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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长晏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之前在碑旁,她哭得歇斯底里,哭得喘不过气,哭得口干舌燥时,以为自己的眼泪都流干了,不想竟然还有,这一次,却是哭得如此悄无声息。
身后的胡智仁挥了下手,示意众人全部退下,然后走到谢长晏身旁,迟疑再三,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
谢长晏忽然开口道:“娘亲叫我取一盒胭脂。”
她的喉咙被弯刀割了一道口,伤口不深,又做了及时包扎,所以还能说话。但说话之际偶尔会扯动伤处,隐隐作痛。
胡智仁有心劝她不要说话,但最终还是在她身旁跪坐下来,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因为他知道,此时的谢长晏,最需要的就是倾诉。
谢长晏果然说了下去:“十五年来,她从没抹过胭脂。她今天忽然让我取一盒胭脂给她,我好高兴。”
谢长晏说着,伸出手为郑氏又梳理了一下鬓角被海风吹乱的发丝,目光缱绻而哀伤:“但我万万没想到,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娘亲涂胭脂,是这种情形下。”
世事无常,竟能残酷至此。
谢长晏不由得想:现在,她真的成了父母双亡的孤儿了。噢不,她已及笄,连当孤儿的资格都没有了……
胡智仁劝解道:“谢夫人在天上看着,必不愿见你如此悲伤。你要节哀。”
“人死了真能天上有灵吗?”
胡智仁一愣。
谢长晏讽刺地扬起唇角:“若真有灵,父亲眼睁睁看着娘亲死在他碑前,怕是会再死一次……会在及笄之礼时遇到这样的事,都是我的错啊……”
胡智仁心中一紧:“长晏……”
“是我不肯回谢家,固执地在外面玩,娘亲因为担忧我,才说她想玩的。但其实我知道,她是在顺从我的心愿,让我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是我非要来滨州。娘亲本想回家办及笄礼,但我说父亲在这里殉难,他在这儿有一座碑,若我能在他碑前及笄,想必他会非常宽慰。我说服了娘亲,把她带来送死……
“是我一念之差,没将及笄的发簪带在身上,若我带着,就不用回船取,我不离开娘,有孟不离在身旁,娘就不会死……”
“都是我的错。可做错了这么多的我,为什么还活着呢?”谢长晏说到这里,转头看向胡智仁,眼瞳中带着些许呆滞的不解,“胡兄,我这样克死父亲又害死母亲的人,为何还要活下来?”
“长晏!”胡智仁扣住她的胳膊,急声道,“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有错的明明是那个凶手!光天化日杀人,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都不放过,是他的错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谢长晏重重一震,涣散的视线重新凝聚了起来。
对了,是那个人!
她还不知道那个人是谁,跟父亲如何结的怨。
她要去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第60章 岂如人意(3)
谢长晏当即摇摇晃晃起身,急切地往舱下走。那人被孟不离砍断右臂后擒下了,就关押在船舱里,她要去问话!
胡智仁给船下的仆人们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将郑氏装进棺木,自己则跟着谢长晏进了船舱。
谢长晏快步走到最里面的舱室门前,正要拍门,门从内开了,孟不离走了出来。
“如何?问到什么了吗?”
孟不离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谢长晏一把将他推开,冲了进去。
孟不离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忍住了,负手立在一旁。
谢长晏走进舱内,这间船舱堆满了压船的巨石,黑衣人就被绑在一堆石头中间,断了的右臂做了草草包扎,因为失血过多,原本就形如骷髅的脸显得更加惨白。
也不知孟不离对他做了什么,他看上去已是油尽灯枯疲惫至极。但在见到谢长晏后,那只完好的左眼一下子亮了起来,阴恻恻地笑了。
“我就知道你会忍不住,亲自来……”
谢长晏在离他一丈处立定,注视着这个苟延残喘的男人,心中生出一种难言的荒谬——就是这么一个蝼蚁般的人,让她一瞬间,从天堂坠至了地狱。
“你到底是谁?跟我父有何过节?”
男人大声咳嗽了起来,唇角溢出许多血沫,他的眼神却是得意的、愉悦的,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痛苦:“你想知道?求我啊。”
谢长晏心中一沉。
男人哈哈大笑起来:“求我!跪着求,舔老子的脚,老子高兴了,兴许就告诉你……”
后来的胡智仁听到这里,勃然大怒,冲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狠狠扇了他几巴掌。黑衣人当即又咳出了好几口血。
胡智仁沉声道:“天宗府的衙吏听说过吗?看来要请他们来好好调教调教你。”
黑衣人笑容不改,悠悠道:“尽管来啊。天宗府……算个屁!”
孟不离忽然开口:“如意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