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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这一家人的颜色是鲜活的。
什么都不用问,什么都不用说,只要看他们的表情,阿陌就知道素衣果真消失了。
“被褥、睡枕都是好好的,鞋履也都还在,只有素衣不见了……涂家小子我刚刚把他放了,回去看他的阿奶……”赤凤还有些惊慌失措,先前那一瞬发生了太多事,让她无法置信更难以招架。
陆吾上前拍了拍阿陌的肩膀,无声的安慰。
可是赤凤却在这时陡然发了飙:
“你们这些大男人都怎么回事?人没了就快去找啊,低眉耷眼的有什么用?”
赤凤说着说着就带上了哭腔,把怀里的幼子塞给陆吾,也不管他还有没有手去接,转身就要去找素衣。
陆吾飞快松开老大,一手稳住背后的老二,一手去接赤凤塞过来的老三。
他一边手忙脚乱一边冲赤凤叫道:
“别找了,素衣好好的,她……她不会再回来了。”
赤凤身形猛顿,抬眼望望四周,茫然不知往何处去。
阿陌来之前,陆吾已经简短的跟她解释过几句素衣的事,可是她不听也不信,或者说太过离奇让她一时接受不了。
“回去吧,刚才那大阵仗,房子虽然没塌,但损坏的地方肯定不少,咱们先收拾收拾……”陆吾缓声下来企图哄住赤凤。
结果却换来赤凤瞪眼:“收拾什么收拾?爹和娘呢?还有什么叫做素衣再也不回来了?”
“你看前面爹和娘不是已经回来了吗?素衣的事我以后再慢慢讲给你听行不行?”
“不行……”
……
阿陌不知道他最后是怎样离开陆吾家的。
这一年,昆仑山里的大地动无法避免,可是村民们却都活了下来,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或吵吵闹闹,或清贫却和乐……
可是他和素衣的故事却就此结束了,戛然而止,荒谬且彻底。
“你看他的样子像不像被扒了皮抽了筋的狗?”小玉帮着军医给一位断腿的大嫂上夹板,远远的看到阿陌的身影与旁边人道。
军医抬了下眼,这话他可不敢接。
只有疼得呲牙咧嘴的大婶狠狠点头,嗯,他的样子看起来的确好像一条狗。
、
鸡栖于埘,风雨凄凄。
天逐渐暗沉下来,每逢大地动后常伴有降雨,有时甚至是连续性的降雨。
阿陌像几年前他刚来到这个世外小山村那样,没事儿就在村子里瞎转悠,什么犄角旮旯都去,一方干涸的小池塘,一口老井,都能让他呆上许久许久。
各家各户灯火昏黄,村民们大多还处在亢奋中,庆幸在大灾难来临时能够死里逃生,安慰受伤的亲人,对阿陌和他手下士兵们的看法也有所转变,不少人家甚至拿出家里的存粮做成吃食送往村外营地……
阿陌恍惚笑笑,对比那一世的若木树倒,村子没了,无数老人和小孩被埋在地底下,活着的村民们用手生生刨了好个月的尸,然后背井离乡,眼前的景象当真配得上一句“真好”。
“若木的根茎遍布整个村子下面,若木不倒,村子便不会有事。”
细细柔柔的声音,像晚春骀荡的风,恍似遥远而来,却让人听得真真切切。
阿陌心中一悸,已朝着若木的方向飞奔而去。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那一缕光在绸缪细雨中显得伶俜飘零。
快要靠近那光时,阿陌又骤然停住,密密麻麻的雨打在脸颊中,不冷,犹有温度。
素衣撑着油纸伞,提着灯笼,一袭白衣,发上的红丝绦有一根垂到胸前。她站在若木树下,那么柔弱,又那么坚定,也像一棵树。
“衣儿什么都好,就是眼光不好,这世上那么多人,为何偏偏选择我,白白受这许多苦楚?”阿陌抬声问。
素衣浅笑,清颜柔婉:“白泽曾与长琴相约,白泽在人间体味人之七情六欲、生老病死、道德伦常……届时长琴会助其一臂之力。可是当素衣看见阿陌后,就将与长琴的约定忘诸脑后了……”
‘长琴,那个在西北凉州城‘一杯无’酒楼中日日为素衣弹琴的人?那个周身气韵一看就非常人的翩翩浊世佳公子?那人果真是他的情敌。’
阿陌这样想着又往前走了几步,他嘴张了张,有些磕巴:
“你……你……”
他想问的是‘你已经觉醒,却没有归位?’
素衣摇头。
阿陌:“多久?”
他想问的是‘你会停留多久?还是来见我最后一面,是告别吗?’
素衣又笑了笑,低低地仿佛耳语:“这一生,你活多久,我陪你多久。”
阿陌脑子里嗡嗡作响,还不敢相信,眼前便见素衣抛了那油纸伞,弃了那灯,朝他跑来。像一个健康的人,面染桃绯,眉目弯弯,到他跟前时一跃,挂在他的脖子上痴痴的笑。
阿陌一把搂住,脖颈处有素衣呼出来的气热热的,心房也是热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