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于康熙末年第89部分阅读
静惠却没有向往日那般乖巧听话回里屋去,而是上前两步,朗声对噶礼道:“大伯,祖母并未去御前告状那日祖母带侄女去畅春园给太后老佛爷请安,正赶上万岁爷去了,因避闪不及,就在太后宫中与万岁爷打了个照面。不晓得万岁爷怎想起向祖母问大伯之事……”说到这里。顿了顿,继续道:“祖母便答了两句”
噶礼毕竟是宦海沉浮之人,见识了嫡母这个做派,心气也渐渐平了些。听了侄女地话,脸上喜怒莫辩,“哦”了一声。问道:“应答的是哪两句莫非就是尼僧与床幔那两句”
静惠为了不让大伯误会祖母,鼓足勇气说了这几句,已是不容易,哪里还会扯谎看了眼祖母,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大伯地问话。
觉罗氏见孙女为难地模样,寒着脸从座位上起身。对噶礼道:“好了,好了,都是过去的事,还提它作甚而今虽是免职。爵位却还在。你兄弟子侄也都平安回京,还有什么好求地托合齐这些年地风光哪里比你少,如今又是个什么下场你也奔六十的人了,回京过两年安生日子有何不好家里有庄子、有地,进项还够嚼用。你们大老远回来也乏了,下去梳洗吧,额娘要去上香了”说着,转身唤了孙女,回里屋了。
色勒奇已经忍耐不住,想着在江南的风光日子。与这一路回来受到的冷眼简慢,便要追过去破口大骂,却被噶礼一把拉住。
“大哥。这老不死……”色勒奇满是不忿,却被噶礼给喝住。
噶礼看了屋里这几个,道:“既然老太太到佛前上香去,那咱们就先回去”
色勒奇还糊涂着,想要开口发问。但是被噶礼给瞪了回去。便伸手捂住嘴巴,跟着哥哥到了前院。
到了前院厅上。挥手将侍候的人都打发出去,噶礼脸上立时现出狰狞之色,使劲地拍着桌子道:“老而不死,老而不死啊家里有这么个老东西,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色勒奇忙不迭点头,应和着:“就是就是,若不是这老东西临了临了闹了这么出来,大哥也不至于就这般败给张伯行,太他娘的可恨了大哥这些年地孝敬,都孝敬到狗肚子里去了”
干都与干泰是晚辈,虽然心里也埋怨老太太糊涂,但是毕竟是多年积威,也不敢跟着瞎讲究,便彼此看了一眼,乖乖地垂着手,听各自的老爹发牢马蚤。
想起自己个儿复职无望,兄弟色勒奇又不是能担事的,家族的兴衰怕还要落到儿子干都与侄子干泰他们堂兄弟身上,噶礼叹了口气,神情有些萎靡。不过是短短一瞬间,他像是苍老了几年,身子一堆萎,对色勒奇摆了摆手:“得了,不管如何,老太太最后地话在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色勒奇心里着急,问道:“大哥,这话怎说难不成就这么认了还由着这老不死来作妖,这次是搞掉了大哥的官职,搞不好下次就是要咱们的性命啊”
噶礼见他四十多岁的人,玩女人弄虚了身子不说,还毛毛愣愣的,心下不耐烦,道:“扯这些有用没用的作甚,就是再瞧着不顺眼,她身份在哪里摆着。敢对嫡母无礼,难道你想要老太太去步军衙门告你个忤逆大罪”
“忤逆罪”可是属于“十恶不赦”的大罪,若是真担了这个罪名,那除了掉脑袋,再无其他。
色勒奇刚刚只是一时发昏,现下听哥哥这般说,嘟囔了两句,便也不敢再应声。
噶礼见弟弟安分了,方对干都与干泰道:“不管你们哥俩心里对老太太如何埋怨,这面上都要装着,万不可有所失礼,惹恼了老太太,可没地方买后悔药去往后,咱们家还要靠你们兄弟两个。老太太与太后老佛爷有旧,想要熬个好出身,你们就要好好孝敬着,嗯,可晓得了”
