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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田纪事(完结)第5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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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种田纪事(完结) 作者:

    猜。你要走,只管走便是,你我非亲非故的,你管我做什么?!”

    一句“非亲非故”算是彻底惹恼了李谔,他登时暴跳,手中拐杖一挥,“霹雳啪啦”桌上的茶壶茶杯与大地做了最亲密的接触。发出巨大的声响。

    原本吓得缩在门外的红姨与几个丫头,听见响动齐齐跑了进来。

    李谔暴喝一声,“出去!”

    他砸东西青篱不气,他这样的脾气,就是这样的宣泄方式,可他喝斥那几人,却让她来了气儿。

    不甘示弱的抓起一只茶杯摔到地上,“叭”的一声脆响,碎片散了一地,怒喝:“你闭嘴!”

    静,寂静,死一般的寂静!李谔与青篱互不示弱的对视,另外几人敛声静气立在一旁,谁也不敢上前劝说。

    许久,青篱才冷着声音道:“小候爷到别人府中又是砸东西,又是喝斥的,这也是候府的待人接物之道?”

    “别人府中?!”李谔冷笑一声,手探入怀中,李敢与李江看到他这个动作,不由身形齐动,却最终还是生生忍住了。

    青篱饶有兴致的望着他,好奇他会掏出什么东西来。

    李谔的手探了一半儿,登时僵住,悻悻的抽出手来,“明日我就让你看看这到底是不是别人府中!哼!”

    说着拄着拐一步三晃的走了。

    李江松了一口气,今日小候爷出门时换了衣衫,那张他整日不离怀的婚书,竟然因为情急而忘了带在身上。

    没带的好!若是带了,也不知今日会闹出多大的动静来。这李小姐平日里倒也没见她大声说过话,今日发起火来,气势竟也不逊于自己家爷。

    待那三人走后,青篱看着满地的狼藉,抚了抚额头,叫人进来清扫了。

    自己坐在厅中思量李谔的怪异,想来想去,想不明白他要让自己看的是什么物件儿。

    最后招来柳儿问了问宅子的契约可还在手中,柳儿一头雾水的回房开了箱子,确定的回道:还在!还特意拿出来让她瞧了瞧。

    自家的宅子没有偷偷的被人卖掉呀,这李谔到底是怎么了?

    出了李府,李敢看着余怒未平的李谔,小心的道:“爷,以我说,这婚书现下不能拿给李小姐看。”

    李谔不悦哼了一声,“现在不拿何时拿?”

    李敢道:“总要找个适当的时候。以我看,让苏府知会她比较合适。”

    当时他与李江上门求婚时,与苏府说的是请苏府暂切不要知会二小姐,等他们爷把事情办妥,自会通知苏府过来看望并接二小姐回京的。

    可眼下看来,自家爷知会她也不合适,尤其是方才那个情形,可真是吓坏他们了。

    李谔自得了婚书,先是欢喜,后是担忧。李青儿的脾气他从过往的事儿中也能探知一些,正因为这样,才迟迟没有告知,一直在暗中找机会。

    可现在哪里还有时间再等?!

    他不理会李敢的话,心中打定主意,就趁着这机会与她说明白,她不走也得走!

    天州乱民暴,府州驻兵不足,一个不察竟被乱民占了先机,现在整个天州城已被乱民所占。朝廷虽然调派五万大军直奔天州,可是一旦开战,谁又能保证自身的绝对安全?

    岳行文自当天下午也得到了天州暴的消息,胡流风倒吸一口冷气:“天州府驻兵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怎么这样容易就失守了?这会不会是误传?”

    岳行文将那小小的纸条粉碎,“百里的消息一向不会错。天州干旱已久,面积也大,夏粮便欠收,秋粮更是种都没种下,朝廷赈灾又不及时……”

    胡流风道:“那里不还有个忠勇侯?”

    岳行文摇头,“忠勇候管什么用?庐州不也有个平西侯?可见他们为灾民出过一分力?再者灾荒一出现,他们早就离开了,也说不定。”

    胡流风感叹一声,默然。

    过了一会儿,他道:“长丰县不过三五百的驻兵,万一……”

    岳行文淡淡道:“所以要紧锁消息,以防有心之人趁机煽动,与天州形成遥相呼应之势。再者,我已派半夏拿了我的手信去了江南的临安镇,那里的水军守备张广德与我还有些交情,将长丰情况知会他,请他早做准备。”

    胡流风桃花眼一挑,哈哈一笑,“是了,临安镇驻有水军八万人,听说装备精良,澜江虽宽,真正算起来也不过千米之遥……”

    岳行文起身一笑,“话虽如此,咱们还是小心应付,一旦战乱起,伤亡必不可免。”

    胡流风点头,突然话题一转,“说到军队,好久未见轩宇了,也不知他现在如何?”

