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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一夕念(清穿)第6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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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朝一夕念(清穿) 作者:rourouwu

    、洁儿和娟儿的,日后你们离开府上,这些东西应该够你们一生衣食无忧了,我无法帮你们物色好的人家了,又或当是我为你们备的嫁妆。”

    “福晋,不要……”她忽然跪在地上,泪流满面道:“奴婢什么都不要,只要继续伺候福晋。”

    “你起来。”我拉她站起,轻笑道:“这事我就交给你了,先别对外张扬,知道么?”

    她一直抽噎个不停,良久才顺过气,忍着眼泪点了点头。

    回到房里,我又叫来了文素。她似已从我的神情中看出了什么,还不等我开口,便已跪下道:“不管发生何事,奴婢都不会离开福晋和王爷。”

    “嗯,我知道。”我扶她起来,微微笑道:“所有人中,我最信得过的就是你了,所以我将最重要的事托付给你。”

    她怔了怔,目光一瞬变得坚毅了,“奴婢一定竭尽全力,完成福晋交托的事。”

    我点了点头,拉着她的手道:“我想请你帮我照顾诺儿和安安,抚养他们长大成|人,诺儿的身世,你不必告诉他,因为我和胤禩本就将他当作亲生儿子,今时今日所发生的事,恐怕他已经多少明白,但安安还小,我希望等她大一些的时候再知道这些事。”

    她正色道:“奴婢懂得如何做了。”

    我想了想,轻叹了一声,“你去将诺儿带来,我还有话交代他。”

    她眼里闪过一丝悲伤,低了头转身出去,片刻后带了诺儿进来。

    诺儿从小就很敏感,懂得很多,这两年他也越渐沉默,漆黑的眸子里掩藏了深不见底的忧伤,他也不过才十一岁,十一岁的童年却不见阳光,我时时觉得太亏欠他。

    他这时一看到我,眼眶就红了,果然他又敏感地知道这一刻我是找他话别了。他忽然冲过来抱着我,哭着叫道:“额娘……”

    我知他从小就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开心不会大笑,难过也不会流泪,但他这时却死死抱着我,全身剧烈颤抖,泣不成声,“额娘,不要……”

    我也紧紧抱着他,泪流不止。我真是残忍,要一个小孩子如此害怕,但我不久于人世,为了他的将来,我此刻也必须残忍。

    我轻轻摸着他的头,渐渐收起眼泪,沉声道:“诺儿,跪下。”

    他还是抱着我不肯放手,我又说了一遍,他才抹了抹眼泪,扑通跪下。

    我将文素拉到他面前,正色道:“今日我与文素义结金兰,她以后就是你的干娘了。”

    文素似没想到我会如此,大惊失色,急往一边避让,口里叫着,“这怎么行?”

    我紧紧拉着她,向诺儿道:“你还不叫干娘?”

    他对着文素拜了一拜,叫道:“干娘。”

    文素顿时泪流满面,扶他起来,颤声道:“诺儿……”

    “诺儿,”我深吸了口气,缓缓道,“以后额娘不能再在你身边照顾你了,你要听干娘的话,知道么?”

    他拼命忍着眼泪,紧咬着嘴唇,咬得嘴角流出血来。

    我将茗珍交给我的那块鬼王门门主金令放到他手里,沉声道:“这个你要好好收着。”

    他用力握在手里,嘴唇咬得更紧。

    我心疼地将他抱进怀里,一瞬哽咽,“你要照顾好妹妹,不能让任何人欺负她。”

    他松开嘴唇,沉声道:“诺儿一定会保护好安安。”

    “嗯。”我欣慰地笑了笑,松开他道:“没事了,去阿玛那里吧。”

    他又用力地抱着我,哭了许久才平静下来,文素带着他走了。

    交代了后事,好像了却了好大一桩心事,只剩下胤禩了,我最牵挂、最放心不下的人。

    我一直在想,我要如何与他道别?他知道我被挫骨扬灰的时候会怎样?我怎么才能让他不难过?