干都与干泰低着头听了,最后齐声回道:“儿子晓得了”
原来,虽然干泰是色勒奇之子,但是却被噶礼之妻认在名下。原因,不过是干都是庶出,又不受嫡母待见罢了。
明明长房有子,还以从子为子,这实不符合规矩礼法。觉罗氏早些年才说过一次。虽然噶礼当面应下,要对妻子说明,但是不过是糊弄老太太罢了,私下里仍是这般叫着。干都心里暗恨。却也没有法子。
董鄂府不远处地胡同口,曹颂坐在马上,远远地冲那边张望着,脸上多了几分无奈,嘴里含含糊糊的。他的贴身小厮墨书跟在后边,听着自己主子嘟囔着“爽约”、“丑丫头”什么地。隐隐地明白些原由,卖好道:“既然晓得表小姐家在此,那爷要不要去拜望下她家的老夫人”
曹颂眼睛一亮,面上要现欢喜,随后摇摇头,将这个念头给熄了。
这两日打听噶礼家。对噶礼罢官的消息,曹颂也知道些。不说京城,早前在江宁,噶礼这个名号便是如雷贯耳地。曹颂知道那个是大贪官。早年也巴结过曹家,后来与李家……成了姻亲。
想到这里,他顿时生出些许烦躁来。噶礼家,大伯与哥哥都是避之不及的,哪里有送上门去牵连的道理那不是给家里捅篓子。就算自己没甚出息,不能为大伯与哥哥分忧,也不会混蛋去给他们惹祸。
纵然他不愿意爽约,想要见那个“丑丫头”一面,却也晓得轻重,知道在京城行事是半点不能马虎的。否则落到别人眼中,谁会晓得是引出什么事事非非来。
董鄂家说起来离曹家并不远,曹颂有点泄气起骑马回府。曹因要等户部的公文。还要在京逗留些时日;曹颂作为孝子,这般出来已是不对,明日他便要江宁去。再进京怕也要等孝期满了后,那时候,“丑丫头”已经出门了吧。想到这些。他便有些个没精神。只觉得恹恹地。
还未到曹府门口,前面便已经有管事迎上来。牵着曹颂地缰绳,说道:“哎呦,好二爷,您这是去哪儿了来了一屋子的人,就等您回来了”
曹颂翻身下马,听着有些好奇,问道:“找爷地兆佳府的几位少爷来了”
那管事回道:“不止是兆佳府地几位表少爷,还有淳王府上的几位阿哥,平王爷也来了,觉罗府那边说是三姑爷病着,也打发人送过东西。都是来给二爷践行的,大爷陪着在厅上说话”
虽说都不是外人,但是毕竟还有“家丑不可外扬”这条,因此曹颂进京的原由,对外只说是受了大伯之命,来这边府上处理些家务。
当然,讷尔苏那边没有瞒着。毕竟他们兄弟两个在京城都无法久留,既然曹颐执意留在觉罗家,那往后还要靠平郡王夫妇这边照拂些个。
因都与曹颂交好的缘故,弘曙他们兄弟三个与兆佳府的丰德、丰彻、和廉等人也是熟的。大家凑到一块,说得正是热闹,见曹颂回来,忙伸手招呼他过去。
曹颂扫了一眼,没见到哥哥与姐夫,问过大家,才晓得两人刚进书房说话去了,便也不去扰他们,与外头的几个小哥们话起别情。
因六月初便回南边守孝,曹颂并不晓得弘昕出痘之事,现下见他原本肉呼呼的小脸蛋瘦下去不说,还多了好几个肉坑。其中右边脸颊上的最妙,有三个小肉坑斜着,排列得整齐,样子略带几许滑稽与俏皮。
曹颂看了好几眼,也没弄清楚不过一年不见,这淳王府地四阿哥怎么不仅长了个头,还换了容貌。虽说也不难看,但是是多了东西,有些看不惯。
弘昕病好后,晓得脸上多了些坑坑点点的,本就不爱见人,因向来跟这位曹二哥关系好,才跟着哥哥们来为他践行的。现下见他这般无礼直视,就有些个恼,轻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理睬他。
曹颂忍不住指了指弘昕,很是不解地问道:“四阿哥,是不是你又偷懒了,怎么这些日子不见,白净了许多,骑射练习得如何,开得一石弓了是谁当初信誓旦旦说要赢过我地,都忘到脑后去”
弘昕听了,这才晓得曹颂是为这个看他,不好意思地笑了。
