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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在说什么,忍住白他一眼的冲动,垂眼不再看他。
她将香烟含住,低头凑近火光,狠狠地往肺里吸了口气。
香烟终于成功点燃了。
两人皆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秒,温淳被鼻端燃烧的烟气呛到,猛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
这一下呛得深,她咳得用力,几乎要把心肝脾肺都要咳出来,咳得眼泪往外哗哗得流。
方路南哭笑不得,坐得靠近了些,嘴角衔着一支烟,轻轻拍着温淳的后背。
“有必要么。”
话没有明说,但两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温淳哭了。
她哭得很放肆,这也许是她母亲过世后唯一一次这么放肆。
明灭的烟头在胡乱间被掉到了地上,也不知道滚到了哪里,她伏在膝头,长发泻下,肩头抽动,低声啜泣,是黑暗里一抹最淡的影子。
方路南沉默着没说话,只坐在她旁边轻轻帮她顺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温淳的哭声渐渐止住,她微微抬起头,肩膀还一抽一抽的,声音却渐渐平静下来。
“九九是我妈妈给我取的名字。”
“嗯。”
“我是九月初九十月十号生的,生下来的时候六斤六两。她想我长长久久,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嗯。”
“我弟弟小时候话说不清楚,天天追着我跑,九九九九地叫着,其实他是想叫姐姐。我妈那时候还感慨自己真是起了个好名字,天天和我说,九九啊,你们真是命中注定的姐弟。你照顾弟弟,连你的名字都照顾着他,而你弟天生就喜欢跟着你。”
方路南静静地听着。
温淳沉默了好一会,然后问他:“你来香港做这种事,你家里人不会担心吗。”
方路南酸涩地笑了下:“你又怎么知道我有家人?”
温淳的声音怔了怔:“你家里人……”
“死了。”
方路南的声音很平静。
温淳将下巴搭在膝盖上,愣愣地看着远处细碎的灯光。
她没看错,他们确实是同一种人。
因为见过苦难,所以才会更加努力地活着。
隔了很长的时间,温淳才低声开口:“我不明白……这个世界上为什么好人不能长命。”
“其实这世上也没有什么好人坏人。”方路南将腿放下,漫不经心地伸了个懒腰,“活着不就那回事呗。想活的时候努力活,活够了也就死了。”
温淳轻轻地应了一声。
“嗯。”
两人就这样坐着不说话,只觉得时间随着风自他们之间流过,瞬间凝固成永恒,竟仿佛地平线后的太阳永远不会升起。
温淳趴在膝上,方路南靠向椅背,一只手横搭过去,仰头看向夜空。
很黑,很暗,只有地上灯火,没有天上星光。
他却莫名觉得,这是他此生度过的,最好的夜晚之一。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抑或半个小时甚至更久,方路南起身,对温淳说:“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
温淳“嗯”了一声。
他走出两步,又扭头看她:“九九……但我还是想叫你九九。”
“嗯。”
“你不生气?”
“不生气。”
“好。”方路南笑了,“晚安,明天见。”
他往外走出十步,温淳突然出声叫住他。
“方路南!”
方路南下意识转头:“嗯?”
借着夜色遮掩,温淳微微低着头,喃喃道:“你以后……不要再说喜欢我那种话了。”
方路南问:“为什么?”
“一次就够了。”温淳缓缓道,“你说两次……我会当真的。”
“本来就是真的,你又怕什么。”方路南微微歪了歪头,突然笑了,“九九,你没发现吗?”
“什么?”
“你从来没有叫过我的名字。这可是第一次。”
他指的是连名带姓、完完整整地叫他的名字。
温淳一愣:“有吗……”
“有啊。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可能不一直留意着。”方路南笑得开怀,边挥手边大踏步走远了。
“九九,晚安。”
等他的身影彻底淹没在影影幢幢的花丛之后,温淳才开口,声如蚊蚋。
她看着方路南消失的方向,说的是——
“晚安。”
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悠长的乐音,静似祈祷,迤逦庄重。
温淳辨认出这是《G弦上的咏叹调》。巴赫的曲子。
她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然后同方路南一样,也向后一仰,将背彻底地靠到长椅背上,抬头看天,入目是深沉的夜色。
一点星光都没有。
她闭上眼睛,在胸前慢慢划出一个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