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驭夫36计第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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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驭夫36计 作者:yuwangwen

    之后拿出一个东西放在她鬓边,用一种好听得让人愿意睡死过去的声音低语:“你喜欢,送给你吧。”

    第二天一早,宿醉的如初并没感觉到任何不适,只是口渴得厉害。

    “八重八重八重!”她一连气地叫。

    八重双手水淋淋地跑了进来,看样子是在洗衣服,一进屋也没等如初吩咐,到桌边把暖在茶壶套中的温茶端了一盏来,送到如初的唇边。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四计 笑里藏刀(10)

    万恶的旧社会啊,地主家的小姐过得真幸福!

    如初舒服地叹息着,把温度刚刚好的清茶一饮而尽,不禁想起自己以前在酒吧狂灌小黑方,第二天头像被劈开一样疼,还得自己爬下床去厨房,就着水龙头喝点自来水。那日子过得惨啊!

    “怎么样啊,小姐,头不疼吧?”八重伸出因为沾了水而冰冷的小手,顽皮地轻轻一点如初的颈窝,后者立刻被冰得一哆嗦。

    “死丫头,你会害我尿失禁的!”如初惊叫一声躲避,笑骂着,“不过头还真的没疼。”

    “那当然,虚海哥哥给了解酒药嘛。”八重小脸红红,“他真是了不起,什么都懂得,是不是?”如初继续翻白眼。可不是吗?他一个和尚居然对宿醉这样了解,可旁的人只觉得他了不起,却没人怀疑他为什么会这样。

    一翻身,感觉额角处硌得慌,伸手摸来,竟然是那个放药酒的玉瓶。瓶身的一侧温热着,大概是因为被如初压在头下,感染了她的体温。另一侧则有些轻柔的凉意,握在手中极为舒服。怪不得人家说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上好的玉就应该是这样吧。可惜这玉瓶和那个持有者不搭调,配得起那个人的石头,应该是外表看来光滑美丽,摸一下会被硌到或者被烫到。

    问题是,这可爱的瓶子是据为己有还是还回去?

    “虚海师兄把药酒忘记带走了,你去还给他。”她只挣扎了一秒钟就做出了决定,毕竟她是为人师表的人,拾金不昧的美德还是应该保持,虽然她超级喜欢这玉瓶。或者,哪天去找虚海买吧?

    “不必吧?”八重又倒了一盏茶给如初,“昨天晚上我打热水回来时,亲眼看到虚海哥哥把药酒放到小姐鬓边,肯定是送给小姐了。唉,虚海哥哥人真好,小姐对他那么恶声恶气,他不但不怪罪,还这么关心小姐。他的那一颗心呀,真是慈悲。”

    他会慈悲才怪,不过他这样做是为什么?难道他肚子里又打着什么坏主意?想到这儿,如初的冷汗都冒了出来。虚海此人太有“内涵”,她看不透他,每每被他逗弄得失去理智,免不得对他总有戒备之心。

    不过他没说用完药酒要还回玉瓶,那她是不是可以装不知道,直接留下这可爱的小玩意儿得了?

    “谁用他慈悲来着。”如初无意识地咕哝了一句。

    八重立即瞪大黑白分明的大眼,“小姐真没良心,嘴里说不用,昨天晚上却一直枕着这小瓶子,我想看看也拿不出来,现在小姐额头上被硌了个淡淡的红印子,嘿嘿,只怕几个时辰内消不了。”

    如初失笑。

    她的睡眠质量一直很好,对外界的刺激反应很迟钝,大概乐观的人都会这样吧。以前上大学时,宿舍里没有空调,于是在夏天里会枕着竹制的枕席睡觉,其结果就是第二天早上就顶着一脸的横格印子去教室,常常被嘲笑。

    可是……等等……上学……教室……

    “天哪,八重,现在什么时辰了?”如初像触电一下从床上弹起来,吓了那小丫头一跳。

    “快巳时末了。”

    完了完了,今天是她这当班主任的第一天带班,怎么就迟到了这么久呢!学生们可是黎明即起、午时休息的,她却宿醉到早上差不多十点钟,还有一个小时人家就吃午饭了!

    “快帮我打水洗脸刷牙!”她手忙脚乱地穿衣服,又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洗漱,头发随便挽一挽,之后匆匆忙忙往校武场跑去。当然,那玉瓶没忘记揣怀里,也没忘记暗骂虚海几声。都是他不好,不然她怎么会喝高了。书包网

    第四计 笑里藏刀(11)

    可当她跑到校武场一看,顿时愣住了,因为她的学生们没在这里,诺大的地方只有金、木、水、火四队在练兵,土队根本人影也没见一个。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闯祸了吧?