曹颂在丧中,按礼大家不好提起婚嫁喜事,只是大家都是十几岁的年轻人,说着说着提起来,也没那些个顾忌。
丰德与和廉已经成亲,丰彻也定亲了,年底办亲事。曹颂少不得又说几句恭喜,因大家都穿着素服,一些荤话与打趣之类的,大家便也都省了。
弘曙半月前指了嫡妻,曹颂进京便听说了,听说对方是太后的族人,一个蒙古侍郎的女儿,出身高贵,便也给他道了喜。
弘曙不像丰德他们皮实惯了地,有些腼腆,胡乱应了两句,速速转了话题。
西侧小书房里,曹与讷尔苏听着外间隐隐传来地说笑声,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两人说起话来,倒是有些先公后私,曹这一年毕竟在京外,虽然通过各种渠道晓得些京城的消息,总不若讷尔苏这边地详尽。以前的信中,说过一些,但是有些关键的,却是不能落到纸上的。例如,一些皇家秘辛。
当听到“陈贵人”,曹唬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那位“菊花”表姐,待知道是十七阿哥的娘亲后,又是一阵唏嘘。
太子在行营驻地调戏庶女,这不是作死是什么讷尔苏说着却有几分沉重,全然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想来也是发懵,能够晓得幕后有人布局,但是却不知道是哪位高人。
曹却暗暗思量着,以康熙那死爱面子的性情,像太子逼j庶母这样的丑事,哪里会容它传扬开就算当时真有人目睹,怕也早就被灭口了。
讷尔苏看出他疑惑,道:“稀奇就稀奇在这里,明明应该是无人晓得的事,但却是私下里传了开来待到上面晓得了,想要再封口,却是不能了,便只当是有人诋毁太子,杖毙了几个倒霉的内侍,算是了结”
曹想着十七阿哥,问道:“那陈贵人”
讷尔苏低声回道:“怕也是因传开了,这陈贵人算是保住一条命,这个时候她若真有个闪失,那可就坐实了这桩丑事,万岁爷哪里会让皇家丢这颜面真是她的造化”
诸位年长的阿哥,曹与讷尔苏挨个数,却是看不透到底是哪个的手笔对于这种能够让康熙也吃瘪的布局高手,两人只有佩服的份。
曹虽然晓得最后的胜利者是四阿哥,但是却不希望是他。康熙做了五十余年皇帝,吃了这个暗亏,哪里会轻易罢手弄到最后,还不晓得哪个又要倒霉。
说罢这些权势场上的事,两人又说起塞什图来。讷尔苏自然少不得又将塞什图好一顿骂,最后还埋怨了曹几句。
京城又不是没有三姑娘的娘家人,有姐姐姐夫呢,哪里需要他们兄弟两个千里迢迢的一个打山东、一个打江宁赶来只要给他来个信,不就结了。若是塞什图敢不安分,胡乱寻个由子,也能使他脱层皮。实在是不懂事,也不惯着他,若是三姑娘那边断了情分,大不了守两年寡,再寻个安分人家。
讷尔苏向来温煦,一个好好王爷的样子,曹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狠厉,不知是该放心,还是其他的,望着他的光脑门子,有些发呆。
讷尔苏被他看的莫名其妙,摸了摸自己个儿脑门,问道:“弟瞧什么,可是沾东西了”
曹挑了挑眉毛,笑眯眯地道:“我是琢磨着,大清律上,不知道写没写给铁帽子郡王一板砖,会是落得个什么罪名”
讷尔苏已听了妻子讲了板砖的缘故,自然晓得曹的话中之意,笑着说:“弟别瞎琢磨了,你姐夫我向来是惜福之人,断不会让你去惹官司的”持了。嗯呢。。
第二百五十一章 皇威
十月二十九,曹颂离京回江宁,吴盛自是带着几个长随同行。这之前,曹曾问过吴盛曹寅打发他出来时的交代。因为,曹颂给大伯留书进京时,身边只有小厮墨书一人,吴盛几个是奉了曹寅之命,打后面追曹颂来着。
