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香 全第64部分阅读
御香 全 作者:肉肉屋
己拿着平安符又从原路赶到小厅这边,结果隔着两道花屏就看见舒绿捂着嘴快步从前面跑过去。
她认识舒绿这么久,还从没见舒绿在人前如此失态。
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尚红心里一惊,刚想去追舒绿,却又突然看到万里就那么直愣愣地站在回廊上,如同石雕一般。
转瞬间,冰雪聪明的尚红已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她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
尚红从没想过万里拒绝了舒绿,自己就会有机会——她甚至没想过自己的终身。在过去的十多年里,家里人对她的期望不过是能多活几日算几日。不止一个大夫预言,她活不过十五岁。
可当她隔着树影看到万里脸上流露出她从未见过的哀伤笑容,她还是鬼使神差地出声喊住了他。
他明明是笑着的,然而他的眼里却是满满的失落……她不知自己可以为他做什么,只是想着,如果可以让他的难过减轻一点就好了。哪怕只减轻一点点,一点点就好了……
“万公子,这是我去寺里求来的平安符,请替我转交给万夫人。”
尚红递上手中的平安符。
(唉,终于写出局了一个……其实蔷薇真的很喜欢小胡子的,可是小胡子和舒绿在一起的确是缺少了些“爱情的火花”。小胡子会是个好丈夫的,点头。)
第二百六十四章:六月花嫁
(5月26日第二更)
万里接过平安符,对尚红笑笑:“多谢五小姐记挂着家母的身体。家母近来已经好多了。”
这时的他仿佛又恢复了素日的洒脱,方才那一幕好像根本没发生过一样。他情知尚红定然是看到了些事情,但他想到尚红与舒绿向来交好,却也不是太担心她会对人说出去。
“那,我就先告辞了。”
万里不想再耽搁下去,轻轻朝尚红拱了拱手,便作势要走。尚红只迟疑了片刻,冲口而出一句:“万公子你别难过……”
话刚出口,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这话真是太逾矩了尚红明知自己不该说这些,可她又难以抑制自己的心情——
她是受过严谨教养的王府千金,可她同样也是多愁善感的如花少女。
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很在意的东西……
她本就生性恬淡,为着身子孱弱,对身外的人和事就更少有太过强烈的感情。家人的忽略也好,姐妹的冷淡也好,她都不在乎,因为她明白自己随时会离开人世,有什么好争呢?
可最近这一年来,她的想法随着舒绿的出现与身体的逐渐恢复,也在发生着改变。
舒绿给她平静得像一口枯井的生活带来了生气。和舒绿在一起,日子变得有趣起来。舒绿能让她笑得很开心,能在苦闷的内宅生活里发掘出许多好玩的事情,更重要的是,舒绿将她带到了万里的面前。
当她发觉自己越来越期待万里每半个月一次的到访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挽回。她曾经一次又一次告诫自己,不可以,绝不可以表露出一点点的异状。她从没想过要让万里更注意自己,只是默默的祈祷着,可以在近处多看看他就好了……
她的愿望其实很卑微。
然而在这一刻,她终究是没能坚持到底。
“啊……哦……”
万里也被尚红的话给弄懵了,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好。呃……她这是在安慰他吗?
他有些尴尬地笑笑,但又觉得不该辜负人家姑娘的好意。嗯,五小姐一定是觉得他被舒绿拒绝了很狼狈,所以出于好心想过来安慰他吧。
他对尚红的印象一向是停留在“舒绿的表姐、自己的病人、信安王府的五小姐、一位温柔和善的姑娘”这个肤浅的层面。
其实也很正常,一个男子如果在面对心爱姑娘的时候,还对另外一位女孩子特别有研究的欲望,那只能说他根本就不爱他所谓的心上人——迄今为止,万里眼里还是只有舒绿一个人。
“……嗯嗯,我不难过……唔,天真的不早了,我先走了哈。五小姐请留步。”万里这回真的走了,头也不敢回,他真没被姑娘家安慰的经验啊。
尚红呆呆地站在回廊里,突然苦笑了一下。
她还挣扎了半天,又羞又恼,恨自己太过冲动,说不定会让万里看轻了自己。
结果呢?人家根本没在意过她在想什么,只以为她在说些不得体的客套话。
太可笑了,自己这样的傻……
“小姐,小姐,您走得真快……”这时她的丫鬟枝春才匆匆从花径上绕过来,赶到她身边。
咦,小姐不是要把东西送给万夫人吗,怎么一个人站着回廊里发呆?