    岳行文黑眸微闪,“许是快能见到了。天州乱,轩宇说不定会被召回,领了这一仗。”

    詹王爷有心让他历练,自然不会放过这样实战的机会。

    此时的长丰县城陷入一片恐慌之中,漫天的蝗虫遮云蔽日的飞过,虽然有衙门发出告示,以每斤一文的价格收购蝗虫,可是行动者却极少,无外乎仍然是那个原因:蝗是天灾。老百姓认为是神物,不敢捕捉。

    更有甚者,有人将愈来愈多的蝗虫归结为县令大人不敬神明而惹得上天发了怒。

    青篱听着贺松转述的消息,又气又笑,一整天的功夫,仅仅收了五十余斤的蝗虫,大多数还是灾民上交的,只是为了那得那一文钱去买个馒头填饱肚子。

    夕阳西下,血色余辉将西边天空染红。

    青篱抬头看着几棵老枣树上的爬满了灰歇色的蝗虫,恼得直叫:“杏儿!”

    杏儿匆匆跑来,青篱指头老枣树道:“把这枣子给我全打下来。本小姐还没尝一口,倒叫这些害虫抢了先儿!”

    杏儿叫了小可小乐过来,两人拿了长竹竿,几杆子下去,枣子“噼里啪啦”的落了一地,顺带惊飞了满树的蝗虫,也有两只被竹杆打成肉泥,落在青篱脚旁,她一阵的反胃,挥手叫道:“停!”

    看看了天色,“等天黑了,在院里生堆火,先把这些恶心的东西烧死了再说。”

    因那人说过从今日起要搬过来小住,让红姨与合儿去将客房收拾了,又亲自去查看一番,并无不妥,才又晃了出来。

    眼睛盯着夕阳一点点下沉,血色慢慢消失,夜幕从四角涌了上来,直到天色全黑,她才跳起来:“快,来生火!”

    正巧岳行文进了院子,青篱叫道:“先生,快来,看我火烧蝗虫。”

    小可小乐利索的在院中点了火堆,青篱亲自拿了一根长竹竿,向花架挥去,这边小可与小乐合力摇树。

    巨大的动静将蝗虫惊飞,朝着火堆如下饺子一般“噼噼啪啪”的撞了进去,火堆中发出“丝丝”的声响。

    青篱突然想起前世儿时在家门口的小树林中捕蝉的情形,开心的笑道:“看吧,这个法子灭蝗虫最快……”

    说着她深吸了一口气,“还有肉味儿呢。”

    惊得几个丫头目瞪口呆,柳儿居然跑到一旁恶得的直干呕。

    青篱迎向岳行文含笑的目光,嘿嘿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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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进入无规律更新状况,汗!本来二月计划是一天一更的,有时候小暴发一下,就改为两更!

    二月正常计划仍是一天一更~~~~~~~~~~~

    第三十二章 孤城

    第三十二章 孤城

    宏景二十二年八月二十日,继天州民乱之后,青州与武州在这一天同时暴发了规模愈五万人的民乱,朝廷所派五万大军在三州相交界处梅岭与乱民相遇,三面邻敌,激战三昼夜,朝廷内陆守军虽装备精良但内陆多年无战事,人懈马怠,双方损失惨重,梅岭之战竟呈胶着之态。

    相对于朝廷的暴怒而言,灾民们首战不败士气大涨,各地等待救助无望的灾民纷纷奔向天州青州武州,百余日的流离失所、食不果腹、求助无门的委屈化为滔天怒火,以这样的姿态表达他们强烈的求生欲望。

    风平浪静二十余年的大周朝迎来了第一次大规模的民乱。

    八月二十五日,赣州乱。

    八月二十六日,京城北蝗灾最早发生地仓州乱。

    八月二十七日,青篱在衙门苦等一日,百里再无消息传来,她紧绷的神经突然松了下来,没有消息应该是好消息罢。

    八月二十七日子夜时分,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随之而来的是如天破了一般的倾盆大雨。

    青篱披衣起身,立在窗前,满天满地的潮湿气息,已不能让她体会到半点喜悦之意。呆呆的立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转头看向柳儿,昏黄的烛光下,她面容沉静,不见一丝担忧和愁苦之意,青篱知她一向是聪明通透之人,却还是忍不住暗赞。