吴盛在曹身边当差两年,性子早不如先前那般毛躁,为人处事也日渐沉稳。不说这个,就是跟着他而来的那几个长随,看着各个都是膀大腰圆,像是勇武之人。
虽然曹颂是小主子不假,但是吴盛几个壮汉,既是奉了家主之命来的,就算是不能将曹颂硬绑回江宁,也不该看着他找砖头拍塞什图啊若是真出了人命,别说曹颂要挨官司,就是他们这些护送而来的,也少不了挨曹家的责罚。
果然曹没料错,曹寅的命令却是有些蹊跷。让吴盛他们追曹颂回去,若是追不回去则跟在曹颂身边侍候。可以护送他进京,若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让他们去寻平郡王府的福晋。
看来,作为养父与伯父,曹寅对塞什图亦是不满,否则也不会任由侄子往京里走上这么一遭。
曹将弟弟送出城,又仔细嘱咐了两句。如今,曹寅年迈,两边府里,有不少事需曹颂出力。虽然对他这次进京的事不置可否,但是对于他性子鲁莽这块,还是少不得劝了几句。
曹颂也懂事许多,自是不含糊,说话之间已经带了郑重。不过,应答完后,他也略带希翼地道:“哥,还是托人使些银钱。调个江南的缺。到时候,一家人聚着,也好过这两下呆着。就是大伯与伯母那头,也指定是想孙子的。要是不能留在南边,哪怕咱们搬回京城,总要一家人在一块方好”
曹异地为官。每想起远在江宁的父母来,亦是放心不下。现下听曹颂这般说。他不禁心动。现下,“二废太子”之事已经将要落幕,未来的夺嫡之争,只要不与倒霉的八阿哥与鲁莽地十四阿哥扯上关系,平安的混到雍正朝应不是难事。
若是混六部。做京官,那委实是清闲。曹心里琢磨着,不过说实在话,他现在沂州那边也是闲得不能再闲,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与家人在一起。
想到这些,他便笑着冲弟弟点点头:“嗯,二弟说得是,我这几日在京里再看看,若是能有机会,实是大善”
曹颂见说动哥哥。很是欢喜。曹想起一事,慢慢收了笑,问道:“觉罗府的消息。你是打哪里听说的”
曹颂抓了抓头,回道:“信里啊”见曹不明白,便三言两语讲了自己屋里人给自己写信、无意中提到此事,说着他还甚至懊恼,只恨自己知道得晚了。
曹心里有数。打发他动身启程。又吩咐吴盛等人好好护着。
回到城里,曹先回府换了官服。随后便催马往户部送了。山东布政司衙门明年的预算已经送到堂官处三日,反正也是无事,摆出些出“公差”地样子,也显得本分些。
快到城楼时,曹就听耳边传来喧嚣声,抬头望去,原来是不远处的兵部衙门前围着一圈人,哄闹着不知在做些什么。
这一片,以城楼为中心,左右两侧都是一溜衙门,平日是严禁喧嚣地,怎么如今成了菜市场
曹生出几分好奇,勒住马缰,望那边仔细看了两眼,却看不真切。催马近前两步,便听见喧嚣声中,有人在数数:“四十八、四十九、五十、五十一……”随便数数声,是鞭子抽击的声音。
打发小满上前去打探后,透着围着的人群缝隙,曹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光着上半身,在兵部衙门前枷号示众。他对面是两个兵部差役,拿着鞭子,往他身上招呼着。每打一下,便是一条血淋淋的印迹,看来手下是用了力气。
那汉子个子挺高,想来原本也是勇武之辈,但是现下却没半分生气。两个胳膊略显怪异地耷拉着,胸前虽然已被鞭子抽得血肉横飞,但是面上地神情却僵住了一般,双眼木木的,不知看向哪里。
能够在兵部外枷号示众的,都在军籍,却不知这人犯了什么天大的罪过,被折磨成这个样子。难道是被牵连到“二废太子”案曹想起昨日听姐夫提过的,原刑部尚书齐世武因牵连到“托合齐会饮案”,前几日被“以铁钉钉其五体于壁而死”。
