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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事(完结)第6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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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事(完结) 作者:

    。

    萧维对这样的她很是难掌握,下意识顺应了她,“什么话——你喝了酒?”闻到酒气,立刻皱浓眉。

    墨紫手背挡嘴,嘿嘿干笑两声,“将军好灵的鼻子。刚喝了两口,这么冷的天,给驱个寒暖个身。”回头让肥虾抱上一大坛老酒,永福号上已经让她挖空了,“我来,也是给将军和兵爷们送这个……”

    一旁看老半天的石磊冷哼,“执行公务中怎能喝酒?再者,就一坛子,这么多人,怎么分?”

    “先尽那些水性不好的,再来年纪大耐力不够的,剩下的能分一口是一口。永福号没来前,也做些下水的准备。水温很低,避免急冻下出现的抽脚麻腿,要把筋拉开。”取代萧二唱反调的,硬石头来砸。不过,墨紫不怕砸,既然来救人,那就得真心实意。如臭鱼说的,要分时候。

    “……”石磊面对这份真心实意,也砸不下去了。

    萧维找两个亲卫把酒抬了下去,“墨哥还有何提议?”

    墨紫确实还有话说:“我建议,将船舱船栏板这些能拆得都拆卸,以备下水之需。而且,让兵士们随时脱去棉衣,避免下水后身体过沉无法使力。最好,将人分成四五个一小组,由小组长临时担负指挥之责,防止单兵脱落,发挥互助之能,把伤亡减到最低。可采用奖励式,凡小组全员安然到岸者,记功一次。”

    石磊听了,忘了眨眼。

    萧维眼一眯,目光紧敛,但随即下达指令给一干副将,“照墨掌事说的做。”

    一时,在岌岌可危的船上,士气高昂,众人拆船火焰高。

    石磊对着萧维低声一句,“这丫头,我老石不想认也不行,确实有那么点小聪明。要不是女的,我还以为她当过兵的。”

    萧维望着那个正在帮忙拆门板的纤细身影,一个字不说。

    永福号载走第二批兵士之后,墨紫还是留在了船上尽力。她的冬泳锻练自十岁起就没停过,即便不能随意到河里江里去挥汗,也一年到头常洗凉水澡。这样历练之后,其效果在惊鱼滩上得到了很好的验证。她怕天冷,但不怕水冷。

    这次,永福号才走了没一会儿,将船肚子里终于喝水到撑,并开始严重倾斜,甲板出现断裂。

    船加速下沉!

    今天第一更。

    第二更还是会晚,请亲们别等。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259章 好人难当

    第259章 好人难当

    不知道是不是这半年疏于锻炼,墨紫一落水,从脚到头,像让针扎了一遍,牙齿咯咯上下打磨。但她还是努力脱掉碍手碍脚的布衣布裤,早换好的贴身鲸皮衣顿时让手脚挥开,而且长年锻炼的身体也很快适应了冰度水温。

    肥虾先骂了句他娘的,字字发抖。再骂一句奶奶的熊,字字端正。穿得也是一身紧的鲸鱼皮衣。

    这鲸鱼皮是墨紫请瑞木祥王琅从南海带来的,一大张,交给绿菊缝制六件紧身衣。因为质料和墨紫要求的样式都太古怪,让绿菊稀奇了半天,琢磨了七八日,耗时了两个月,才最终完成。绿菊半抱怨半骄傲地说,这是她缝过的,最丑却最费眼力心力的衣服,如果能把它们叫做衣服的话。

    墨紫前段时间刚拿到手。她和赞进一人一件,另外四件分别给臭鱼三兄弟和老关。下水也不过试过两次,谁知今天就派上用场了。

    墨紫扶了一块板,单手滑水,看四周,真是混乱一片。虽说早就说好五人一组,互帮互助,但不知怎么,这群兵好似落水鸭子乱扑腾。她当然不知道他们是新兵的缘故,只觉得大周水兵一点也不可靠云云。

    这时,就听水面一声啸。

    那萧维萧少将军竟然还在船上,抓着倾斜的桅杆,吼喊,“不要慌张,照刚才的分组,五人一起往红萸游。亲卫队——”

    十来人齐喊有。

    “你们游外围,见支撑不住者,救!”萧维听到众卫答是,这才放开手,冲落水中,激起好大水花。

    “有点将军样子。”肥虾很少评价人,所以中肯。

    墨紫点头,开始往前滑,还打哈哈,“天生的将军料,就是跟咱们气场不对。”

    “那也是天生的。”肥虾再一针见血。

    墨紫稳速摆臂,水珠子打脸,冰麻冰麻得疼,“亏得今日顺风,上游结了冰,逆流不急,不然,咱们就得去江里游水。这位少将军,运气比我好多了。”运气,都是天生的。这人有骄傲的资本啊。

