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
    一个星期的第一天总是非常忙碌，一般的公司早上都会开个碰头会什么的。杜南以前的公司也一样。
    但是今天就有点不对了，杜南以前的老板此刻正看着厚厚一叠辞职信。
    他的手在发抖。
    他没办法不发抖，这里面包括整个测试部和售后服务部，等于整个公司干活的人全都跑光了。
    人力资源部的老女人此刻一脸愤然地站在那里。
    “这帮人真是缺德，不只是一起辞职，而且立刻就不来上班了。”老女人异常恼怒地说道，不过这一次她没说什么劳动法的事。
    之前杜南离开，虽然老板让她别管了，但是她仍旧有点不忿，所以问了一下公司的法律咨询。结果对方一听说杜南常年加班，立刻告诉她打官司也没用。不给加班费就必须给调休，虽然辞职必须有一个月的提前量，但是人家可以用调休来顶。
    所以加班不给加班费，也不给工资，看着一时爽，老板能节省很多钱，但是真得出事，就是现在这种情况。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辞职？你有没有问过原因？”老板怒视着老女人，他并不是对老女人感到愤怒，而是针对那个幕后主使者。
    “是……是因为不久之前的那些新规定。”老女人这一次的口气很弱，她知道自己要有麻烦了。
    这件事是老板的意思，要不然她吃撑了也不会去得罪满公司的人啊！
    虽然她从来不在乎其他人，但是无缘无故结仇也是没必要的。
    老女人很清楚老板的脾气，老板是不会承认自己错的，而且老板当初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话，具体想出那些规范和条例的是她。
    “那些新规定……”老板咬紧牙齿，此刻他后悔得想要吐血。
    那些条例其实也没什么。
    不就是写工作日志，出外场要填表格吗？以前也是有的，只是没那么细致，大家都只是应付差事罢了，真正有关系的就是出外场必须回来报道，另外就是售后部门需要客户给出服务评价，评价好坏和工资挂钩……现在想起来这确实有点过分，因为很多客户非常难伺候。
    说穿了，这都是一些小事，真要是有几个人跳槽，然后公司里面人心摇动，他肯定会有所妥协。
    他吐血的是没想到有人趁机下手了，直接把他的人全都拉了个精光。
    一边是积怨已久，集中爆发，一边是有人拉拢，肯定给了什么许诺，结果就是把他给坑惨了。
    “你知道他们的去向吗？”老板脸色铁青地问道，此刻他已经在猜测有哪几家最可疑了？排第一位的就是杜南的前任跳槽的那个公司。
    搞工业控制的，如果从全国来说，那确实很多，但是这座城市也就十几家，能够一口气吃掉他两个部门，更是只有两三家。
    “我不清楚，不过听他们说话的时候，全都管姓侯的叫经理，会不会是他自己跳出去做了？”老女人问道。
    “不可能，他能有多少钱……除非有人找到他，给他投资……”老板有点犹豫起来，这样一来就不是原来那几家了，十有八九是新的竞争者啊！而且看上去，来势很凶。
    “对了，他们还提到什么宿舍，另外还有一个人漏了一句保税区什么的。”老女人拼命回忆着。
    “是魔都的公司？”老板一听“保税区”三个字，立刻明白了这帮人的去向。
    这下子倒是可以理解了。
    肯定是有一家新公司开张，十有八九还是某个工控品牌的国内总代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是谁？”老板怒声问道。
    “是我。”门外传来了钟博士的声音：“你昨天不是给我的导师打电话，今天要找我谈谈吗？”
    老板想起来了，没错，他确实打过电话约钟博士过来，他原本打算妥协了。
    当初杜南画了两个圈子，一个是找猎头，花大价钱搭建起一个真正的开发部，然后由钟博士起头，把那个项目给搞出来。另一个是从测试和售后两个部门抽人。
    当初他憋着一口气，一个都没选择，而是搞了第三个方案，找猎头聘请了一个有经验的人，然后又从那两个部门抽调了几个人。
    他以为这样做也不错，却没想到在钟博士那边出了问题。
    “请进。”他无精打采地喊了一声。
    门开了，钟博士走了进来，第一句话就是：“今天怎么人这样少？都没来上……”
    他的话卡住了，因为他看到桌子上那一叠辞职信。