“啊。”尚红猛然被枝春一唤,惊醒过来,强笑道:“哦,我把平安符交给万公子了。咱们回去吧。”
“是。小姐,咱们的绣线快不够了呀,得再去采买十二捆大红色、十八捆松绿色、十捆石青色……不然赶不及给四小姐绣喜帐子了……”
枝春叽叽喳喳地说着。尚红心不在焉地应了句:“你去找舒绿小姐院里的巧英商量就是了。”
“好的呀,巧英姐很能干,我们都很佩服她呢……”
枝春还在絮絮叨叨地向尚红报告着她们给四小姐尚堇绣嫁妆的情况。
而尚红却在心底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她前头的两个堂姐,尚兰六月出嫁,尚堇的婚事则在八月。可她自己的终身,又在哪里呢?
炎热的六月并不是办亲事最好的季节,但是信安王府的嫁女酒一样办得很热闹。
毕竟出嫁的是堂堂世子的嫡女尚兰,该摆的排场可不能少,这是王府的体面问题。
尚兰的嫁妆提前一天就送往了张磊临时租下用来办亲事的院子。说是张磊租的,事实上还不是世子妃张氏私底下派人去物色的?不然以张磊这么个外地小年轻的身份,他能找到什么像样的住处。
张氏知道女儿嫁得委屈,但这婚事是没法改变了,只能在物质上尽量满足女儿。
至于新郎家里的人,也都早早上京来筹备婚礼了。儿子中了进士又要娶王府千金为妻,这可把张家人给欢喜疯了。但欢喜之余,他们也感到了很沉重的压力,人家是王府啊别的不说,嫁妆肯定不少,相对的自己家的彩礼也不可能差的太远。
所以张家为了办这场亲事,也几乎是倾尽所有了。
张磊的父母家人全都从东南过来了,把那间租来的三进宅子住得是满满当当。当尚兰的嫁妆从信安王府一路浩浩荡荡地送过来时,本来为自家财产大出血心疼不已的张磊之母宋氏,总算是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哎呀,不愧是王府,就是够体面”
整整二百六十八抬的嫁妆,院子里根本放不下。幸亏张氏也是管家管惯了的,知道这边是个什么情形,提前让女婿把巷子里相邻的一间差不多大小的宅子也租下来了。
这些嫁妆最终是要跟着尚兰与张磊一起,送到张磊赴任的燕北道并洲城去——梁世子再瞧不起这个女婿,也得替女儿着想,所以还是尽力替张磊谋取了一个县令的位子。
而且并洲城离京城很近,不过是五六天左右的路程,尚兰要回娘家也很方便。
六月初六,尚兰穿上了自己亲手绣好的大红嫁衣,哭得无比凄切地坐上了花轿,被抬到张家去了。
从此她便是张家的媳妇,而不再是信安王府里娇滴滴的三小姐。
明明和尚兰没什么感情,可舒绿送她出嫁的时候,还是颇有感触。
“尚兰走了……”
她本该觉得无所谓才对啊,府里又少了一个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人——虽然后来尚兰已经很少这么做。
其实舒绿真的不喜欢尚兰。她自私、狭隘、善妒,骨子里既自大又自卑,还屡次无缘无故地想设计陷害舒绿,只因为看舒绿不顺眼。
可是,舒绿也习惯了她的存在。在闺塾里头,她们每天朝夕相处,一起挨过戒尺、受过责骂,一起被罚抄书,还曾互相别过苗头……也不是没有过快乐的时候。
这感觉就像是学生时代的女同学,也不见得感情有多好,可一旦没了她,又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
六月里办喜事的不止是信安王府一家。
临川王府的大小姐牧欣茹也出嫁了,当然,她嫁得很低调。谁让她是庶出呢?长女又如何,摊上一个庶字,若没有父亲与嫡母有意的照拂,哪家的庶女不都是这么过的。
况且,游王妃又有什么理由照拂她?