    “墨哥要是对自己好一点,运气定比人强。”肥虾说完这话,一手拉墨紫的木板,单凭双脚,就一口气游了十多米。

    墨紫不逞强,甘为辅助力。他们三兄弟的水性,是她见过最好的,无他人能及。放到现在,拿奥林匹克金银铜牌的可能性都有。无论速度,潜水和力量,完美。

    两人不看旁边那些游得慢的,这毕竟是能冻死人的水,哪怕再耐寒,一直浸在里头,还是会泰坦尼克的。而且,也不能停,一停想要再游动起来就难了。

    但前方是七八百米,不是七八十米。很快,墨紫发现自己高估了自己。游出差不多四百米时,她划水的速度就缓慢下来,能感觉皮肤上的水温重新低了下去,透心凉的寒。后来,她知道自己忽略了什么,就是这个身体的体质。后天得到了加强,却先天不足,而多年锻炼针对的又不是耐力。肥虾一个人也许能游到岸,她跟不上他,就会成为拖累。

    “肥虾,你自己先游上岸。”她牙齿微颤。

    肥虾没放开木板。

    “我没打算英年早逝,而是让你去把你两个弟弟叫下水来,轮流带我一段,免得你累死我淹死。对臭鱼说,别抱怨,等事情过了,我请喝酒,多少都成。”尤其是这种死法,会让人觉得她傻。为了大周那些水士,赔了自己性命。可真相是,对自己冬泳的能力估计过高,然后得意忘形了而已。所以,人无完人,一点都不错。别笑她,谁都有自信过头的时候。如果重来一次,她会挤掉多上永福号的那几个士兵,自己和肥虾回船。哎——瞎遭罪!

    “永福号离岸了,我们休息一下。墨哥,少说话,保存体力。”肥虾胖人,脂肪厚,浮力大,即便如此,他都有点吃力。

    “肥虾,你可以当减肥。去吧,往永福号游,换水蛇或臭鱼。我可能会冻病,但绝不会没命。”这点,她可以保证。

    肥虾以目光同她确认,经她再次郑重点头后,交待千万抱住板,便朝永福号游去。因为他知道,墨紫是对的。

    墨紫看着肥虾游远,自己并没有停,一边游一边东张西望。她竟然还是个领头的。四十多个人中有一大半远远落在后面漂浮,十来个倒是离她不远,但也慢下来了,勉力挣水。只有四颗头,游速虽比不上最快的肥虾,却能和她一拼,且距离越来越近。

    看清后,是萧维和他的亲卫。但是,得声明,游得好的,是那三个壮兵,萧维就是个顺带。他摆着张臭脸,不知道谁惹到他。

    “停!”萧维视线和墨紫对上之后,发号施令。

    但,没人停,从墨紫身旁游了过去。

    墨紫注意到他的两只胳膊让亲卫箍牢了。

    “我叫你们停下来!”萧维怒道。

    但,他的声音也好,脑袋也好,渐渐远了。

    墨紫眨眨眼睛。哈!这就是身份尊贵啊。属下那么忠心耿耿,哪怕强迫,也要护住他的性命。

    心里没有不平衡。时代如此,所以她只能当小人物,因为小人物可以为自己打算而天经地义。看看她,为国为民一次,就倒霉自己一次。若真冻死了,那船子她救下来的人会掉眼泪吗?不会的。他们根本连她是谁都搞不清楚,却一定会感激他们的少将军英明神武。她在某些道貌岸然的人眼中会越来越市井。然而,市井才能作自己,肆意人生。

    墨紫笑过之后,继续游。游一寸是一寸,游一尺是一尺。

    萧维上了永福号后,看到水蛇游向数十丈开外的墨紫,心中略安。与此同时,对架他上来的亲卫大发雷霆,并拒绝喝他们端来的热汤水。

    臭鱼听到那几个亲卫说什么他们受老王爷之命,只对二爷的安危负责,其他人不在他们保护之内,请二爷莫要让他们为难。这些话,让他撇撇嘴,刚要讽刺两句,却被正裹在被子里喝热汤的他家老大拉住。

    “墨哥要紧,你准备下水替二弟。”肥虾缓过劲来了。

    臭鱼一想也对,趴船沿上看,“咦,老大,墨哥那儿好像不对劲。”

    肥虾连忙站起来去瞧,不但是墨紫那儿不对,在水里等着被救的都不太对,突然往入江口漂去。

    萧维不顾全身冰寒,跳起来立刻往河面望,立时变了脸色。原本看似平静的河面,突起波浪层层,且越来越起伏,往一边的石崖尽兴拍去。

    掌舵的老关大吼道,“糟糕,风向变了。”

