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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宰相却被禁军关在政事堂里,这背后的意味旁人还察觉不到,可经历过一次变故的柳世番却感到寒意迫近脊梁,徘徊不去。他心事重重的跟着宦官进入紫宸殿内,一路被带进天子寝间,远远望见淑妃正坐在天子床前哭泣,而龙床后十二屏屏风展开——显而易见屏后藏了人,便知预感成真了。
他心下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自天子开始服食金丹后,他便已开始谋划外任。服食金丹之人无不越来越昏聩、刚愎。丹火烧心,还会令人性情大变,暴躁易怒。留在这种君主身旁,不但不能匡正辅佐,还很可能一不留神丢掉脑袋。
不如韬光养晦,以待日后。
可当年天子力排众议起复他,重用不疑,君臣协力成就功业。若说他对天子毫不留恋,也不尽然。故而踟躇至今。
他料想到所谓“日后”不会太远——历代天子,凡服食丹药者,还没有一个能在丹毒之下活过两年的。
只是这个日后,来得未免太快了些。
想到前一日天子才发怒要责打太子、今日便出了事,想到政事堂前佩刀带甲的北衙禁军,想到当年他们一行人因何而获罪、又如何惴惴待死……柳世番终还是轻轻舒了口气,低垂下眼睫,决定今日绝不看不该看之物、不说不该说之言。
“天子驾崩了。”淑妃啜泣道。
宰相们俱都震惊悲痛。柳世番年轻、资格浅,倒还轮不到他先开口。已有人谨慎道,“可否容臣近前瞻仰?”
淑妃点头,起身避让。
眼下情形却不能只一人近前,那人目光一扫,偏偏选定了柳世番。
政事堂也有派系——柳世番人缘不好,他自成一派,其余的人均分成两派。这选得虽不很公允,却十分能服众。
柳世番无奈,只能随他一道近前。
近侍宦官掀开尸布一角,露出天子面容。柳世番见天子口唇绀青,知是死于非命,心下便生悲戚。
确认了是天子无误,是驾崩了无误,两人不免埋头痛哭了一场。
两位宰相跪拜之后,正要退下去时,忽有一阵邪风吹过,将盖在天子身上的尸布掀开,胡须吹起。
站在一旁的王卫清忙上前挡住两人视线,将尸布重新盖好,在天子身下掖了一掖。
——虽只有短暂片刻,可天子脖颈上青紫勒痕已昭然显露在二人面前。王卫清狐疑警惕的目光不由扫到两位宰相身上。
柳相公正抬袖拭泪,当是浑然不觉。李相公年老,泪眼浑浊,颤颤巍巍的将手搭在柳世番身上,似是悲痛得不能自抑——却辨不出是看见了无。
王卫清便垂了眼皮——心想,看不看得出,待会儿听应对便知。
两人退下后,淑妃便又道,“天子去得猝然,并未留下什么遗诏。该由谁继位,后事如何处置,便请诸位相公商议决定吧。”
“建储立嗣,正为此刻。”立刻便有人进言,“这有什么可商议的?该尽快辅佐太子即位,安抚人心才是。”
众人纷纷附议。
淑妃便问,“柳相公和李相公怎么说?”
柳世番轻舒一口气,“臣附议。”
“太子即位,名正言顺……”李相公摇摇欲坠,一句话喘了三喘,“臣也附议。”
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一个人质疑,天子究竟是怎么死的。
宰相们去殿外拟诏。
尘埃落定。
太子坐卧不安的在紫宸殿中踱来踱去,淑妃烦乱道,“你阿爹死了!”
太子愣了一愣,似是不解淑妃为何会这么说。
而后他忽的意识到,殿内帷帐不知何时已换做了白色。
他似是还没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茫然四望之后,他看到了灵床上父亲的尸身,一旁披麻戴孝的母亲。似是此刻他才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眼眶骤然间泛红,身上那种不正常的热度如潮水般褪去了。他颓然立在一侧,如被抽去栋梁的房屋般垮塌下来,无力的跪倒在地上。
“阿爹死了?”
“死了。”
他扶了宦官的手,几乎是被架到了天子灵床前。他哆哆嗦嗦的握住了父亲的手。
长久的战战兢兢的生活在君父的威怒之下,他早已忘了父子之间正常的感情是什么样的。可这一刻,那种朝不保夕的恐惧终于消散了,眼前的人丧失了君主的威严,就只是他死去的父亲而已——就只是他的父亲而已。
他摸摸索索的掀开盖住天子面容的布,看到他死去的面容,看到他脖颈上的勒痕。
泪水再也止不住,他伏在天子身上,懊悔、悲伤——也或者是放肆的痛哭起来。
十四郎苍白的坐在紫宸殿外台阶上。
听到殿内哭声时,他脸上才稍稍恢复了些血色。而后眼泪便不停的滚落下来。
云秀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握紧他的手。他却回身抱住了云秀,便伏在她肩上,无声的痛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5月22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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