    招柳儿到身边,“你放心,先生已托陆聪去了赣州,你父母兄长一定会没事的。”

    柳儿抬头,眼圈微红,却是笑着道:“小姐不须操心,我想他们也会没事的。小姐过年时赏的五十银银子,奴婢一分没动的托人捎了回去,便是有灾,也够他们顾着肚子了。”

    青篱拍拍她的手,却不知如何再劝,如此天灾人祸面前,谁也不能做十分的保证。

    望着窗外,半晌,才幽幽叹了一口气,“这场雨也不知会下多久。”

    柳儿朝着窗外看了看,“下得急,许是下不久罢。”

    青篱不语,一言不发的望着对面摇曳的灯火和那一抹映在窗上的淡然身影。

    突然对面身形一晃,青篱转头对柳儿说:“先生许是要去衙门了,你跑一趟去叫张贵起来跟着去。”

    柳儿应了一声,刚要出门,漫开雨水的哗哗声中,似有敲门声“砰砰”的敲门声隐隐传来。

    青篱也听到了这声响,两人对视,方知这不幻觉,她连忙将衣衫穿好,转身拿了一把伞,与柳儿一齐投身到这漫天的雨幕之中。

    在她出门之前,对面的门“吱呀”一声开启了。

    随着那急剧的敲门声,李府的烛光一盏一盏的亮起。

    顺着连廊走到前厅时,连廊上的灯笼已被小可点燃。岳行文看着她半幅裙摆尽湿的模样,微皱眉头,却是没说话。

    片刻大门被开启,一辆马车速迅驶了进来,一看那马车的模样,她在松了口气的同时,怒意又上心头。

    李谔被李江与李敢扶着下了马车,他的伤势好得极快,这些日子已然可以不用拐仗慢慢行走了。

    进了穿堂,不理会青篱脸上虽然极力隐忍却仍清晰可见的怒火,向岳行文道:“并州乱了。”

    并州在庐州北部,与长丰相距不过五百余里。

    岳行文微不可见的停顿之后,将头转向青篱。

    她知道他想说什么。抢在他前面开了口,“我不走。长丰又没乱。”

    “不走?你在这里能做什么?”李谔脸色一黑,怒哼一声。

    青篱反击,“我能做的事儿多了!但却不会做小候爷那等暗地里行的事儿!”

    “你……”

    “我什么我?小候爷真以为一纸婚书就能捆住我么?”青篱冷冷的又刺他两句。

    “篱儿,莫转移话题。”岳行文淡淡的插了话,直盯向她的眼睛,“情况紧急,你是该先走……”

    对于婚书一事,青篱心中不是没怒,只不过,这十来天的功夫,该怒的也怒过了,与那李谔该吵的架也吵过了,该给的脸色也给过了。除了没能将他手中的婚书的撕掉,所以她该做的事儿都做过了,该表的态度也表过了,方才一言确有转移话题的意思。

    青篱转向他,“我知道我的心思瞒不过先生,可是长丰又没乱,我为何要走?当时先生可是说长丰有乱才要送我走的。”

    李谔脸一沉,怒喝一声:“李江,去,调五十名护院,随便找几十个灾民给我宰了……”

    青篱霍然转头,李谔一脸寒色,“你不是要长丰乱么?本小候爷这就让它乱!”

    狂风依然怒吼,暴雨仍然如盆倒一般倾泄而下,地上的雨水汇积,短短时间,前院似乎变成了汪然而不见底的河流。

    死一般的静寂过后,青篱舔了舔嘴唇看向岳行文,“先生现在可以走么?”

    她的声音很轻,却坚定的传达着她的意思:他走,她便走。

    什么长丰有乱她便走,这样的约定随着局势的变化已然失效。东有青州武州天州乱,北有仓州乱,西有赣州乱,南是澜江天堑,庐州从某种意义上与帝都京城一样,成为四面围堵的孤城。

    他入朝为官虽不为建功立业,不为扬名天下,虽然心中没有装着天下苍生,但他在这样的位置,只一条,他便不会走,那就是责任!

    “我即便不走,即便有乱,也耐何不得我,你还不知为师的本事么?”

    青篱不再辨,此时是该走,可她不想走,也不能走。

    无声的抗议惹恼了李谔,他一挥手,“你们两个给我拉她走。”

    “李谔,你别让我恨你!”她猛然抬头。

    李谔阴着脸一笑,“你还不够恨我么?!”