小满机灵,片刻功夫,便已经打听明白。这汉子叫哈克苏,是吉林乌拉佐领。九月间圣驾在吉林乌拉行围时,哈克苏奉命随着围猎。结果在他身边有兔子出来,他却当成没看到,仍是擎着大旗,一副不知不睬状,正好被康熙看了个正着。
吉林乌拉,是原海西女真乌拉部所在,与努尔哈赤所在的建州女真算是世敌。打了好好几十年仗,最后才臣服于建州女真。
也是这哈克苏倒霉,或许是撞上康熙心气不好吧。向来待下宽厚的康熙,竟有些小题大做起来,将哈克苏一人的怠慢,归罪成是整个吉林乌拉人的怠慢,认为是乌拉之人恶习。除了下令召集乌拉人,当面杖打哈克苏之外,还下令将哈克苏及其妻子族人都押解至京,入包衣旗服役。哈克苏本人除了追回历年当差领的全部钱粮外,还枷号三月,鞭一百。
真是“一只兔子引发地惨案”,曹听了,真是有些哭笑不得。虽然也感叹这汉子倒霉,但是这是满人内部矛盾,想来康熙也不是任意为之。估计是借着这个小事,敲打关外的那些满洲官员,别忘记自己是谁的奴才。
心情好时待其亲近些,不好时则是半点不是也忍不下地,在康熙眼中。这天下是他一人的天下。满臣也好,汉官也罢,不过都是他主宰命运的奴才。
想要劝曹寅进京地热乎劲,转瞬熄灭了一半。曹心里再次告诫自己,千万别一时得意,小尾巴翘翘。忘记了“伴君如伴虎”这句话。
像这个哈克苏,不过是个正五品的小武官。有几个胆子敢蔑视皇权说不定是因第一次御前当差,紧张了些,没留意到身边有兔子出没也备不住。但是赶上皇帝心情不好地时候,别说是顶戴没了,整个家族也跟着受到牵连。
曹心里有些闷闷地。调转马头,过了城楼,往户部去了。
虽然他穿着四品补服,但是户部的堂官都认得他,哪里会向他摆京官架子尚书穆和伦与侍郎塔进泰听说郡主额驸曹是等户部公文地,具是很热情地寒暄了几句。
偏生不巧地事,前几日山东司往堂官这边递山东布政司明年的钱粮预算时,两人都不在,是个汉侍郎接地,今日正好休沐。
曹正想在京城逗留几日。看看能不能寻到宁春父子惨死的蛛丝马迹,面上虽然略带一丝急色,但是心里却是巴不得那能够拖延两日。
同穆和伦与塔进泰又说两句闲话。而后曹离开了户部衙门,并没有去福建司探望昔日同僚。毕竟是上午,部里正忙之时,他过去打岔也不好。闹到最后,不过是喝酒接风之类。他在孝期又不大妥当。
皇帝虽然不能太近。但是该献忠心时还不能落下。听说最近远些省份的督抚,已经开始有人上折子。请求年后入京恭贺万寿。明年是康熙甲子寿辰,礼部那边已经做手开始安排明年的一系列大典,淳郡王那边也开始忙起来。
请安折子是三日前递的,不知回批了没有这样想着,曹便先进了宫,往侍卫处打探消息。刚好领侍卫内大臣傅尔丹当值,正好打发人去给他送信,请安折子已经批了发回。
傅尔丹早就认识曹地,又晓得他是侄女婿完颜永庆的至交好友,待他比之前更亲近些。
曹心中也正有疑问,想要寻个好说话的内大臣仔细问问,遇到傅尔丹,也是甚合心意。
那就是他身上这三等乾清宫侍卫的职,至今还挂着,没有收回,腰牌什么的也在,这是不是不太妥当早先在户部当差时还好说,是在京城,不过多领份钱粮罢了,也是万岁恩典;如今放了外任将近一年了,怎么侍卫处这边还没其他安排。
之所以现下才想起这遭来,可不是曹贪图三等侍卫那份钱粮,而是去年年底离京时没想到这块,毕竟三等侍卫已经是虚职,并不像户部差事那样需要交接。
傅尔丹听了曹的话,亦是沉吟不语,过了一会儿,方笑道:“孚若,这个无需担忧,想必是万岁爷看在令尊的情分上,给予的恩典。虽说没有先例,但是对于老臣恩萌,一个三等侍卫的缺却并不算什么。虽是品级不高,但是行事之间,还是方便许多。就像递请安折子这次,若是没有这侍卫的身份,外地守道哪有这个资格不过,因孚若有郡主额驸地身份,这个也算用不上。”