    她左右看看,见俞大猷正站在一边,指挥水队列队拼杀,连忙蹭了过去,低声询问。

    俞大猷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道:“校武场虽大,但五队人同时习武,马奔人跑,只怕因拥挤而互相伤到,所以……土队在西边那排房子后的小校场练兵。”

    “那边……有校场吗?”如初愣了一下。

    她才来卫学不久,对这个地方还不熟悉,不过她知道西边是一排堆放粮草杂物的房子,伙头军们还在那边养了猪、鸡、牛羊等物,各种生活垃圾也堆在那边,等卫里雇的杂役定时收走。总之,她第一天到卫学里来时曾路过那里,远远地就闻到空气不怎么新鲜,味道也不怎么好,所以就绕道走了。

    如果土队在那里训练……

    想到这儿,如初也不再多问,在俞大猷愧疚的眼神中快速离开,直奔所谓的小校场而去。而一到了地方,她简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不带这么欺侮人的!没错,土队学子们的父兄不是严党,也没错,他们家道中落,无权无势,但是伟大的孔夫子老先生说过,有教无类,在教育上怎么能分贫富贵贱,连基础待遇也不能相同呢?她在现代时也知道有的孩子上高级班,有名师授教,有的孩子上普通班,师资力量不很雄厚,但那也是在一定的基础上划分,不可能有这样明目张胆的歧视存在。

    这是校场吗?场地这么小,周围家畜乱窜乱叫,几大桶垃圾就堆在“校场”边缘,周围还有一些伙头军一边收拾食材,一边笑闹不止。只在场地中放点石锁之类练力量的东西,在场边树几个都快散架的箭靶就算是校场了?

    怪不得这群少年如此愤世嫉俗,怪不得他们对教头、教习和卫学没一点好感,原来他们被这样轻视和侮辱。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能忍耐地待在这里,已经很不错了。

    再看土队的学子,此时三三两两地在阴凉处歪着,有的干脆躺在太阳下睡觉。那位好像是教习似的中年猥琐大叔坐在一张木凳上,很滋润地在喝茶。这哪里是在修武,明明是大家一起耗时间哪。

    “小光,你们在干什么?”望着远处倚树而立的美少年,如初大声问。

    “在修习武道嘛。”戚继光动也没动。他笑着,和昨天一样温良无害的样子。可他的眼神如此复杂,有着绝望中要毁灭一切的冷酷。

    如初一步一步走了过去,怒火在心里升腾,压也压不住。

    “我不知道你们平时怎样列队,但现在都给我起来,站好队!”如初每走一步就说出一个字,掷地有声,“别人轻视你们,你们也要轻视自己吗?要做扶不上墙的烂泥吗?看看你们,成什么样子,年轻有为的男人却四处瘫着,全给我站起来,站好!”

    她气坏了,以至于早想好的要降服这帮少年,取得他们的信任,再用心培育他们的步骤全扔到九霄云外去了,现在只剩下满脑子怒其不争的情绪。

    不过没想到的是,她这气势倒把土队的学子都给镇住了。他们迟迟疑疑地从各自懒散的状态中直起身来,纳闷地看看如初,又下意识地看向他们的头儿……戚继光。

    如初的目光也随众人一起扫向那仍然斜倚在树干上的少年,看他到底会采取什么行动。就见他双手抱臂,一脸无可无不可的散漫模样,一片枯叶悄然飘然落在他宽阔的肩头,给他十七岁阳光而俊美的外貌平添了一分沧桑成熟感。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四计 笑里藏刀(12)

    他也回望着如初,看似态度良好,但举止却倔强。两人对视良久,他才动了一下,晃悠悠地走到场地中心,立正、站好。跟随在他身后的,是围坐在树边的李成梁、张居正和赵三红。再随后,其余十六个人也依次站好,排出一个勉强还算整齐的队列来。

    “土队列队完毕。”作为队长,戚继光报告道。

    如初点了点头,知道他不是妥协、不是忍让、更不是屈就与服众,是要看她接下来会怎么做。所以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走到那名疑似教头面前。

    “这位教头贵姓。”她礼貌地问。

    “高。”有点倨傲地回答。

    “那请问您是教什么的呢?茶道?”