    转头盯着岳行文,他面色淡然,却没有一点阻拦的意思,就连张贵红姨杏儿的身形也不动。

    李敢与李江二人不敢强拉,半扶半搀半拉的架着她的胳膊拉向停在阶下的马车。

    眼泪突然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落下,随着一声轻叹,眼前白影晃过,胳膊上的力量刹时消失。

    一只润白修长的手抹向她流下的眼泪,轻笑,“赖皮的人还有脸哭?”

    “别人欺负我,先生不管我,我自然是要哭的。”

    她话刚落音,屋里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瓷器碎裂的声响。

    恼怒的转头,怒吼:“小候爷,要砸去自己家里砸!”

    李谔对她的怒喝不予理会,又是一阵“叽哩咣当”,不但茶壶茶杯花瓶摆件,就连桌椅板凳也未能幸免。

    李谔喘着粗气儿,瞪向她,许久,他哑着声音开了口,“不走也可以。你搬去侯府住或者本小候爷也搬过来,你自己选!”

    青篱冷笑,“小候爷,你这么大的人,做事该有分寸。我何名目搬到侯府?你又何名目搬进来?还嫌贵府的老夫人夫人说的话不够难听么?我是寒门小户之人,即便有个做官儿的爹爹,也不过才芝麻大的官儿,如何攀得上你们这样权势通天的侯府世家?可笑,我从未有过攀龙附凤之心,却仍然招此大辱!这些都是拜小候爷所赐……”

    李谔怒声打断她的话,“祖母父亲母亲已出城了……”

    “你觉得他们出城了,这对我是个好机会,我应该抓住是不是?”

    “你,你简直……”李谔被她轻蔑一笑,气得浑身发抖,脚下发狠,将掀倒在地的椅子板凳踢得咣咣作响。

    “我简直什么?简直不可理喻,简直无法无天……祖母父亲替我作下的婚约我敢不从,是不是?”青篱一步一步逼近,“你自查得我的身份那时起,不该早就知道了么?”

    眼前白影又是一晃,岳行文止住她继续发怒,“夜深了,去休息罢,我去衙门看看。”

    转头向李谔:“小候爷,请罢。”

    李谔犹自气哼哼的盯着青篱。

    看了看屋内一片狼藉,心头的气儿突然松了下来,无力之感涌上心头,怒意消去,朝着李谔道:“与小候爷说过几次的话,今日我再说一遍,婚书的事儿你自行解决掉。”

    雨势愈来愈大,水排不及,院中的水位已漫过一个台阶。

    岳行文与李谔对峙半晌,终于两人一个淡然,一个气哼哼的结伴儿出了李府。

    这一场暴雨并没有如柳儿所言的“下得急,应该很会快就停”,天如破了一般,倾盆大雨直直下了五天五夜,才有转小迹象。

    虽有衙门早就搭了避寒的灾棚,对付这场暴雨却收效不大。在这场大雨中,仍有五六个长期饥饿体力透支的灾民相继死去,秋寒瑟瑟,也许这样的情况还会不断的发生。

    北方的战事并没有因大暴雨而停歇,反而愈演愈烈,暴雨加重了灾情,愈来愈多观望的灾民投入到战乱之中。

    笼罩在人们心头的阴云比低暗铅沉的天空更加厚重,刚恢复了几日的邸报再一次中断。

    淇河水位暴涨,浑浊的河水翻腾着嘶吼着,向东奔流而去。

    旱灾蝗灾还有现如今已然成灾的暴雨,多重的灾难并没有到底,坏消息在这个雨势稍减的下午,再次传来:庐州乱。登县乱。

    长丰从广义上的孤城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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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今天起开始为期一周的一天一更。

    这是某宝第一本小文,抱着自娱的态度开始写,行文到今已有63万字了。写得愈多,发现的问题愈多,接下来的一周,除了正常的更新之外,某宝想充充电,不敢保证接下来的文会有进步,但总归要试试不是?

    再喊一嗓子,月末喽,谁手里还有粉红,砸我呗~~~~~~~~~~~~~

    第三十三章 共度难关

    第三十三章 共度难关

    宏景二十二年九月初五下午,长丰县衙再一次向乡绅富户广发请贴,时间依然紧急,却快速得到了响应。

    应该说此时乡绅富户们比县衙的官员们更着急上火。

    长丰提前秋收后,便是紧闭城门,他们虽然保住了粮食,却没有机会换成银子。

    百里之外庐州乱,五十里开外登县乱,长丰仅有几百驻兵,更让他们担心的是,由于长丰自灾难发生之后,在安置灾民方面尽心尽力,在灾民之中广为流传,虽然紧闭城门二十余日让人寒心,但仍比起大多数地方让人感觉有生的希望。