    这时候,最怕的,就是风转向。本来逆流而上,普通的船只都吃力,如果不是今日大顺风,漏底的船进不来,永福号救人也不会那么顺利。

    “怎么办?”臭鱼急得大叫。

    “关老?”肥虾冷静征询长者的意思。

    “肥虾,你俩兄弟掌帆,我得提速。接近水蛇时,抛绳索,但愿能在江口前截住墨哥。”老关知道河流一旦急奔入江,就可能把人冲进江底。气候暖还好说,天寒地冻的这日,冲进去就起不来了。

    萧维听得眼目眦裂,心中关切,嘴上说出来却是,“全都给我救起来!”

    臭鱼最烦萧维这种官调,边推桅杆,边冷笑,“萧少将军有这么厉害的亲卫,本事挺大干嘛不自己带人下去救,凭什么指挥我们?我们只听墨哥的。你算老几?朝廷在老子眼里都算个鸟!告诉你,我们兄弟仨天不怕地不怕,死更不怕。全救起来?你那些嫩青子加在一块儿,抵不上我二哥和墨哥的命。”

    萧维顿然无语反驳。他明白,冲动,救不了任何人。

    其实,墨紫比老关他们更早察觉水流的变化,心中暗暗叫苦,却不忘对身后其他人发出警告,告诉他们风向变了。风这会儿吹得是一边山崖,那里是光秃陡峭的石壁,没有抓着物,底下还有高低不平的暗岩。水时有漩涡,更麻烦。

    一旦生命受到紧急威胁,她僵乏的手脚硬暖起来,加上又精通水性,在刚起的急流中竟能继续往前,还很快看到了随流而来的水蛇。不由大喜,奋力朝水蛇游去。

    就在这时,她肩膀突然一重。惊回头,原来是一个兵,苍青的面色,发白的嘴唇,已经冻得不行了,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将她整个手臂捉紧不放。而又有一个兵,抱着她浮板的尾巴,大口喘气。

    她本就是靠一点精神力强撑,却被人当成可救命的强中手,攀死不放。手臂上挂着的这个,让她左肩浮不起水面。木板上抱着的这个,让板都沉入了河。她的脚拼命划动,却能感觉漩涡力要拉她下去。

    怎么办?

    她好言相劝,完全想靠她的两人不理会,反而催促她赶紧游。

    “墨哥,闪开!”水蛇来了,带了拳头。

    墨紫下意识一避。

    抓她手臂的兵让水蛇打中脸,闷哼一声,却不放手,睁大血红的双眼瞪着,“想老子死,没门。要死,一起死。”

    水蛇再补一拳,用了狠劲。

    那兵瞬时昏了过去,松开,沉水。

    抱着板的那个哭叫,“救救我,我还不想死!”叫完,竟先动起手,在水里踹墨紫。

    墨紫吃痛,本能反击,踹了回去。

    而水蛇又出招,第二个兵痛得放板,被浪卷向山崖,哀喊,撞壁,不见。

    水,如冰,好像刺穿了肺叶,呼不出,吸不进。

    今天第二更,也是1月粉390的加更。

    周末啦,开心哈。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260章 装病吧你

    第260章 装病吧你

    一上永福号,臭鱼立刻给墨紫裹上棉被。那是早就练好的默契,一身紧,不能落人眼。

    热汤下肚,墨紫咬唇,对三兄弟低头,“我——错了吧?”

    臭鱼吃了一惊,“墨哥为何这么说?”

    “因为我自以为是,不但差点害了自己,还连累你们兄弟。一开始,就应该随咱们的船回红萸。能不能多救两个人,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她一直以来都想为自己而活,可不自觉有时就冒出正义感,等到得为它付出点代价时,才知道傻了。这样的时空,这样的身份,正义是奢侈品。

    萧维站在三兄弟之外,闻此言,深深皱眉。

    “我当什么呢。”前一刻发生的事,臭鱼看得很清楚,“还以为墨哥为那两个混蛋难受。”

    “对那两人,我无能为力。”体力不够,而且她不可能为了素不相识的人牺牲自己和水蛇。之前她留到最后一批,因为很笃定自己不会有事。但他们让她见识了人性的悲哀,自己死还不让别人活。大周水兵的质素若都是如此,那她很怀疑一旦打起仗来,能不能守得住。

    “这不就行了?墨哥哪里有错的地方呢?咱们是船帮子。船帮子的规矩,不到最后,绝不弃船。咱们既然要救人,总得做个像样。到了人船上,要先溜,他娘的,那叫没胆!”江湖人江湖态,义气胆色排第一。

    墨紫让臭鱼说得一愣,敢情她误打误撞,成就了船帮子的名声?