    “什么茶道?胡教习不要胡说,我是卫学里的武修教头,本朝元年的武状元。”高教头把茶盏往身边的小桌上重重一顿,有点愠怒。

    如初笑笑,似乎没什么激烈情绪,只大声说:“既然如此,您为什么不教我的学生们习武,而是坐在树阴下喝茶?现在是休息时间吗?不过我看安公公所排的修习表,早上似乎没有休息时间。”

    “胡教习是什么意思?”高教头站起身来,“谁都知道土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胡教习既然是土队的学监,就该知道这群蠢材是教不会的,何必浪费力气,不如大家歇着,岂不两便?”

    “学不学得会是他们的事,教不教,或者说教得好不好却是你的事。”如初被这话气得要暗中握紧拳头才不会给眼前的猥琐大叔来一巴掌,“卫学里请你这‘当年’的武状元来当教头,听说束脩银子还不低,你就要尽职尽责,把毕生所学教与他们。可你这算什么,白拿钱不干活!你这样,说轻点是渎职之责,说重了就是欺君罔上,白白消耗国库资产。这里是皇家卫学,皇上亲点,而你拿了我大明的俸禄却不做事,你说你该当何罪?要我报告安公公,还是直接上书朝廷?”

    她连珠炮似的一通谴责,也不想想她一个白丁,哪有资格奏本。可高教头却被问得愣住了,半天才说出一句,“你别忘记卫学里的规矩,你算什么东西,论资历论本事不过是后进之辈,何时轮到你来教训我!”

    “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如初冷冷地道,“你在其位不谋其事,耽误这些少年的大好青春,于皇上于苍天都是犯罪,是个有良心的人就可以指责你,何况是我?你轻视的可是我的学生,以前他们没人管就罢了,如今有我,绝不能让你欺侮了去。现在给你两条路,要么立即开始授业讲课,要么就和我去见安公公,我不管你有多深的人脉,但天底下,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

    “你……你多管闲事!”高教头本来和往常一样,打算耗过这一上午就完,没想到新来的胡教习偏来找茬。有心教训教训这黄口小儿,又怕他这小身子骨挨不了两下。

    之前传闻他也是宫里出来的(看样子也女里女气的),此般有恃无恐,只怕深有背景。再说,这小阉人才来一两天,听说已经得到安公公的眷宠了,他摆摆架子可以,却不敢太过得罪。现在这情形,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在原地转了两圈,最后还是妥协了。

    “好,我就让胡教习看看,这群废物值不值得我一个武状元来教!”说着,愤恨恨地走上前去打了一套拳,看样子倒还蛮唬人,打得呼呼生风,威势逼人。

    “跟着练!”拳毕收执,他威喝了一声,可如初冷眼旁观,学生们没一个有害怕或者尊重的样子,全部一脸的不屑和鄙视。

    第四计 笑里藏刀(13)

    接着,在如初的目光催促下,学生们开始重复高教头所施展的拳术。可惜,虽然他们在依言练习,却个个松松垮垮、有气无力,哪像是打拳练武,分明是胡乱比画两下,应付局面。

    “你看看!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他们根本是一堆不可雕的朽木!”高教头轻蔑地冷哼一声,“胡教习,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想出头?也不看看手下是一群什么东西!为将者没有好兵也是白搭。”

    “明明是你的拳法没用,还要我们浪费力气吗?”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却是张居正,“我们进卫学,是为了将来上阵杀敌,不是为了歌舞助兴,这番花拳绣腿又学来做什么?”他身材瘦小,面容清秀,可站在一群高大强壮的少年之中却一点没有被淹没,说的话也清清楚楚。

    “对呀,光招式漂亮有个蛋用!”李成梁接口道,“还不如上街找群流氓,狠打几架来的经验实在,免得到了阵上,还没摆好起式,先让人一刀劈成两半。”

    此言一出,众人哈哈大笑。

    “无知小儿,你们懂得什么!”高教头怒气冲冲,也顾不得为师的风度,跳着脚大骂,“不过凭着祖辈上一些微功,承袭个不痛不痒的武官,还真当自己是国家栋梁了?不过是一群饱食终日的酒囊饭袋罢了!”

    明明你才是浪费粮食,正事不做,居然好意思说别人?如初此时也有点怒了,虽然那些学生不好好练习是很可恶,但为人师者,怎么可以这样出口伤人?不过她才要开口说话,就被一个懒洋洋,好像很谦虚,却又带着挑衅与骄傲的声音打断了。

    “不如……高教头用拳头教训一下我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废物如何?”戚继光向前走了一步,脸上春风和煦,语气却坚定得不容置疑,“干脆就由我开始,如果我不能在十招之内把高教头打趴下,我戚继光立即滚出卫学,永不回京!”