    更多暂时不愿参与民乱的灾民们涌向长丰北城门外,他们用企盼企求的眼神在寒风冷雨中望向这座能够给予他们生的希望小小城池。

    与灾民所想所愿不同的是,随着灾乱而来的大量灾民让乡绅富户们坐立不安,此时,没有人会再天真的以为平民贱民佃民不敢与他们这些富家老爷们为敌。

    他们现在需要保护。

    正是基于这种心理,当衙门广发请贴时,他们几乎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与上次仅有二十几位到场的情形不同,此时,宽敞的衙门议事厅里,人头攒动,拥挤不堪,除了到场的乡绅富户们,还有县官学,驿站,巡检等各司其职的县衙官员。

    肆虐了五六日的暴雨刚刚停歇,天色依然阴沉,寒风萧萧,虽然人们非常好奇县衙的举动,却无人喧哗。环视县衙几位官员,希望从他们的神情中提前探知些什么。

    县令大人依旧淡然,司农官大人依旧摆着熟知的风流倜傥模样,就连身边的小候爷也仍然是一副冰冷神色,自旱灾以来与衙门交往甚密的李青儿小姐也是一脸的平静。只有金钱二位大人神色凝重,然而也只是凝重而已,这样的局势本就该是这样的表情。

    岳行文扫视众人,“各地局势想必各位已知晓,岳某在此不多言,今日请你们来,只为通报一件事:长丰驻兵不足,为防灾乱,衙门准备组编灾民与平民随时准备自卫。”

    他话音一落,忧心忡忡的乡绅老爷们脸上登时有了喜色,但随即而来便是乱哄哄的议论声,多数人不明白组编也好,临时招募也罢,均是衙门的事儿,为何将他们找来特意通告?

    当然也有人立时便想明白了——衙门在要粮。

    不错,衙门是在要粮。说到底,护卫长丰也是护卫他们的家业,一旦灾乱发生,局势不可控,别说是粮,财产,命都可能没了。

    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节,衙门要粮的行径便没那么让人抵触了。

    一阵的沉默之后,李谔开了口:“侯府所存米粮不多,出白银一万两,算是对灾民尽一份薄力。”

    沈墨非轻咳一声,起身提高音调,朗声道:“小候爷所言正是,长丰有难,我等岂能不置之不理,沈府愿将秋收所得米粮全部捐出……”

    若说小候爷的表态让乡绅们吃惊,而沈墨非的话则是让他们震惊了,沈府秋收得全部米粮,那是多少?

    不仅乡绅们意外,就连胡岳二人,长丰县衙的人都大感吃惊。

    胡流风“哈”了一声,起身,朝着沈墨非一拱手,“沈公子高义,胡某在此替灾民们谢过了。”

    至于李谔,他本是事件的策划参与者,此礼不行也罢。

    沈墨非起身还礼,直言不敢当。

    一个侯府,一个沈府,领头羊都表了态,余下的乡绅们自然也纷纷表态,愿意与衙门同心协力,保住长丰。

    会议的时间不长,也如事先料想的那般顺利。

    真是时也,势也。

    望着空荡荡的议事厅,胡流风发出如上感慨。

    想旱灾初发生时,他想要从这些人多要一斗的米粮都要费半天的口舌。

    青篱笑道:“没想到沈公子这般慷慨,有了沈府的米粮,想必灾民们的日子会好过一些。”

    李谔轻哼一声,“他说什么是就是什么?你何时这般好骗了?”

    言语之间有掩饰不住的轻蔑之意。

    青篱一笑,沈府的全部米粮有多少,谁能说得清?能有这样的态度,也算是不错了。

    灾乱的发生,也并非没有一点好处。最起码据这几人的反复商议,想出了这样的解决办法。

    一方面将围在城外灾民迎入城内,招募体壮者做为县城的临时守兵,变不可控因素为可控因素,另一方面,以此为契机向富户们征粮,在这种情况下,但凡有些分析能力的富乡们都不会拒绝这个提议。

    长丰县失守,对这几位官老爷而言不过是政治生涯中一次小小挫折,或者挫折都淡不上,有青州武州天州等地的大规模民乱,小小一个长丰又能惹多少人的注意?而对于这些人而言,长丰城门一旦被乱民攻破,等待他们的便是财产尽失,甚至性命之忧。

    江南水军守备张广德接到半夏带去的手信儿,于九月初二向长丰借兵二千人,乘船渡江而来,于九月初三上午上到达长丰县城,岳行文征县官学为临时兵营,吴老大人虽然对此安排不满,却也没有激烈反对。