那回牧欣茹在别院里试图勾引展眉的事情,舒绿回京里立刻就向游王妃转达了。舒绿的转述很客观,没有添油加醋,不过光是听那过程也够游王妃气得想摔东西。
家里居然养出了这么不知廉耻的女儿游王妃身为嫡母,一样脸面无光。幸亏展眉和舒绿都不是外人不然,临川王府的脸真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所以游王妃才会急匆匆让人将牧欣茹接回京城来。
牧欣茹还以为舒绿真的替她说情,一路盘算着回去后怎么讨好父亲和嫡母。结果她连父母的面也见不着,一回府直接就被关在了自己院子里。
游王妃懒得见她,直接派了几个孔武有力的严厉嬷嬷去看着她,让人对她说:“这几个月里,大小姐什么都不必做,专心绣嫁妆等着嫁人就是了。”
牧欣茹慌得不行,可又不知道父母是什么意思。虽然说自己回了京,可只不过是被换了个地方关着,而且现在比在别院里还不自由。难道是嫡母要整治自己?
但又说让自己嫁人……那就是不会弄死自己了?
牧欣茹参与过给游王妃下慢性毒药这件事,一直惶恐着嫡母找她算旧账。所以嫡母这样的处置,让她弄不清父母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不过当她知道自己要嫁给什么人的时候,直接就晕过去了。
嫡母竟将她许给了父亲手下的一个边关将领做继室
嫁到边关去……那据说寸草不生的地方……而且她的未来夫婿,还是个在打仗时瞎了一只眼睛、年近四十的“老头子”
“大小姐不肯嫁?”游王妃冷笑着说:“放心,她会肯的。那可是正四品的武将呀,怎么就配不上她一个庶女了?要不是人家年纪大点,多少千金小姐争着嫁呢”
(我错了……上一章最后几段有一句应该是“舒绿拒绝了万里”,鬼知道我又乱写成了“万里拒绝了舒绿”,我的手和脑子就像是不属于一个人似的,经常脑子里想一样打出来又是一样,真该拖出去弄死……问题是源文档又不在这台电脑上,改不了,求大家无视吧。周一我找到源文档再改……有没有觉得蔷薇越来越欠揍了?呜呜呜掩面哭泣而去
第二百六十五章:心字香
(5月27日第一更)
虽说是庶出,可牧欣茹从来就没当自己是庶女。在外出交际的时候,她也都只和那些嫡出的小姐们在一块玩,根本不会往庶女堆里凑。
毕竟她虽然不是正妃所出,生母黄氏也是正式上了朝廷玉牒的侧妃,又是家里的长女。加上她长相可人,嘴巴又甜,牧王爷也很宠爱她,吃的用的都与别人家里嫡出千金一般无二。
最最重要的是——牧王府里,并没有嫡女。游王妃只生了牧若飞一个,其他的十几个孩子全是庶出。牧欣茹在姐妹里头自然是最拔尖最受宠的,她能不自信么?
这过分膨胀的自信让她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信心,也正因如此,被关侧妃拉上了贼船。关侧妃数年里不住地暗示明示她——你是咱家里的大小姐,将来的亲事肯定差不了,可王妃待你并不亲厚,她会给你多少嫁妆?
若定了好亲事,却因为嫁妆太薄,在婆家难以抬头做人,这可如何是好呀?女儿家,最要紧的是嫁妆……在关侧妃的魅惑下,牧欣茹鬼迷心窍,终于也和她沆瀣一气,起了害死嫡母谋取嫁妆的心思。
她眼界极高,总觉得自己将来的夫家,绝不会是那些普通的官宦家庭,最不济也得是名门望族,而且必然得是本家。
这几年,她那些闺中密友们都开始陆续定亲,谁定了什么亲事她都必然会去打听一番。只要那姑娘嫁得稍差些,她就忍不住在背地里讥笑——哎呀,那样的人家她也肯嫁,要是我……
谁知道,嫡母却将她找了这么一门亲
游王妃恨极了这庶女,要不是为了牧家的体面,她还想直接将牧欣茹送到尼姑庵里头过完下半生呢。居然胆子这么肥,想谋害嫡母?这罪名若是在大理寺里审案,判个凌迟都不冤
“王爷觉得这门亲事如何?”