    “墨哥去年跟咱们兄弟掉水里的时候,也同咱不熟,可自己上了岸,还拼命拉咱们。”肥虾记忆犹新,“说句实话,混了这些年,都在倒霉头上的人,只有互相踩的,没有伸把手的。墨哥要是和别人一样,我兄弟仨也不会跟到今天了。我说了,墨哥要对自己好一点,运气定比人强。我改一改,正因为墨哥这样,大家都会把自己的运气给墨哥,好过任何人。”

    “墨哥若只顾自己,便不是墨哥了。”水蛇只说一句。

    这三兄弟,除了臭鱼外向的,常缠着她跟东跟西,肥虾水蛇并不跟她多言,即便在水上,也只有行船的对话。以为男女有别隔阂着,墨紫却从来不知道原来他们这么看重她。瞬时,很感动,心中有暖流。

    谁说小人物,就不讲大道义?

    “墨哥,还救不救人了?你要烦了他们,咱这就把船开回去。反正,我们兄弟跟着墨哥你行事。你要走大道,咱按大道的走法,你要过独木桥,咱就不管旁的。”臭鱼踮脚望江面,啧啧有声,“刚没游几下就不扑腾了,以为横竖有人救。这会儿自己人掐自己人,要拿人当肉垫。只顾自己活命,力气大如牛。这样的,死了倒也好。”

    墨紫对上萧二冷然的目光,“大周水军,不过如斯。”

    萧维本来很担心墨紫,却没想到她和水蛇一下子利落解决掉他两个兵,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他们是刚入伍不到三月的新兵。人临绝境,自然只想活命。强者活,弱者死。墨哥不也如此?”

    “关于这个,我刚才已经跟自己的弟兄反省,实不必将军来讽刺。依你的意思是,让水里这些人互相掐一会儿,等优胜劣汰之后,把强者捞起来?”冰凉的大河面,如地狱般残酷考验着人性人心。墨紫看着四处绽开的水花,其力凶猛,披荆斩棘,却是在争抢浮板,搜寻游水好的傍依。无论她先行上岸或留在最后,转风向不是她操控的,水流也不是她的意志,这一幕残缺的收尾无可避免。

    “……”萧维想到墨紫此次帮他实在是真尽力的,而且水里那些兵士也的确丢人,“还请墨掌事相帮,能救多少是多少吧。”这几年边境相安,匪类之外无大敌,导致新兵一年不如一年。他一直担心他们的战力,如今忧虑成真,陡生危机感。

    不用问萧维,永福号也不会真调头回去。老关手中的舵,一直没转过向。而不等她说什么,水蛇肥虾已经开始往水里扔绳子,往上拉人。

    臭鱼抓抓脑袋,“墨哥,看来有的是比你还好的好人哪!不跟着你,我还没发现,原来自己还挺不赖,良心仍在。”说罢,拳头敲敲胸膛,嘿嘿一笑,加入救人的哥哥们中去了。

    墨紫抿勾起唇,因这群可爱的帮子,心中郁结消散。只要有他们支持着,想要抛弃道义,似乎很不容易呢。也许不该强出头,但出了头,就要勇于面对。救了若干人,也害了若干人,好坏参半,她都不悔了。

    世间,有情就有义,有义就有光,就还有让人值得为它奋斗下去的美好。

    “你带的这些人……”萧维领着他的那几个贴身近卫去帮忙,突然转头看她,“很不错。”

    “个个比我强。”墨紫裹着被子,进舱房加棉袍。

    萧维瞧着她臃肿的身影消失在舱门后,大步踏上船头,叫那些水兵互助互力,等待救援。他的声音铿锵有力,话语极动人心,又有将军的头衔压下,倒消了不少人临死的恐惧。

    最后永福号上齐心协力,救起三十余人,其中冻伤了一大半,但相比没救上来的那个数字,算是令人松口气的。

    下船后,来迎的石磊和仲安看这批的人少了些,问起详细原因。

    萧维只说风向变化,水流突转,一些兵没能来得及救,但半句不提墨紫和水蛇的作为。

    他们都是战将,见惯他人生死,虽然表示扼腕和叹惜,却并没有伤感太久,很快就把注意力转到伤号身上。

    萧维也换上干净衣物,就是不知道谁的半旧灰棉衣,穿在身上别扭却不好抱怨,一出房门,就问招待他的卫庆,能否去看看红萸造船的大棚。

    卫庆已得墨紫交待,“少将军才受水寒,最好回上都找好大夫配些药调理,免得寒气伤身,毕竟及早防着比治病好。我已经让人备妥马车,即刻就能出发了。”

    萧维聪明,立刻想到墨紫,轻哼一声,“可是墨掌事如此吩咐你的?”

