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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点线索来。但她向来不关心公司的事务,再怎么聪明,也不可能头一回就能听出重点来。何况,她也没有那么聪明。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去听父亲的电话,却是在这样的情境下。
她注视着父亲的脸,这才突然意识到他好像老了许多,往日她从没这么仔细地去看过,不知何时起竟然有了这么多的皱纹了,打电话时眉头紧锁地像隆起一座小山。
在许多人眼里,程予安的父亲程俱恩是个成功人士。很多年前,他凭借着天生的聪明和自身的勤学,成为了当地那一届唯一一个考出去的大学生,从那时起他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了。
毕业之后,根据那时候的国家分配政策,他被分去了和专业相关的一家知名巨型国企。在国企工作,等于是在简化版的官场打拼。程俱恩虽然业务能力强,技术过硬,不到四十岁已经拿到了高级工程师的职称,但人情世故上却过于天真,职务始终原地踏步,连个科长也没有混到手。
说他是有野心也罢,说他是有梦想也罢,总之程俱恩不甘于只做个平凡的普通人。在政策还没有放开的时候,他就琢磨起各种在别人看来有些古怪的想法。随着92年南巡讲话影响,大批公务员弃仕从商,开启了90年代的下海经商潮流。而程俱恩也慢慢向自己人生的重要分叉点走去:他并没有立刻从单位辞职,而是选择工作经商两头忙。因为技术方面能力优秀,又有思维开阔,成功地降低了成本,他从承包工程上赚取了第一桶金。
这之后,程俱恩的生意做得出奇地顺利。先是以工程队为基础展开业务,收入稳步增长。后来在政策放开的背景下,以技术入股,与一家国营企业进行项目合营,项目成功后,头几年分红少些,不过几千万,后面就上亿了。有了稳固的现金流后,程俱恩手里钱一多,便开始朝其他方面投资,打算扩展业务,决定朝着矿业进军。那时大宗商品正是牛市,便也赚了不少钱,偶有亏损,也能靠别的来源给补起来。总之,他已经成为了旁人眼里事业有成的有钱人。
但人性贪婪,企业家往往更贪。当走到这一步的时候,虽然比下相当有余,但是压在头顶的人却也不少,成功者们总是觉得自己还应该更进一步,或者说能更上一层。程俱恩自然也不例外,他总是想着要把自己的企业做得再大一些才好,因此又开始了各种投资,这一回他把目光投向了海外矿山。
只不过成功的次数一旦多了,人很容易陷入到一种可怕的错觉之中,那就是下一次也一定会成功,也同时会把成功错误地归因,以为都是因为自己的能力出众,却忘记了天时与运气的使然。
墙上挂钟的分针转了约有四分之一圈后,程俱恩才总算挂断了电话。
“回来了。”他先是挤出一个笑容,张口半天,却只憋出这三个字来。
“爸,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把我这么急的叫回家?”程予安却等不及了。
程俱恩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先用埋怨地眼神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陆阮,面上倒显得很是平静:“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情,你妈跟你说什么了?她又不了解公司的事情,瞎夸大事实,你不要担心。”
程予安先是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却觉得有些不对劲。转念之间,她就想得一清二楚了。这不过是父亲宽慰自己的话语罢了,如果真的没出什么事情,为何会急匆匆地让自己赶回来。
“爸,我妈什么都没说。”她望着父亲,“我这毕业都一年多了,又不是刚读高中的小孩子。这要真发生了什么大变故,你瞒着我也没用,总归到最后我还是要知道的。”她一字一句缓缓地说道。
父亲脸上神色微变,像是羞愧又像是自责,然而说出来的话却还是差不多:“真—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叫你回来需要你签个字而已。”他故意说得轻描淡写。
签字?
程予安脑中一下子蒙圈了,还在思索着到底什么地方会需要她签字,她不记得自己在公司里有过股份或者职务之类的。
“嗯,公司最近资金周转实在有些紧张,原本众佑那边的分红硬是拖着不给我们分。”他沉吟着如何能把话语说得更婉转些,“我想着把你名下的那两套房拿去作抵押。”众佑正是那家项目合营的国企,虽说是合营,但账本、账户之类的一应在对方手里,人家想怎么拖就怎么拖,完全不在意合同上的分红协定是怎么写的,至于延迟分红的违约金那更是想都不要想,只是放在书面上充作公平对等而已,实际上根本约束不了人家。
程予安名下有两套房子,一套是她高中的时候母亲带她签的购房合同,另一套则是她考上大学时,父亲一高兴买下来的。地段不错,面积也大,加上这些年房价堪比坐火箭的增长速度,以现在的市价这两套房子加起来应该差不多值个四五千万。
沉默了片刻,他又补了一句:“如果你要是不愿意,那也没关系,我再想别的办法就是了。”他垂下眼睛,有些不敢看她。
而这一刻,程予安忽然很想哭。
不是因为公司遇到了困境,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