    好豪气!可是……这个赌有点大了吧?高同学可是本朝初年的武状元呀。要不?定一百招好了!

    如初伸出手,想把话接过来,打个哈哈,然后改变条件。不过高教头比她嘴快,在她嘴唇还在嚅动的时候,已经痛快地应了战,其无耻程度已经无法用语言描述了。想他一个皇家卫学高价请回的教头,一个曾经的武状元,和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比武,赌自己在十招之内不会被打得嘴啃泥,到江湖上传传可真好听。

    不过人家定赌双方已经决定,她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只得鬼鬼祟祟蹭了过去,低声问,“小光,你有没有把握。”

    戚继光低下头来,眼神闪烁着令人看不懂的光芒,忽然伸出食指点了一下如初的额角,“在哪里盖了个章?大内的标志?”

    “严肃点!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关系到集体荣誉,你到底有没有把握?”如初试图以严厉的眼神逼迫吊儿郎当的青年参赛选手正经起来,不过不太成功。

    “我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戚继光唇线微弯,轻浅地笑,那凌厉的杀气都隐藏在春风拂面的背后。

    看着他闪动的眼波,如初有一瞬间的恍惚。一个十七岁的年轻人怎么能这样镇定自若?他的眼睛在如此清澈的同时,怎么能又如此深幽?是什么样的经历才能历练出这样一个少年?

    “赢了这场再吹牛吧。”她轻叹一声,往后退了几步,看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慢慢对站到场地中心,先是对视,之后突然就出手。可耻的是,还是高状元先出的招。

    第四计 笑里藏刀(14)

    此时,所有观战的人都已经围拢在场边,有打了鸡血似的学生们,有围过来看热闹的伙头军,有一群无聊的鸡鸭猪牛。众生就在明晃晃的阳光下,就在臭气熏天的空气中大声数着:一、二、三……

    随着数字的增长,如初的大脑也开始飞快地转动,想着万一戚继光输了这场赌约,要怎么帮他把话圆回来,让他不至于到退学这么严重。眼看着就要到十招,两下里还是打得难解难分,如初都要绝望了,可没想到在大家同声呼叫到“十”的时候,高状元突然惊叫了一声,接着整个人都飞了起来,扑通一下落在场边的泔水桶上,把桶子都砸碎了。

    顿时,污水漫地,馊臭味四溢,无数大小苍蝇欢呼着飞扑了上去,嗡嗡着:哎呀哎呀,过年啦!好多好吃的诶!

    不知为什么,如初在看到这一幕时,突然很喜感地想起来一句电影的台词:什么是轻功?轻功就是让一头肥猪在天上飞,并且叫得像被杀一样惨。

    现在,高状元就是。

    “高教头你没事吧?”几个伙头军凑上前去,表面是关心,实际上是看热闹。

    高教头似乎深受打击,在泔水中坐了几秒,之后突然跃起,一溜儿烟消失不见了,惹来学生们大声的嘲笑和叫骂。

    “落井下石不是君子所为。”如初乘机教育道,其实也有点同情高状元。他只是势利眼罢了,已经受到教训就行了,没必要痛打落水狗。再说,其实高教头也有优点,他能在这种空气质量下优哉游哉地喝茶,那份定力和对外界忽视的能力总算不错。

    可是……唉,这里的教学质量也太差了点吧?

    “你们不是常在街面上混吗?该明白什么叫光棍之道,好歹给别人留条路,他就不会狗急跳墙地回头咬你一口。”她补上一句。

    “怕他咋滴?敢咬老子,就掰掉他满口牙!”李成梁不服气地道。

    “他若是带了一群狗来,难道你的人生就在打狗中度过,不做点更有意义的事?”如初反问。

    学生们哑口无言,倒是旁边一个伙头军道:“这位小公公说的对,这就叫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你们在学里还不够受气啊,居然还惹祸?这不是找把柄让人欺侮嘛。依我说,再忍一年算了,皇家卫学可是不是人人都能进,只要能平安出去,跟老子娘也有交代是不是呀,小大人们?”

    他说的话有着这世间最实在的道理,但倔强的少年们却不想点头。而一边的如初也正郁闷着,没情绪立即进行思想教育。她怎么就成了公公了?为什么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太监?她哪点像太监了?把她看成个娘娘腔的男人不行吗?