曹听着这话,看来他挂着虚职还不是侍卫处这边安排的。嗯,当初是他刚武职转文职时,品级低了一级,所以康熙恩典,让他领两份钱粮,不知道是不是皇帝将这点芝麻小事忘到脑后了,使得曹成了吃三分钱粮的臣子。
请安折子上御笔朱批,十来个字“朕体安,用心办差,务勤”,按照规矩这些曹看一眼后,还要送回去归档,并不能带走。
看来是不召见了,说不清原由,曹隐隐地竟有些失望。
出了东华门,曹有些无所事事,平王府那边二十六去地,淳王府那边二十七去的,其他人家,不是至亲,因在孝期,不好登门入室。十三府与雍亲王府那边,曹都打发管家去替自己给两处请安。
不过他不上门,十三阿哥却惦着他,打发管事去曹府请他。听说曹去户部了,又往户部去寻,结果又岔开了。在东华门路口,却遇到个正着。
到了十三阿哥府,十三阿哥已经在前厅等得有些不耐烦,正走来走去。见到曹进门,他眼睛一亮,快步迎上前去。
曹见他面上隐隐地露出几分狂喜,心中有些受宠若惊,难道自己在十三阿哥心中分量忒重,怎么见到自己,使他激动成这样
十三阿哥看着曹没有说话,而是往他后边打量打量,问道:“就你自己个儿来的”
曹被问得莫名其妙,就算带了人来,也不好跟到客厅,自然都被管事的领到偏厅候着。
十三阿哥瞧曹不明白,跺跺脚,道:“茶呢没带茶来”
实不怨他心急,他本是爱茶之人,喝着沂州这边的茶又正合口。不想不知是哪个王府地沂州茶流了出去,使得京城爱茶这些个权贵,都晓得了有这个好东西。
十三阿哥一个倒霉皇子,处于隐退状态,虽然外人不好登门来讨,但是像兆佳氏那边荣休养老地玛尔汉却是没少摆出岳父的架子,使人来讨了好几遭。
曹听明白缘故,笑着对十三阿哥道:“十三爷,别说这次是因差事仓促进京,就算是仔细准备了,也没有茶啊那边茶园冬茶要十一月方采,十三爷再忍忍,庄子那边再过十天半月就该使人送新茶来”
十三阿哥略带失望地叹了口气,指了指厅上地椅子,叫曹坐了,唤人送了茶来。
端起茶碗,十三阿哥掀开碗盖,看了眼里面浮着的几片茶叶,没了饮茶的兴致。他看了曹一眼,这才注意到其穿着四品白雁补服,笑着打趣道:“好年轻的道台啊别人家怕触霉头,爷这边还有什么好怕的还守孝不登门,怎地当官了,也守起规矩来”
第二百五十二章 恩旨
十三阿哥虽然笑着,但是身上却笼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曹微微地皱了下眉,就算身体上的疾病可以治愈,心理的阴郁呢若是这么消沉下去,那他能避开壮年病故的命运吗
十三阿哥见他面露难色,有些稀奇,问道:“怎么户部那边的人给你使绊子、不发回执不能啊,若是其他人外放,说不得有人走茶凉这天,你这边还有淳平王府呢”
这是哪儿跟哪儿,不过是十三阿哥既然晓得这些个,看来也不是死脑筋的人,为何自己就想不明白。不过也怨不得他灰心,皇家之事与外边还是有所不同,父子未必是父子,兄弟也未必是兄弟,不好去指望别人。
再说,身为皇子,他亦有自己的骄傲,若是让他随便依附于哪位哥哥,那对他来说也是种折辱吧至于冷面王四阿哥,这兄弟两个的情分……曹只是旁观之人,实是猜测不出到底是真情,还是有其他的什么。
真相如何无所谓,只要最后大家都平安就好。曹想到这些,有点觉得自己可笑,历史上有名的兄弟档,自己操心这个,着实有些无聊。
不过,京城的事,他现下不愿意多说,否则谁知道哪句话不妥当,被有心人听去,他就是“心怀怨尤”什么的。
因此,听了十三阿哥的问话,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与差事不相干。是想着十三爷方才说当官的规矩,有些感触罢了家叔病故,家父老迈,兄弟们还小。有些不放心都说忠孝难两全,哎,如今方算明白其中滋味儿”