游王妃向牧王爷报告此事的时候,牧王爷正用完了两碗汤药,捂着厚衣裳发汗。
“女儿家的事情,由你这母亲来做主吧。”牧王爷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牧欣茹之前对游王妃做过的种种,还有她试图勾引展眉的丑事,让牧王爷伤透了心。
自己一心呵护着的,竟是这么一个坏心种子。牧王爷已经不想再理这些事,听得越多越是难受。不过牧欣茹毕竟是他的骨肉,他再厌恶她也不至于想弄死她。将她嫁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也就是了。
然而牧王爷也常常反省,牧若豪、牧欣茹变得这样,自己也不是没有责任的。甚至可以说,他的责任非常大。子不教,父之过都是他自己偏心偏爱,嫡庶不分,才会让他们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唉……”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晚了。幸好家里剩下的孩子还不算大,让游王妃好好教导他们,或许还能把性子转过来吧……所以,如今家里的大小事情,他都让游王妃自己拿主意不去插手了。
有了丈夫的支持,游王妃更是雷厉风行地筹备起牧欣茹的婚事来。
外人说起这桩亲事,也不能说游王妃薄待了庶女。怎么说男家也是武官世家,本人也是正四品的副将。
至于男方年纪偏大、身有残疾、家里已有三个比牧欣茹还大的孩子这种“小事”,大家一般都不会太在意。世家名门里的庶女嫁人,哪个是能嫁得极好的?要么就嫁大家族里的庶子,要么就嫁一些品级较低的年轻小官,或是中层官僚家中的次子、三子……
和她们比起来,牧欣茹一嫁过去就是四品诰命夫人,作为一个庶女来说,游王妃真没亏待她。
而且游王妃也没打算克扣她的嫁妆,比照着其他宗室家的庶女,也是八十八抬的嫁妆,外加一万两的压箱银子。这还不够?
“大小姐不肯吃东西?”
游王妃听到下人来禀报,眉毛都没动一下。
“不吃就不吃。你们照常做了送过去就是,她不吃也不必劝她。平时怎么做事,还怎么做事,让她自个闹去吧。”
游王妃在心底冷笑一声。
绝食?想用这么低劣的招数来博取她父亲的怜爱?
可惜啊,这消息连传都不会传到王爷耳中的。如今的牧王府,被游王妃经营得铁桶一般,谁敢冒风险去替大小姐给王爷传消息。再说了,王爷只怕也当她胡闹而已,谁会信她真的要绝食?
不过嘛,如果是真的,倒也无所谓。
游王妃淡然地继续对着镜子整理头发。要她对一个想害死自己的庶女心生怜惜,也太高看她了,她还没这么仁慈。
牧欣茹本以为自己绝食会引起家人的重视,可她绝望的发现,其实根本没人在意她是死还是活。她不肯吃东西,下人们也不劝。她把屋里能摔能砸的东西都摔烂砸破,下人们也不来收拾,就由得她自己发疯。
看守她的李嬷嬷甚至直白地说:“大小姐,您这么闹下去也是白费力气。您要是真饿坏病倒了,那王妃只再送你回乡下静养了。”
言下之意就是——要么你就老老实实准备嫁人,要么就被关到老死。
游王妃才不怕牧欣茹会在婚礼上大闹。这姑娘最要紧的就是她的面子,最怕就是被人耻笑。她也就敢在暗地里使手段,在人前却是最会伪装的。
无所谓了,只要把她嫁得远远的,管她在西北怎么闹呢
到了六月里,在信安王府嫁女后几天,牧欣茹也被送上了前往西北的马车。她的婚礼将会在西北边城举行,牧家只派出了一些老成的管事和嬷嬷跟车,牧王爷和游王妃当然是不会同去的。
舒绿早就知道牧欣茹许给了什么人家,心中对游王妃的安排大感满意。
这贱婢居然想勾引她亲爱的哥哥,差点抹污了展眉的名声——每次想到这里,舒绿就对牧欣茹十分厌恶。
嫁得好啊从繁华的京城王府嫁到鸟不拉屎的荒凉边城,又是嫁了个比自己亲爹还大的独眼龙老男人,还得和三个名义上的“儿女”相处,想想就觉得牧欣茹将来的日子一定过得很精彩。
对这种一心想着利用别人博取富贵的虚荣女子,最好的报复就是让她过上与梦想中完全相反的辛苦日子。
实际上也不算辛苦呀,不是还有笔不错的嫁妆嘛。不过可能在牧欣茹看来,像尚兰那样足足两百六十八抬的嫁妆才配得上她吧……也不想想尚兰什么出身,她又是什么出身?
“所以说,人呀,就是要懂得知足。知足常乐,对不对?”
舒绿随口问了展眉一句。
展眉打了个呵欠说:“你们女人真是八卦,这么点小事也能唧唧歪歪说上半天。”
他一点也不关心那个曾试图勾搭他的牧欣茹过得是好是坏。跟他有什么关系?
