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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看,小汐一手打伞一手扶着谢清漩走了过来。
黎子忌手一摆:“小漩,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知道你心软,不忍心灭了这些东西,可他们几百年道行都废了,留着这条贱命也没意思,再者我们带着这东西上路本就不易,若是漏了风声更是麻烦,不如斩草除根,图个干净。”
谢清漩也不说话,摸索着握住他的手,攥住那道符,黎子忌挣了挣,谢清漩就不松手,眼看着那两人十指纠结,默默无语,倒似含情,纪凌气得别过脸去,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又恨自己,又恨他们,一时间也搅不明白了。
“好吧,”黎子忌到底扭不过谢清漩,松开了那道符,他叹息一声,垂下眼帘:“小漩,你又何苦。”
“怎么说都是条命。”
“你啊--养痈为患。”黎子忌抬头狠狠瞪了纪凌一眼,说罢拂袖而去。
雨淋久了,倒也不觉得冷了,纪凌看着小汐做法消去了那个圈儿,耗子没了命地四散奔逃,转眼没入田间没了踪影。再看一边的谢清漩,眼睛空濛蒙地望着前头,既没欣喜,也没悲悯,忽然想到昨夜他说的“便是只狗,一只蚂蚁,我也不忍看它受苦”,心下一阵惶惑,自己在这人眼中恐怕也就是蝼蚁蛇鼠之流,这人心再软,只怕也是冷的。
17
进到屋里,四个人身上都湿了,婆子拿过手巾给他们擦拭,纪凌嫌那巾子破旧,背过身子,没去接,忽听身后的婆子念了声“阿弥佗佛”,不等他回过神来,婆子一把将他按坐在长凳上,执了灯去照他的伤处。老头也凑过来看,半晌点了点头:“不妨事,皮肉伤。王爷,此地荒村野岭的,一没大夫,二没药,老儿帮你粗粗包扎一下可好?”
事到如今,也由不得纪凌挑三拣四了,老头拿起刚才那条手巾就要给他包扎,婆子心细,按住了他,进到里屋,过了一会儿拿了件簇新的棉布白褂出来,拿剪子裁作三寸来宽的布条递到老儿手中。
纪凌心头一动,偷偷地往老头身上瞥去,老头那身衣衫看着还干净,却是补丁摞着补丁,看样子这个穷家统共也没几件新衣裳。纪凌自幼长在锦绣堆里,什么样的绫罗绸缎没有见过,十六岁那年为跟一班子弟们斗富,一夜间命家奴连撕了五十多匹苏绸,裂帛声中,浅斟低唱,谈笑自若,可眼下,这普普通通一段白布却怎么看怎么心惊。
老头帮纪凌宽下上衣,屋里的人,除了纪凌、谢清漩两个,都低呼了一声。灯影下,纪凌自脖子以下,手掌以上到处都是紫藤花纹,那花色艳形妖,活灵活现,仿佛真有一树紫藤勾肩搂背将纪凌缠了个遍。
黎子忌抢上一步,抬起纪凌的下颚:“这花怎么来的?前夜还不曾见?”
纪凌拍掉他的手,冷笑一声:“我还想问呢!你帮我缝过那个生不如死、伤筋动骨才有的,现在倒来装蒜?!”
谢清漩拉过小汐问:“怎么了?”
小汐低低地告诉他,纪凌身上现出紫藤来了,谢清漩脸霎时白了,半晌幽幽地叹出口气来。黎子忌恨恨地瞪了纪凌一眼,扭过头,换了和悦的神情,跟老头说:“烦劳主人了。”
老头这才定了心神,轻轻地替纪凌拭去血渍,细细包裹起来。
老头这边忙碌得紧,那一边黎子忌将谢清漩拉进了里屋,沉吟了一会儿道:“妖藤已经现了形,眼下这东西还糊涂着,不会操控法力,可再这么耽搁下去,妖气积聚,哪天他再明白过来,只怕是要糟。”
谢清漩点了点头:“子忌,你给我句实话,你可摸得出他的根底?”
黎子忌摇了摇头:“这东西妖气日重,远比我起先想的厉害,这世上能探出他深浅的恐怕只有子春了。”
谢清漩靠在墙上,微微闭了眼,天光黯淡,那清俊的容颜越发没了棱角,说不出的温润柔和,黎子忌望在眼里,不觉也有些恍惚。
“子忌,连累你和小汐了…”
“小漩。”黎子忌正要出言阻止,谢清漩轻轻摇头:“这次的事全因我而起,是我自不量力,逆天行事,师父当年叮嘱过,若是遇了那个魔星,一字曰“避”,一字曰“忍”,万万不得动念去降他,可笑我到底还是没沉住气,惹得魔星出世,引火烧身。”
“什么狗屁命理!”黎子忌恨得咬牙:“少听子春胡掰,那东西嚣张跋扈,你还任他欺负不成?要我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东西早晚祸国殃民,你这是替天行道。”
“你太会宽慰人了。”谢清漩听了就笑,他平日里神情寡淡,偏偏笑起来,右颊牵出个笑靥,暗地看了竟有几分动人。黎子忌似乎想去抚他的脸颊,手伸到半空,蓦地停住。
谢清漩听他没了动静,问了声:“子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