    她嘟着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咕哝着,并不知道她的这副模样全落在了戚继光的眼里,令后者感到分外好笑。

    他本来是观察她的反应,没想到看到她这番表情,还真是孩子气,就像个姑娘家。他有一个小他六岁的妹妹,平时逗弄她或者吓唬她时,也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其实,这个公公,还挺可爱的。

    想到这儿,他的脸上不自禁地露出一丝没有任何掩饰的温柔笑意,让突然转过头来的如初看个正着。他感觉有些不自在,连咳了两声,才想转过身去,就见如初向他走了过来,脸上挂着点坏笑。

    他的心从来都是笃定的,就算愤怒,就算失望,也被他隐藏得很好,只是此时看到如初的脸,他忽然有点心虚。这个胡公公不是有读心吧?为什么笑得那么诡异?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第四计 笑里藏刀(15)

    “小光啊,来,跟教习说实话。”如初一脸狼外婆的诱惑模样,“刚才你在第五招时就能打败高教头吧?我没想到他这么没用,这状元也不知是怎么得到的。但你……为什么不速战速决?”

    戚继光松了口气。原来她并没有读懂他的心思,也不会知道他刚才居然觉得她很可爱。这就好,凭白吓了一跳。

    “说说嘛!咱们以后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一个战壕的战友,瞒别人也别瞒我呀。”如初笑得极虚伪,可怜她自己还觉得挺真诚。

    可惜小红帽不上当,假模假式地沉吟了一下,也非常“真诚”地道:“男人要说话算话,说了十招,就是十招!”

    小坏蛋,有你的,居然这么回答。

    如初点点头,就听身边的赵三红提出了一个实际性的问题,“那明天怎么办?教头都跑了,还要不要来练武?”

    “练!为什么不练?”如初坚定地回答,“不过你们明天不要到这里来,早上起床后都待在学堂等我。你们是不该在这种地方习武,我要为你们讨个公道。”

    “练不练有什么意思?反正教头也不过那两下子。”张居正冷哼一声,满脸不屑。

    “不要太傲慢哦,所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你们遇到过草包,并不意味天底下没有强人。其实卫学里还有其他很有本事的教头,我会帮你们争取一个武功最高强的。其实你们要这么想,既然被举荐到卫学里来了,就一定要把教头的本事全学光,不然既对不起举荐人,也对不起对你们抱有期望的父母,所以要有把教头的本事全部榨干,归为己用的决心。”如初想起俞大猷,心里有了主意,“你们现在列队跑圈,锻炼肺活量,我要出去一下。”说着一挥粉拳,也不管人家听不听得懂她的奇怪词汇,风风火火地跑开了,留下一群感到莫名其妙又目瞪口呆的学生。

    “她说的都是啥玩意儿啊,乱七八糟的。”半天,李成梁搔了搔头问。

    “谁知道。”张居正耸耸肩,“不过你们要不要跑圈?”这话是对大家说的。

    二十个少年对望了十几秒,之后几乎同时从鼻子中哼出一股气,然后三三两两散开,恢复到之前的懒散状态。戚继光等四人也继续回到那棵大槐树下,或坐或立,悠闲之极,似乎之前什么也没发生过。

    “其实……我觉得这回卫里派来的胡教习跟以前的不太一样,人不错,还挺热心的不是吗?”过了会儿,赵三红突然道。

    “如果二百五也叫人不错,我同意你的观点。”张居正突然笑了起来,“小光给他起的外号还真形象呀,小一一,哈哈,他那个眉毛真是好笑。”

    “还说呢,白圭,你已经被那个一字眉影响了。你看,你称呼元敬为小光。”李成梁半躺在树下的枯叶堆里,“不过话说回来,他起的名儿都还很顺口,这么叫也没关系。”

    “那我们……要接受他吗?”赵三红迟疑了一下才问,“昨天,他与我们约赌三场,可是胜了的。”

    就这一句话,四个人都沉默了。半晌,李成梁由衷地道:“不管怎么说,这位胡公公的文武之功和力气都挺让人佩服。一个阴阳人能有这水平,之前我都不敢相信。小光,我们到底拿他怎么办?”说着望向戚继光,其余两人也是一样。

    戚继光抬头望向叶片稀落的树顶,脑海中浮现出如初的各种模样。奇怪,他不讨厌这位行事古怪的胡公公,甚至觉得他有些讨喜。但是,能相信他吗?结论当然是不能。这个世道,想要爬到高位,尤其是宫里出来的,哪个人干净?胡公公……到底也不能不同。也许他还是安公公派来监视他们的,所以才采取了怀柔的手腕吧。