    卫庆很能装,一脸你怎么会这么想的诧异表情,“少将军驾临是红萸之幸,因此墨哥再三叮嘱,一定要好生招待少将军和诸位将士。只是,咱船场开业不到半载,地方简陋,尤其大棚里,就是干活的船工粗匠,真没什么可瞧的。将军要是想看看兵爷们,他们都在饭堂子里吃饭。我领将军去?”

    “墨掌事这会儿在何处?”派个人来就能打发他了?

    “墨哥觉得体寒,郎中开了药,刚服过,在房里休息。”卫庆心道,果然如传闻中难打发。

    这个传闻,就是墨紫嚼口舌出来的。

    “是吗?那可不好。墨掌事因为救萧某和一船人而病倒,萧某若不亲身探望,怎能表达衷心谢意?劳烦你带我瞧瞧她去。”萧维不信。下船时看她活蹦乱跳,他还很惊讶,知道她水性不是寻常得好,没想到体质也好。

    卫庆垂头,嘴角微翘,声音恭顺回道:“少将军心意,我不敢不从,请跟我来。”

    萧维想不到卫庆真答应,怔了怔,却只好跟他走。

    和大棚是两个方向,一条鹅卵石的小路,蜿蜒入内,两边齐人高的枯草不见之后,就出现一个小园,青瓦白墙的屋子三三两两交叠,以树和花圃子隔开,再往上,能看到砌围墙的独院,几道门。

    “这是船场宿舍。”卫庆自发解答萧维的疑问,指深处,“墨哥的屋子在最里头,还要走段路,少将军莫急。”

    他有什么好急的?萧维听到宿舍和墨哥屋子两个字眼,真想找墨紫问问,一个女子,不但住在外头,还跟一群男人住在一起。即便仗着裘三娘重用,难道她不要名节了吗?不过,等走到墨紫住的地方,发现也是一间独院,略放了心。

    开门的是阿好,听卫庆说萧少将军想探望墨哥,说了声稍等,就把两人重新关在外头。

    “架子倒大。”萧维冷笑,她已经完全不似丫头了。

    卫庆听到,力挺墨紫,“萧将军误会,墨哥本来没闭门通传的规矩,多半是不方便让人直接进去。”

    门很快又开,阿好让两人进去。

    院子很小,正屋门离院门不过萧维走十来步大步。进屋,他看到墨紫穿一件旧绿袄绒布裙,手里烘着暖铜,正和一个俊秀的年轻男子说话。她心情似乎很好,笑呵呵的。这让他再次强烈意识到墨紫的身份变化。不是说她成了假傲的千金小姐,因她无论穿着还是屋子里的用度摆设都极简朴,而是说她有了再不能用丫环去限制的力量。

    墨紫见了萧二,才端端下了座,让开她的位置,“有劳少将军亲探,请上座。”

    “在下阿松,红萸船匠,见过少将军。”那个俊秀的男子施礼。

    萧维略点头,不客气,坐上墨紫让出来的主位,“听说墨掌事身体受寒不适,我看倒还好。”

    “是还好,就是累一些。谢少将军关心。”墨紫不算装病,发生了那么多,所以她想窝在这儿过完今天,“将军除了探病,可还有别的事?”

    “确有几桩事。”总是让各色男子围绕,她的名节有损无损与他无关。这么对自己说,心里却跟炖小火似的。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261章 命犯桃花

    第261章 命犯桃花

    卫庆送萧二出门。

    闽松看一眼老神在在的墨紫,“我真佩服你,那位萧少将军气势十足,你就这副懒洋洋的样子对着。”

    “闽松,你知道大周多少年没打过仗了吗?”墨紫喝口姜汤。

    “少说二十年。”所以才有繁荣盛世之说。

    “那你又知道他这个少将军怎么当上的?”从戎征战,赫赫战功?要看打得是谁。

    “不知。”闽松摇头。他不像父辈们对朝堂时时关注,精力更多放在九技上。

    “是剿山寨灭盗匪,并未面对过一国之兵,也就是并未上过真正的战场。”跟她差不多,和平时期的军人,不过他家世显赫,有点功劳就往大了赏,可见当今这位皇帝真是很好人。

    “那是自然的。四国本来看着很太平,直到去年大求发兵占了玉陵。”闽松还不至于连这个都不清楚。

    “萧将军的气势十足,但大周的兵却差之太远了。我并非懒洋洋,不过对传闻中的强国之兵有些失望而已。”明朝太祖朱元璋打下天下的兵马有多强,到最后,还是让八旗子弟闯进关来。照此看,大求的铁骑便是直接攻打大周,也可能有胜的把握。

