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养 作者:糖炒年糕
    ，我还能做些什么呢，我没想到这次我全想起来。张措的要求和禁锢，以及他基于爱的劝阻的借口，我不想搭理他，坐在旁边言不发。张措吃完了收拾好碗筷，他走进来，叫我的名字：“时蒙。”
    我撇开脑袋不看他，张措走到我身边坐下，他伸手想搂住我，我往旁边挪了挪屁股。张措抱了个空，他又耐心地说：“时蒙，听话，等你能长成大人，你让做什么都行。”
    我忿忿地说：“为什么定要我变回成人才能出去，我想跟着你，这有什么不对？”张措轻声说：“胡不归再三叮嘱，你该是大人的样子，现在这样都是我照顾不周，你又不愿意再喝我的血。”
    “时蒙，我也是为你好。”他判决似的说。
    “我到猴年马月才能长大，你也要关着我到那时候？”我不满地反问，张措大有可以试的架势，严肃沉重地颔首：“时蒙，我不放心你个人出门。”
    “但那么小孩儿跑出来玩，这都春天了，又不冷。”我据理力争：“他们都不怕，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你和他们不样，”张措局促地吞吐半阵，狠下心说，“你是墨狼族族长的儿子，你该过比现在好上好倍的生活，都是我没用。”他还想再说，但又狠狠把嘴闭上了。
    我无语道：“谁告诉你的？胡不归？”
    张措犹豫了会儿，又点头：“时蒙，我怕你过不好，你要能养好，让我干少活都成。”
    我住了嘴，盯着他看了许久，嘴唇翕动：“你不该信胡不归，我过得很好。”张措叹口气，没再说什么。我说：“你把只狼养在家里，只会养成没用的宠物狗。”
    张措脸色白，猛下抬头看着我，嘴开合，半晌下定决心般道：“那也好，我愿意养你辈子。”
    我有些动容，张措下午又出去忙了。
    但这次没久，他突然跑回来，我正在院子里抬石块锻炼臂力，张措见我搬了块青石板，当即大惊失色。吓得我也差点把石头砸自己脚上，他本意想训斥我顿，但看我周身上下完好，就算了。
    张措把我从地上抱起来，我环住他的脖子，张措又把我打横抱着颠了两下，神秘兮兮地说：“带你去个地方。”我惊喜道：“我能出去了？”张措用鼻头蹭我的鼻尖，笑眯眯地说：“仅此次。”
    我瘪瘪嘴，不高兴地哦了声。
    “放下来，我自己走。”我说，张措放下我，然后牵住我的手。我们沿着河流走，溯流而上，走过处天堑，路上偶尔遇见几个人热情地同张措打招呼。
    等走过线天，前方豁然开朗，我呆立原地，震惊地注视着眼前的切。片几乎覆盖半座山的桃林，桃花正是灼灼开着的时候，我走进几步，又顿下步伐。这切与三百年前何其相似，我的家，曾在桃林深处。
    我甩开张措的手，疯狂地向记忆里那个地方飞奔，恍惚间听见张措在身后大叫：“时蒙！小心点！”我无法说清那刻心中的悸动有强烈，我甚至感到了来自血脉的呼唤，我的爹娘，我的族人。
    也许胡不归骗了我，他们都还活着，在那片足以焚毁桃林的滔天大火中，他们逃出生天。否则又该如何解释，时年的存在。
    我感到漫天的桃花瓣呼啦啦飞舞起，又悉数落在身后，花瓣掉在身上，被风卷起来，然后吹远，溪流静谧地流淌。花瓣铺天盖地，几乎将小溪淹没。目之所及，全是浓的淡的高的低的桃花。
    风声急切，天地呼啸。
    桃花树扑簌簌地抖下好些花瓣来，云卷云散，日光埋进了白的过分的层云后。我大叫道：“爹！娘！长老！”
    然后的花落下来，群山环围这片桃林，我恍惚着停下步伐，不由自主地转身环视四周。然而目之所及全是桃林，还有无穷无尽的桃花，纷纷扬扬从树下前仆后继跳进大地，化归泥土。
    太阳钻出云层，天旋地转。
    我弯身扶住膝盖，气喘吁吁地想，他们在哪儿。我很确定该是这里，墨狼族的入口就在片桃林后，但现在什么也没有，桃林尽出是陡直的悬崖，我们在悬崖下，我什么也没看见。
    除了迷惑般的桃花。
    我颓然跌坐在地，也没有他们的气味，我的无助和这些桃花混在起，披在肩头，覆盖了全身。我伸手接住片堪将掉落的花瓣，自嘲地想，难道这些都是幻象，我被张措带进了片幻象中。
    “爹——娘——”
    回应我的也只有回声。
    “时蒙！”张措拉住我，他从背后将我拥入怀中，我贴着他的胸膛，剧烈地喘气。张措说：“三百年了，都过去了，时蒙。”
    不，你不知道，从未过去，对我而言，三百年不过转瞬。似乎我在闭上眼前还是熊熊烈火，而再次睁眼，却是大雪纷飞。连我自己都无法接受，怎么可能过去了三百年，那么漫长。
    “时蒙，我还在。”张措喘着粗气，他也跑得脸红脖子粗，却梗着脖子对我说：“我陪着你。”
    这切既漫长又短暂，我不得不失魂落魄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张措抱着我在桃树下坐着，我们并肩倚靠，眺望桃林和溪流。张措歉疚道：“我不知道你爹娘以前在这儿。”我摇摇头：“没什么。”
    张措说：“你们住哪儿？”
    我指向尽头的岩石：“那儿，桃林后就是我家。”
    ☆、过去
    张措不再言语，他伸出条胳膊，将我的肩膀揽住，我斜靠着他的肩头，倏忽吹过漫长的风，卷起桃花瓣洒在他身上，张措将我身上的花瓣拂开。如果忽略历历往事，这片桃林确实派好光景。
    张措问我墨狼族是怎样的，我就向他道来，仿佛又重回到过去的场景中。我娘生下我时，那会儿还看不出皮毛，后来再过不久，他们发现我的毛与众人不太样。墨狼族所有的狼，皮毛都是墨般的毫无杂质的黑色。
    这是我们墨狼族的骄傲，尽管我不知道有何可以骄傲。
    但我是个异类，长老捧着古老的散着陈腐气的书卷说若有朝日出现全身皮毛皆白者，该是墨狼族大难临头，或有灭族之祸。开始他们不信，他们不相信真有浑身银白的墨狼，数千年来，白狼出现次数屈指可数。
    而每次都灾祸连连，几近灭族。
    日我在外游玩，说是游玩，也半步未踏出北溪桃林，偶然回来便听见长老和爹娘在前厅商议族中事。长老说把他扔了吧，既然不愿意杀死，就扔得远远的，娘不忍心，她说他还小。
    我知道他们再说我，族里的人都对我敬而远之，并不因为我是族长的孩子，只不过我有银白的毛。就连后来能化为人形，我周身也仿佛裹在噩梦般的白的漩涡里，头发也是银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