“什么啊。人家最近难得见到你,跟你聊聊天你还嫌弃……说起来,你这些日子又在忙什么?”
舒绿算算日子,她已经有差不多五六天没见到哥哥了。
自打得知展眉暗地里是内通司的密探后,舒绿说不担心是骗人的,可也不敢把担心放在脸上。她才不要哥哥在外头做事的时候,还牵挂着家里,这样岂不是更容易分心坏事?
“忙很多事啊。对了,夏涵托我给你带盒印香。”
展眉对舒绿的问题避而不答,工作上的事情多说无益。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到舒绿手中。
舒绿听到夏涵的名字,笑容便淡了几分,表情也不那么自然。展眉知道她还在纠结着自己的感情问题,也不去点破她。
这种事,旁人能起的作用有限,只有看她自己怎么想了。他能做的,也就是替他们传话递信之类。既然答应过夏涵要帮他,展眉自然不会食言。
心字香……
舒绿看着盒中那曲曲折折地绕成心字的篆香,莫名想起纳兰性德的那首词。
“昏鸦尽,小立恨因谁?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
黄昏时分,寒鸦飞尽,斯人却独立窗前,不知在想谁、念谁、怨谁、恨谁?
风乍起,香阁前柳絮翻飞,梅花轻颤。而那心字篆香,则已经默默地燃成了灰烬……
以前读到这首词,舒绿总觉得其中的意境很美很美。可这一刻,看到夏涵托哥哥送来的心香,舒绿却惆怅起来。
这是他的一片真心,她真忍心就这样让他“心字成灰”吗。
夏涵……的确是不错的男子……
舒绿将那心字香珍而重之地收藏起来,开始认真的考虑,是否应该接受夏涵的感情。
然而几天之后,展眉为她带来了另一个震撼的消息——
西南军情告急,朝廷决定往西南增派援兵。除了现有的兵卒外,还要在民间征发数万民勇。
而临川王世子牧若飞,就在这个时候应征入伍,成为京城派往西南的援军中的一员。
“牧若飞……要去前线?”
舒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胖要去打仗了,呀呀嘿)
第二百六十六章:男儿意气
(5月27日第二更)
“牧若飞……要去前线?”
舒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尽管牧若飞早就说过不止一次要去军中当差,舒绿也知道他不是开玩笑,可是……哪有这样的
不是说勋爵宗室子弟到军队里任职只是常例吗?不是说这些二世祖们一律只在京营中挂个名号,然后基本上还是住在家中照样喝酒作乐吗?
牧若飞你在搞什么啊
展眉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和牧若飞的关系算是很好,可是连他都没法子相信,牧若飞真的要跑到西南前线去。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部队,是到前锋军骑兵营去当佐领,真真切切是要上战场的
“什么,还是前锋军?”舒绿真要暴走了。“他脑子进水了,上头的人也不正常了吗?让一个根本没当过兵的世家子直接带先锋部队?”
“我刚刚听说的……表示我也很难理解啊。”展眉无奈地一摊手,这完全不合理,可又是千真万确的消息。
“不行,我马上要去临川王府。哥哥,陪我一块去吧。”
舒绿二话不说就要拉着展眉出门,被展眉好容易拦住了。“妹子你看看这都什么时候,天都要黑了吧。哪有这个时辰去做客的?明早再说好不好?”
“好吧……”舒绿不清不愿地点点头。
她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罢了,她是他什么人?这么紧张他做什么他自己头脑发热要去打仗就让他去好了。他以为西南那边是好玩的么?
说是这么说,舒绿还是很不放心,又让展眉向她解释解释西南地区战乱的来由和现状,还有如今朝廷与西南方面到底闹到了什么程度。展眉对这些的确比较清楚,可看妹妹这么着急上火,反而不敢说得太细,只挑了紧要的随便说说。
光是这样已经把舒绿刺激坏了。恶劣的地形、环境、气候,复杂得要命的汉蛮关系,还有层出不穷的各种瘟疫疾病……慢着,牧王爷夫妇怎么肯让儿子涉险?
牧王爷她不了解,可游王妃却当这儿子命根儿也似,她会愿意让牧若飞上前线?
