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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才那熊孩子真失礼,他不会经常找你麻烦吧?”
十四郎:……
他目光从不安到错愕,随即便又是了然、又是释然的笑起来,“不会。我们只在一处上学,然而他厌恶读书,时去时不去。平日也不住在一起。”
云秀放下心来。
她想,十四郎已将身世坦言相告,她是否也不该再隐瞒自己的出身?
按说他们都约定要一起修红尘道了,这些事确实不该再有所隐瞒。可她和十四郎不同。虽说十四郎竟会被侄儿欺负,但他会为给父亲贺寿而苦练吹箫,会用温柔的语气提起过世的母亲,对那位时常照料他的大哥哥也充满尊敬他其实是为自己的出身而骄傲的。之所以会隐瞒,大概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罢了。
云秀当然也没觉着自己的出身有什么不好,但她的人生目标是修道。修道即为出家,出家当然就是将自己的身份同出身剥离开来。她不喜欢被当成某某家的某某人,她希望她就只是柳云秀而已。特地告知出身什么的,太傻了。
她想不出顺心又合理的做法,便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的问十四郎,“……是不是轮到我来向你坦白了?”
十四郎:……
他忍俊不禁,笑道,“我觉着无所谓,本来你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啊。”
云秀只觉得空气里有鲜花一捧一捧的开,花瓣一捧一捧的撒,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竟让他给说得有些飘飘然了。
她便笑道,“那我也有事要告诉你!不过还得再等一会儿……”
已被那熊孩子给盯上了,他们便不去曲江池上,只攀爬到蓬莱山顶,自上而下的俯瞰远处曲江水。
风长水远,龙舟如梭,百梭竞渡。
芙蓉园外游人如蚁,密密的堆叠在河水两岸。芙蓉园内冠盖如花,沿曲江池次第绽放。
他们离得稍有些远,龙舟看不太真切,只见舟尾拖着细细的白浪,胶着前行。盯着一艘久了,有时会觉着其余的不进反退了。
日光太明媚,耀得人都要眼花了。
云秀看得无趣,便指着底下冠盖,问哪个是淑妃。她听那熊孩子说十四郎养在淑妃膝下,便有些在意。
十四郎便告诉她大而朴素的那朵华盖就是淑妃娘娘的,淑妃是他的嫡母,也是太子的生母。太子人很好,温柔敦厚。那个孩子是太子的长子。本性不坏,只是年幼调皮罢了。
云秀便道,可我看你比他还年幼呢,也没见你这么“调皮”。
十四郎便顾左右而言他,说,最别致漂亮的那朵华盖应当是贤妃娘娘的,贤妃娘娘旁边哪朵不起眼的,便是杜美人的。杜美人写了一首传唱很广的歌,“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他觉着是劝人惜取好时光,很有意趣。不过,淑妃娘娘觉着是诱人及时享乐的靡靡之音,故而不喜欢她……
云秀便知道,原来十四郎他大侄子真比他还要大啊。
她兀自乐了一会儿,然而既然十四郎不喜欢提这一茬,她便也不再多问。
只道,那歌她确实听过,原来歌者就在宫里头呀。
十四郎又问她身旁的事。
云秀想了想,发现竟然无事可说。便只告诉他,自己已出家了,如今住在蒲州一座道观里。她的师父是道观的主持,平日里并不怎么管事。观里有许多和她一般大小的小姑娘,她们大都是为衣食生计而出家,并非真心向道,故而她依旧是独自修道。
她不怎么接触信徒,俗事也都轮不到她来做。不过因她颇懂一些医术,所以师父偶尔会让她调配一些常用的药剂,散发给附近的穷人。
十四郎道,你这么小,就已经懂医术了吗?
云秀便告诉他,自己的医术源自“天授”,出生时就懂一些,这些年也一直在钻研磨练、不断精进。治疗自己,可以做到只要不是立刻死透了,就一定能治好。但医治旁人的本事还只泛泛,因为她的医统和人间的不大一样,她用的许多药材,要么对凡人没用,要么凡间炮制不出来。但大致她的医术还是不错的,所以若有旁人医治不好的疑难杂症,可以来找她试试。虽说她也不保证一定能治好……
说着便想起件很重要的事,忙叮嘱因此种种,所以万一哪天她遇到了危险,他不必为她担忧。遇到只能保护一个人的时候,更是一定一定要毫不犹豫的先保护他自己。
十四郎:……
他笑了一阵,才道,“我们还是尽量不要落到这么危险的境地吧。”
云秀:……
“我只怕万一啦,万一。”说着自己也笑起来,道,“我的医术是真的,不信我给你看样东西。”
她便去吃了变身药,依旧变成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而后坦然回来,在十四郎身旁坐下。笑眼弯弯的看着他。
十四郎闻声,知道她回来,便扭头同她说话。
待看到她的面容,便眨了眨眼睛。一时他只细细的打量着他,似是认出来了,又似是有所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