十三阿哥初还颔首听着,到最后一句,却是变了脸色。这几年地怠慢冷落,他还以为是因得罪了皇太子,惹得皇父恼怒的缘故,心里未尝没有埋怨。同样是皇子。就算皇太子再尊贵,也不至于如此。
听了曹的一句唠叨,十三阿哥如梦方醒,终于晓得自己错在哪里。行私密之事,对皇父选定的皇太子存非臣之心。是为“不忠”;十八阿哥早夭,皇父伤心致疾,他却……是为“不孝”。
自己只想着皇父地宠溺与冷待,却从未想过自己应如何。
向来最为宠爱的皇子,成为“不忠不孝”之辈,皇父心中的失望可想而之。
曹犹自说着:“万岁爷最是宽厚,只要守着一颗忠心,别说是在山东,就是外放到两广或云贵去,我也不怕小人谗言。其实想想。如今到也是省心,山东虽偏僻些,但是落得个清净”说到这里。最止了声,还有话无需说得太明,能不能想通透,就要看十三阿哥自己的。
十三阿哥怔怔的,半响说不出话来。等醒过神来。略带诧异地望向曹。见他像是发了牢马蚤,正端着茶碗喝茶。笑了笑道:“小曹,这些话是说给爷听的”
曹面上显出不解之色,开口问道:“这些话十三爷指哪些话”
十三阿哥仔细看了他两眼,也不知他是无意,还是有心。无论如何,终究是带了几分感激。
“蹬蹬蹬蹬”随着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管事张福远带了几分焦急,前来禀告,宫里来了传旨公公,请主子爷准备接旨。
十三阿哥听了,“噌”的一声,从座位上站起,身上已经因激动有些发抖,嘴里三番两次自言自语道:“宫里来人来宫里来人了”
曹看着他发辫里地银丝,与眼角闪现的水光,只觉得鼻子也跟着发酸。
“快去取爷的蟒袍快去摆香案”十三阿哥扬声道,脸上还是有几分不敢置信的狂喜。
待下边的人应声下去,手足无措地十三阿哥才注意到不知何时也跟着起身的曹,脸上显出一丝略带尴尬的笑来,道:“这……这委实是太过意外……一时间有些怠慢小曹……”
马上这边厅上就要摆香案,宫廷的传旨太监也将要往这边领。曹晓得自己应回避,笑着说:“十三爷客气了,既然天使来了,那您先忙,曹先告辞了”
十三阿哥听说他要走,忙摆了摆手,说道:“不过是应付一下,一会儿就好,小曹急着走什么爷这边还有话与你好好唠唠,若是不嫌简慢,你先去偏厅吃杯茶,等爷应付完这边,咱们再说话”
曹见十三阿哥说得恳切,不愿意扫他的兴致,便笑着应了,随着管事去偏厅奉茶去。心里也思量着,猜不透康熙会有什么恩旨下来。
从一废太子后,十三阿哥也被“冷藏”了四年多,就算是对他当年参合夺嫡之事的惩戒,应该也差不多。
再说去年时疫时城门杀人之事,纵然不说是天大的功劳,但亦是有功于社稷、有功于朝廷的。虽是晚了一年半,但是给些奖赏也说得过去。
是爵位,还是钱粮不管十三阿哥那边如何,就是曹,想到他的处境或许会有转机,心里也为他高兴。
当朝皇子封爵,最低的也是个固山贝子,岁俸银一千三百两,禄米一千三百斛。曹心里亦松了口气,虽然有爵位,这银钱并不见多少。但是只要十三阿哥摆脱眼下这边处境,各处献银钱,送庄子地就多了。
原来曹还担心过两年十三阿哥这边的“债”还清后,那个“红利出息”的说辞,十三阿哥未必会信,现下若是这边情形好转,那也省得他再编假话。
只是,又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对劲。康熙历年分封皇子,都是一批一批地。没有单封一个阿哥之时。是十五、十六、十七阿哥跟着一起封爵,但是先前并未听到什么动静
过了大约有一刻钟,管事张福远来到偏厅,脸上却无甚喜意。苦笑着说:“曹爷,主子爷稍感不适,回内院歇着去了。打发奴才过来送曹爷,还请曹爷勿怪”
