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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风停 作者:口红吊兰
允许其见光的恶一朝破土而出逼得她喘气都费劲——柳琳琅骂得没错,她那时就是希望小初死。
她恨小初,恨小初独得她不曾拥有过的来自于母亲的至爱与温柔相待。
恨小初这一病,她妈妈飞奔到危地马拉去骗她。
恨她仅仅为了一个怀抱与亲吻,就抛下了一把屎一把尿带大她的她爸爸。
小初死了,她妈妈没有了儿子,她觉得她会很开心很开心。
并且不够不够还不够,她不止要让她妈妈承受大绝望,还要让那个孩子承受同等的背叛与幻灭。
所以桑湉,你从不清白与无辜!
所以桑湉,你又凭什么鄙夷他人的原罪?
原罪,在西方基督教的世界里,圣奥古斯丁首提“原罪说”,将人的不完美性,以及意志驱动下为恶的可能性定义成原罪。
其后经中古教会不断衍生与补充,最终以饕餮、好欲、贪婪、忿怒、冷漠、虚荣、妒忌,构成七宗罪。
再后女作家奥茨于一九九三年又加一项“绝望”为第八宗罪。
那么来,桑湉,数一数,好好数一数这八宗罪里头,你共犯了几宗罪?
“我们每个人都有罪,犯着不同的罪,我能决定谁对,谁又该要沉睡……”
耳畔恍然回荡一首歌,桑湉记得那是十年前沈世璁司机老宋曾在车里放的一首歌。
如今忆起与其说是讽刺不如说是审判——审判她自认遭到凌|辱后的反抗,如何致使一个病危的幼童,被牵连与被欺骗。
而十年后她在电话里那通指责,指责柳琳琅又疯狂又残忍又冷酷,何尝不是她自己的写照?如是时隔十年桑湉你又岂能再去见小初?
去见那个依然视你为姐姐,你却再次任由他去死的小初……
“桑桑,你怎么了?”宫崎屻奓着两手面粉惶惶问。
桑湉要很深很深地吸一口气,复吸一口气,方能睁开眼睛尽量如常地笑一笑:“没事。”她说。
然而她确定没戴美瞳的眸子太黑了,黑得似能吸尽尘世所有的光亮与希望。
宫崎屻摇头:“不,桑桑,你有事——”
“是,我有事……”桑湉重新擀起饺子皮儿。
沉默太耗心力她心力交瘁已不再能负担。然最深的罪孽一定要用不为人知的语言去倾诉。
由此她换了中文低低地呢喃:“因我突然意识到,不论我把自己的外在打磨得多么坚不可摧牢不可破,我的芯子,却早就于岁月无声侵蚀下,坏了腐了烂掉了……”
那一晚宫崎屻没有走。
他美美地饱餐了桑湉包的饺子又吃了桑湉做的希鲮鱼刺身和姜茸煎带子,日本人不拿饺子当主食,除此他另吃了小半碗白米饭。
“哎哟我撑得挪不动步了桑桑……”侧躺在起居室地板上宫崎屻如是呻|吟着。
桑湉一壁收碗盏,一壁淡淡答:“那就别走了。”反正你又不是第一次腼一张大脸求留宿。
“太好了!”宫崎屻笑得眉眼花花问,“我可以先去洗个澡么?”
桑湉想都不想说:“可以。”省得他住一宿拍拍屁股走人了,她还得麻麻烦烦将衾枕被褥一通拆一通洗。
“那个……”宫崎少爷对手指,开始得寸进尺,“洗完澡,你能借我件浴衣不?”
捧起一摞碗碟,桑湉说:“你穿我爸的吧。你们俩身高差不多。”
宫崎屻说:“那多失礼啊。你的不也都是男款么。”
桑湉说:“我的都穿很旧了。我爸有两件新做的。”
“旧怕什么!”宫崎少爷大度一挥手,“我是晚辈,合该穿旧的。新的还是留给厉桑吧。”
半个小时后。
宫崎屻美不啦滋儿从浴室出来了,身上如愿穿着桑湉的浴衣。
日式浴衣较其他着物啊襦袢啊宽绰些,他还袒着襟领游丝软系,故而衣摆虽稍短,肥瘦竟然蛮相宜。洗得半旧的媚茶色苎麻尤衬他浴后白里透红的脸,灯下望去,当真是玉砌花光,雾簇风流。
“上次苍海他们来你备的酒还有么?”落座于升降式榻榻米,宫崎屻特别不见外地问,“洗过澡有些口渴诶,又不太想喝水。”
“啤酒行么?”桑湉也是习惯了他这份儿厚脸皮。
“行啊。怎么不行。”
宫崎屻以肘支桌,笑笑应着,浴衣右衽下以锁骨为界,起伏大片大片的青蓝,与半颗峥嵘龙首。
桑湉掠了一眼,起身去拎了整箱朝日啤酒。
屋外的夜空仍有云翳半遮星月,廊檐玻璃拉门大敞开,轻风糅着潮湿水气与草木香徐徐吹进。
宫崎屻起开易拉盖:“拿这么多?我有一罐就够了。”
桑湉没言声,她偶尔也会有想纵容自己的时候,比如今天。
抽出一罐啤酒,桑湉啪地起开,仰脖就是一大口。朝日啤酒喝在嘴里头,淡得水一样。
宫崎屻瞠目大叫:“桑桑,你还没成年,不许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