    第四计 笑里藏刀(16)

    这招笑里藏刀,他早见识过很多回了。就说安公公,表面上护着土队,不管严鹄那伙人和那群没骨气的,只会溜须拍马的教头教习们怎么陷害挤对土队,安公公也没有把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扔出卫学。

    但另一方面,安公公却任由许多不公平的事发生在他们身上,装聋作哑、不闻不问,难道不是为了拿他们当垫脚石,博一个好名声吗?怎么会是真正关心他们?或者,还是要看他们笑话!胡公公是这种人的亲信,那么不管他表现得多么热心肠,又怎么能让人相信?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难道你们忘了之前的事吗?我是不会忘的。”他收回目光,慢悠悠地说,“想我千里迢迢从家乡来到京师,办理承袭事宜,那些吏部官员哪个看起来不是一副忠诚勤勉,与人为善的模样?夸我是将门虎子,说我爹清廉忠诚,是为官之楷模。可是,因为我没有银子孝敬,居然拖了许久不给我办理,害我盘缠用尽,驿馆也不让住,差一点沦为乞丐。要不是遇到夏阁老……可夏阁老又如何呢?还不是被姓严的陷害得丢官还乡?”

    “所以我才弃文从武!”张居正气愤愤地接过话来,“朝纲败坏,不如上阵杀敌,落个征袍染血、马革裹尸而倒也痛快,不枉大丈夫此生!”

    “白圭说的好!”李成梁一拍大腿,“还是小光有脑子,我差点给这姓胡的太监迷惑了,还当他真和以前的教习有什么不同哪。仔细想想,咱们受这些表面笑眯眯背后捅人刀子的算计还少吗?居然好了伤疤忘了疼。你们说,胡一一对我们这么好,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戚继光摇摇头,“我们有什么好让人企图的?折辱罢了。在卫学里待了一年,什么事都看多了。”他冷笑,年轻的脸上满是倔强和不甘,“我不相信卫里派来的人,特别是安公公的手下。所以,不管胡公公做什么,我们都要想法子逼他走!”

    其余三人都点头,但赵三红显得不太坚决,小声劝道:“不过我想,如果他没有恶行,我们就放他一马吧,逼走了就得了。”

    “小红就是心软。”李成梁拍拍赵三红的肩,“放心,如果他能老老实实地离开,我们也没那精力跟他斗法。”

    “黑人说的对。”戚继光露出他那招牌式的阳光微笑,整齐的牙齿似乎闪过一层寒光,“不知道现在小一一去干什么了,不过我借着他的势教训了那姓高的,安公公就算不责备他,他也得罪了卫学里大部分教头吧?只怕以后有小鞋穿喽。”

    “坏家伙,我就知道你是有意选这个机会动手。”张居正也笑了起来。

    这一幕,幸好可怜的如初没有看到,否则一定会沮丧。她还满心以为赢得了这些被漠视和被侮辱的少年们最初步的信任,没想到抚慰受伤的心灵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其实就算她看到,以她超级乐观的性格来说,也不会难过太久,肯定对着半空一挥拳,大叫:青年嘛,总是愤怒的。没关系没关系,慢慢来好了。就像此刻的她,正信心满满,斗志昂扬地去找雅意安谈话,要为土队争取更大的权益。

    而同一时刻,戚继光就站在树下,如初的影子不知为什么在心中盘绕不止,挥之不去,竟然让他生出一种别扭的感觉,第一次怀疑自己是否做得有些过分。

    不过这心思就如同他曾经怀疑如初是女人一样,很快就消散了。

    第五计 瞒天过海(1)

    (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太阳,太阴。)

    意指采取以假乱真的手法迷惑敌人,以达到发起突然袭击而取胜的目的。本书中是正反双方都用了此招,当然啦,利益和目的不同。

    照公公的意思说,土队之所以被赶到垃圾场一样的地方去习武练兵,是因为在屡次的卫学比武中成绩垫底。说白了,这是末位淘汰制所造成。对此,如初深感怀疑,不过她又找不到反对的理由,只好以自己才担任土队教习兼学监为借口,要求在一个月内再比试一次。

    “一个月前才比过哪!”安公公翘着兰花指,笑眯眯地轻刮了一下如初的脸颊,害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小胡,你这是出哪门子幺蛾子哟。”

    如初一脸无辜,“没有啊,只不过我才接手这一队,之前他们的成绩差,不能算在我身上。再说了,我不努力一下,怎么能让学子们服我呢?学子们不服我,我又怎么能秉承安老您的意思,为我大明王朝培养出有用的栋梁之才呢?”