    想了许久,我想将最美好的回忆留给他。

    最后一个元宵,我换了漂亮的衣服,精心梳妆一番,然后去找他。他正对着开得浓烈的梅花出神,一场大雪过后,所有的花蕾都已怒放,在被风霜吹落枝头零落成尘之前,最后一次痛快绽放。

    他此刻舒展着眉头,嘴角似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应是在想着很美好的事。

    我轻手轻脚绕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笑道:“你是不是在想我?”

    “你说呢?”他转过身,手指轻轻滑上我的脸,眼里闪着清辉般令人迷醉的光芒。

    我顿时怔住,我有许久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他了,这几年他总是给我很沉重的感觉,可能有着和皇位失之交臂的不甘,有看着亲厚的人一个一个被迫害却无能为力的无奈,有着对未来无法掌控却已窥见到轨迹的担忧,那个云淡风轻的胤禩去得越来越远。

    但这一刻,他回来了,我竟激动得一瞬泪湿眼眶。也许,真的已经看透了,繁华落幕,不如笑忘。

    “爱哭鬼。”他在我鼻子上轻轻一刮,笑叹道:“你又怎么了?”

    我收起眼泪,瞪了他一眼,“你没瞧见我今天打扮得很漂亮么?”

    他淡淡一笑,“你在我眼里,时时刻刻都是这么漂亮。”

    “你好肉麻,我现在不是小女孩儿了,你用不着甜言蜜语,我不吃这一套。”

    “那你吃哪一套?”他嘴角勾起一抹坏坏的笑,忽然一口向我唇上咬来。

    我慌忙推着他躲闪,笑道:“我找你说正经事来着,你好歹也正经些。”

    “我还以为你是来勾引我的。”他还是在我唇上啄了一下才罢休,稍稍松开我,道:“说吧,什么正经事?”

    我抬起眼,认真地看着他,“今日元宵,我们带平平一起去赏灯好不好?”

    “谁?”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平平是谁?”

    我抓着他的手移到我肚子上,轻笑道:“这里面这个,你忘了?那时我们说好,若是儿子,就叫平平,我感觉这次一定是平平。”

    他怔了怔,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眸里似起了一层轻雾,片刻迷蒙散去,又现出一片清辉,抱紧我笑道:“好,我们带儿子去赏灯。”

    康熙四十五年的盛世元宵夜,是我珍藏在心里最美的记忆之一,现在是我们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元宵,我想带着那可能无法来到世上的孩子,一起走过那些旧时的足迹。

    那时候他怕我觉得不自在,将随从都遣退了,这一次,我们走到哪,那些监视我们的八旗官兵就跟到哪,但这一夜,我玩得很开心,我们去看了舞狮,看了做面人,去猜了灯谜,最后他仍是牵着我,走在灯火通明的长街上,抬起眼就可以看到身边他如水恬淡的微笑。

    和那时一样,尘世的喧嚣,仿佛远去,我心里静得只听得到他的呼吸。

    我仍是想这条路没有尽头,就那样一直走下去。

    第192章 第一九〇章 遇劫

    元宵过后,贺总管来问我别院附近的田产要怎么处理,我想起几年前还埋了一坛上等女儿红在别院的梅林里,便和他一起去了那边,想把那坛酒挖出来带回去给胤禩,顺便看一看附近的田产。

    安安也和我一样,特别喜欢那片梅林,以前每年冬末,她都要跟着我去小住几天,这次照样吵着要去,我将诺儿也带上陪她,当日晚上在那里住了一夜,次日一早,和贺总管看了田产,商定了变卖的事,便兴致勃勃去挖了酒,准备回府。

    安安却没有玩尽兴,撒泼不肯走,我也懒得和她啰嗦,吩咐贺总管留在那边照看她和诺儿,待她玩够了再送她回来,我则先走一步回了府上。

    胤禩这时正在暖阁里左手和右手下棋,在他身后,站着四名监视他的侍卫。

    我对那四人视而不见,走过去,举着酒坛在他面前一晃,笑道:“你看我把什么带回来了?”

    话音刚落,忽然手上一松,酒坛已被一名侍卫抢了去,我顿时生气叫道:“你干什么?”

