗?若是这样,该多好呀。
他们热烈地讨论着,没有觉察到我的心理活动。我也默默沉思着,过了一会儿,真金才走过来,笑着拍拍我的肩问道:“察苏,你想什么呢?”
我一愣,才知道他们热烈互动已经结束了,弯弯唇,笑道:“哥哥说的‘兴王道治天下’之类话让我好生羡慕,我只恨不是男儿,否则,待我年长后,封王出镇一方,也能推布仁德,教化百姓了……”
真金闻言,朗声一笑,捏捏我的脸:“妹妹有此胸襟,不逊男儿啊!将来无论你嫁到弘吉剌部,还是亦乞列思部,若有此心,都能推行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