    “哎哟哟,瞧这张巧嘴,真真爱煞人了。”安公公拍掌笑道,“安老?我还真爱听这称呼。不可咱家却不敢受,太僭越了。还是叫咱家安公公吧。”

    如初点头,遍体恶寒,不知道眼前这位到底是老太监还是老太太,这用词、这表情,其囧劲不是言语可以形容的。

    “那公公到底答应不答应?”她追问不止,生怕给这老j巨猾的家伙岔开话题。欺侮人不是吗?那就让拳头说话吧。凡事要往好的方面看,就比如不良少年,至少他们在武力上是高人一等。

    “这个嘛……小胡,比武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是几个人上场打一架就行了,需要做很多准备。”安公公开始打官腔,“咱们的校武场要重新修整;五队学子的军装甲胄要做新的,上回比武时损坏了不少;武器和箭矢也要重新配备;就连战马……也得和于海涛大人商量一下,从军营里往外借。还有,为了公正起见,每回比武都要请一些在江湖上德高望重的前辈、告老的将军、朝中的要员做裁判,人家这一来一往,茶水车马银子的孝敬也是要出的。”

    如初明知道安公公是刁难,却也没办法反驳,好在现代资讯发达,或许不可能有古人的大智慧,但眼界却还是比一般古人宽,因此灵机一动道:“安公公原谅属下没见过世面,不知道一场比武竟有这么多难处。不过,听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属下倒突然想出一个主意来。”

    “哦?”安公公一挑眉,露出兴味的神色。

    如初咽了咽口水,站起身来,假装沉思中略带紧张地道:“属下琢磨,天津卫学既然是圣上钦点,又是安公公坐镇,其实还是要名声盛隆才好。这样,一来让天下百姓知道圣上高瞻远瞩,我大明国势强大,二来也能显示公公您治学有方、公正廉明。可是为了让学子们安心习文练武,平时学里的事也不宜张扬,那么唯一让万民瞻仰我明军威武的,就只有卫学比武的这个机会了。”

    “你是说把卫内的比武办成像武举乡试那样公开的?”安公公有点意想不到,又有点兴奋地问,“那样花费可不就更大了?现在北虏南倭屡屡犯境,国库并不充盈,很难说服皇上让户部拨银子哪。”

    “这点小事不用麻烦圣上。”如初走近雅意安,故作神秘地道,“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我们不妨在民间找资金……也就是让那些大富商们参与。商者重利,而名与利是相辅相成的,所以许之以名,取之以利,这不是两全其美吗?”说着,把现代那套赞助、冠名权、票物分成、广告利益、对获得名次之队的奖励之类的内容详细讲了一遍,听得雅意安频频点头。

    第五计 瞒天过海(2)

    “小胡不愧是商家的出身,这算盘打得精呀。”安公公满面红光地说,不必回答,如初就知道他答应了。

    其实她在说这番话前,心里迅速地衡量了过,就觉得此事不离十。雅意安是太监,这辈子注定不能福妻荫子、光宗耀祖了,所以在意的不过是名利二字。而如果办一场公开的比武大会,即扬了名,又能从门票收入和赞助商的孝敬上捞到不少好处,说不定还能在皇上那得到褒奖,他要是不同意才怪。

    在讨论土队的校场问题之前,如初隐晦而技巧地问过安公公,知不知道土队被歧视和被故意针对。她以为安公公至少要假装失察,没想到他直接承认全看在了眼里,但他有一个超好的理由来说明为什么不管,而且堵得如初没话说。

    他说:“玉不琢,不成器。这些孩子们顽劣,让他们在逆境中奋发,在最困难的情况下承受打击,也是咱家一番栽培之意哪。”

    他明明是因为想保持刚正不阿、不畏权贵的形象,又不想太得罪严党才这么做,偏偏能说出这么漂亮的话来,可见是个爱做表面功夫的人。那么,把卫内比武办大,正是投其所好。

    而且这样做对学生们也有好处。越是不良的少年,越是血气方刚,越是注重某些荣誉性的东西,如果在卫内悄悄地比武,就算她用力鼓动,他们也未必合作。可在公众面前亮相就不同了,谁也不想丢人,所以只要她稍加刺激,他们就必尽全力,以他们的武力程度来说,绝不会垫底,甚至有可能问鼎。当他们尝到胜利的滋味,得到民众的承认,明白自尊和自强是要靠自己的,难道还不转变吗?对某些孩子来说,鼓励远比惩罚更有用。

    这样还有第三桩好处:可以为庆善号铺平在天津卫的生意道路,这样既能帮老爹发展事业,以后还不必经常往京师的分号跑了。

    哇哈哈,她果然聪明呀,一个小小的契机就被她发展出无尽的可能。不过等等……刚才安公公说什么?

