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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疏月走到书案后, 撑开字卷,何庆正理书,听到纸张摩擦的声音, 忙回过头来道:“哟,姑娘仔细些,主子爷顶喜欢这一幅字,特意叫奴才拿去裱上呢。”
王疏月见第一句写道:“有女怀春,风仪若神。”
只一眼,眼底就发热了,她不敢再看。
原本心里在想富察氏的话,如同哽着一颗稍烫的豆子,吐不出来,也吞不进去。但看到这八个字,渐渐烧红了脸。好似一下子把心里闷都抵回了腹中。
皇帝一本正经,时时刻刻都是绷着的。尤其是他病好了以后,就更是如此,但写这篇《春女》的祝允明真的不算是一个多么正经的文人,在前明那个喧闹的文坛,结交得又是唐寅,文征明这些人,红颜入诗入画是常事。王疏月虽心慕那个年代的风流,奈何经历了文字狱之后,文坛寂静,似再也不能目见唐宋年间的文坛盛况了。
如今,却在这位正经皇帝的书案上看到这么一句,她虽不免羞赧,却亦觉鲜活。也许,皇帝里内也是有些热情的。
何庆挪好书,也过来陪她看字。
“咱们主子爷的字儿,就是好看。”
“何公公也上过学吗?”
“奴才?奴才哪里上过学,就在学堂里听他们念什么关关雎鸠,在河……窈窕什么女,君子也要去求。不过,这字儿谁写得好,奴才还是分得清的,普天之下,写得像咱们万岁爷的,一定都是好字。”
他竟把王疏月逗笑了。
“欸,姑娘笑了就好了,将见姑娘一脸愁容得进来,还以为……姑娘又受了谁的气儿呢。”
王疏月慢慢收住笑。“何公公最能开解疏月,对了,主子呢。”
“哦,周太医来请脉了,主子爷在西稍间。这会儿应该已完事了。今儿该姑娘上夜,哟,差不多您也该去上值了。
“好。”
她应过声,正要出去,想起什么又回头问道:“何公公,这副字是主子什么侍候写的。”
“今儿晚上写的勒,主子爷写这副字的侍候心性可好了。”许是因为画面在脑子的印象太深刻,他也就说得琐碎齐全。
“主子爷写完这副字以后,还叫人捧了镜来正衣冠,端了好一会儿自个在镜中的模样。”
那个画面滑稽,描述也滑稽,就差没有说破,皇帝是怕自己留了疤在脸上不好看。
“哟,跟姑娘说开了。这不得了。姑娘看些去吧。耽误上值便是奴才的罪过了。”
王疏月应了好,出三希堂往西稍间去。
西稍间的灯却没有留,外间上夜的小太监道:“姑娘,今儿主子爷安置得早,张公公亲自上得夜,姑娘今儿就不必进里间了,只消同奴才们守着这西面的窗户便好。”
这到比在里间给皇帝上夜轻松。
外间能掌小灯,也得毡垫,可坐可卧。
王疏月在西窗下靠坐下。
袖中的那封信从袖口里露了一截子出来。她伸手将信从袖中取出来,放到小灯下。
亏欠是人和人关联后必生的东西。
虽然有的时候,说不清楚的究竟是谁亏欠了谁。但大多数时候,人们都心疼那个身在微处的人,既而诋毁站在高处的另一个人。高出总是好的,哪怕高处不胜寒,在很多人眼中,这也高出之人强说出来的愁。
所以吧,是王疏月对不起身在“三溪亭”的十一爷。
如今人么这想,以后,人们还是会这么想。
那贺临究竟是怎么想得呢。
对于这一封信,王疏月想拆开,又不敢拆开。她自认该尽的情意已经尽透,该做的事已经做完,剩下的再不是她能掌控,但毕竟,她真的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年轻皇子的一生毁在她眼前。
无力感,即是疲倦。
她握着那封信,喉咙和鼻子里都在发酸,竟不知什么时候,沉沉地合上了眼睛。
暮春的夜柔情万种。
风轻且暖。
王疏月在梦中不断想起富察氏的那句话:但我敢赌,你这一生再也不可能有你想要的清净。母亲从前也对她说过:女儿家若要清净,就一辈子都呆在卧云精舍。或者就算要嫁,也嫁一个富贵闲人。那时王授文曾白眉赤眼地训斥母亲,说天底下的人都希望自家的女儿觅得贵婿,从未见要女儿嫁一个闲人,家业能吃多久,一辈子就垮了。”
母亲却说:“人眼一闭,谁还看得见后代子孙。”
这话,最后真的映在王疏月的母亲自己的身上。她一走,再也没有人在意王疏月的人生了。
这梦并不好。
她也有意醒来,恍惚间又感觉有人在推她。一睁眼,见是张得通。
他见王疏月睁眼,忙向一旁努嘴。
王疏月抬起头。
却皇帝就站在他面前,脚边落了一堆纸灰。像是刚刚才稍掉的,还冒着零星的星子。王疏月一惊,忙去寻富察氏给她的那封信,翻遍周身,却没有寻见。
“去叫慎行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