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之没有从容明星手里接过手机，只是朝她扬起下颌。
    容明星白了她一眼，点开视频播放。
    顾念之垂眸看了一会儿。
    杨特助的身形在手机屏幕上出现了。
    很快，他的声音传了出来：“定位已经发给你们了，顾念之的手机还能用，你们要小心。那两个安保人员我已经给绕远了了，你们就不要节外生枝。他们毕竟是国内来的军警，一旦死在这里，国内那群军部的狂热分子会发疯的……”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还能用？！你们难道不能屏蔽信号？！真是一群废物！你们真的是日本特高科的精锐？不是冒充的吧？！”
    顾念之的手一紧，差点扣动扳机。
    容明星全身发抖，恼怒道：“……你会不会开枪啊？！别指着我的头！走火了怎么办？！——你别让我后悔来救你！”
    顾念之回过神，眯起双眸，淡淡扫她一眼，缩回手臂。
    枪管终于离开了容明星的脑袋。
    容明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只觉得心脏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她捂着胸口慢慢蹲了下来，看着地上的灰尘浮土，抹着眼泪哭了起来。
    “……呜呜呜呜……我只是想给你个教训……我真的没想过要杀你……我不敢……我害怕……我不是卖国贼……我宁愿死也不会跟日本人同流合污……”
    顾念之：“……”
    妈蛋！还哭！
    难道还要她谢她的“不杀之恩”吗？！
    顾念之单手枪，有些烦躁地在绕着屋子中间的桌子绕圈圈。
    容明星是太难受了，只觉得前路漫漫，看不见希望。
    自己差一点就从天之骄子沦为阶下囚。
    这种强烈的反差几乎让她精神崩溃。
    顾念之也不想劝她。
    她能理解她的焦灼惊惶和不安，这个时候，哭一场是最好的发泄。
    哭完之后就轻松了。
    她劝也没用。
    顾念之索性走到窗边，从窗上钉着的木板缝隙里，偷偷看着窗外的动静。
    窗户上的窗帘早就破成一片一片的布条了，挂在窗口，脏的发黑，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像是巫婆身上的衣衫褴褛，十分渗人。
    她留神盯着窗外，发现外面的喧哗嘈杂声更大了。
    顾念之心里一动。
    她想，如果四周很安静，那么她这里出点什么事，很快就能被人察觉。
    但如果四周本来就很吵，那她这里就算喊破喉咙，大概都不会被人听到。
    那些人就要来了吗？
    顾念之吹了吹枪口，心里竟有些跃跃欲试的小期待。
    容明星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将心里的积郁排解一空，倒没有那么难受了。
    她擦了擦眼泪，从地上站起来，看见顾念之两只手握着枪，背靠在窗边的墙上，侧身观察着窗外。
    那窗子其实已经被用一根根木条封死了，屋里又黑，因此从外面根本看不见里面。
    但是站在里面，找到木条的缝隙，还是能看一看外面。
    屋子里没有多少家具，中央是一张方桌，像是华夏帝国的八仙桌。
    屋角有一个一人高的立柜，看上去很笨重。
    屋子的另一边是一张床，不过已经塌了，跟没有一样。
    顾念之正侧身立在窗边，头部和墙壁保持着一定距离，身形挺拔笔直，长腿分立，细腿裤的裤脚扎在马丁靴里。
    身上的外套是一件男士猎装夹克，袖子有些长，她全部挽在臂肘的部位，堆卷在那里，居然有几分军人气质。
    容明星看着看着，不屑地哼了一声，瓮声瓮气地问：“……你真的会开枪？你哪里来的枪？是真枪吗？”
    顾念之头也不回，哑声说：“当然是真枪。至于哪来的，外面这么乱，我捡的不行吗？”
    容明星：“……”
    她走到窗边也往外看了看，担心地说：“我们走吧，这里的位置已经被人知道了，他们来找你了。”
    容明星是抄近路来的，这条路杨特助都没她熟悉。
    顾念之却有些心神不宁。
    本来何之初是让她在这里等着，等龙议长那边的人来接她，就跟着回去。
    可是现在容明星说，龙议长那边的人已经被引开了，过来的人是日本东京特高科的精锐。
    这些人跟杨特助合作，是要来杀她的。
    她本来不太信，但看了视频，亲耳听到杨特助说的话之后，她动摇了。
    仔细想来，是不是杨特助根本没有释怀？
    十多年的努力被顾念之一朝破坏，他估计是很难走出来，所以就一条道走到黑了。
    如果回到龙议长身边，就要面对杨特助。
    顾念之拿不准如果自己去龙议长那里举报杨特助，会不会有结果。
    犹豫了一会儿，她又想给龙议长打电话过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万一杨特助确实就是内奸，她打给龙议长，会不会将龙议长置于险境？
