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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路梨花(倚天同人) 完结第2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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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驿路梨花(倚天同人) 完结 作者:rourouwu

    ,您可算来了!”

    路遥见了他这惨兮兮的模样,皱了眉头开口问道:“有几个受伤的?祁主事说得伤重的那个在哪?”

    “送来受伤的总共有七人,三人轻伤,两人骨折,一人中毒,还有一人腹侧伤得颇重,如今欧阳大夫正在内间诊治。 ”

    路遥听得明白,点头道:“我这就过去。”言罢再次转身看了看殷梨亭,殷梨亭微微动了动唇,看口型分明便是“放心”二字。路遥冲他眨了眨眼睛,随即看了看大堂里,见伤者似乎都是海沙派的人,想来剩下一名便是崆峒的人了。雅安医馆四名大夫,一名今日不在,剩下三名有两人在海沙派一侧治疗伤患,而另一名却被两名崆峒弟子抓在手上,方才两派相互争执,似乎便为了这名大夫却要给谁诊病。路遥心中约略有数,走到那两名崆峒弟子面前,扫了两眼,凉凉得到:“你们放了程大夫过去,那边六个病人,两名大夫不够。”

    那程大夫三十岁不到年纪,一介常人,此时被两名武人扣着颇是无奈。见了路遥过来,不禁冲她苦笑。那两名崆峒弟子并不知道路遥身份,听了路遥所说,其中一人禁不住怒道:“小娘皮倒什么乱,快滚!耽误了给我师父治病,老子灭了你。”说着伸手去推路遥。可一只手伸出尚未有半尺,便觉得手腕上一阵剧痛,竟然是半分也无法送出。他心中大惊,定睛一看发现殷梨亭长剑微颤,正中他腕间神门|岤。

    “殷六侠!”霍锐惊讶出声,见得殷梨亭一拱手,肃声道:“可否请霍兄稍微约束门下弟子?路姑娘是来救人的。”

    霍锐一愣,忽听得内间的门吱扭一声响了,里面有人出来,见了路遥立时大喜:“路大夫,快来!我正盼着你到,这伤棘手得很!”正是一度与路遥同在泉州救治恶核的欧阳谦。

    路遥见了他,没空再理会得眼前这群江湖人物,轻哼一声撇下一句话,随即闪身进了内堂。“程大夫善的乃是男科,你就那么想让他为你师父看诊?”

    此话一出,那两名崆峒弟子先是一愣,随即立时觉得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一时间尴尬无比的站在那里。纷纷看向霍锐,霍锐略略犹疑,却听得殷梨亭道:“路大夫医术精绝,在下三师兄俞岱岩的断肢便是她医好的。令师之症得她出手,想来不会有错。”

    此言一出,不仅崆峒派上下一惊,就连折了不少人的海沙派主人听到这话,也发出些微议论声。众人均已听说武当派俞岱岩断肢已愈,这次重出江湖,心中本就对此诧异不已。如今听得殷梨亭说医好俞岱岩的竟是这么个年纪极轻的姑娘,一时间更是难以相信。但是武当诸侠在江湖上历来是说一不二的人物,更何况殷梨亭也实无必要欺骗众人,是以均是面面相觑。倒是霍锐先是反应过来,冲两名崆峒弟子点了个头,那两名弟子得了命令,立时松开那大夫。

    程大夫感激的看了殷梨亭一眼,顾不上寒暄,直接去了对面海沙派一个伤者那里。海沙派见得对方放了大夫过来,又见得殷梨亭似乎与其相熟,怕是不好对付,一时之间倒也不敢再闹事,七手八脚拉了大夫来诊治本门收了伤的兄弟。

    崆峒这厢见得路遥同欧阳谦前去医治本门师长,又闻得她曾治愈俞岱岩手足断肢,立时也便放了一半的心。霍锐倒是精明,看出了殷梨亭同路遥似乎极是相熟,连向殷梨亭拱手谢道:“方才敝派弟子出言不逊,得罪了路大夫,还望殷兄海涵,路姑娘面前,麻烦殷兄代为周旋。”

    殷梨亭刚才看到路遥脸色,更知晓路遥脾气,“不瞒霍兄,小遥如今怕是心中气得紧,倒也不为贵派弟子说了什么,而是你们把这雅安医馆砸成这幅模样,她定然是愠怒的。只不过病患在前,一时不发罢了。”

    霍锐一听,立即道:“我立即派本派弟子打扫清理便是,多谢殷兄提醒。”说着连忙转身分派了崆峒弟子清理地上散落的各类物品药材。一旁张司清赶忙指挥药童收拾抓药,自己则上来向殷梨亭一揖谢道:“敝人张司清,谢过这位公子方才出剑相助。”