    他将酒坛抱在怀里,冷冷道:“这东西要交给内务府查验,若无可疑之处再行还给你们。”

    他分明是想贪我们这坛酒,我顿时鬼火冒,瞪着他道:“查验?查验什么?是不是我们吃饭喝水你们都要查验了?”

    他不理我,冷着脸看向别处。

    胤禩拉着我的手,笑道:“你这淘气鬼,这次又放了什么在里面想给我惊喜了?”

    我微微一怔,随即明白,坐进他怀里笑道:“反正不管放了什么,惊喜都只能留给内务府了。”

    那侍卫听到我们这话,微微变了脸色,胤禩也没看他一眼,左手在棋盘上落下一粒白子,又搂着我的腰,笑道:“你不会因为上次拿只活蜈蚣没吓到我,真听了我的话要将它研成粉下在酒里作弄我吧?”

    “那可难说。”我拿起一粒黑子陪他下棋,在他耳边低声笑道:“老是蜈蚣没有新意,你再猜猜其他的。”

    他还未再继续猜,那侍卫的脸色已变得很难看,似在犹豫要不要把酒坛放下了。

    胤禩笑道:“猜不出来,你给点提示。”

    “你听过五毒散没有?”我眨眼笑问。

    “就是用蜈蚣、壁虎、蝎子、蟾蜍、蛇五大毒物的尸体研磨而成的毒粉?”他在我头上轻轻敲了一下,故意板着脸道,“你想谋杀亲夫?”

    “分量少不会毒死人的,将这五种毒物放入瓮内,以血滴入,引得它们缠斗至死,再将尸体研磨成粉,谁服下了,都必须对自己的妻子专一,若还勾搭其他女人,就会肠穿肚烂,生不如死。”我挑了挑眉,轻笑道:“你怕不怕?”

    他笑叹了一声,“你这是什么鬼神怪力之说?”

    “你可不要以为是我胡编的。”我轻哼了一声,“我可是专门去钦天监问来的。”

    那侍卫听到“钦天监”三个字,再也忍不住惊慌,像甩热山芋似的飞快将酒坛放下了。

    我心中暗笑,这不但是个胆小鬼,定还是个色鬼,一听不能碰其他女人就吓成那样,转念一想,又不禁苦笑,那也是我这妒妇名声在外,才会有人把这种无稽之谈当真了。

    酒坛一开封,顿时酒香四溢,弥漫了整间屋子。我倒了一杯出来,递给胤禩,笑道:“你敢不敢喝?”

    他一手接过,仰头喝了,悠悠笑道:“我本来就只对你一个人专一,我怕什么?”

    那几名侍卫瞧着我们卿卿我我,都皱着眉头面面相觑。

    我们每日就是这样被人监视着过日子,胤禛还怕我们收买侍卫,每日都派不同的人来,我已经习惯了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但最难以容忍的,就是连夜里睡觉,都有人守在门外。

    夜里很静,静得依稀能听到风吹断枝桠的声音。

    胤禩睁着眼躺在床上,似在想事情,久久不睡,良久低声问:“你这次去别院那边,一切事都办好了吧?”

    我轻握了他的手,“你放心吧,都安排好了。”

    又是良久,他才“嗯”了一声,心事重重的样子,抱了我低声道:“睡吧。”

    我想着即将而来的事,也觉得心情沉重,直至半夜才终于睡着了。

    一连下了几日大雪,积雪已经很深了,我和他在后院里堆雪人,忽然贺总管惊慌失色冲进院子,冲我们高声叫着,“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我还没太在意,胤禩却变了脸色,扔下手里的一捧雪,迎上去急问道:“什么事不好了?”

    贺总管跌跌撞撞跑到他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奴才送小格格回来,路上却遇到劫匪……”

    “什么?”胤禩未等他说完,一把抓着他衣襟,紧张得声音都发颤了,大叫道:“安安在哪里?她有没有出事?”

    贺总管脸色苍白,忽然跪下了,“奴才该死,没有照顾好小格格,劫匪连人带车将小格格截走了,奴才一直在后面追,但追到岔路就再不见踪影,奴才不知该如何办,回来……”

    “怎么会这样?”我倒抽了口凉气,颤声打断他,“有没有看清是什么人?诺儿呢?”

