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野生长 作者:青浼
    面前的遮挡物。
    ——迎面扑来的是浓重的消毒水味。
    仿佛生怕外面的寒风吹进帐篷，他很快的从掀起的那条小小的缝隙溜进，遮挡布落下的同时，风声被阻隔在了帐篷之外，耳边静悄悄的，只有监护仪器规律跳动的声音。
    茯神的目光移动，最终停留在了那大排的病床里最靠里边的那个——病床上躺着名大概是五十岁的妇人，此时她正在安睡。
    茯神动了动。
    他觉得自己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然而，躺在病床上的妇人却仿佛还是听见了动静，原本还闭着眼的她突然缓缓地睁开了眼——记忆中那双永远带着安静笑意的眼此时变的有些浑浊，然而，妇人却还是在对视上茯神的第秒，就微笑了起来。
    “墨白？”
    妇人的声音之中带着平静的欣喜。
    茯神背着光，从楚夫人的角度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脸——茯神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回应，他只是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只穿了只鞋子另外只鞋不翼而飞的脚，齐腰的长发，以及当他做出低头动作时，耳上的耳环轻羽装饰相互碰撞发出极为细小的声音。
    这个躯壳的身材和楚墨白可以算得上有些差距。
    年龄上是天差地别。
    茯神犹豫了会儿，抬脚缓缓走到那张病床边，他俯下身，在那床边跪下，然后他微微侧过了脸，让躺在床上的妇人能够看清楚自己的脸——
    做出这番举动的同时，他几乎是做好了对方诧异、抵抗或者是露出任何情绪的心理准备，然而当他静静的等待着那刻的来临时，出乎预料的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病床上的妇人伸出手，用那带着人体温度的手轻轻碰了碰窗边年轻人那堪称精致的面容，她微笑着说：“儿子，你回来了。”
    那刻的心脏仿佛被什么击中。
    血液在那刻从跳动的心脏顺着血管奔腾，从被触碰的面颊开始，温暖瞬间传递到了身体的每个毛孔每个关节——
    茯神突然觉得被真知之眼表现出来的片面之词欺骗甚至深深陷入被背叛情绪的自己非常混蛋。
    知道了真相后还是踌躇着不肯来寻找父母生怕再次失望的自己是罪大恶极。
    “妈，我回来了。”
    手覆盖上了妇人放在自己面颊上的手，温度还是犹如记忆中的样温暖，然而，手掌心触碰到的消瘦却让茯神根本再也说不出句话来——没有任何的言语能够表达个人在感受到最亲近的人衰老、虚弱、消瘦之后时内心的感受。
    脑海里满满都还是楚墨白离开过家前往研究所之前，母亲在机场的安检口冲着自己挥手的模样，那个时候她刚至中年，发鬓乌黑，衣着体面且妆容精致。
    只是不留神，为什么母亲就变成这样了呢？
    茯神的手微微收紧，将母亲的手握在手心，他勾起唇角强颜欢笑：“变成这样了难为您还眼认出我，我来之前还想了半天，怎么跟您解释——”
    “解释什么，就是变年轻了，脸还是以前那样的。”楚夫人笑着说，“我对着这张脸几十年，还能认得错啊？”
    “也是。”茯神轻笑应和。
    “这躯壳哪找来的，头发这么长，你也不给打理下。”楚夫人笑着问。
    “刚用上，而且现在这环境，谁还管得着这个。”
    “嗯，这还是街坊邻居都不在了，要是在，人家该笑话咱老楚家养了个闺女。”
    楚夫人说着自己笑了起来，茯神听见“街坊邻居都不在了”这话心里又是阵酸楚，脸面上却还是只能跟着傻笑。
    茯神稍稍握紧了楚夫人的手：“妈，我回来晚了，你怪不怪我？”
    “说什么，哪能怪你，这飞机不能飞了，船也开不动，你人在美国啊，回不来有什么办法。”
    楚夫人动了动，从枕头边拿出了部老式的翻盖手机，她用空着的那边手将手机握在手心，然后递给了茯神，“只是通讯失效之前，你发给我的短信我还留着——你爸是个不守信用的，说好了起等你回来，他自己又先走了。”
    世界通讯设施失效之前，茯神曾经给他的母亲发过则短信，内容是【妈，你也要坚持住，等我回来】。
    他母亲没有失约。
    失约的反而是他自己。
    “是我的错，不怪咱爸。”
    “你别把错都往自己身上揽，跟你有什么关系？”
    “……”
    茯神只能苦笑沉默，之后帐篷内陷入片刻的沉默。
    良久，他突然听见楚夫人叹了口气，茯神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替妇人将有些凌乱的发整理了下：“叹什么气？”
    “没有，就觉得像做梦似的，觉醒来就变天了……我点没有心理准备，突然就剩下我个人——墨白，我的儿子，其实妈妈心里挺害怕的，我这几天来在想，如果你回不来了，我怎么办，又或者是你回来了，我却不在了，你又该怎么办——”
    “说什么，您好好的……”
    “墨白，爸妈对不起你，我们做了件非常非常对不起你的事——”
    楚夫人说着忽然挣扎了起来。
    围绕着她的监护仪器因为她突然的情绪波动有几台开始乱响，茯神这向来是淡定惯了、就连赴死都毫不犹豫的人，听见这仪器的乱想却阵心里发慌，他赶紧从床边起来将安抚母亲：“别急，别急，有事您慢慢说。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我知道您想说什么——”
    “你知道？”
    “嗯，”茯神深呼吸口气，“关于‘弗丽嘉’的事对吧？”
    楚夫人目光闪烁了下，脸上瞬间有闪而过的愧疚，她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把反手握住附身的手，将他拉进自己：“当时切来得太突然了，我和你爸都没有心理准备……满脑子都是空白的，读了那么书，教了那么学生很大道理，当事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才发现自己真的不过是个老糊涂……”
    “……”
    “我当时老在想，楚墨白是弗丽嘉，那我儿子呢？我儿子去哪了？你怎么能是弗丽嘉呢，从小这么优秀心又软的孩子，谁是弗丽嘉也不可能应该是你啊……”
    “嗯。”茯神苦笑，“你这也算是变相的情人眼里出西施，我长这么大没听过谁夸我心肠好……”
    “贫嘴。”
    “真话。”
    “后来当初把你们交到我手上的那个组织提出了个建议，说只要签署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