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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渐渐明晰的局势(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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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65年的北京,曾经发生了一件影响深远的大事,那就是掌握朝政大权的鳌拜力排众议,同时在开封、锦州、汉中三地训练四支新军,以适应越来越瞬息万变的战场局势。令人感到意外的是,统领这四支新军的将领中,倒有两人是汉将,分别是开封新军统制张勇、汉中新军统制赵良栋,如果再算上隶属于汉军旗的锦州新军统制孙思克的话,那么这四支清帝国重金打造的新军部队,倒有三支是由汉族将领指挥,除了图海一手组建、训练的锦州新军二期。”
    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了一片鱼肚白,看了一夜稿子同时也修改了一夜稿子的郭普夏,揉了揉有些酸涩的双眼,放下了手里有关清国的稿子。这些文稿,是他手下一位资深情报官员创作的,风格与上一篇有些不同。而且因为获得清国信息的渠道有限,因此很多部分流于猜测,一些观点也有待证实,所以文章内容在一些人看来也许没那么令人信服。
    文章是从东岸人资料最多的军事体制的改革引出的,着重指出了清军现在并行的三套军制,即八旗军、绿营军和新军。
    “……八旗军由每单位3oo人的佐领组成,均由清国皇帝支付军饷及赐予田产。佐领以上的八旗军军官每隔五年左右就会在各部之间调动任职,以防止宗室清贵或统兵大将拥兵自重。这是一种成熟的军制,也能令君主能够安寝,不至于稀里糊涂地死于宫廷阴谋之中。整个帝国目前大概拥有此类军队2o25万人左右,但我们对这个数字表示高度存疑,因为有情报显示,清帝国满蒙汉八旗成年男丁加起来也不过才25万人出头的样子,这意味着他们将绝大多数成年男子都算入了军队数量之中,或者正如他们所言,年龄在15岁以上、6o岁一下的男人,都要服役,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绿营军的规模庞大,几乎达到了五十万人之众,也许有六十万人,我们没法确切地统计。在1645年的时候,绿营军规模最大时可能达到了八十万或一百万人之多,这是因为前线将领们收编了太多的降兵。在此之后,随着局势的变化,清廷进行了大规模的裁军,这是一项极有魄力的行动,保障了帝国财政的健康——现有的绿营军每年需要约4oo万两银子及数量不详的粮食、布匹、盐来维持——同时也勉强护卫了帝国的安全。但值得注意的是,这些绿营兵是世袭制的,待遇非常一般,且近些年来还经常遭受上级的克扣,士气下落很快。若早些年他们还能与我们的仆从军进行比较的话,现在已经不配与进行全新整编后的新军部队来比较了,从各方面都不如。”
    “……新军目前有十万人左右,这是清帝国目前情况下所能维持的极限了,除非他们愿意裁撤绿营兵的编制,但这似乎并不能节省多少财力。在这十万人的新军中,锦州新军分两部,一部由图海率领,约四万人,其中颇多满、蒙、汉八旗子弟,另一部由孙思克率领,约二万人上下;河南新军由老将张勇统率,规模在二万人以上,汉中新军由赵良栋率领,规模在一万五千人左右;再算上北京神机营中洗练火器战术的五千名士兵,清帝国新军总规模达到了十万人上下,即便放在欧洲也是不小的规模了。”