    万一杨特助发现阴谋暴露，一不做二不休，挟持龙议长怎么办？
    顾念之知道杨特助现在没想过要跟龙议长撕破脸，所以龙议长那边应该是安全的。
    但是不给龙议长打电话核实的话，她能相信容明星吗？
    虽然容明星给她展示了视频，但是谁知道这视频有没有做假。
    万一杨特助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容明星呢？
    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顾念之决定两方都不信。
    毕竟命是自己的，每个人的命都只有一条。
    她摩挲着手机，又想到何之初。
    可是想到刚才何之初还要用她的手机上网，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接到电话呢。
    而且想到他们做的局，如果自己老是联系他们，会不会被人识破？
    顾念之越想越犹豫。
    过了一会儿，她收了枪，回到小桌子上坐下来，撑着长腿淡定地说：“我不走，你要走，你走。”
    “你——！”容明星万万没有想到，顾念之还是不信她！
    顾念之半垂着头，手里握着枪撑在桌沿，低声说：“我要好好想想，你除了视频，还有别的证据吗？”
    “你果然不信我。”容明星气得发抖，“好，你不信我，我走！”说着，就往门口冲去，就在这时，从门口传来拍门的啪啪声。
    容明星立刻停下脚步。
    顾念之也直起身子，警惕地朝容明星偏了偏头，让她退开。
    容明星忙走到门边，紧贴着门与窗子之间的墙壁站着。
    顾念之也没有说话，只是双手握住枪，对准了门口的方向。
    外面的人拍了一会儿门，开始叫顾念之的名字：“顾小姐？是顾小姐吗？我们是龙议长派来接应你回去的，快开门啊。龙议长已经收到你的定位短信了。”
    拍门的人说着一口字正腔圆的帝都华语，光听口音，完全听不出是哪国人……
    顾念之没有说话，长眉轻锁，静静地听着门外的说话，想找出破绽，要么证明外面的人是假的，要么证明容明星不怀好意。
    屋子里静悄悄的，两人连呼吸声都刻意放缓。
    外面的人等了一会儿，见里面还是没人说话，就跟没人一样，忍不住犯疑了。
    他往后退了一步，跟旁边的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另一个人会意，上前继续拍门：“顾小姐吗？我们是龙议长派来接你回去的，你在里面吗？如果你在里面，麻烦你赶快出来好吗？那边的暴民正往这边来了，我们不清楚他们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啊……我们只有两个人，阻挡不了那么多人。”
    顾念之的嘴唇翕合着，几乎要出声了，但突然想起来，龙议长一直是跟那些安保人员说她是“顾律师”，那些安保人员也都习惯这样称呼她。
    这两人却一直叫她“顾小姐”……
    这就很微妙了。
    于是她就是克制住自己，死死抿着唇，就是不说话。
    容明星吓得心惊胆战，生怕顾念之不信她，冲了出去。
    那样的话，她们俩可就要死在一起了。
    时间静静地流逝，很快十五分钟过去了。
    看时间，绕远路的那两个正牌安保人员大概都快到了。
    他们一到，这俩冒牌货就要露陷。
    这是外面的人等不及了，悄声说：“……算了，我刚从窗口看了看，里面黑黢黢的，不知道有没有人。动手吧，我看里面八成没人。确定没人，我们再去找。我就不信，这个娘们儿能跑到天上去！”
    另一个人点点头，“动手。然后再去追！”
    他们举起枪，对准大门的门锁部位砰砰砰砰地开了几枪。
    容明星吓得抱住头，在门边捂着耳朵蹲了下来。
    顾念之这时确信外面的人是假的安保人员，她相信了容明星的话，对她用枪比划了一下，示意她趴下，然后将身后的桌子放倒，以桌子为掩体，猫在桌子后面，举枪对准了大门的方向。
    轰！
    大门的门锁部位被那两人乱枪打出一个小圆洞。
    外面的人半蹲下来，就着刚才被打出来的洞往里面看。
    顾念之眼疾手快，对准门洞的方向砰地开了一枪！
    子弹呼啸着从那人的眼睛里射进去，直入大脑。
    那人吭都没吭一声，仰天栽倒，立刻死在门前。
    另一人又惊又怒，一声“八格牙鲁”脱口而出，然后是一连串含糊不清的日语，彻底暴露了他们的身份。
    顾念之不再犹豫，做好战斗的准备。
    她一个后滚翻，迅速远离桌子，将屋角笨重的大立柜用力推倒，藏身到立柜后面。
    立柜倒地的时候，屋里发出轰的一声巨响，就连地面仿佛都在颤抖。
    外面的人吓了一跳，索性不管不顾地端着半自动冲锋枪，朝门洞里哒哒哒哒地猛烈射击，将那桌子打得跟蜂窝一样，木头桌面霎时间千疮百孔，木屑横飞，整个桌面瞬间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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