“我自然是不想他去啊”
次日上午,舒绿兄妹便到了临川王府。游王妃本就脸色晦暗,听舒绿问起这事,不假思索就吐露了心声。
“舒绿你也知道,飞儿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也不是非要将他捆在我身边,他想从军我也不拦着他,可为什么非要是现在还偏偏跑到圣上跟前去立军令状,真真真……真要把我气死了”
这儿没有外人,游王妃一股脑儿就把怨愤都喷出来了。说着说着,她甚至流下泪来。
舒绿忙不迭拿绢子替游王妃拭泪,游王妃却越哭越悲切。
在游王妃断断续续的叙述中,舒绿才终于知道牧若飞为何会被派到前锋军中去了。
大梁的士兵分两种,一种是世袭的军户,这些人世世代代都是士兵。还有就是临时征发的民勇,这种是在朝廷兵力不足时才会征调的,打完仗可以继续回家种地,有功的也可以继续留在军中任职。
而部队中的军官、将领,有些是武官世家出身,有些是从底层军官累功升迁,还有就是勋爵、宗室的子弟兼任。这一回,也有不少在军队服役过的世家子被征调入伍备战。
这本来都是常规。可是许多世家子怕吃苦,又听说在西南打仗危险很多,条件很恶劣,更加想方设法的推脱。他们本来就只是在军中挂个名号而已,什么京营参领、内城守备等等的虚衔。谁也没到前线和敌人真刀真枪的干过仗啊
兴耀帝得知这个情况震怒异常,在朝会上怒斥这些纨绔子弟。过后不到半天,牧若飞听说了此事,竟也没经过父亲的同意,私下以临川王世子的名义上了个折子,表示不仅愿意马上入伍,还要到最前线去上阵杀敌,为君父分忧。
这折子一递上去,兴耀帝立刻就给了批复,任命牧若飞为前锋军骑兵营佐领,正儿八经的四品武官衔。以往的那些世家子到军中任职最多也是五品的分管佐领起步,牧若飞这个属于是特殊时期的特殊例子——明摆着是兴耀帝为了鼓舞军心树立的典型。
圣旨下来的时候,牧王爷和游王妃才知道儿子居然干出了这么胆大包天的事。可是到了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了。
舒绿好容易才把游王妃劝住,说了一大堆有的没有的来安慰她。比如他们这批只是援军不一定会直接参与战事的,比如上司会考虑到牧若飞没有打过仗的实情,绝对不会将他派出去与敌人对阵……
话虽然空洞无用,可听着毕竟让人有点安慰,游王妃慢慢才缓过气来。
舒绿看游王妃这样子,对牧若飞更是不满。
古人有言,父母在、不远游。牧若飞这么任性,将父母置于何地?
他真是……唉
“舒绿,你替我去劝劝他吧。这孩子,你说的话他倒还是听的。”游王妃突然说。
呃?怎么劝?舒绿愣住了,牧若飞这出征已成定局,还能劝什么。
“就算他不得不到西南去……好歹你劝劝他别再这么莽撞,非要去打什么仗……在营里练练兵也就是了”
哦……舒绿明白过来。游王妃是希望她去劝牧若飞别上阵打仗。不过游王妃那句“你说的话他倒还是听的”却让舒绿耳根一热,这话……算了,游王妃现在心神不宁,说话颠倒些也难怪。
舒绿到了牧若飞的院子,却发现牧若飞正兴致勃勃地跟展眉交手。两人在中庭里你来我往地近身搏斗,展眉明显是在让着牧若飞,很多时候都故意停一停等牧若飞反应过来还击才接招。
“哎,小凌你真没意思不打了”
牧若飞嚷了一句,甩手跳出了战圈。展眉摇头笑了笑,说:“想要我不让你,你还有得练呢。不过比起以前是好多了,再多下点苦功吧。”
这时牧若飞才发现舒绿过来了,顿时笑了起来。
“凌妹妹你过来了?”
“哼”舒绿的声音闷闷的。这个没心没肺的牧若飞亲娘为他担心得以泪洗面,自己这和他没相干的外人也紧张得很,他自己却玩得好开心
牧若飞发现舒绿态度不对,问她:“凌妹妹怎么不高兴?”
他最近好像没惹她啊?
“没有,我无谓高兴不高兴”舒绿看着牧若飞一脸无辜的样子,真是越看越气。
居然会为他感到担心的自己真是个傻瓜
“你为何要去上那封请愿折子?”