    “……当然了,考虑到火枪、火炮装备的比例,以及诸如士兵待遇方面的差异,清帝国维持这十万人新军所付出的代价,未必就比奥地利人维持34万名常备军的花费要高多少。不过他们现在很多火器自产的质量越来越好,在可预见的将来维持军队的成本会缓慢下降,除非他们决心进一步提高火炮等技术兵器的配备比例。”
    “……如果说待遇和装备仅仅是军队战斗力的一个方面的话,那么清、顺、明军中间存在的一个共同的痼疾则严重限制了他们军队的战斗力。根据训练清国、明国新军的德意志雇佣军官叙述,无论是清国还是明国军队,他们都很难使得中、上级军官参加训练,因为他们认为与普通士兵在操场上一起参加训练是有失体面的。而且更糟糕的是,这些中层和高层军官在军队中拥有不参加直接战斗的特权,因此很难说这些人对于新式的战法有多了解。当然或许他们私下里也会通过自己的渠道了解、学习新式战法,但这就不为人所知了。总而言之,清国新军的战斗力不宜过分高估,水平可能也就和我们这些年整编出的五个整师的新军相当,也许本土作战时有一定的优势,但如果出外远征,效果可能不会太理想。”
    看得出来,由于情报来源的因素,这片描述清国状况的报告给予了军事方面很大的篇幅,不过就内容本身而言,大体上却还比较符合事实,尤其是那些有关清国军队规模、装备、开支、训练和战斗力的描写,是通过收买的一些曾参与过清国军队现代化训练的欧洲教官了解到的,也可以说是第一手资料了。
    这样的军队,郭普夏认为东岸人在地形——比如胶莱新河防线、四明山、会稽山等等——的帮助下,守住宁波、登莱问题应该不大,除非清国方面倾尽全力来攻,但这显然不可能。当然我们也应注意到,清国军队的整体实力还是应被尊重的,他们在对顺国、明国时拥有很大的优势,这毋庸置疑。
    “……与南方李顺政权控制区有所不同的是,庞大的清帝国的农业成分要远超他们。这个国家超过一半的土地以小麦种植为主,与欧洲和东岸类似,其中西北的甘肃及部分青海地区以春小麦为主,河南、山西、陕西以冬小麦和小米为主,河北、安徽、江苏、山东以冬小麦、高粱及海外传入的新作物为主,其长江两岸部分府县还出产大米、茶叶、油菜籽和其他一些作物。每年夏收、秋收的情况都要第一时间呈送北京的朝廷,由皇帝本人与各级官员评估粮食收成的好坏,并以此为基础制定相应的政策,你可以将其视为一种有些奇怪、古老的预算制度。值得一提的是,因为庞大规模的军队及战争带来的压力,地方州县的财政负担并不轻,因此很多州县会时不时地上报‘歉收’,以抵制北京朝廷要求的增加缴税额度的愿望,而帝国政府因为体制及统治方式的原因,往往无法对此作出准确的判断。”
    “……虽然税收负担不轻,但因为明朝末年战乱导致的人口减少,现在虽然大大恢复,但人均拥有的土地仍然十分可观,农民们的生活过得并不灾难,比广东、广西及西南一带明朝统治下的农民们总体而言要轻松一些——当然战争的临时加派、地方官吏的贪婪以及盗匪可能的出没,都会导致农民的生活状态在短期内发生急剧的变化,但总体而言,清帝国建立三十余年后的今天,作为其统治核心的北方的人口、粮食产量都有了巨大的增长,水利、灌溉、储量设施都得到了更新乃至扩建,这对于农业形态的社会而言十分重要。”
    “……最近十多年以来,根据我们的观察,清国农田种植面积之中,像桑树、茶树、棉花、芝麻、大豆、玉米、红薯、土豆、芝麻、花生等作物的比例有所增加,尤其是前面三者。这似乎从一个侧面印证了,市场对这类经济作物的需求与日俱增。我们无从证实清国境内是否开设了足够规模、投资巨大的棉纺织厂、丝织厂或茶厂,这方面的资料太过缺少,但可以肯定的是,清帝国最近十多年对外输出生丝、绸缎、茶叶、棉布的数量大大增加,这从伦敦、阿姆斯特丹市场公开的财务资料就能看出,英格兰、联合省的两家东印度公司每年在清帝国采购了巨量的上述商品,其中甚至包括数量不详的北方出产的柞绸(在华北和满洲部分地区,清国人用栎树叶来养蚕)。”
