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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高台上,正低眉信手絮絮拨弄着面前的琴弦。
无意是醉红楼的琴师。
记忆中从我进醉红楼起,她就一直在那里,也不说话,也不笑,像一尊受人供奉的菩萨,只有隐约的乐声,能彰显她还没作古。
按理说,来醉红楼这种风月场所的人,不是博一时的名气,就是为了腰缠万贯,可无意却极力把自己埋在人群中,存在感低得就像醉红楼门口的那棵歪脖子树一般,她到底是为了什么一直待在醉红楼的呢?
我搞不懂,索性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这醉红楼稀奇古怪的东西多了去了,仔细看来,大概这个无意还算是个挺正常的人,一来她没做什么奇怪的举动,没拉着哪个世家权贵公子什么的吹吹枕边风,二来她身上也没什么命案。
楼里疏疏坐了十几个酒客,大厅的角落里有两个人在议论着些什么,声音不大不小,二楼拐角的我正好可以听见。
“听说朝中最近又不太平了……”其中一个男子年纪四十左右,穿了一身冰蓝长衫,头发以玉簪束起,俨然一副富贵之气。
“可不是嘛,听闻左相拉拢了一批势力,想要……”另一个男子书生模样,眉目清秀,他刻意降低了音量,后面说的什么我没听见。
周遭的酒客玩闹嬉笑,猜拳比划,却也没人在意他们说了什么。
醉红楼是红尘之地,却也是自由之地。
你可以来这里喝茶饮酒,赏舞析曲,亦可以谈论家国政史。因此醉红楼是风流之地,却也是不少文人墨客的宿地。
可能是因为有个当官的爹,我也有个小小的六品官职谋生,身处政局其中,我竟对二人的话有些在意,竖耳仔细倾听起来。
“唉,怕到时候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你还记得前丞相李谌?作孽啊作孽……”那个蓝衫男子摇了摇头,闷了一口酒。
那书生感慨道:“可不是嘛,这一晃,都已经十三年了……”
是啊,都十三年过去了,可有些痕迹刻在岁月里,成为了刻骨铭心的印记。
我时常听人提起那段过往,只因,那场浩劫在玉宵国是史无前例的。
十三年前,丞相李谌意欲谋反,皇帝玉轩枫一怒之下,抄了李家满门。
奈何这李家势力颇大,除去丞相本人能谋善略,丞相长子李连城也是骁勇善战,其他在朝上身居要职的人不计其数。文臣武将,玉宵国一下子失去了这些能人们,国力大减,外邦瞅见了时机,举兵相对,一时烽烟四起,生灵涂炭,不少人深受其害。
我也因其中的一场战乱变成了孤儿,被好心人收养在了一两帮。
一两帮之所以叫“一两帮”,是因为“一两”音通“衣粮”,有衣有粮,就是这里所有人的期待。再者,一两银子对我们而言,也是数目不小的一笔钱,若是有人收到了一两银子的施舍,就可以保证一个月不饿肚子。
帮主说,帮里有个乞丐在外面乞讨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妇人,那个妇人已经没了气息,手中却还紧紧抱着一个孩童,那个孩童便是我。
小小的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朝他咯咯笑着。虽然他也是艰难度日,可他终究是没忍心,将我带回了帮里,他还说:“不就是多了张吃饭的嘴嘛,一个小孩子,也吃不了多少,大不了,把我吃的分他一半就好了。”
这些事是后来帮主告诉我的,当我真正开始记事时,他已因为一场疾病溘然长逝,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大名,只知道大家都叫他石头。
其实我们帮里大部分人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名字,比如说帮主,大家都叫他帮主。其他的人,像叫什么狗娃啊、小草小花啊、大牛的比比皆是。在穷人们的观念里,有着一个想法,名字越贱,越好养。
去了一两帮我才知道,原来所谓丐帮,真的没有打狗棍法和降龙十八掌。有的不过是一群相互扶持的穷苦人们,共享着彼此乞讨来的钱物,艰难度日罢了。
尔后玉宵国的战火一直蔓延到全国范围内。目之所及,尸横遍野,饿殍满地,瘟疫肆行,到处都是逃难的人们,随着玉宵国慢慢衰落,一两帮势力逐渐扩大,一下子到了帝都念城。
天子脚下,亦无安宁之地。朝廷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想方设法安定国民。
渐渐地,战火开始慢慢平息下来,很多人都会回归到了正常的生活,帮主也解散了一两帮。可我自小就是乞丐,除了卖惨乞讨,其他的什么都不会,于是我便成了长离街为数不多的乞丐之一,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我八岁的时候。
彼时我孑然一身,风餐露宿,在这个平安盛世里漂泊流离。
本来差点没捱过那个冬天,却在那个雪夜遇到了我生命中的贵人们,是她们给了我温暖的食物和活下去的勇气。
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幸运的了,后来更幸运的是,我被一个读书人收留,那人高中状元,一步升天,我拜他为义父,才有了锦食无忧的贵家公子的日子,才有了今日能偷摸着在醉红楼逍遥快活的机会。
已是深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