牧若飞才明白,舒绿是在气这件事。也不能怪牧若飞迟钝,因为刚才展眉过来问他的时候可不是舒绿这态度,心平气和得很,对于他的回答也没有过多的质问,只说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就好好走吧。
其实展眉自己本来就是游走在危险边缘的男人,对牧若飞要去打仗这件事虽然也很惊讶,可是说到担忧之类的情绪……那还真是很少。
可舒绿又怎么能和展眉一样,对牧若飞将要面临的那些未知的险情泰然视之?
不管怎么说,牧若飞是她很重视的一个朋友。她在这个世上的朋友本就不多,要她眼睁睁看着他去冒险,她还真是没法子冷静啊
牧若飞说:“你说那折子?我们牧家世受国恩,在这样的时刻理应为国出力,有什么可奇怪的吗?我们牧家先祖从随太祖兴兵起,代代都是军人,我也已经到了参军的年纪了。”
“所以你就乱逞能,立军令状,抢着去前线?你以为自己这样特别有英雄气概是吧?以为你骑射功夫好就能打好仗?兵书你看过没有,打仗可不仅仅是凭着骑射就能打好”
舒绿也是气急了,噼里啪啦连珠弹似的抛出一连串话来。
“……你怎知道我没读过兵书?”
牧若飞的脸色一路下沉,方才的笑容渐渐消失不见。
舒绿一时语塞。
“我确是不爱读那些诸子百家,歌赋文章,更不会写诗填词……”牧若飞的表情淡淡的,并不像生气,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肃然。
展眉站在一侧,看妹妹气急败坏地责问牧若飞,突然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妹妹很少在外人面前这样失态——不,是几乎没有过……
这样严肃的牧若飞,舒绿并不熟悉。她张了张嘴,刚想再说什么,又被牧若飞把话截了去。
“我看过兵书。不但看过,而且从小就爱搜集兵书,只要是世面上有的兵书,我都会让人买来,反复翻开,直至能够将书里些的兵法兵策都背下来。”
舒绿很想说,赵括也是熟读兵书呢,打仗终究还得看经验吧……可她说不出口。她凭什么就认为牧若飞读了兵书不会用呢?
牧若飞苦笑了一下。
“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不成材的一个人?”
他朝舒绿走近了一步,逼视着她的眼睛。
第二百六十七章:征人一去何时还?
(5月28日第一更)
“原来在你的心里,我就是这样不成材的一个人?”
面对牧若飞的逼视,舒绿的气势微微削弱了些,她咬了咬唇辩道:“不……可你这样做,会让多少人为你担心?”
牧若飞没有接舒绿的话,而是轻叹一声,说:“我以为你会懂。”
呃?
“我以为纵使父王、母亲觉得我任性,纵使别人觉得我是胡闹,可你一定会支持我这样做的……”
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牧若飞沮丧得五脏六腑都在揪得发痛,然而他是倔强而傲气的少年,绝不愿让舒绿看到自己的脆弱。
如果主动请缨出征的人是万里,舒绿一定不会这样质疑他吧?他以为自己已足够努力,努力让舒绿注意到自己的成长,可……一到要紧关头,舒绿还是这么看轻自己。
牧若飞素来自傲,但他可以无视周围的讥讽谤议,却不能对心上人的轻视无动于衷
我伤害他了吗……
舒绿看牧若飞的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突然间很后悔自己方才说得太过分。
她平时不会这样的。本来她就比一般女孩子要成熟,又经过了岑嬷嬷等几位名师的严苛教育,早已学会了谨言慎行,轻易不多说一句。
但刚才她真是被他那满不在乎的态度气坏了。他以为去打仗是好玩的事情么,是像带着家将那打猎那样安全的户外活动?
可牧若飞却告诉她,他自小就爱读兵书,他是认真的。
“我从来都说,上阵杀敌、为国效力,是我的理想。可每个人似乎都觉得我是在说笑,呵……”牧若飞又苦笑了一下。
“你以为我上那折子是一时的冲动么?”
“你以为,我在这时候参军,只是为了自己?”
“不是这样的……”
牧若飞慢慢地说着,一字一句,都是那样的郑重。
舒绿没有再打断他,只是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这样的牧若飞是她所陌生的样子。
或许是第一印象太过根深蒂固?尽管此时的牧若飞已是一个剽悍健壮的十六岁青年,尽管她早就见过他过人的骑射功夫,也曾为他在端午射柳时展现出来的实力击掌赞叹,可是……
她心底深处,却还老当他是个骄横任性的小少年,动不动就别扭得要死,说话做事只凭个人喜好,根本一点也不成熟。
然而,眼前这个面容沉静肃然,意气昂扬的男子,还是和她经常怄气、让她整天念叨的那个“死胖子”、“大混蛋”吗?