    闽松没见到河面上发生的事,不懂她为何有此感叹。

    墨紫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和闽松讨论萧二让红萸办的其中两件事。

    萧二共提了三件事。第一,要看船棚。墨紫到底同意了。这时所造的船都是普通船型,她很中规中矩,看就看吧。至于下水的滑轨,他可能没多大的兴趣。第二件,打捞沉水的船,检查漏底的原因。第三件,若可能的话,能对沉船进行修补。

    这后两件,墨紫当然不会做白功。打捞检查,一千九百两。修补视破坏程度,可行之下,另加银两。

    萧二显然对她狡猾的商人嘴脸很不满,但这船沉在红萸地界上,不由她来进行,也没法找别人。再说,他大概觉得漏底之事有蹊跷,无论如何想查个水落石出,因此心情急切,失了主动,任她开价码。

    但墨紫没有狮子大开口。就说打捞这个活,在没有机械力的情况下,她得找多少条船多少个人,还是大冬天。检查,那更是精密活,用脑耗时。手上的船单排队到明年春,她却要优先处理,机会成本总要算。因为是给朝廷干活,价格在实事求是的基础上,打了一百两的折。

    卫庆过了一个多时辰来说,萧二看过船棚没特别有疑问,向都护军要了快马,和仲安进城了。

    当晚,仲安带回补给,一百多人就在红萸坳内找了一片空地安营扎寨,造锅做饭,等新船来接。

    第二日,收到定银八百两,墨紫才开始进行捞船事宜。豹帮上都城里有分舵,她去找了冷六。

    冷六从徐九那儿知道的墨紫,点过头认过脸,打交道却是头一次。看在徐九的面子,对她很是客气。

    “墨哥可知老九过两日就回来了?”冷六笑呵呵。

    正事之前先闲聊,自古传今。

    “是吗?我不知,不过九爷这次出门似乎有些日子,既然就回来了,想来事情顺利。”冷六是徐九最信任的兄弟,很清楚对付鲭帮的事,所以墨紫放心说。

    “这事还是让老九跟墨哥仔细说吧,免得怪我抢了他的风头。”正因为是兄弟,知道徐九对墨紫的盘算,他想着帮把手,“墨哥有什么话,也等他回来再说就是。”

    墨紫额角抽,讪笑,只当不懂,“我等多不了两日,还请六爷相助。”

    冷六就问:“哦,不知何事紧急,连两日都不能等?”

    “我想借货船三四只,水性最好的船帮子兄弟三四十人,就几日。是官家交待的事,所以不好拖延。”而且,船打捞上来越快,漏底的线索就留得越多。

    “官家的?那就怪不得了。”冷六一口便应承下来,“墨哥和咱们豹帮的交情,别说借船几日,送你也无妨。”

    墨紫知道那是客气话,仍赶紧谢过,“六爷能送,我也不能收。就借个几日,用完就还。兄弟们的伙食自然算我的,只不知这租船银子怎么个算法?”

    冷六欸道:“墨哥这话见外,不过借用罢了,还收你什么银子?快快别提!我今日就做安排,最迟明日,腾出四只船连兄弟们一起送到红萸便是。”

    “六爷,亲兄弟明算账。更何况,这活挺重,大冷的天兄弟们还要下水,我实在不好意思白用。”墨紫掏出刚从仲安那儿收进的银票,“这是八百两,当是租船也好,给兄弟们的酬劳也好,请一定收下。不然,我可不敢有劳六爷帮这个忙了。至于事成之后,我会再封赏银。”

    冷六再三推让不过,只得收了银子。当下,心中暗道怪不得徐九想娶这女子,真是很能做实事,掌握分寸,又不倨傲贪小便宜的人。要说,无论抬徐九,还是抬官府,她一文钱不花,他还不是照样得出船出人。

