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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谁又没个三灾两难呢。贪恋着活,也是贪欲啊。他看了眼满脸狼狈的大弟子,又看向禅房的方向:“那个警察还没走?”
中年和尚脸上显出了恼恨:“我都说了跟我们庙里头没关系。现在师父您忙着闭关念经,让他别老过来。现在死了好几个人,他们警察不应该很忙吗?他为什么老盯着我们庙里头?”
“我去见见他吧。”普云大师长长地吁了口气,“既然他坚持要见我,那就见见好了。”
“师父!”中年和尚吓得脸上变了颜色,再三强调,“您别担心,他就是个小警察而已。咱们在公安系统里头也不是没关系,我让人去打个招呼好了。”
普云大师面上显出了怅然的神色,摇摇头道:“没事,见见他,就见见吧。”
禅房中照旧是一张长案,两个蒲团外加案几上摆着的茶具跟一壶清茶。普云大师走进去盘腿坐下之后,才恍恍惚惚地觉出了似乎少了什么东西。等到茶香萦绕在四周,他方想起来是少了香炉跟檀香。
那一年,普仁走了之后,他就再也没在禅房中拜访过香炉。一寸心痛一寸灰,那灰烬总让他想起普仁灰白的脸。
周锡兵已经在禅房等了许久。案子陷入了僵局,除了一个郑妍可以明确是谋杀以外,郑东升与陶鑫是意外,吴芸更是死在了他的面前,他目睹了全部过程。他们的侦破像是被人拽着鼻子拖进了一个看不到头的胡同。他们不停地往前走,却不知道前方到底是不是死胡同。
细细的水柱在碗中聚集成一汪,淡淡的茶香萦绕在他的鼻端。普云大师轻轻将茶碗推到了他的面前,微微颔首道:“说是从梅花上采的雪,到底能不能喝,我也不知道。”
周锡兵没能嗅出梅花香,他本来就不是个多有生活情趣的人。水入了他的嘴巴,只有能喝和不能喝的区别。他轻轻抿了口茶水,放下茶碗时,目光落在了普云大师身上:“从前有个十一岁的小姑娘,有人觉得她太聪明了,想要借点儿她的智慧。”
普云大师哑然失笑:“哪里有借智慧的,都是痴心妄想。”
“可是那个小姑娘被借到了智慧,而且她还活着。”周锡兵看着老和尚,“师父,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为什么她活着,有人却死了?”
“已经死了的,不可能复活。原本活着的,又为什么要死?”普云大师长长地叹了口气,“和尚也是人,人是改不了命的。”
“开死门的时候,那个小姑娘已经死了?”周锡兵的手捏紧了茶碗,目光一下子锐利了起来,“她是怎么死的?”
普云大师摇摇头:“老和尚不知道。”
“难道帮她开死门的普仁和尚没有告诉过你这位师兄吗?”周锡兵的眼神成了刀子,狠狠地刺向面前干瘪瘦弱的老和尚,“你可是他在这世上唯一能信赖依靠的人。”
普云大师苦笑着摇头:“报喜不报忧,出门在外的人,是不会说这些事情的。”他的目光温和而亲切,“这种心情,为人子女的你应该了解。”
周锡兵勉强平复了心情,继续追问普云大师:“那么,普仁师父报喜又是在报什么呢?”
“他说他入世以后,交到了很多朋友。所有人都围着他转悠,每个人都捧着他。”普云大师说的是报喜,面上却是浓郁到化不开的悲伤,“他们带他去了一个漂亮的度假村,在那里,什么都有,他想要什么都能得到。”
“也包括源源不断的毒.品,对吗?”周锡兵突兀地打断了普云大师的话。
老和尚的脸上淌下了两行清泪,最终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没说过。”
如果他一早知道的话,肯定会拦住师弟的。以药物入定,从来都是旁门左道,又怎么会得到善终。等他深陷毒海,想要逃出生天比脱离阿鼻地狱还难啊。
周锡兵沉默了一瞬,等到普云大师从怅然中回过神,才接着追问下去:“那个漂亮的度假村在哪里?”
普云大师摇了摇头,黯然神伤:“哪儿有度假村不漂亮的呢。佛主没有告诉我,我又怎么知道到底是哪一座?”
那个时候,普仁拼命地摇着头,惊惶不安地说他不能说出来。说出来的人都会死,他不想死,他也不想坐牢,他躲不开这一切的。那么大的生意都没了,那么能耐的老板都走了,他一个和尚能怎么办?
周锡兵没有再逼着普云大师好好想一想,而是换了另一个说法:“他走之前几年,最长待着的地方是不是南城?他又给多少人开过死门?”
普云大师静默不语,只不停地转动着手上的念珠。过了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有生门跟死门,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在想当然。如果真能借命,秦始皇早就长命百岁了。人总是贪心,可是再贪心也没有办法抢得过命。”
“死门和生门,都是替同一个人开的吗?”周锡兵看着普云大师,并没有放弃自己的问题。即使是假的生门死门,只要开了,那终究是开了。
普云大师长长地吁了口气,还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