    殷梨亭见他满身狼狈,偏偏却是彬彬有礼的模样,心中好笑,面上强忍住笑意回礼道:“张先生无需挂怀,不过是举手之劳。”

    正说着,忽听得门口又是一阵脚步声急促,几人回头望去,但见大门处一辆马车停下,从车上下来了四名女子,其中更有一人被人搀扶着,进了大堂。殷梨亭见了,立时愣住,只因这四人都是相熟,其中三人正是峨嵋派的静玄与贝锦仪搀扶着丁敏君,而另外走在前面的却是谭绣宁。

    四人进得大堂来,见到满满一屋子的人也是一顿,却同时认出了殷梨亭。

    “殷六侠。”

    殷梨亭见到谭绣宁,约略迟疑,怕自己上前打招呼到让姑娘家尴尬,看谭绣宁并不理会于他故作不识,也便不戳破,看向峨嵋派三人,道:“殷梨亭见过三位峨眉师姐妹。敢问丁师妹可是受了伤?”

    静玄皱眉道:“方才我们和天鹰教的人起了冲突,丁师妹被他们以毒针所伤。幸好在城外恰好碰到这位谭姑娘能解此毒,但是需要药材,是以便来了此处。”

    殷梨亭听闻,“毒针所伤?可严重?”

    “师妹疼痛难忍,半条手臂毫无知觉,已然昏了过去。”贝锦仪不若静玄沉稳,此时声音颇有些惶急。

    而这厢谭绣宁见到殷梨亭竟然在医馆,稍稍一想便知他恐是同路遥而来,心中自然有些不自在。然则幸好张司清在一旁将对话听得分明,见得对方于殷梨亭似乎熟识,直接便上了来道:“后面尚有一间诊室,三位先把人送过去吧。”说着看向谭绣宁,“在下姓张,草字司清,敢问这位姑娘是?”

    谭绣宁撤步行了一礼,“小女子姓谭,家父名讳上谭下昱。”

    张司清听得谭昱二字,连连拱手:“原来是谭老先生的千金,早听徐主事说过谭老先生的千金不同寻常女子,精研医术,今日得见果然非凡。”

    谭绣宁被张司清一夸,脸色微红,“张先生,可否提供笔墨一副,这位姐姐的毒还需要小女子配药来解。”

    张司清本就头痛眼下实在拨不出大夫给峨嵋派的人诊治,如今有谭昱的女儿微这同样一看便是习武之人的女子诊病,不由得松了口气,连忙笑道:“这是自然,谭大夫还请内堂诊脉。茶水笔墨片刻便有药童送来。”

    谭绣宁实在不欲同殷梨亭待在一处,听得此言谢过之后便进了内堂给丁敏君诊治毒伤去了。

    而这厢殷梨亭被张司清请进内堂花厅,坐等着路遥从诊室出来。这一空闲下来,方才祁津闯入秋翎庄客院之前和路遥两人的事情浮现出来,立时觉得右手发烫,而方才从路遥唇上传到手上指尖的柔软温润触感几乎还停留在那里,让他觉得微微一点热流从指尖一直沿着手臂满到身躯和脸上,脸上燥热,心中却是温暖,一时间分不清是什么感受。想要闭目打坐,却又无论如何无法集中精神。

    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忽听得耳边一个声音轻道:“六哥,你想什么呢?那么入神?”正是路遥。

    殷梨亭被这她一惊,但觉的这声音几乎就在耳边,连路遥的吐息声都听得一清二楚,立时被吓了一跳,立马回头,便见得路遥笑意盈盈得站在自己面,半弯着腰看着自己,笑得颇有些计谋得逞得感觉。

    路遥方才一从诊室出来,便看见殷梨亭在兀自沉思,居然沉浸到连自己悄悄走近都没听到,于是起了玩闹的心思,极轻的走到他身侧,打算吓他一吓。可是蓦然看到殷梨亭近在咫尺的清澈眼眸,想起下午时候客院花厅里的事情,情不自禁的倒吸了口气,连忙站起身来,颇有些不自在的摸摸鼻子,一时间两人均不知说什么好。半晌终是路遥脸皮比殷梨亭厚的多,咳嗽一声,顾左右而言他,“咳咳,我刚刚听到似乎绣宁来了?”