    胤禩脸色阴沉到极点,完全无法保持平静,用力推开他,厉声叫道:“在哪遇劫的?带我去!”

    贺总管脚下一滑摔在地上,又慌忙爬起来,转身往前院奔去,我和胤禩也紧跟在后面。

    小路子飞快地牵了马来,我们都翻身上马,正要冲出大门,胤禛派来的侍卫却忽然拦在前面,一人沉声道:“未得皇上允许,你不能离开……”

    “滚开!”胤禩眼里闪着噬人的怒火,挥鞭向他抽去,趁他们往一旁避让的间隙,我们已策马冲了出去。

    那侍卫立刻鸣了哨,围在府外的八旗官兵大惊之下纷纷上马,在我们后面紧追不舍。

    城门的守卫首领似先一步得到了通知,带了一队人马在前面拦我们。胤禩已经红了眼,全然不顾那些人手里拿着弓箭,一路驱马往前,打伤数十人,杀出重围,但他也被两箭射中手臂,鲜血顿时染红了衣袖。

    我紧跟在他后面,惊慌叫道:“胤禩,你的手……”

    “没事。”他声音一沉,“先找安安。”

    贺总管领着我们又往前行了约莫两里,到了岔路口,说道:“就是追到这里不见了,不知往哪一方去了。”

    那岔路连我们来时这一条共分三路,胤禩立刻让他带人往左边去,我们则往右边去,那些在后面紧追的八旗官兵也立时分了两路。

    一阵风驰电掣,吸入太多冷风,我已有些支持不住,剧烈咳嗽起来,险些摔下马。

    胤禩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陌儿,你就在这里,我去寻他们。”

    “不,我要去。”我屏气止住咳,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拽紧缰绳,片刻不停跟在他身后。

    没过多久,前方看到马车的影子了,他接连几鞭抽马,箭一般射了过去。

    那正是我们府上的马车,此刻翻在路旁,车门大开,里面空无一人,他跳下马,四处搜寻起来。

    “胤禩……”我害怕地抓着他的手,他也在恐惧,全身都在颤抖。

    那些紧追我们的官兵已打马赶来,纷纷停下,将我们团团围住,一人去车厢里搜查起来。

    胤禩似已完全失了方寸,不停地向着四处大叫:“安安,诺儿……”

    忽然那为首的都统挥了挥手,冷冷道:“将他押起来。”

    立刻便有四五人冲过来将他牢牢架住,他奋力挣扎,口里仍大叫着安安,我扑过去,想抓着他的手,却也被人拉退架住。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干的。”他双目赤红,疯了一般叫道:“我要见皇上!”

    那都统冷冷一笑,“将他带走。”

    “胤禩……”我朝着他被人拖走的背影大喊,心口一阵揪痛,只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我已被带到宫中,一睁眼就看到胤禛站在身前,我什么都不及多想,从软榻上直翻下地,跪在他面前哭道:“皇上,求你把诺儿和安安还给我,他们是无辜的。”

    他顿时阴沉了脸,冷冷道:“你可是还没清醒?说什么胡话?”

    我抱着他的脚,哭得更厉害,“皇上,求求你,你要罚什么罚我就是了,你把诺儿和安安还给我。”

    “你竟然怀疑是朕干的?”他一脸惊怒之色,用力拉开我,退了一步,冷哼道:“朕问你,你几日前去那别院做了什么?既然你和允禩都那么疼两个孩子,为何不带在身边?为何将他们留在那里?是不是你们合谋将他们转移去了别的地方?”

    我跪着上前,紧抓着他的袍子,撕心裂肺哭道:“皇上,你把他们还给我,你要我做什么都愿意。”

    他再次拉开我的手,又往后退了一步,“你听清楚了,朕没有抓走他们!”

