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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其实不用这么严肃,那也只是一种准备,很抱歉吓到你。”
林朝夕不知道该说什么,湖水烟波浩渺,裴之居然反过来在安慰她。
“我不太明白。”林朝夕说。
裴之顿了顿,突然意识到什么:“你没打纸条上的电话?”
“我没有。”
“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不拨电话?你可能直接得到答案,并能在事后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这么说太肉麻了,但我很关心你,看到了的话,就不能装作不知道啊。”裴之很难得这么犀利,林朝夕只能认真回答,“而且我其实拿着手机犹豫很久,但如果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擅自去打听你的隐私,很显然没有在尊重你。”
“我明白了。”裴之语气很淡,并没有松了口气的意思,他整理道,“你很关心我,看到纸条后非常担心,却出于尊重考虑,必须亲口问我。在深思熟虑后,你选择了电话这种方式。一旦我对你的问题感到难堪,我可以直接挂断电话。你用这种方法,表现一种让我眼不见为净的决心?”
“是的,如果你挂电话了,我就直接买大巴票回家,保证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电话那头又静了静,裴之好像也怔住了。
过了会儿,他才说:“就这么走,你是不是有点怂?”
“你别这么一针见血……”林朝夕有点想哭。
裴之近乎无奈地笑了,他语气非常温柔:“老实讲,在我这里你的小心翼翼没太大必要,这件事对我来说已经过去很久,问我也没有任何问题。不过在了解了你的想法后,我只能说,非常感谢。”
林朝夕觉得裴之应该走到空旷处,她听风声还有很细而清脆的鸟鸣。
她沉默一会儿,在开口前,裴之又适时打断了她要说的话。
他自顾自叙述,非常平静:“我刚才说,那张纸条是一种准备,因为我有家族精神病史。纸条上的第一个电话,来自永川市慈济医院。它是一所专门的脑科医院,同时治疗很多精神和心理方面的疾病,我曾经的心理医生现在在那里任职。而你纸条上的第二个电话,就是他的私人手机号码。”
林朝夕翻开腿上的笔记本,在某一页中,夹着一张被雨水濡湿字条,字迹模糊却又格外冷静,纸条上的两个号码已经有了答案。
“我之所以去寻求心理医生帮助,是因为我曾经有过短自残行为。青春期的时候,我也有没办法处理好的心理冲突,我身上的刀伤,来源于此。”
裴之越冷静,林朝夕就越难过:“为……为什么?”
“因为我的母亲去世了。”
四周湖风骤冷,她瞬间眼眶红透。过了一会儿,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不那么颤抖。
“怎么会这样?”
“乳腺癌。”裴之答,“我刚才说过,我有家族精神病史,所以我的母亲一直反对我学习数学,认为这个领域的问题会致使我出现精神分裂症状,和我父亲一样。”
“她的看法是错的。”
“是啊。”裴之的声音略有些怀念意味,“但那时她在生病,并要求我再也不能碰数学,我答应了。她去世后,曾经对她的承诺给我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让我很痛苦。每次看完数学相关内容,我必须通过自残,才能减轻心中的罪恶感,在身上划两刀,又没人能发现,那样能让我舒服一点。”
裴之声音很淡,让人几乎体会不到任何痛苦,可林朝夕却难受得无以加复。
“什么时候……的事情?”
“初三那年暑假。”
诸多不可说与不能说,一下有了答案。
那天,裴之坐在食堂里,对她说必须回去。她没有多做挽留,甚至连现在这样对话都没有。
她非常非常后悔。
“对不起。”她声音低到几不可闻,“真的对不起……”
“不用这样,你没有对不起我,而自始至终,我对不起的人,也只有我自己。”
裴之的声音冷静而清醒:“你说的很对,我母亲的看法是错误的。我把她的错误看法强加到自己身上,让自己备受煎熬,也不正确。”
他停顿了下,很难得带了点无奈的语气:“不过那个时候家里没什么人管我,所以我花了点时间,才意识到不能这么下去。”
“然后呢?”
“然后,我去了医院,找了专业的精神科医生。进入正式治疗程序后,我才逐渐意识到,虽然我以为自己足够冷静,能摆脱母亲的影响,但她长期的焦虑障碍状还是导致我严重的心理问题。”
“焦虑障碍?”
“是的,也是某种类型的精神疾病。所以她才会过分地、没有理由地担忧我会因数学而产生精神分裂。”裴之近乎自嘲地笑了笑,“甚至连我的心理医生都说,可能就是精神分裂症和严重的焦虑障碍者的基因结合,才能生出我这样的异类。”
“不,你很了不起。”林朝夕说。
“应该说,专业很了不起。”裴之说,“在医生帮助下,我逐渐认识到,在内心深处,我其实认可我母亲的看法。我很害怕我会和我的父亲一样失去理智,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所以我努力用各种方式来确保自己清醒,包括来找他寻求帮助,也包括所有的自残行为。这一切的本质,都是畏惧。”
裴之坦然地作着自我总结,林朝夕却久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