    殷梨亭没想到她转移话题如此之快,睁大了眼,呐呐的道:“是……谭大夫和峨眉的静玄师姐她们在旁边诊室。”

    “哦。”路遥看着他,有些心不在焉的点点头,“那……我过去瞧瞧。”说着三步并两步去了隔壁诊室,留了殷梨亭一个人坐在花厅里。隔了半晌,殷梨亭忽地微微笑了起来,眼角眉梢犹温暖异常。

    作者有话要说:

    谭家姑娘俺留着还有用,如今放出来透个气儿~

    话说俺刚到丽江就忙着更新,亲们不许bw~俺又想好对付bw的办法了~

    明天就是第三个故事啦~其实跟穿越……没啥关系……

    第七十二章

    殷梨亭和路遥回到秋翎庄的时候,天色已然擦黑。盖因路遥将雅安医馆的事情处理妥当以后,和欧阳谦谭绣宁倒是聊了一番。撇开殷梨亭的事情不谈,三人曾同在泉州诊治时疫,而路遥和欧阳谦也在更早些年便于普济医会相熟,关系自是不错。一问之下,不出路遥所料,欧阳谦自是为了九月的普济医会而来。而她听了谭绣宁所说,却是重重叹了口气。因得谭绣宁言道往年谭鹿宁都会在秋初来这普济医会,今年谭鹿宁不在,谭绣宁思前想后,不欲使谭家世代医道名门就此没落,决定代兄长前来。

    欧阳谦听了谭绣宁所说,想起往年谭鹿宁在普济医会上也是才华横溢侃侃而谈,医会上他与路遥,苏笑,谭鹿宁均是年龄相若,性格虽是各异,却很是谈得来,如今故人西去,不禁唏嘘。现下见了谭绣宁代亡兄前来赴会,心下极是触动。而路遥却又是另一番心思,这些年来游历行医,各种往事掠上心头,一番滋味陈杂。当下她询问欧阳谦与谭绣宁是否有落脚之处,若是没有,愿请二人去秋翎庄别庄落脚休息。欧阳谦前两次来都是住在秋翎庄的别庄,也就不客气点了头。谭绣宁本因为殷梨亭一事颇有些心结,但是这次是她第一次孤身一人出远门,多少有些害怕。听得相熟的欧阳谦相约,加上路遥相劝,也便点了头。

    路遥将二人直接带到了城外的别庄,交代了管家,方和殷梨亭回转秋翎庄。一路边走边觉得自己这主意实在不错,一边安顿了谭绣宁,另一边则给同在别庄快要生产的纪晓芙找了两个上好的大夫,心下颇是高兴。而一旁殷梨亭似乎也被路遥那蹦蹦跶跶满面春风的模样所感染,心下温软愉悦,一路两人倒是没了过午的尴尬。

    折返秋翎庄,殷梨亭送了路遥回房。今日八月十四,朗朗夜空无限清好,路遥转身面对台阶下殷梨亭,忽然忆起杭州七夕那夜,两人也是这番在自己的房门口。彼时她转身看见殷梨亭站在房门口,脸上笑容犹如月色一般轻柔,正待关上房门的手便关不上去。如今同样场景再次上演,路遥搭在门上的手再次动弹不得,不知是不能还是不愿。想说些什么,一开口却是:“……呃,六哥,纪姑娘快要生产,绣宁和欧阳在别庄也可以就近照顾……”

    殷梨亭见她又开始顾左右而言他,这回没有惊讶,而是心下莞尔,笑得腼腆,轻声应道:“恩,这样也好。”

    路遥咬了咬下唇,继续道:“呃,这个……你的伤口要小心,莫要碰水,每日记得来换药。”

    “恩,这我晓得。”

    “六哥……明日中秋,秋燃准备了晚膳,你们记得来。”

    “恩,自然。”

    “那个……成昆一事,我和秋燃倒有些办法了,你们莫要太过担心。”

    “恩,不会的。”

    路遥吐吐舌头,“六哥,那……我去休息啦!”

    殷梨亭正要开口,就见的路遥哧溜一下钻进屋内关了房门。他微微平复方才悸动不已的心跳,但觉夜风拂过,屋檐下两串风鸣铜管轻轻作响——

    殷梨亭刚刚出了路遥的院子,却见得傅秋燃负手立于廊下,背对着自己,似是赏着月色。他脚下无声,想来傅秋燃并未听到,于是出声道:“秋燃兄。”

    傅秋燃方才从小厮处得知路遥同殷梨亭一道回来,便猜到殷梨亭此时必然来送路遥回房,是以便在此处赏月静候。

    “殷兄可好?我听小厮们说殷兄今日似乎受了些伤?”

    殷梨亭脸色微红道:“不要紧,都是皮外伤。小遥已经处理过了。”

    傅秋燃眼中闪过戏谑神色,点了点头,“小遥处理这等外伤向来最是干净漂亮,由她亲自动手处理,这伤好的可是快,殷兄好福气。”

    殷梨亭被他如此一说,颇是不好意思得笑了笑,脸色更红,心中却是一片温软。

    傅秋燃看着眼前之人,到忽然觉得以路遥那厚脸皮的性子,同他在一起想来以后自己会有不少好戏可看。想到此处,面上笑意更甚,清了清嗓子道:“殷兄,今夜若无事,你我二人老地方一聚可好?”