    九月初六,天色依然阴沉,按照商定的计划,衙门派人在县城以及各镇张贴招募告示,与此同时,岳行文亲临北城门楼,向盘桓在城门外二十余日未去的灾民做出了承诺,九月初八大开城门,迎灾民们入城。

    二十余日的等待焦灼,他们其中有人的可能因饥饿而死去,也有的人因无望而转奔去用另一种方式与命运做抗争,也有的人已然做好了随时被灾难夺走生命的准备。而此时,幸运之神却向他们敞开了怀抱。

    无数的人喜之而泣,北城门外哭声震天。

    而自九月初六起,长丰县第一次正式向城外灾民提供食物,相比起之前有心善者隔三差五的施舍善举,这是县令大人兑现承诺的前兆。

    领兵支援是江南水军的一名千户长,名叫铁玄,入城安顿之后,便着手临时编制的招募工作,对于长年无战事的内陆水军来说,他们在或长或短的军旅生涯中,做得最多只怕是守着天堑澜江一日又一日的巡逻外加时不时被调派修筑河堤。

    能够遭遇战争对真正的士兵而言,也许是一件值得兴奋的事情,铁玄无疑是这样的一个人。从他那豪气风发的神情中便能窥得一二。

    然而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战争是祸非福。

    不管怎样,铁玄的领兵到来,确实让长丰县的百姓们安心不少,他行动快速,干脆利索,按计划将城内灾民于二日内招募编组完毕,剩下的老幼妇孺被或集中,或散开安置在富户们慷慨捐赠的灾棚中。

    九月初八一早,关闭了二十余日的长丰北城门豁然洞开,灾民们蜂涌而入,入城后又是一番痛哭,那道城门是生与死的分割线,他们坚守多日,终于跨入生门。

    九月初八当晚,几欲晴好的天色再次阴云密布,潇潇秋雨淅淅沥沥,不多时又转为漫天的密帘雨雾。

    灾民如愿进城,赈灾粮空前充足。自旱灾开始之后,此时才算是赈灾最有力度,心中有庆幸,也有不安,此番安排已是长丰能做的最后努力,能不能坚持到最后,谁也不敢说。

    烛火摇曳,冷雨潇潇,书房中青篱看向一言不发的岳行文,扯出一丝笑意问道:“先生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岳行文撤回投向窗外的目光。

    她叹了一口气,“尽人事听天命罢,多想无益。”

    岳行文轻笑,“你怎知为师想的什么?嗯?”顿了顿又道:“眼下局势虽乱,却也没有失控,朝廷不过是反应不及,才会如此被动,想必此时已经重视起来了。”

    “是啊。”青篱笑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不过是突降天灾,并非长年战乱,百姓们不过是为了有口饭吃而已,阶级矛盾并不尖锐……”

    说到此处,她顿住,奇道:“先生即如此笃定,还忧心什么?”

    岳行文黑眸微闪,“就是小小天灾竟会发展成如此失控局面,才让人更觉不可思议。”

    她沉思片刻,才抬头道:“先生,自古强国靠兵,富国靠商,但农事却是民之根本,民安则国泰,想必说的就是这个道理罢”

    岳行文轻笑,“莫非这些也是农书上看来的?”

    青篱撇嘴,“才不是,这些是我自已个悟到的。先生想,若是家家有存粮,小小天灾何至如此?”

    岳行文叹道:“是啊,税赋地租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单这两样便已吃力,再加天灾……”

    看着青篱脸上露出的略微不赞同的神色,他停下来,问道:“你不这样认为?”

    青篱点头,“先生,税赋才有几何?不管是二十税一也罢,三十税一也罢,这些不是根本。六成田租也罢,五成田租也罢,这些也不是根本……”

    “……一亩田若只收一两石,百姓便是自留六成,或者全留,又能得几何?一亩田若是收七八石,便是只留四成,百姓们又得多少?”

    “亩产七八石?!”岳行文震惊,看向她一脸肯定的神色,良久,才不确定的问:“你能做到?”

    青篱苦恼的摇摇头,“现在还不能。不过……”她突然抬头,“假以时日,一定能!”

