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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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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书人 作者:九轻
    神凶恶得似两把刀子。长辞跑回去,还不忘打理下自己,身上的伤可以掩,脸上的却掩不了。
    他想着,沈维若是问起来,雨天路滑,磕的。可沈维没发现他脸上有伤。
    沈维听着长辞的脚步声,低声道:“帮我点两支蜡烛吧。”长辞看着外头的天光,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指。
    沈维开始还能吐出点东西,后来是胆汁,最后什么也吐不出来了。沈维知道这病凶险,不愿长辞呆,长辞就坐在屋子外头陪他。沈维看不见,也听不见长辞说话,可是他能察觉出长辞就在他身边。长辞在他床头放了只瓶子,每天折枝梅花养在里面。沈维闻着泠泠的梅香,仿佛回到山下的那段时光。沈维是必定要走的,长辞坐在屋外看日头升起来再沉下去,只觉得天气凉得厉害。也许以后在没有这么真心待他的人了。
    不知过了几日,沈维的触觉也出了问题,长辞在他手上写了很话,沈维愣是分辨不出,这就是把他们唯的联系也断了。大限将至,沈维心中明了。他搭上长辞的衣服,也只能察觉出料子薄得很,他心疼道:“怎么不穿冬衣?”
    沈维也知道他得不到答复,就道:“便是不为这银两,他们硬拽也要把我拽去医好他的。我走了之后,”沈维很温柔地说:“你下山去别的镇吧。你也略懂点岐黄,定能排上用场的,便是整日不动弹,银子也够了。你看,这天下这么大……”
    长辞动了动喉结,颤着声音说:“是啊,天下这么大,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沈维了。”
    沈维怔了下。
    长辞哑着声音道:“我能说话了,高兴不高兴?”
    沈维淡淡地笑了声:“你知道我现在想听什么。”
    长辞眼圈泛红,俯身在沈维耳畔说:“我倾慕你,真想和你过辈子。这样说够不够?”
    沈维温柔地笑起来:“够了。”
    长辞坐直了:“你不是问我家在哪儿么?我直不说是怕吓着你,我家在天上,你信不信?”
    “我信啊。”
    “天上的神仙脾气都很古怪。”
    沈维闭上眼睛极轻笑道:“长辞,你今日怎么这般话?”
    “好不容易能说话了当然要放开了说。”长辞哽了下提着嗓子继续说:“有个神仙,额头中间还生了只眼睛,平时都闭着,发起怒来就睁得老大,我们私下里就唤他‘三只眼’。
    “还有生得不男不女的,头上扎着缎带,光着脚踩着火轮子,其实就是个孩子。”
    “这孩子的爹没这孩子本事大,不过手里有个塔,困妖魔也困仙神,我挺怕他的……””
    沈维再没有说过话,长辞就个劲儿地自己侃侃而谈,最后他抖着声音说:“可天上没意思,天上只有长辞,没有沈维。”
    (七)
    张重梨这故事直说到深夜。崔岸问他,依这故事,长辞还在这世上么。自然还是在的,不过这是他最后个百年了。他回不到天上,永生永世都只是个凡人了。
    回了屋子张重梨也睡不着了,就把蜡烛根根燃起来,点得整个屋子亮若白昼。他静静发呆,看着外头亮起来。有侍女敲了敲粗暴地他的门,给了他些银两,说是崔岸打发他赶紧滚。张重梨没说话,也没接银子,从婢女身边擦过去,径直走了。
    “姐姐,少爷没说这样的话,我们这么赶他,会不会……”
    另个侍女冷哼声,没好气道:“少爷昨夜就出门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等他回来了,事情都过去久了,要怪也怪不到我们头上。”
    张重梨取道上山,身上满是朝霞的光。他想着,自己身上的仙气早就磨没了,沈维又怎么能认得出他呢?他在阶上,恍恍惚惚地好像看见两个人影,个趴在另个的背上,还往他衣领里钻。山风寒凉,吹得四围片萧瑟沉寂。张重梨小心地伸出手,把门推开。切都是原来的模样,整整齐齐地摆着,不过少了些人气儿。
    张重梨攒了点气力,踱进去,朝着里面落寞地喊了声“沈维”。
    死寂。
    如这四百年来般无人回应。
    晨光从他脚后铺开来,慢慢向前推,沿着墙根儿沿着石板慢慢铺遍整个院落。这才亮堂起来,仿佛片混沌阴暗中注入了股明澈的清气,又似埋在地底数十年的陈旧终于开了封泥。张重梨有些日子没来了,墙角生出了些许杂草,嫩绿大的根茎,指头细的泛着点黄的叶片舒展缱绻。杂草边上是几簇野花,澄黄的花瓣只开了眸子般大,把花心浅浅护在里头。张重梨落脚很轻,可在青石板上还是磕响,在沉寂的院落里如鸣佩环。
    他间屋子间屋子看过来,不停留也不少看处,从柴房到放着典籍与药材的书房,再到自己的屋子,然后是沈维的。门早就朽了,摇摇欲坠的光景。张重梨这么走着,好像看着旧物回忆旁人的故事似的平静。画面扇扇地过,短短条道眼前便能现出百年的光阴,最后月穷岁尽。
    张重梨凝着神转过头,瞥见后厨里隐隐冒着白烟。
    他愣了愣。
    然后扬起袖子遮了眉眼,松开,眼前依旧是淡淡的白烟。他心里还没来得及想其他,脚已经动了。
    他迈进厨房,看到了个背影,宽肩阔背,锦衣黑靴,腰间的束带绣了流云暗纹。
    顿时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张重梨怔了会儿,清和的微风抚过他的眼角,他回过神发现自己又变成了哑巴,个字都藏在喉间吐不出来。
    崔岸正在炉上烧水,他偏过头对上张重梨的眼睛,只看到他的心底似的。他露出个笑容,自然地问:“你来啦,诶,这碗怎么只剩个了?”
    张重梨深深望他,口中道:“三四百年的东西,你还指着他吃饭么?算是古物了,好好收着还能换点钱。”
    崔岸点点头,半晌才道:“张公子,你把沈维忘了吧。”
    张重梨的目光霎时黯淡下来,好不容易浮上水面的心又跌到谷底。说得轻巧,若是能忘早就忘了,何必等到今日。他掩住眼底的失落,嘴硬道:“为何?”
    崔岸说:“因为沈维不是你的,他是长辞的。如今你有崔岸了,挂念他做什么,你说是不是?”张重梨愣着没说话,崔岸促狭笑:“淇则有岸,隰则有泮。”
    这是又揭起了旧账:“你这么编排,不就是暗指这女人啊,跟不得我。与我这样的人偕老,是要苦海无边的。如今我讨不到媳妇儿了,你罪孽深重。”
    张重梨道:“我不过个说书人,撰个故事罢了。”
    崔岸点头:“成,你接下来要给我说什么书?”
    “榖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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