    墨紫办妥了这事,就告辞要走。

    冷六相送到前庭。突然凌空飞下来几道黑影,他惊喝什么人,自四周就跳出十来个帮中弟子,个个手拿家伙。

    原来,布了暗桩。

    一直在庭中等着的赞进,护着墨紫往后退,直到与闯进来的人保持到安全距离。

    “冷当家不用着紧,我等并无恶意,不过送贵帮的人到此,又不好大张旗鼓,才翻墙而入。”为首的人说道。

    墨紫听清了,瞧清了,惊讶得张了嘴,没想到来人竟是华衣。

    华衣肩上扛着个人。他身后同穿青色劲装的千牛卫也各扛着一个人。看到墨紫,他微微一怔,再点头算是招呼过。

    “几位不请而入,肩上扛着我帮中的人,说什么没有恶意。当冷某无知么?”华衣虽然曾到过豹帮帮主的继任大会,但是受元澄之命,隐身存在,因此冷六不记得他。

    冷六这么一说,十来个豹帮好手就打算开打了。

    “六爷,此人我认识。他若说没恶意,想来应是事出有因。不妨稍安毋躁,听他说仔细点,如何?”墨紫便替华衣说两句。

    “既是墨哥认识的,冷某自然相信。”冷六一挥手,帮众停步不前。

    华衣对墨紫投去感激一瞥,转头对手下说放,就一齐将肩上的人放下来。双指直点三下,瘫软在地上的人就动了动,呻吟爬起。

    横竖是要墨紫吃惊到底,华衣放下来的那人是香十一。

    她一身大红披风兔毛边,翻出雪绸缎里子,歪吊在肩上。云鬓松斜,散发垂落一边。双颊桃红,双目怒气冲冲,双手握紧了拳头。站直后,对着华衣就是一拳。

    华衣轻轻一闪,手上突现一卷鞭子,朝香十一送过去,“姑娘,你的鞭子,拿好了。”

    香十一接住就是一甩,挥开了,回手冲华衣又一鞭。

    华衣仍没让打着。徒手抓鞭尾,就这么一振臂,鞭子就从香十一的手中抽出去,颓然落地。

    “十一,你干什么?”冷六哀叹。他不用问,也知道没理的一定是香十一。

    自从胡桃死后,香十一就成了豹帮最令人头疼的问题。本来她打算分出去单独开堂,他和徐九都松口气。谁知她见只有二十多个女帮众愿意跟着她,其他属下都不肯走,就知道即使离开,对豹帮一点影响都没有,自己反倒没了倚靠。她不笨,立刻死皮赖脸不走了,说以后再不管帮中事务,也不会给胡桃报仇,只希望借着豹帮的名头,找个好男人嫁掉,从此两清。

    香十一把自己放得那么低姿态,徐九冷六就不好将事情做绝,毕竟新旧势力交替,内里哄只会让外面的人有机可趁。于是,收回她所掌的分堂和权力,仍让她挂着当家的称谓,保留着二十多个女帮,当深闺里的大小姐一样养着。为了让她快点嫁出去,还托了上都几乎所有的媒婆,帮她说了一次次的亲。可是,她说是说想嫁人,却一个都瞧不上,还把媒婆们都骂上一遍。如今,谁也不上门了。

    “我让人点昏了,六哥不帮我教训他们,还问我干什么?我不干什么,就是让人欺负了,要揍回去。”香十一气鼓鼓的表情,泼辣的动作,好不刁蛮。

    “我等并未打过姑娘。”华衣语气冷淡,“不过是要送姑娘回家,姑娘太胡闹,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大人吩咐,姑娘今后莫再如此。”

    墨紫听出兴味来,哦——大人吩咐?

    冷六比她敢问,“请问我这妹子可是闯了祸,还劳各位如此?”

    华衣沉默,但他其中一个属下冷哼,“闯祸倒不见得,就是皮厚。跑到中书舍人元大人府上,死皮赖脸让大人娶她。大人不理她,她就大呼小叫,什么非大人不嫁,一辈子当老姑娘呢。”

    冷六顿然汗颜,“十一妹,你这不是瞎胡闹吗?元大人是何等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居然想大人娶你为妻?”

    “我知道配不起他,根本没想过当正室,心甘情愿为妾。再低可不行。我虽然出身江湖,可有功夫有嫁妆,还能带进我那二十个丫头去当陪嫁,那么大的福份。”香十一瞪着冷六说。

    元澄,命犯桃花了啊。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262章 温润如玉

    第262章 温润如玉

    元澄在进船棚之前,臭鱼就跟他把数日前发生在河上的事绘声绘色描述了一遍。也许,在臭鱼看来,元澄虽然同样当着大周的官,却与萧二郎这个大周将军有着本质的区别,他“在逃犯”的身份和他们弟兄仨离乡背井那么贴近,有点同道中人的意味。加之元澄跟什么人都能打交道的本事,一时勾肩搭背的,相谈甚欢。

    元澄虽然就是因此事而来,听臭鱼说到墨紫差点让两个士兵拖死,眸色如墨,沉浓不浮。他本想见到她时,说上一说的。然而,就在看到墨紫背影的瞬间,改变了主意。

    说她什么呢?她劝起别人珍惜生命,那是不遗余力的。但她自己在危急关头面对死亡,从来又是没有胆怯的。常常以小人物自居,却总能做出小人物根本想不到去做也做不到的大事。明明骨子里正直,面上又非要油腔滑调,市井的刻意。她受这个世道和女儿身的限制,不能全然为善,不能故意为恶,这般委曲求全,只让他想要如何做,才能让她像闯过三关,飞帆而出那时,痛快淋漓。所以,让她下次别管他人闲事?他说不口。如果真要说,那他不也曾是她的一桩闲事么?