    殷梨亭知晓傅秋燃得第三个故事尚未说完,于是当即应允道:“自然好,秋燃兄请。”

    两人当下一前一后到了前两次把酒夜话的僻静小院,今夜十四,月亮虽未全圆,却是格外的明亮。湖面之上波光粼粼,映的小院如同清朗白昼。傅秋燃斟了两杯酒,递给殷梨亭,问道:“听说今日路遥把谭大夫和欧阳大夫送去纪姑娘那里了?”

    殷梨亭点头,笑道:“方才小遥还和我说这事,说是给纪姑娘找了两个现成的好大夫。”

    傅秋燃道:“阿遥做事就是这样,总是琢磨着一石二鸟,有时候贪心不够,还琢磨着一石三鸟。若长那时候就常说,我们两个的脑袋里镇日里装的全是这些鬼主意,从来不愿意消停。”

    殷梨亭想起路遥多次沉思以后往往郁郁不乐,微微皱眉道:“不瞒秋燃兄,有时候我便是担心小遥一个人琢磨着些事情琢磨的太过,反而不开心。”

    傅秋燃听闻,定定的看了殷梨亭半晌,终是垂下眼帘,幽幽地道:“想必你许是见过路遥想不开的时候。唉……小遥很少如此,只是有时候……”,说着一叹,“这便是我要给你说得第三个故事。这个故事,怕是你更想不到的了。”随即苦笑一声,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殷梨亭也是正了颜色,前两个故事让他一点点触到了那些他不敢问路遥也不愿问路遥的事情。而这被傅秋燃放到最后的一个故事,想来同样不简单。然而殷梨亭此时心中却是一片坦然,“无论是什么,都已经试过去的事了,傅兄尽管说便是。”

    殷梨亭的话让傅秋燃微微释然,向他一笑,这才开口。

    “若长过世后半年,我和路遥才从那场灾难里面恢复过来。路遥的毒瘾终于戒掉,而这段时间我们两个几乎不出门,可说是与世隔绝,外加我颇花了番功夫捂住了消息,是以外人谁也不知道我们发生了什么。那以后路遥和我最终重新回到了医馆,继续做大夫。那时候生活虽然伤心抑郁如一滩死水,但是也算平淡。可是就在我们重新回到医馆的五个月后,路遥收到了一封信。便是这封信,将我们两个的生活重新搅起惊涛骇浪。”

    说着,傅秋燃顿了顿,转向殷梨亭,问了一句并不相干的话:“殷兄,你虽是外行,但是也和路遥接触已久。你觉得路遥作为一个大夫,可算合格?”

    殷梨亭听得这个忽然□来的问题,有着些微不解,却是毫不犹豫的开口道:“岂止合格?小遥医术卓绝,仁心仁术。我师父师兄们都是赞誉有加,便连极少赞人二哥,也对她的医德颇是推崇。若说小遥不合格,那怕是天下便没有几名好大夫了。”

    傅秋燃听得殷梨亭如此说,嘴角挑起三分笑意,却极是苦涩。他并不置评殷梨亭的话,却是继续回到了原来的话头,“那封信乃是当时若长遇害的那股义军里一个军官冒着极大的风险写给路遥的,只因路遥和若长曾经救过他的命。在信里面,他向路遥透露了若长真正的死因。”

    说到这里,傅秋燃再次拿起酒壶,给自己到了杯酒,一口口的喝了下去。殷梨亭知道每逢他说到这些旧事里最难言之处,便会有此习惯,于是坐在一旁并不言语,心中却微微发紧。

    果然傅秋燃饮完杯中之酒,复又声音微哑的开口道:“那名军官在信中说,当时义军扣住了若长,知道他是援救大夫,本不欲害他,只想以他做人质同官军交换自己被俘的兄弟。是以写了封信,派人送到了最近的援助大夫的驻扎地。然而过了义军所定的交涉的最后时分,他们仍旧不见官军有任何动静,甚至在第二日官军便再次发动突袭。他们措手不及,伤亡惨重,一怒之下,这才……害了若长。”

    殷梨亭听到此处,皱紧了眉头,不禁开口道:“官军为何没有动静?顾兄和阿遥那会儿不是同官军来往颇多么?难道官军做看顾兄陷于敌手?”

    “并非官军坐视不理,若是官军得了消息,便是为着自家口碑与人心向背也不能袖手,实则是那封信根本就没有送到官军手上!”