    我哭得声嘶力竭,软软倒在地上。

    他上前抱我坐起,声音忽然柔和了,“陌儿,朕已经派了三千兵马在城外搜寻,若让朕抓到那劫匪,一定将他凌迟处死。”

    我呆呆看着他,还是那句话,“求求你,求你把他们还给我。”

    他脸色一暗,低声吼道:“朕已经说了,朕没做这种事。”

    我哀声求道:“皇上,求你……”心口又是一痛,再次晕了过去。

    这一次醒来,是回到府上了,胤禩也回来了。

    夜里,他仍然睁着眼睛,又在想事情。我在他耳边低声问道:“你说今日演这一场能瞒过皇上吗?”

    他没有回答,良久问:“诺儿他们现在安全么?”

    “安全。”我沉声道:“他们一定会平平安安长大成|人。”

    第193章 第一九一章 休书

    白天里时时被人监视着,要装作悲伤,这重任就交给胤禩了,他当日的演技足可以拿影帝称号,我就只能装晕装病,免得在人前露出破绽。

    但没过几日,宫里来了人,皇后召我进宫,这下不但要见人了,而且还要见那么可怕的人。坐进轿子,一路上我都在揣摩痛失爱子的母亲应该是何样子,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可能就是我现在该有的境界。

    还是在御花园,这次她是真的邀我来赏梅花了,还备了茶点。煮茶的水是刚刚取自梅花花瓣之上的雪水,冷沁的梅香和着绿茶的清香,从那细长的茶壶壶口逸出,沁人心怀。雪梅煮茶,她倒真是个极雅的人。

    我坐在她对面座上,傻愣愣地看着她亲自沏茶。

    她在温水中洗了手,接过玉珠递过的丝帕擦了擦,叹了一声道:“皇上近日已经加派人手查探云诺和安安的下落,你不要太担心。”

    我神情呆滞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她故作不在意地暗中盯着我的反应。其实我何须装悲伤?不安排诺儿他们走,我也很快要和他们分离,只不过让生离死别早来了几天而已。早已心伤绝望,现在就真是只剩大悟之后的泯然了。

    她煮好茶,让玉珠给我倒了一碗,轻声道:“皇上听说你整日茶饭不思,又病了一场,特叫我好生开导劝慰你。”

    我仍是不说话,目光定在那热气腾腾的茶水上。

    她似有些受不了我的冷淡了,忽然高声道:“我说你真是冥顽不灵,皇上对你如何,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你还怨着他?他要你死又有何难?你从前犯那些事,株连九族都可以,他有必要对你的孩子下手?”

    我默默无言端起茶碗暖手,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她自己一个人又说了片刻无用的废话,也觉无趣,脸色一沉,便不再言语。

    一时静默下来,她瞪着我,我无视她,就这样坐得不知有多久,手脚都冰凉了,忽然远处一声“皇上驾到”,一行人影已从错落的梅林中穿了过来。

    她立刻起身前去行礼,我有刹那迟疑,还是起身向胤禛走去行了礼,他面有责难之色,向皇后道:“怎不去室内坐?这里多冷?”

    皇后有些无奈叹了口气,“在哪都是一样,她根本就不开口说一个字。”

    胤禛向我看来,嘴角抽动了一下,欲言又止。我低垂了头,静静站在那里。

    又是可怕的静穆。

    皇后找话打破沉寂,“臣妾正沏了茶,皇上可要……”

    她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我忽然瞥见右前方矮树丛中跳出来几条黑影,未及看清,已听一人大叫:“护驾。”

    我猛地一惊,是刺客行刺?

    那些黑影凌空几个起落,径向我们扑来,御前侍卫紧追而至,乒乒乓乓交起手来。但事发突然,刺客似部署得很周详,立刻又有十多人从另一个方向跳出来围住我们。

    只见寒光一闪,一人凌空落下,挥刀向我砍来,我惊得呆住,还未来得及退,胤禛已扑过来推开我,只听嗤的一声,那一刀擦着他手臂划下。

    我被推得向旁摔倒,肚子撞在石凳上,头也撞向桌角,顿时脑子一阵眩晕。眼前的东西渐渐出现了重影,伸手到头上一摸,满手血红。

    胤禛冲了过来,紧张叫道:“陌儿,你怎么样?”