    他说“小胡不愧是商家的出身,这算盘打得精呀。”这什么意思,他知道她的背景吗?于海涛大人不是说好帮她隐瞒吗?不是说如果她暴露了,她、于大人、她那大哥就一起倒霉吗?想到这儿,如初背上冒了一层白毛汗,偷偷向安公公瞄了去,正对上雅意安似笑非笑的眼神。

    “公公……”一瞬间,她感觉到了自己的危机。

    安公公是什么人,想要调查她的背景还不容易吗?是她之前太大意。

    “小胡,咱家教你个乖。”安公公缓缓地道,“我们侍候皇上的人,早就练就了一双毒眼,是男是女一瞧便知,那是掩盖不住的。不过,咱家佩服于大人不拘一格的用人方式,也见识了小胡你的本事,有些事呢,也就懒得管了。所以小胡你就把心妥妥帖帖地放在肚子里,‘乖乖’为皇上、为卫学办事,咱家不会亏待你的。今天你就先回去,把你说的这些写个策略表呈上,方便咱家和于大人商量一下。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太短了,咱家看最早也得两个月,哎哟,可得忙起来了。”

    如初点头称是,退出安公公的房间,心头不住地发毛。

    原来,在这个表面平静的卫学里,她并不能生活得安稳,要面对很多危机。原来,看似简单的事,却纠缠着这许多的不安全因素。原来,她要实现梦想,于大人和大哥要招揽人才,却都要承担风险。最要命的是,除了几个知情人,男人们全把她当成太监,而真正的太监却知道她是女人!

    第五计 瞒天过海(3)

    真他令堂的莫名其妙!

    如初带着半懊恼半不安的心情往“员工宿舍”走,本想回房写那个古代名曰策略表,现代名曰策划书的东西,无意间一抚额头,摸到了那个经久不消的印子,最后决定先到虚海房里一趟。

    初冬的天气里,虚海的房门却虚掩着,如初犹豫了一下,然后鬼鬼祟祟地先顺着门缝往里瞧。就见虚海的房间布置和在少林寺一样,简洁雅致却不粗陋,透出那么一股出尘的味道。由于床正对着房门,如初一眼就看到一身白色僧袍的他半躺在床上看书,身边随意地散落着不少典籍,那模样慵懒而性感。

    死和尚,妖孽!

    如初定了定扑通通多跳了两下的小心肝,推门而入。

    昨天光顾着和他斗嘴兼斗酒了,很多卫学里的事还没有打听。再者,安公公让她心头发寒,还有那群小子的事也让她焦头烂额,这些都得找个人商量商量才行。当然,顺便再感谢一下他赠药的功德。

    她一次为自己找出了三个找虚海的正当理由,却没意识到,她居然对一个经常气得她半死的人产生了战友般的、互相依赖的感情。

    “虚海……呃……师兄。”她觉得还是加上尊称显得友好一些。

    “胡师妹,你连门也不敲,是不是在门边偷窥了小僧许久呀?”虚海问,放下手中的那卷书,伸了下懒腰。人家说出家人,特别是武僧应当行如风、坐如钟、卧如松,再看虚大师,哪点符合呀?

    “我是怕你房中进了小偷。”如初有点讪讪的。

    虚海笑了,“阿弥陀佛,哪个贼敢在卫学里偷东西?罪过罪过。再者小僧这里除了这皮囊和这颗心,也没什么好偷的。”

    “你说的也是。”如初点头,罕见的同意虚海的观点,“其实就连你的皮囊和你的心也是属于佛祖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虚海闻言一窒,心头好像划过一道闪电似的,本来在温暖的黑暗中已经逐渐混沌了的誓言,在这一刻又变得无比清晰,提醒着他、鞭打着他、刺痛着他。他眼神中闪过些微的苦涩,但转瞬就不露痕迹地掩饰了过去,依然换上那种淡定从容,优雅得近乎圣洁的表情来。

    “胡师妹大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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