    殷梨亭惊讶的瞪大了眼,听得傅秋燃沉声道:“那封信被送到最近的救援大夫的驻扎调配营地,之后却没有送到官军那里,而是被扣了下来。扣下信的人,乃是若长和阿遥的在驻地的上司主事,一度也是名大夫。因为若长一年多来在驻地的表现极好,医术医德均是有口皆碑,人缘又好,于是颇有将那名不甚得人心的主事取而代之的势头。纵然若长本人并无此意,但是那厮却是记恨在心已久。当时信便是送到了他的手里,于是,那混账,竟然扣下了信件,全然没有上报到官军那里。这才让义军以为官军拒绝了他们要求交换战俘的条件,进而害了若长。”

    说到这里,傅秋燃再难隐忍,“啪”的一声将翠玉酒杯拍在石桌上,瞬间碎成七八片。半晌,眼中灼灼恨意仍旧不消。

    殷梨亭听到这里,怔怔半晌不能言。从路遥口中,他听得顾若长为人,便是不曾相见,却也极是佩服,却没想到这样一个有节有义学识渊博的大夫竟然是如此而去,心下不禁怃然。

    傅秋燃足足静默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继续道:“这些事情,一些是由那名义军军官在信中告诉路遥的,而另一些,则是我和路遥收到信后花了不少精力明察暗访得到的。在完整了解事情的真相后,我和路遥的心情已经不是‘狂怒’可以形容的。然则那个混账平日做事却是滴水不漏,仅凭这一封在官军眼里的叛军军官的信件,实在难以为证来公然扳倒他为若长报仇。我和路遥一度求诉无门,心中愤恨欲狂。然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和路遥知道了真相之后的仅仅三个月,老天便给了我们一个机会。”说着微微一顿,吸了口气,继续道:“那混账刚刚从战地回到常驻的医馆,便遇到一场灾祸,伤得不轻,几处脏腑出血,乃是极危险的症状。而恰好,他被同其它伤患一起送到了我和路遥所在的医馆。那个时候场面很是混乱,伤患太多大夫不够,人来人往乱作一团,而阿遥却一眼就认出了他。当时她立时叫来了我,在单独的诊室里接手了那个混账的救治工作。便是在那个时候,由于人手严重不足,我支走了两名帮手之后,除了我和阿遥便全无旁人在场。我们站在那人床前,陷入无穷的纠结矛盾。治病救人,是若长,阿遥和我,乃至所有大夫一直奉行的准则,更是路遥一直奉行的信念。可是面对这个人,我和路遥几乎恨得几乎欲啖其肉寝其皮。而在那种急救的情况下,作为一个大夫,想要了他的命实在轻而易举。那种症状,只需得说抢救无效,然后稍微做些手脚,便可让他死得神不知鬼不觉。而那也是唯一一次可以为若长报仇的机会,错过了便在也难遇。于是,便是在那次,我和阿遥在挣扎了半晌之后,全然背弃了一直以来心中珍视的信念与成为大夫的时候立下的誓言,只是走了一出过场,全然没有做有效施救,轻而易举的要了那个人的性命。”

    说到这里,傅秋燃重重得吐出一口气,转头看向殷梨亭,见他双眉皱紧,一语不发,于是扯了扯嘴角。“如果说若长的死成为我和阿遥一辈子的噩梦,那么这件事,便是一把刀,时时戳着我和阿遥的心。当年我们修习医道之时,师门上高悬匾额曰‘普济天下博爱苍生’,这八个字我们一日不敢或忘。这件事情我们二人从未后悔,然则每每想起此言以及这么多年来所秉持的信念,我和她都会日夜不安。这件事情以后,每逢接诊病人,于我来说都似乎是要把这件事重新上演一番一样,良知倍受煎熬,极度痛苦不堪。所以那不久以后……借着一次意外,我便彻底放弃了大夫这个行当。”

    殷梨亭见得傅秋燃一声长叹闭上双眼,心下一时间百味陈杂。他曾经听路遥提过傅秋燃的医术不弱于她,只是不再行医而已。彼时他心中还奇怪为何傅秋燃同样与路遥有着这番执著却不再行医,竟没想到还有这番因由。可是随即心中一沉,张口问道:“那,小遥她……”

    傅秋燃未等殷梨亭说完,便知道他想问的会是什么,睁开双眼微微一叹,轻声道:“阿遥她,和我不同。她虽是女孩子,但是在某些方面,比我和若长都要强韧勇敢。面对这些不堪的过去,若长会选则遗忘,我选择逃避,而阿遥她则会选择直视,哪怕那后面的东西于她来说再是难以面对。这些年来,她一直反复提醒自己当初所做过的事情,一次次扒开这道丑陋不堪得伤口,一次次的告诫自己要去还这笔债,为自己,也为再也没有勇气重新行医的我,这才立志愿终身游历行医,有生之年绝不懈怠。‘普济天下博爱苍生’这八个字,我这些年一直不敢去想,可是路遥把这几个字牢牢记在心里,哪怕每每想起都会饱受煎熬。”