    “……纺纱业是清国农村最重要的手工业,迄今为止清国8o%以上的棉布都是‘国产’的,只有极少数是从顺国、宁波以及外洋商人处购入。毫无疑问,清国95%以上的工业产值是手工业,只有极少数的行业才会采用一些原始的、简陋的、效率低下的水力或畜力机械生产。在这一点说,他们被与我国贸易频繁的顺国、明国远远甩在了身后。”
    “……绝大部分的手工业生产位于城市,但农村的也不少。通常手工业生产都是由一家一户的模式组成的,这一点在北方尤其普遍,例如农民在家中用自己的劳动力进行纺纱、织布,偶尔有一些富裕的农民积累了一定数量的金钱后,会额外购买几台纺纱机或织布机,然后雇佣劳动力来进行操作。城市里的一些工匠个体户同样如此,他们有时会雇佣一些贫苦市民来碾米、榨油、轧棉以弥补家庭劳动力的不足。不能说清国境内不存在成规模的集中生产制的手工工场,但无论是在雇佣工人数目方面还是产量方面,都远远无法和一家一户模式的手工业生产相比,因为后者很多是清帝国庞大的农民群体的副业。”
    “……我们无法搜集到太多的有关清国境内现代工业的资料,这是令人惊奇的,因为即便我们的情报能力再差,也不可能对其一无所知。因此,我们是否可以这样猜测,清国境内不存在李顺政权辖下我们援建的那种哪怕很小规模的现代工业,这可能是由于这个国家的政治体制、经济形态以及思想文化所共同造成的。与顺国萍乡煤矿、湘潭铁厂、长沙枪炮局、衡阳织布厂、赣州榨油厂等原始机械化生产的官办企业相比,清国没有任何一家使用机器以提高生产效率的采矿或制造企业,这或许是因为他们将大部分帝国预算用到了维持军队、稳定边疆、发放旗饷及供政府、官员和皇室开销了。不过据这几年我们从英国、荷兰东印度公司得到的一些未经证实的消息,清国似乎在努力寻求采购一些水力或人力机床及其他设备,用于船舶制造、武器生产方面。与此同时,他们似乎也在花费大量资金聘请来自欧洲的工匠帮助他们设计茶叶、生丝、棉花等主要出口商品的加工,以提高生产效率。这可能是因为战争所带来的巨大的财政负担的压迫,除此之外别无解释。”
    “……虽然多年以来清帝国遭受了种种来自海外的冲击,但除了个别大城市有一些开明人士愿意了解海外动态或新思想外,居住在广大农村的帝国基石——地主士绅——仍然生活在他们传统的精神世界里。信奉孔孟哲学的他们年复一年地参加由帝国政府组织的以传统儒学为基础的科举考试,对于来自海外的新知识比较冷淡。除了松江、苏州、杭州等地有一些传授现代知识的学堂之外,我们还没有发现其他地方有这些学校的踪迹,或许是根本没有,或许是因为我们对这个帝国还不够了解。”
    看到这里,虽然对其中的一些段落还有疑惑,对某些内容总感觉有些雾里看花之感,但就整体感觉而言,郭普夏已经觉得很明晰了,那就是清帝国与中央帝国历史上的那些封建帝国几乎没什么不同。即便因为南征的受阻以及东岸人多年的存在,也仅仅是刺激清帝国加强了对军事工业方面的投资,除此之外他们对于现代化的生产知识、科技知识、管理知识的吸收,仍然非常缓慢。
    郭普夏甚至有些期待,当十年、二十年或者三十年过后,随着地盘的扩大以及社会的进步,顺国无论钢铁、军火等军需物资的生产,还是棉布、食盐、油料等民生物资的生产都增长到一个与清国相差无几的地步时,满清的统治上层是不是会有一点觉悟,境内的汉族官员、武将对这个老大帝国是否还能够维持足够的忠诚——他希望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就能看到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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