    “所有的人全都走了，测试部、售后服务部……一个人都没留下，不过没关系，我还可以再招。唯一的影响就是那个项目可能暂时继续不下去了，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另外我还得为那天的冲动向你道歉。”老板强忍着吐血的感觉，硬是摆出一幅无所谓的模样。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钟博士立刻又退了出来。
    出了老板办公室，走到门口，他掏出了电话，直接打给了自己的导师。在电话里面，他把这边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那边沉默半晌，好半天才传来一阵叹息：“我早知道，他迟早会有今天。”
    “您知道？”钟博士有点意外。
    “我一直觉得他的运气好，开公司的时候正好遇到了次贷危机，国内也多多少少受到了一些牵连，那几年的大学生不怎么好找工作，所以让他给捡了便宜。”钟博士的导师说道。
    “不对啊！也就只有两三个人是那几届的毕业生吧？其他人都是后来招进来的。”钟博士感到疑惑，当初他要从两个部门挑人，所以看过那些人的简历。
    “人是有从众性的，有一个人跳槽，其他人也会跟着跳槽，同样有一个人不走，其他人往往也会安定下来，当初你说开发部的那个是傻瓜，有着拿三万以上工资的能力，却蹲在那里只拿六七千，其实他们公司这样的人很多，测试部和售后服务的负责人的工资也都只有六七千，底下的人大多只有四千……比流水线的工人都多不到哪里去。”那位教授是知道情况的，当初杜南的老板还在他面前吹嘘过。
    钟博士已经无话可说了，这根本就是傻子集中营嘛！
    “他从来都不明白，他真正的财富就是那帮不和他计较的员工，但是他还嫌不够……你看着吧，这家公司支撑不了多久了。”那位教授给了个判决。
    “应该不至于吧？”钟博士感觉这话有点夸张。
    “我刚才说过，人是有从众性的，他的公司问题大着呢！其他人也不是没怨气，只不过看到别人不走，他们也不打算走，现在一半人走了，另外一半人肯定也会有想法，另外他想要补足原来的人手，再想捡便宜是不可能的了，新招的人，工资起板是七千，如果也不给加班费的话，用不了一个月，那些人还得跳槽，给加班费，但是加班多了，同样跳槽，另外他那里还是比较容易学本事的，测试部其实应该是工程部，他这么做，纯粹是为了压工资，但是他也不想想，一旦有了本事，谁会愿意顶着一个测试工的名头？所以学会本事的人肯定跳槽。最后就是他的那套经营方式，完全依靠压榨员工来赚钱，他对客户太好了，客户想要改动什么，他立刻安排，今后就不可能了，那样的话，他的利润就太薄了，甚至有可能亏钱。但是不这样做，别人和以前一比，觉得他变脸了，不够上路了，谁还愿意来他这里？”那位教授仔仔细细地分析着。
    在远处，在开发部里面，刚刚招进来，顶替杜南的那个人正在打电话：“张哥，你能不能问问老板的意思，我想要回来，可不可以？”
    “怎么？你的新公司不是比咱们这里多了一半工资吗？”对面传来一阵揶揄的声音。
    “我也是来了之后才知道，这里的老板是个吝啬鬼，还是一个蠢货，新来的人拿的工资全都比老员工高，还高很多，一个还没毕业的实习生都可以拿得和我差不多，结果那些老员工全都跳槽了，跑了一半人，我看这家公司根本开不下去了。”那个人低声下气地说着。
    “我帮你问问，但是我可不打保票。”那边语气很淡地回答。
    “谢谢张哥。”那个人隔着电话点头哈腰。
    在角落里面，新来大学生无精打采地在qq上聊天。
    “我现在才知道，我原来的那个老大不是傻子，真正的傻子是这家公司的老板。”
    “怎么了？”
    “说得详细一些，我还没找到单位呢！得获取一些宝贵经验。”
    “快说快说。”
    底下一连串回应冒了出来。
    “你们能想象一个人手里拿着一串王炸，居然还输了牌的吗？”新来大学生快速地打着字。
    “不明白。”
    “说清楚一些。”
    “这家公司的员工全都是傻子，整天加班，却没加班费，还没调休，平均工资只有四千，却一个人都没想过跳槽。”新来大学生耳朵比较尖，钟博士站在门口打电话，他居然听到了几句。
    “……”
    “……”
    底下一排的“……”
    显然群里面的人全都无话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