    殷梨亭此时却忽然想起昔日武当山上,路遥曾直指少林的圆业说“普济天下博爱苍生”这八个字她不敢有一日或忘,那时候他为这句话动容,却不曾想这后面竟有着这许多的挣扎与艰难。孤山之上,路遥也曾因为说起昔年习医之本心,进而情绪极是难过,几近崩溃。彼时他并不明白其中原由,只盼她能好过一些,如今终于明白了其中曲折。

    “阿遥这些年,不仅为她自己,也为了我。人最难面对的,便是一个不堪的自己。我纵然心中如何渴望,却始终没有办法没有勇气面对这些过往,更难以重新去做大夫。虽然我不说,但是阿遥却懂,她告诉我说这件事情她一个人做便已足够了。所以她一个女儿家行走四方风餐露宿,并非只为了那一点悬壶济世的执著。在她的身上,寄托着若长、我和她自己昔年的全部梦想和信念,更偿还着我和她该偿还的罪孽,哪怕我们从未后悔是如何欠下的这笔债。而我能做的,不过是全力助她。这些比起她心中所经受的,肩上所担负的,十不足一。”说着,他忽然转向殷梨亭,目光直入他的眼底,“这许多陈年旧事,如今世上除了我和阿遥,再无第三人知晓。我今日说与你听,便是盼你,今后漫漫岁月,陪阿遥一路走下去的时候,可以让她在面对这些过往之时,不再形单影只。‘普济天下博爱苍生’八个字,于她来说太过沉重,时时提醒着她我们对于医者道德底线的背弃。我不想让她后半生就为了这句话而活,而希望她能为了自己所爱所喜一路走下去,就好像当年若长还在的时候,再是艰难,她也会快乐。因为生活不仅为了信念,也更为了心爱之人。”

    话至此处,殷梨亭眼中闪过万千光芒,直至再复如琉璃一般清凉平静,温暖动人。然则片刻,他却是双肩些微一颤,似是想起什么,良久方轻声道:“顾兄于小遥,即如父兄,亦是挚爱,梨亭只怕终究无法替代。”说着垂下了眼。从知道顾若长的第一天起,他便明白于路遥而言,终生会把这三个字放在心里。本来微酸涩然的情绪在了解了两人的过往以后很快变为混杂了感激与酸涩的复杂感受。可是每每看到身边路遥清亮眼神,却又立时将各种感觉扫之一空。可终究,对于路遥,他心中没有底气。

    谁知傅秋燃听闻,竟是笑了,一只手拍在殷梨亭肩上,“谁让你替代若长了?殷梨亭便是殷梨亭,武当殷六侠。阿遥唤你唤的是一声六哥,可不是若长。阿遥虽然有时候不开窍,可是绝不糊涂。”

    殷梨亭听闻,忽地抬起头,神情不解中带着三分微讶和明亮,目光灼灼神情切切,听得傅秋燃道:“阿遥除了行医,对于其它纷纷扰扰的事情历来懒的在意费心。你看她那半吊子的功夫便看得出。可是自从去年秋末开始,我们二人之间的飞鸽传书,她有无数次要我做这做那,从打听纪姑娘下落,到收集江湖各路关于屠龙刀的动向。再后来甚至直接派人把纪姑娘送到秋翎庄,以及如今绞尽脑汁想办法设计对付成昆。若说她设计洗脱张五侠是因为感于你们兄弟之情,那么纪姑娘的事呢?纪姑娘的事可是她在泉州时疫火烧眉毛的时候还在心心念念不忘的,只因为那时候她觉得你喜欢的是纪姑娘。阿遥脑袋灵光是灵光,可是有时候就有一根筋。那个时候她就如此这般替你打算思前想后,可见对你的情分绝不一般。也便是从那时后开始,我才留意到你。”

    “傅兄,这……小遥她……”殷梨亭闻言心中一跃,却不知应该落向何处,想到晌午时分两人的事,更是有些不知所措。

    傅秋燃看在眼里,十分好笑,“阿遥心理分得很清楚,你是你,若长是若长。她若不是对你另眼相看,哪会耐烦和你这么久以来相伴相随?怕不是早在半路上就甩了你一个人开溜了。不说别的,就单说你臂上这道伤,你可知小遥给你敷的是什么?”