曹很是诧异,晓得张福远是十三府上地心腹老人,便也不跟他客套,直接问出心中所惑:“可是旨意……”
张福远点点头,回道:“是太后懿旨。给我们主子爷指了两位庶福晋”
指婚这实是太出曹意料,不过这应算是好事,为何十三阿哥却是连客都不耐烦见了总不会是太过欢喜,或者怕嫡福晋吃醋,赶紧去内宅哄了吧
张福远不是多嘴之人。但是晓得曹待主子向来恭敬亲厚,见他满是不解,便低声说道:“奴才刚听时,觉得是好事,不过主子爷脸色却不大好,问了传旨公公,是不是丁家井大阿哥府上也有懿旨。结果晓得那边也有旨意过去,也是指了两个留牌子秀女,爷的脸色就有些难看,吩咐了奴才来送曹爷后。便回内院去了”
丁家井大阿哥府,便是早先的直郡王府,是皇长子胤的府邸。康熙四十七年。一废太子后,大阿哥因因争储位,谋害太子,被革王爵,在原府邸圈禁。
这位曾显赫一时地皇长子渐渐淡出京城权贵地视线。偶尔提起时。也不过是笑言其“龙虎精神”,虽是圈了这几年。可是这小阿哥、小格格可是添了不老少。
若是换作其他皇子府邸,添了这些个皇孙是好事,但是生在被重兵把守的废王府邸,就算活到成年,不过是个闲散宗室罢了,又是哪里地福气
偏生康熙对这个长子还算有些恩典,不管是三年一次的秀女大选,还是每年的内务府女子小选,都要往那边送几个人过去。
十三阿哥这边,如今竟似与大阿哥那边同等待遇,不知他此刻该是多么失望与多么愤怒。
出了十三阿哥府,曹心情颇为沉重,原本旁敲侧击地说了那番话,还指望能开解开解十三阿哥,使得他想开些,别因阴郁伤了心神。谁承想,好好的又来这么一出。
康熙老爷子,怎么说好,毕竟是亲生骨肉,就算是恼了,不待见了,冷在一边就行了,何苦又弄这么一出。
十三阿哥这两年虽是鲜少出府,但是毕竟没有圈禁的旨意下来,众人是有人敢怠慢,终究还要顾虑三分。
如今,这指了庶福晋地旨意下来,别说十三阿哥自己往大阿哥处想;就算其他人,将两人联系到一块的,定也不是少数。日后,说不得这边的处境越发艰难。
喜怒莫测的,就是帝王之心啊
寒风吹过,曹身上一哆嗦,紧了紧身上衣衫,催马往平郡王府去了。原本想要留在京城,看看能不能寻个使曹寅回京的机会,此刻却是想也不想。
康熙已经上了年岁,喜怒不定,疑心渐重,行事与过去大相行径,带着几分刻薄、几分阴狠。发作起人来,要么直接要了你地性命,就算是留下一条性命的,也未必见得就有了好。
说是“老小孩”也好,“更年期”也罢,从进京后的所见所闻中,曹已看不出康熙行事的章程,只觉得他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像是在消弭他自己个儿的不安。
对待至亲骨肉尚且反复无常,曹可不指望康熙能够待自己的父亲一如往常,真若是劝曹寅到京中,谁知道哪天会不小心触了这位年老帝王的霉头。
到了平郡王府,平郡王在部里还未回来,平王福晋曹佳氏出来陪着兄弟说话,又叫人将大阿哥福彭与四阿哥福秀两个抱来给舅舅见礼。
福彭六虚岁,言谈行事已经有点皇家做派,甚是知礼,明年就要上学,是进上书房,还是进宗学,还要等皇帝的旨意。福秀四虚岁,或许是幼子的缘故,不如哥哥那边守的规矩多,小脸圆嘟嘟地,说起话来“咯咯”地笑个不停。
曹佳氏与平郡王素来恩爱,除了她入府前,这边有两个妾室外,这些年这边并未再添其他女眷。虽然府里还有两个庶子,但是自己已经有了两个嫡出的儿子,心里也甚是安稳。
待两个小阿哥给舅舅请了安,曹佳氏叫领他们先下去,自己跟曹又说了几句觉罗府之事。
她已经打发心腹过去探问过,塞什图并无大碍,估计再养个十天半月也就好了。br 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