    这场天灾与随之而来的灾难触动了她,让她这个本没有多大的理想抱负的人,觉然有了为之努力的方向,这方向不是对土地的兴趣,不再是为了丰满自己的生活,而是一种更为沉重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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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章 “内乱”

    第三十四章 “内乱”

    重新下起来的凄凄冷雨,一连下了四五日也未停歇,时断时续,考验着所有人的心志。

    庐州民乱并没有被速迅压制,而是不断四面扩散,很快,混乱波及到长丰地界。

    长丰虽偏南,却是一眼千里的北方地形,除了县城不算巍峨的城墙之外,无险可守,一路南来的乱民虽然进不了县城,却不断的马蚤扰着长丰地界的百姓,冲突摩擦不断,流血事件每天都在发生。

    铁玄领兵出击几次,乱民们闻风而逃,待这方收兵,仍故计重施。面对灾民内乱同胞,士兵们也许还心有怜悯罢——这是青篱的推断,否则,何以整日陪着他们做我来你跑,你来我赶的游戏?

    长丰县城的大门再一次开启,放入它所能承受的最后一批灾民——被扰得苦不堪言的长丰地界百姓。

    一个本来只有七八万居民的小县城,此时,超负荷的承载着近二十万人希望。

    摩肩接蹱的人群带来的不是熙熙攘攘的热闹欢快场景,而是恐惧,达到可承载极限的恐惧。

    县衙内,铁玄阴沉着脸,皱着粗眉,大声道:“岳大人,我再说一次,不能再放灾民入城了!”

    岳行文朝他歉意一笑,“铁大人放心,不会再放了。”

    铁玄哼了一声做为回应。不守信用的人一向是会被怀疑的,岳行文虽然只做一次,但信用度已然破产。

    沉默一会儿,铁玄抬头看向在座的众人:“各城门的调度现在由我全权负责,各位大人没事儿就在衙门呆着罢。”

    说完大步离去。

    胡流风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本官累了多日,正好躲个清闲。”说着转向岳行文:“我要去看望外公,你去不去?”

    岳行文点头,容老太医与某一日突然不告而别,胡岳二人以为他悄然离开,去了别去游历,却没想到这位老太医在紫蓬山中悠哉过了二十余日,已悄悄的回来了,现如今仍住在青篱的庄子里。

    而此时,青篱与丫头们也搬去庄子小住,她位于丁香巷子的家现在成了灾民安置点,在九月十八日的秋雨夜,明晰了自己心中的目标之后,她做了决定:乱后返京!

    实现那样的目标,她现在需要更大的舞台。

    有了这个决定,这间生活了近一年的宅子与她而言,便没有那么重要了。

    冷雨渐歇,庄子外是由王捕头和十几名捕快以及三四十名灾民组成的“护卫队”。

    院子里是两口露天的大锅,冒着蒸腾的热气,肉香四溢,大门“吱呀”一声开启,张贵从里面走了出来,招呼道:“王捕头,众位兄弟,辛苦了,来,来,我家小姐使人做了野菜猪肉大骨汤,给众位驱驱寒……”

    如果时至今日,还有看不清楚这位李青儿与县令大人的关系,那就不是迟钝,而是傻子了。

    王捕头满脸带笑,朝着张贵一拱手,“张管家客气。即是李小姐一番心意,兄弟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手一挥,“分成两队,一队守卫,另一队跟我来。”

    九月初的郊外不算冷,但是连日的风雨,也不算暖,外面的人早被这浓浓的肉香勾得馋虫大动,王捕头一声令下,立马有二十余人在小队长的带领下进了院子,张贵将王捕头引到门房小屋内,那里单独备了一份给他。

    王捕头笑意更浓,拉着张贵同坐,张贵一连的推辞,略说几句闲话,便出去招呼众人。

    庄子里宅子比李府要大,前院也开阔得多,二十余人就着露天的桌椅吃得热火朝天。

    不时发出几声调笑。

    容老太医朝着青篱笑道:“丫头,如此开阔胸襟,不枉老夫半夜被扛麻袋似的扛过去救你一命。”

    青篱嘻嘻笑道:“老太医这话错了,若我是小家气气的,老太医难道就不救了?”

    容老太医胡子一吹,知道她说的不错,瞪了半晌的眼睛,又笑了起来。

    青篱得意一笑,端起杯子喝茶。

    容老太医掂着胡子半晌,悄悄向她道:“你觉得我那外孙子怎么样?”

    青篱警惕的看向他,眼睛一转,飞快摇头答道:“不怎么样。整日一副风流象,没个正形……”

    容老太医脸上闪过一抹失望,还欲再说,青篱已跳了起来,“我去外面看看……”

    她话音刚落,突然外面传来喧哗呼喝声,随即看见有人惊慌进门:“大,大事不好了。”

    王捕头一个闪身从门房中闪出,“什么事?”

    那人指着门外,“从南面来了一大群人……”

    他一言未完,王捕头已向门外冲去,片刻传来他的声音:“全部集合!抄家伙!”