    殷梨亭一愣,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伤口所在之处,听得傅秋燃道:“这么点皮外伤,用些金疮药便好。小遥一向讨厌浪费乱用药材,可是她给你这伤口上敷的,是当初她花了几个月才调制得出一瓶的雪莲温骨胶,用了三支天山雪莲和不少火绒草。这东西她自己一直不舍得用,今日给你倒是一涂大半瓶。若不是她待你不同,就是今天脑子抽筋了。”

    殷梨亭惊讶的抬头,他今日确实感到伤口处颇有些麻痒,往常受伤须得七八日方得有这般愈合时的感觉,以为只是错觉,却没想到竟是药效所致。

    “阿遥嘛,有时候聪明的紧,可有时候笨的令人发指。她如今如此对你,怕是自己都未想过为什么。其实,依我看,你大可同她说你心意。”

    殷梨亭闻言,瞬时睁大了眼睛涨红了面颊,直过了半晌,似乎才意识到什么,微微纵了眉头,极轻道:“傅兄……你所说的这三件事情我自然都是信的,可是却有一事,小弟迷惑许久……”

    傅秋燃此时却忽然一抬手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答案,只有阿遥才能。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如果有一天阿遥解答了你心中的这个疑惑,那么想来,她是真的爱上你了。”

    最后一句话,让殷梨亭手微微一抖,一只酒杯落在地上叮叮咚咚滚了几滚,噗通一下落入湖中,激起层层涟漪,波动了月光。

    第七十三章 片语慰君痴

    八月十五,中秋。

    在秋翎庄主管和佣人们的眼里,傅秋燃和路遥除了脾气有些古怪,偶尔做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甚至莫名其妙的事情之外,却绝对都是好伺候的主儿。例如中秋时分,别的大户人家里都是里外忙碌的紧的时候,傅秋燃倒是给上至管事下至小厮通通放了假,各回各家过节。剩下实在不想回家的或者没家可回的,留在庄里做事,还能拿到一笔颇是不错的赏钱,是以倒有不少人更愿留在庄子里。于是今年中秋纵然一下多了武当四人,倒也不显得忙碌。

    中秋一大早,路遥便拉着傅秋燃跑去客院找武当诸人,然后几个人关上门在客院里足足待了一整个早上,且不让任何小厮与主事入内。小厮们早已习惯这种事情,见怪不怪的各司其职做事去了。秋翎庄中秋和年节历来不应酬,故而眼下最清闲的大管家傅洪悠哉游哉的坐在外院中喝茶守门。

    待得路遥再次推门出来,已经过了晌午。张松溪和殷梨亭一道出了来。路遥仍兀自对张松溪道:“如今我们再等等范遥,但我觉得他那边希望不大,到时候若是不行,便依此计行事,九成可成事。”

    殷梨亭却当先道:“还是能不用便不用这法子吧?我怕……”说着看了看张松溪,又看了看路遥,叹口气道:“小遥,这多少都是有风险的。”

    路遥无辜的看着他,无奈的咬牙,握拳道:“这次过后,我若不好好修习武功,从今以后就把路遥两个字倒着写!”

    傅秋燃撇她一眼,挑眉道:“几年前我就跟你说过,你不当回事。如今怎么样?后悔了吧!”

    知他句句说得是实话,路遥一手抚额呻吟一声,“我知道错了,还不行么?不过这次,我可以保证绝对没问题。”

    张松溪扭头对傅秋燃道:“傅庄主尽可放心,我们兄弟四人定然能护得小路周全。何况彼时各大门派都有人在场,对方便是想做什么,也会有重重顾虑。”

    傅秋燃道:“东西是我们两人亲自做出来的,阿遥自己心里有数,我自然信得过她。而这骗人骗鬼的本事,我更信她。”

    路遥却知道殷梨亭心中在想什么,轻轻拉了他袖子到:“六哥,难道你信不过我的本事?何况,这委实是最万全且保险得办法了,如今他在明我们在暗,全力一试,未尝不能一举解决。可若是以后,怕就再难找到这么好的机会了。”

    殷梨亭心下明了路遥所说句句在理,只是却始终放心不下。半晌终是叹了口气,“小遥,到时候你千万记住得手与否并不重要,万千小心才是要紧。”

    路遥笑道:“这是自然,六哥什么时候看我做过没有把握的事情?”

    这些日子过来,殷梨亭了解她向来思虑甚是周密,任何事情之前均是极是仔细筹划盘算一番,如今得了她言笑晏晏的保证,虽然仍旧放不下心,但终究是点了头,心下暗自计量到得当然定然全力护她周全才是。

    而这厢傅秋燃却拉了路遥,向张殷二人道:“阿遥和我尚有些事情,便先不打扰了。今日中秋,到得晚间,还请诸位花厅一叙,共赏月色。”

    张松溪于殷梨亭只道他二人犹如亲生手足,时至中秋,定然有私话要叙,欣然点头。

    路遥却是微微惊讶的看向傅秋燃,还没待反应过来,便已经被傅秋燃直接拉着回了两人的院子。两人一路沿着小径并肩而行,谁都未曾开口,然则多年默契,很多事情,更无须付诸言语。一直到了横塘侧畔,两人随便捡了片草地坐下,傅秋燃方道:“成昆这件事情顺利了结,便是普济医会,今年医会之后,你可要去见济南?”他知晓路遥习惯,每年如若济南的叶殊未来医会,路遥过后定然要找时间拜访,以示尊重。

