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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抬起头来,正见周敦被倒捆着拖出去,皇帝的一双眼暴睁着,血丝遍布,死死盯着他,似要瞪出眶来,脸上筋肉抽搐,恨意铺天盖地,仿佛要择人而噬。
柳庆荣轻轻闭起眼,默念:“……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西北大秦泰始四年春,燕国萧后离珠,缚帝肉袒出降,献降表,愿去国号,甘为臣属。自此燕亡。
同年秋,众臣劝进,三辞之后,厉弦于长安称帝,国号大秦,改年太宁,定都长安,大封群臣。
仲衡以其军功冠世敕封冠军侯,祝刀封建昌侯,其余人等皆有封赏。故燕降人周敦封安乐侯。
大秦虽建自草莽,却朝气蓬勃,如乳虎啸谷、朝阳东升,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
太宁帝厉弦重修京城南苑庄,以怀故去的太后与长姐。
夏日炎炎,南苑庄中却清凉舒爽,冷泉之畔开出星星点点的紫色白色小花,迎风摇曳,格外可爱。
厉弦走到一丛小小的紫花边,蹲了下来,轻轻抚着薄如蝉翼、形似一个个小铃当的粉紫花瓣,轻声道:“阿姐说,这野花叫缅铃,是缅怀故人的思念才会让它盛开。她在南苑庄上思念母亲,从来不让仆从们将这些小花铲去,每到清明,这花便开得格外旺盛。
后来,她遇到了一个心怡的君子,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她一心一意学着做一个好妻子,全心全意奉上一颗真心,却不知,你这心中唯有权势利益的‘君子’,会亲手将她和孩子送上黄泉路。”
厉弦站了起来,看着木然呆立在他面前,瘦得似活骷髅一般的男人,轻声问道:“你悔过吗?杀了最爱你的人,以致孤苦伶仃一生,断子绝孙永世。”
男人抬起下巴,仅存着最后的骄傲,一双眼似是鬼火般精亮,他喃喃道:“悔?!我不悔,我从来没悔过,我死亦无悔!”
“悔什么?!悔着不去争,不去斗,不去夺?!哈哈哈!若是如此,厉弦,哪里还轮得到你站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早就被我那群好兄弟们撕得粉身碎骨,血肉无存了!悔?!悔什么?!是她自己愿意的,愿意的!”
周敦越说越激动,越说越颠狂,突地跳了起来,扑向厉弦。
“嘭!”一声,被一记重拳砸在鼻梁之上,一头载倒在地,犹自狂吼:“我知道,我知道孩子没死!你让他来见我,让他来见我!”
“你还见这疯狗作甚?没得脏了阿姐的喜爱的庄子。”
仲衡皱着眉,有些不解,顺手搂住了皇帝媳妇的腰。
“……阿姐忌日快到了,这几天我总睡不好,这一年忙得没顾上他,也该是了解的时候了。”
厉弦抬头轻笑,眼中却不带一丝笑意。
他侧脸望着地上蝼蚁一般的废人,清清楚楚地说道:“自你给我阿姐喝下断肠毒药,她和孩子的命都已经被你断送,你只怕她们不死,又何曾为她们留下过一线生机?”
“我知道,他活着,我的孩子一定活着!厉弦,你会后悔的,你会……”周敦嘶声力竭地吼着,终于瘫倒在地。
似有一个耳熟悉而温柔的声音,轻轻飘过:
陌上花开,君可缓缓归矣。
周敦仰望着碧蓝的天空,鼻端是粉紫缅铃的淡淡清香,终有一滴清泪落于尘埃:“我不悔,我不悔……”
太宁二年,安乐侯病故于长安。
太宁三年,帝初定中原,励精图治,虚怀纳谏。不但大兴文治,并重武功,在稳定中原,安定边疆之余,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劝课农桑、发展科技,大力培养医士,更有多种高产宝种选育推广。短短两年之间,百姓饥馑消弥,婴儿大量出生。
史称“太宁之治”。
太宁四年,有臣工犯颜直谏,为皇室子息计,劝皇帝广纳后宫,恩泽广布。
被皇帝严辞斥退,远贬边州。
太宁帝曰,吾为上天钟爱之子,诚以身奉天,不立皇后,不扩后宫。此生勤谨为民,不得再谏。
这话说得虽漂亮,可举国上下又有谁不知,醋性天下第一的冠军侯,夜夜宿卫宫中是何意?
只是皇帝爱民,英明能干,国家一日比一日强盛,各种新花样新物事层出不穷,大伙忙着学忙着干忙着赚钱都来不及,哪有那个闲功夫去管皇帝老爷到底是喜爱红颜还是蓝颜?反正宫中不是还有两位皇子皇女么?
时光荏苒,大秦太子堪堪十八岁时,太祖迫不及待地禅让,自封太上皇。
某一日,人不老心更不老的帅大叔,前任大秦皇帝,拎着自家老伴,悄悄离家出走了,把一摊子劳心劳肝劳肺的破政事都丢给了成年的儿子。
厉弦蒙头盖脸,藏踪蹑迹,带着驴子等一干忠心小弟似疯狗般狂飙了两个州,才甩掉了舆情司的苍蝇们。
眼望连风都自由自在的大好河山,厉弦叉腰狂笑:“哈哈哈哈哈!跟我斗,儿子,你还嫩着点!”
搂过身旁爱人的粗脖颈,厉太上皇哼哼叽叽地矫情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打下了这么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