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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看得到,他在何容琛的怀里,戛然没了声息。
但谁也不敢说。
迎春宴寂静了很久。太医赶来时,只听到她抱着大皇子的尸体,拍后背催吐:“吐出来,就好了,就醒了,能喘气了……”
谁也未敢上前一步。
那番话颠三倒四地说了很久。
怀中人再未有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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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道轩赶去的时候,何容琛瘫跪在地上,还在说。
“求求你,听话,吐出来,我什么,都依你……”
孙淑妃吓得站不稳,被宫人搀到大皇子面前,摸了摸他的鼻息,结结巴巴劝道:“咽、咽气了……都凉了……凉了……”
最后“凉了”二字出口的时候,何容琛才似乎被唤醒了神智,突兀的清醒了。
她忽然瘫软了,像一滩绝望得四分五裂的泥。
这个世界,好像连空气也没有,下一刻便可以窒息死去。
他刚才似乎小小声安慰她,说不疼,别哭。
明明他早晨的时候还说,要好好读书,这样父皇高兴了,便会来重华殿看母亲。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你们杀我啊,为什么要杀他?!啊?”她仰头对着所有人嘶喊,冲起来,抓住孙淑妃,眼中几乎滴血:“你们让我拿什么活?”
“不、不是我……真的不是……”孙淑妃被她晃得站不住,栽倒在地,宫女惊呼:“德妃娘娘,淑妃娘娘还有身孕……”
何容琛耳中一片轰鸣,眼前漆黑。她松开手,统统看不见,听不见了。
她的手指抠进地面,额头一下下撞着地,发出令人心胆俱碎的闷响,指甲劈断倒翻,血连着肉模糊一片,她毫无所觉,像绝望的兽,歇斯底里。
等何容琛终于有了外界意识,已经是深夜了。她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扶回了重华殿,也不知在重华殿坐了多久。萧道轩来看过她,而她完全不记得。
她额头砸得稀烂,已经用布条扎好,披头散发状若疯癫。
萧怀瑜不在身边,大概御前的人将他尸身带走了。她还没来得及看,起身便要去找他,一瘸一拐地推开门,却见外面站着一个人,背对着她,似乎等了很久了。
听到开门声,他便转过身,面上是不加掩饰的担忧。
幽兰气息,一下子将她从混乱神智中唤回。这道熟悉的身影,气息却这样的苦涩。从何容琛甫一入宫的那天,就伴在她身边,一伴就十余年。
她抑制不住的泪如泉涌,忽然便失了力气,顺着门滑落在地,垂下头,万念俱灰。
眼中无意识盯着那死气沉沉的木板上的年轮,一圈复一圈。
“为什么不是我呢,你说。”她的音色枯哑,干裂得如同旱了三十年。不知是在问他,还是在拷问自己,“如果我不是管教他那么严就好了……”
“我要是让他跟着他们一道去玩就好了……”
她翻来覆去地念了很久,像疯癫的人得了癔语之症,一会儿低语,一会儿飘忽。
宋逸修站着,听了很久,仲春的夜寒袭来,才将她扶回内殿。
她也不挣扎,好像他搀着具死气沉沉的尸体,她在门槛儿处一绊,瘫倒在地。宋逸修松手了,跪在她面前,捧起她的脸。
“她临走前说,我是她唯一放心的人……”
她声音细弱蚊蝇,要把耳朵贴上前才听得见:“我对她说……我定照顾好他,护他周全……”
宋逸修为她拂平凌乱的头发:“我知道,你心里愧对顾奉仪。”
“顾奉仪”这三个字,仿若背负了岁月加持的力量,如巨椽,隔着十载光阴,沉重而狠漫地,将她从里到外敲的粉碎。她吐了出来,吐得天昏地暗。
终于能流出眼泪,能一字一句道尽苦涩。
“我养了这孩子十年,早就当成了亲生的……我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有时候午夜梦回,梦见她跟我要回孩子,都特别害怕。就算她要走他,我也不舍得交出去了啊……”
她的手死死抓着宋逸修的手臂,抓碎了他的衣服,抓得他鲜血淋漓:“她托孤给我……我对不起她……她会怨我吗?”
宋逸修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知是以怎样复杂的心情,平静笃定,温声道:“顾奉仪不会向你要这个孩子的。她也不会怨恨你。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会怪你。你不必对她自责——她永远不会怪你,无论什么,永远永远。”
何容琛无心去解他话中之意。
她希望那个笑得温婉明媚的女子,能重新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温暖的能融化冬寒的手,对她说,没事,孩子来找我了,我认得他,他叫思贤。我会等着你,再一起把他养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