    路遥点头:“今年泉州一事叶前辈周旋颇多,帮了大忙。我若不亲自登门致谢总是不安。”

    傅秋燃点略略点头。虽然他已然亲自登门拜访过,但是作为大夫的路遥,上门道谢总是好的。

    傅秋燃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已然不再是六年多钱初见时候的小姑娘的稚弱模样,身形清瘦有力,蜜色肌肤不似女儿家的白皙,却别有一番风情。这些年来,她肩头与心上的负担,重新成为一个医者所需要的勇气,淡薄了昔年她身上的天真纯净,却厚重了她身上的坚忍强韧。“阿遥……这些年,辛苦你了。”

    路遥一愣,随即明白傅秋燃在指什么,于是浅笑着轻轻摇头道:“秋燃,你我早便是一体,又何必说这些?此心安处是吾乡。但得心安,千里万里,于我来说也不过是弹丸之地。便是辛苦些,又算得了什么?”

    傅秋燃闻言,嘴唇微微一挑,话锋一转道:“这回你去济南叶殊老大夫那里,可要殷梨亭陪同前往?”

    路遥和他相处两世,自然明白他的话中之意绝非在字面,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何回答。想起殷梨亭,一瞬间自望江楼相识,到武当山上泉州城中,杭州西子湖黄山莲花峰,以及那日,就在这里,她所说的那一个“好”字,纷纷扰扰悉数涌上心间,那感觉太过猛烈,让她几乎无法抗拒。然而忽然间昔年间若长的音容笑貌亦是浮现眼前,从幼年时候相依为命,少年时候两小无猜及至年长时的无数安慰鼓励开导,所有的画面纷纷扰扰,几乎让她感觉错乱了时间与空间。

    傅秋燃见得路遥神情,便晓得她如今脑中所想,一手搭上路遥肩膀道:“我还以为这两年阿遥你变得更加通透了,没想到反而还是看不开。你如今可还记得,若长告诉过我们什么?”

    路遥有些迷惑的眼神听得此语渐渐放得清明了些,听得傅秋燃道:“世事纷扰而多艰,但凡不知何去何从之时,便抛开一切,以自己的心来做决定。如此到得一生结束,至少做得到无愧于心四个字。”

    路遥蓦然沉默下来,良久方轻声道:“秋燃,我……对于六哥,我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心到底是真实的,还只是这些日子习惯成自然的幻觉……”

    傅秋燃好笑得摇头:“若是习惯成自然,又怎么可能是幻觉?阿遥,若长说过,去问问你的心,你能不能感觉到那里沉甸甸的有东西存在。若长在天之灵,若是见得你如今境况,怕是又要叹息着拍你的脑袋了。阿遥,一直以来,你都比我更加勇敢。你敢面对那许多过去,难道,如今不愿去看看自己的心么?不愿去看看殷梨亭的心么?”

    便是这一句话,让路遥沉默了足足一刻钟。短短一刻钟,前世今生往昔种种如流水一般清澈而过,发出清亮亮的声响。她曾无数次的鼓起全部的勇气,去面对前世不堪的自己,面对道德与信念的崩塌,而如今,不过是去闭上双眼,感受那种轻柔温暖的情意,又何须这般纠结?良久,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秋燃,你说的不错。世事纷扰看不清明,但是,人心是最真实的,是满是空,绝不会有假。”

    “阿遥,你总需记得,信念可以让你的生活盈满,但是,这些还不够填满你的心。我只盼你有一日,心中除了信念,除了我与若长,还有可以让你觉得惦念与留恋的东西。若长说过,要我们一定好好相互照顾对方。我希望,你能够快乐,就像很久以前那样发自本心的肆意明亮,而不是努力做给自己看的快乐。”

    想起同殷梨亭的这一路同行,路遥心中轻扬起来。半晌微笑道:“若长让我们好好照顾对方,那么,秋燃,你的心呢?我在外面用信念来填满生活,你用你自己的方式来实践着自己的信念。那么,你的生活呢?”

    傅秋燃一愣,没想到路遥会忽然提起此事。一瞬间,轮到他沉默下来。

    “我那日才见过溪喧。一年多不见,她可是丝毫未变。秋燃,到得如今已经四年了,你不是那种会嫌弃她出身的人。那么为什么,你不愿意试一试?这世上,最最难得的,便是便是真心真情,我也同样要你有一天,除了我和若长,除了那些药材生意,心中是满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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