    呼喝声愈来愈近,张贵从外面脸色煞白的进了门:“小姐,外面来了约有二三百名的灾民……”

    红姨杏儿等人一脸的惊慌。

    青篱立在穿堂口细听,片刻,“将大门关了,待他们动起手来,张贵从侧门绕出,去城里报信儿。”

    快马到城东门一来一回要四刻钟,希望外面的人撑得住。

    想了想又叫贺松想办法去小李庄与小赵庄送信儿,近一年的相处情份,想必大多数不会不理罢。

    “……兄弟们,这里有粮,抢到了大家就有活路了!”

    “他娘的,我们粥都喝不上,他们还有肉吃……我们拼了!”

    “……拼了!”

    一阵呼喝过后,便是“叮叮邦邦”的声音,叫骂声惨呼声不绝于耳。

    在生存死亡的威胁面前,每个人都有可能变为恶魔。

    李大郎在养殖场看到这边儿的变故,迅速纠集了二十来个帮工手持铁锹等工具冲了过来。

    青篱手心沁出汗水,脸上是强装的镇定。

    张贵与贺松见情况紧急,顾不得多说,解了马,从侧门绕到这群人的后面,一个向东一个向南狂而去。

    外面喊杀一片,宅子里所有的人都涌到前院,惶恐不安,突然,合儿回头:“小姐,我听着刚才一个声音象是魏府的人……”

    魏府?!

    青篱回头,“真的?!”

    合儿再次侧耳细听,一个声音正巧响起,“……冲啊,这里面有粮……”

    正重的点头,“就是这个声音,我记得。在开福寺的时候……”

    思量片刻,朝着小可小乐二人道:“去,将大门开了,让王捕头等人退进来。”

    魏府带人来,是趁机寻私怨,没道理让这些人为了自己的私怨送上性命。

    大门甫一开,王捕头带人迅速退了进来,趁机而入的还有几个乱民,被这些人一哄而上的扭了起来。

    王捕头抹了一把额头的血,走向青篱:“他祖母的,魏元枢简真吃了熊心豹子胆……”

    青篱走下台阶,“怎么,魏大少爷也来了?”

    王捕头呸了一口,点点头。转头向立在院中的人喊道:“都给我精神点,再敢攻上来,都给我往死里打……”

    张贵骑马狂奔,在沈府庄子附近遇上了胡岳二人,这二人显然得了消息,看见张贵也不做停留,向东狂而去。

    岳行文神色凝重,凛凛杀气透体而出。

    院外,领头之人架着圆滚滚的魏元枢,望着紧闭的院门,恶狠狠的道:“你他娘的敢骗老子!故意引老子来送死是不是?”

    魏元枢看向身旁几个魏府狗腿子,此时竟没人说话,把眼睛一转,“这位英雄,你想,这里有兵守着才说明有粮,那岳行文明明有粮,却不开城门,分明想饿死大家……”

    “对,对,我们大少爷说的对。他把长丰县的粮都抢走了,都存在这院子里……”

    魏自强连忙接腔。

    领头之人吐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刀向前送了送,一道血色在魏元枢的脖颈上浸出,朝众人喊道:“全都给我上。老天不给我们活路,我们也不给他们活路……”

    说着回头:“你若敢骗老子,老子一刀宰了你。”

    魏元枢一连的摇头,“不敢,不敢,这里真有粮。”

    正说着,突闻远处蹄声得得,两道红影闪过,魏元枢脸上顿现喜色,“看,那就是县令岳行文和司农官胡流风,你们擒了他们,还愁没有粮吃?”

    转眼之间,两匹马冲到众人面前。

    岳行文扫视一眼,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端坐在马上一言不发望着乌压压的人群。

    扑面而来的杀气竟让人心生胆怯。

    片刻沉寂,为首之人振臂一挥:“抓住他们有粮吃!”

    他话音刚落,只见一道红影暴起,还未反应过来,几声闷声过后,周边几人立时到地,本能撤刀自卫,只觉眼前红影一闪,臂上一痛,不自觉用力,一股腥热粘稠的热流喷涌而出,溅了他一头一脸。

    待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他眼中文质书生不堪一击的县令大人已然收身立定。

    乱民们被惊住了,县令大人居然身怀绝技!

    岳行文暼了一眼他身边之人,怒喝一声,“王篆!”

    在院中听到动静的王捕头,连忙闪身出来,一见岳行文,头上不觉沁出汗意,小跑上前:“大人何事?!”

    岳行文冷冷暼了他一眼,转向呆愣的领头之人:“带头作乱,立时收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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