    墨紫正蹲着看断裂的龙骨木,撑下巴在膝盖头,吐气,琢磨。听到脚步声,想都不想,手往旁边水槽一指,就叫帮忙。

    “帮我拎桶水来。”龙骨是极结实的枫木,因压力而断裂,并非本身木质的关系。

    左等右等水桶不来,她站直了,跳跳微麻的双脚,说道,“又不是到河里去拎水,怎么这么久?”一抬头,“妈呀元澄?”

    元澄双手拎着水桶,走得不快。水装得太满,动一步就泼一步,弄得衣袍湿了,鞋子也湿了。听墨紫喊妈呀,就笑得眼眯眉扬。

    “墨哥何故如此惊讶?”

    墨紫连忙跑上去抢那水桶,“能不惊讶吗?怎敢劳驾元大人拎水?”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文官儿。

    元澄仿佛读出她心中所想,还就不肯放手,“墨哥都能造船,我堂堂男儿难道还没有这点力气?你别同我抢,不然我当你瞧轻了我。所谓——士可杀不可辱。”说完最后这句,自己都觉得好笑。

    墨紫立刻不同他再争,举双手保持距离,叽咕道,“不用说那么夸张吧?自古读书人就怕有辱斯文,你倒怕有辱力气。而且,你干这活,笨手笨脚的,实在不怎么样。”

    元澄不理她,挪着步子走到刚才墨紫蹲着的地方,放下桶子一看,就剩半桶水了,便说,“我再给你拎半桶来。”

    墨紫慌忙挡住他去路,嘻嘻笑着,“元大人快饶了小的,半桶水都让你的袍子吃进去,还是赶紧换一身去。”

    “无妨,这棚子里热,往火上烤,一会儿就干了。”元澄也不真让她为难,没继续坚持要拎水,脱下外袍递给铭年,自己找一个矮木桩坐下。

    墨紫看铭年熟门熟路找到壁炉,和她的工人立刻打成一片的自来熟,“看样子,铭年跟着你学了不少。”好的也学,坏的也学,她还挺好奇铭年明年的样子。

    元澄听出她言外之意,这么回道,“也不只是跟我学。此子聪明,跟谁近,就跟谁学。”就是说,跟你近,也跟你学。

    墨紫切一声,撇撇嘴,表示听懂了,少来。

    “墨哥这几日没睡好?”不是说笑,看她眼下有阴影,面容疲惫。

    “老做恶梦。”墨紫双手一捂,正好挡掉一个呵欠,用眼过多而眼角泛酸,“两张让水泡肿的脸,眼睛布满血丝,瞪牛眼那么大,问我为何不救他们,还勒着脖子向我索——”

    温暖的指腹轻压在她唇上,她立刻噤声,强撑起来的笑容凝结在嘴角。

    “你的命,活人拿不走,死人更拿不走。”元澄如玉的面色,真正温润,好似春日下消融的雪,“相信我,墨紫。”

    墨紫摒住呼吸,不敢眨眼。然后,那唇上的暖意蔓延开去,她看不清面前的温柔。

    “眨眼。”元澄的声音。

    她眨眼。

    泪——落。

    “没有人强迫你必须坚强。”但他的每句话,都给她心里注入力量,“你顺心而为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元澄……”眼泪更多了,她微微仰面,却笑,“我……其实……很怕。”胡桃的死也是,那两个士兵的死也是,她可以表现得云淡风轻,不代表能转头就忘。

    “谁能不怕?”元澄面上浮起一丝奇异光华,“无论是目睹还是经历,谁能不怕死?便是嘴上喊得无畏,内心没有一点恐惧。我却是不信这样的鬼话的。”

    “我不觉得亏欠了谁,只是每次有人死在面前,就会骨头发抖,想人的命为何如此不堪一击。我怕,看多了,有一天会亲手杀人。”墨紫紧握的拳头禁不住发颤,“昨晚,我在梦里,终于让那两个士兵死了第二次。元澄,这么下去,我会变成什么样呢?”

    “人身上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我想,你永远都不会丢掉你的良心。而即使你可能会更多为自己想想,那又能算得上什么不好?一昧不分青红皂白的好,跟一昧无所不尽其极的坏,本质上没有分别。你很聪明,有决断,有勇气,也愿意承担结果,这就足够了。”元澄笑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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