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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他的母亲如何独享王宠,摘下一颗不羁英雄心,如何与秦王妃分庭抗礼,各人有各人的说法,那些过往他只从各种只言片语里便能猜测一二。他没有见过母亲,他出生时,母亲死,死于难产,但也有人说她是自己想死。那个据说胡说八道的家仆被父亲处死,但他并不觉得家仆有说错什么。一个心怀宏愿野心勃勃的王侯本就不该儿女情长,如中原一句古话,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更别提那个虏了英雄的美人出自帝王之手。
他是英雄折腰的留下的耻辱。
所以,皇长子落马,秦王府四个公子都在场,但被绑上殿的是他。
他从出生,为父不容,为长房恨,为众人厌。
他是秦王府的公子,但更是不被期待降生的儿子,是夺夫妖女的贱种,是不配跟纯种野旗王子相提并论的杂种。
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王子生活从来与他不相干。
那几个纯种野旗王子还围着各自的娘讨奶吃的时候,他已经能用小弓自己猎野兔。那几个纯种王子跟在自家娘彩衣长裙后面笑他与军奴士卒厮混在一起时,他已经可以以一敌三,三拳两脚把他们打趴在地起不来。还是那些纯种王子,因为习武弄伤身子唉唉直叫的时候,他早就学会往那些伤口上撒把灰,布条裹一裹,提刀接着劈砍。
他不在乎猎猎朔风,漫天暴雪,不在乎毒辣日头下晒掉几层皮,他只在乎终有一天,这个血统亏欠他的,他要全部夺到手中。
但他的父亲要他死。
他无力反抗。
他就是个笑话,可悲的笑话。
生下来是个错误,自小的隐忍,拼命,努力,还有经后的报复,雄心,都是空谈,是一场可笑的白日梦。
除了等死,听凭发落,他别无选择。
大明殿上,他的父亲扔下最后一句话:“这个畜生任皇上处置,杀剐听由天命!”走得干脆决绝。
他知道接下去天子就该对他宣判了。
皇子落马,天子怒火滔天,他这个秦王公子殿上服罪,看似简单一桩意外,实则一场博弈,皇帝与藩王的博弈。是谁先挑的头,已不需计较。博弈的双方都已经了然,天子欲除王朝之患,藩王暗怀问鼎之心。
他,只不过是那场江山弈里落下的第一颗子,或者说是给整盘棋的厮杀造一个理由。
可那盘棋最终没有下得起来,因为他这颗子拖了很久,一直没落。
但在当时,他却不指望自己会有一线生机。
作为一个即将被处之以极刑的人犯,他跟每一个将死之人一样麻木,绝望。以至那个仍然卧床养伤,半躺在小榻上被宫人抬上金殿的皇长子愤怒地命人甩他耳光,打得他满嘴血水,他丝毫不觉得痛,他只是觉得巍巍大殿上,百官林立,他命如蝼蚁,这出戏太让人想仰天长笑。
然后,他依稀听见一道清越的声音说道:“贤者不计无心之过,父皇与皇兄何必对一个孩子施以重罚。”
在后来的很多年里,他回忆起那道声音,都觉得如此温润动人。只在当时他木然颓丧,对那救了自己的天籁置若罔闻,对那个让他免于继续受辱的少年连掀起眼皮看一眼都没有。
几乎每个王侯将相的传纪轶事里,在他们功成名就之前,在他们落魄遇险的时候,总会有贵人相助。那些贵人或者当朝名士,或者乡野村夫,甚至是路边行讨的乞丐,他们会帮着日后飞黄腾达的天之骄子们化险为夷。
他后来逃出死劫回到西北,在无数个发奋自强的间隙,每一次兵行险招聚财聚势,每一回活着从战场上下来,他都不禁会想,帝宫中那个温柔心慈的少年皇子是否就是他命中注定的贵人。救他于绝境。
皇帝没有当即宣他死,把他暂时看押在了皇宫一处冷僻偏殿。
也许皇帝对他的生死终究是犹豫的,真正冷绝的或许只有他的父亲。
不论如何,他都感激冰冷大明殿上的那一句话。
深秋的偏殿,阴寒刺骨,大概是太久没人打理,殿内积了厚厚一层灰,床榻上一条草席一件散着发霉味道的薄被,油灯早就风干,四周昏沉阴暗。
他靠坐在榻上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昏沉中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偏殿里一直只有他一人,殿外是跨刀把守的禁军,他不能出,除了偶尔送饭送衣的宫仆也不会有谁进来。死一般的沉寂已经让他对声音十分敏感,即便浑身乏力,头脑迷糊。
他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跨进殿。抬起头,微微睁开眼,视线里一张精致温和的面孔,然后听道一个声音,“孤带吃的来了。”
他记不得上一回老宦官送来残羹剩饭是多久之前的事,但他记得这道声音与金殿之上,如出一辙。
那个衣饰华贵的少年举止优雅气质高贵,他知道那日殿上除了百官,就是被皇帝特意召集起来的皇子。
少年从随从手中接过一个雕花木大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