“我牧家以军功起家,也以军功立于朝堂,世代恩享荣华。可这荣华富贵,难道只靠先人的功业,就可以一直太平无事地一辈辈传下来?”
“若非我祖父在征讨东南海盗时立下大功,我牧家现在在朝堂上还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舒绿当然听说过这位老牧王爷的英雄事迹,也知道就是因为老牧王爷在东南打仗,江南大族游家才有机会攀附上这门亲事,将女儿嫁给牧王爷为正妃。但是这位牧王爷却没有乃父的雄风——当然和这十几年间天下比较太平有关系。可无论如何,牧家的声威比当年略有下降是不争的事实。
牧王爷算不上败家子,他只是较为贪恋温柔,不思进取罢了。可牧王府再这么下去,的确会越来越败落。
光是有游王妃带来的巨额嫁妆,又或是游王妃为临川王府经营的那些赚钱的产业,是撑不起一个王府的盛名的。要在朝廷上占有一席之地,才是王府继续风光的根本。
“我父亲病了好几年,这几年里……许多原本牧家的旧部,都开始有些心散了。”牧若飞的声音低沉下来,语气却更加沉重。
以前他只顾着和父亲吵架赌气,也很少去理会家里的事情。直到这一年来,他才开始逐渐了解到自家的境况,也越来越感觉到自己这“世子”头衔下所需要担负的责任。
不成器的牧若豪,只想到当上世子之后是多么的威风,可他却从不会去考虑这世上没有白得的好处。你获得了多少荣光,就必须为这荣光付出多少的代价。
而舒绿却忽然想到,说不定游王妃安排牧欣茹嫁给与牧家有关的将领,也是一种政治联姻的需要。娶了牧家的女儿,成为牧家的女婿,自然就必须要替牧家出力——至于夫妻关系好不好什么的,那是不在大人物们的考虑范围内的。
要的就是这个姻亲的名义。
牧若飞继续说道:“其实父王也好,母亲也好,他们都知道这些情况,可他们很少对我说起。”
他所说的这种情形,并没有什么奇怪。父母总觉得孩子还小,跟他说了也没什么用,却往往忽视了他们的孩子其实也开始长大成|人,可以为他们分忧了。
“现在正是我最好的机会只有我站出来,让世人看到牧家人依然在军中作战,牧家在军中的影响力才能持续下去。”
牧若飞说到此处,胸中又激荡起一股勇气。是的,他要努力让世人认可他的势力,让牧家“军神世家”的威名再度振作
或许这次去西南参战他也不一定能立下多少军功,可是连第一步都不肯迈出,就更不会有成功
他很少对人说心事。看起来大大咧咧的牧若飞,其实……是有些害羞的。他不习惯把自己的心情表露出来。就像他有时惹舒绿不快,他宁可给舒绿送好吃的讨她欢喜,也不肯说一句“抱歉,我错了”。
可是今天他真的是被舒绿突如其来的一连串质问打击坏了。他递上折子后,皇上迅速下旨任命他为骑兵营佐领,家里也闹翻了天。可无论父母怎么生气责骂他,牧若飞还是觉得自己做得对。
他还曾幻想过,舒绿知道这件事情后,一定也会赞同他的做法。因为他知道舒绿也同样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她应该会觉得他能坚持自己的理想很棒吧
结果……
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冷得牧若飞的满腔热情都成了冰。
她根本不相信他能行
实际上,舒绿是因为担心牧若飞的安危,才会反应过度。
舒绿不了解牧若飞的坚持,她之前看到的只有牧若飞的任性。牧若飞也不懂舒绿责问背后的担忧,他只想到了她对他能力的不信任。
世上又有多少事,亦是因为这样的认知错位,而产生了许许多多的误会呢……
“咳咳。”
在牧若飞说完后,院子里静得有些诡异。展眉看着无语相对的两个人,忍不住假咳两声,对舒绿说:“世子方才对我说了,他会尽力保证自己的安全,你就别太担心了。”
“嗯。”
舒绿把头低了下去,轻轻应了一声。虽然她知道战场上的事情,很多时候也不是保证了就有用,可她还能说什么呢。
牧若飞自己也知道,他身为母亲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