    他这一叫,让我本来昏昏沉沉的神智又开始苏醒,忽然感到下腹传来一阵剧痛,我用力抓着他的手,绝望叫道:“我的孩子……”

    “什么?”他惊慌地抱着我,急叫道:“陌儿,你怎么了?”

    我只感觉那股疼痛越来越剧烈,心也惘如死灰,眼皮沉沉阖上。

    没有了,这个孩子,最后还是没有了。可能他不愿意和我一起化骨扬灰,不愿意出世就没有父亲,所以他选择在这个时候先离开了。

    我呆呆躺在床上,身体的疼痛和虚弱已经感觉不到了,心里很凉,像是浸在万年寒窖,风雪冰封。

    蔻儿偷偷抹着眼泪,扶我半躺起,小心翼翼地喂我服药。

    门忽的被推开,胤禩走了进来,我不敢看他的脸色,不敢看他眼里的悲伤。

    他在门边站了很久才走过来,我垂眼正看到他紧握的拳头。

    “你故意的,是不是?”他的声音冷得可怕。

    我吃了一惊,抬起眼向他看去,他脸色苍白,深黑的眸子里涌动着即将爆发的风云,但又一瞬如白日烟火般惨淡。

    “你故意的,是不是?”他又问了一遍,声音更冷。

    “胤禩……”我害怕地看着他,已然明白,心中苦痛,再说不出一句话。

    “你一直都不想要这个孩子。”他紧握的拳头不停轻颤,声音冷厉得似那风刀霜剑,在我心头一道道割下,“你不想给我生孩子,一早瞒着我服那避孕的药,我没有拆穿你,到有了这个孩子,你想背着我打掉他,我也没有怪过你,你还要我如何?”他似再难控制情绪,冲我吼道:“现在你又故意借这场意外不要他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你想着胤禛,你心里一直有他,所以不肯给我生孩子是不是?现在他是皇帝了,他可以给你一切……”

    我垂下眼,不想瞧他那看似愤怒实却心痛的表情,指节握紧,拼命忍着眼泪,默不作声。

    “好,好,好。”他一连说了几个“好”,近乎咆哮道:“既然你不肯给我生孩子,我就找愿意的人给我生。”

    他夺门而出,我抬起头,只见他清消的背影跌跌撞撞在夜色中隐去。

    这一刻,眼泪才流了出来。

    蔻儿顿足叹道:“爷之前才失了云诺少爷和小格格,现在连福晋腹中这个也没有了,定是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打击,才会乱发脾气。”

    我闭上眼,只是无声流泪,她着急地道:“福晋现在掉了孩子,身子这么不好,心里也难受,爷还这么说,实在是过分了,奴婢去找他解释。”

    “不是的。”我轻泣道:“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福晋?”她疑惑地叫我。

    我睁开眼,淡淡道:“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有多爱着我,他说那些话的时候,心里比我痛苦千倍万倍。”

    “福晋?”她更加奇怪地看着我。

    “我累了,想睡了,你下去吧。”我试着往下移着身子,抚上肚子,还是会感觉到疼痛。

    她扶我躺下,低声一叹,“那福晋好好休息,奴婢就在外间候着。”

    我“嗯”了一声,她又替我掖了掖被子,这才转身出去了。

    我身子极虚,昏睡了几日,每次睁眼都只见蔻儿等几个丫鬟守着,我服着蔻儿端来的药,低声问道:“爷这几日都没来过吗?”

    她脸色一变,似不敢答我。

    “就是没来过了?”我微微苦笑,将那苦涩的药一口饮尽。

    “爷每晚都是在张庶福晋房里。”她终于还是如实说道:“奴婢有去请他,可他说不想见到福晋。”

    我知道,他不是不想见我,他怕见到我这个样子,狠不下心休了我。

    又过了两日,他终于来了,拿着我预料到的休书,脸上带着像是酝酿了许久才蓄积起来的怒气,冲我颤声叫道:“你自嫁入府上,不安本分,心里还念着和他人的旧情,让你生孩子,你就百般不愿意,爷宠你多年你也没生个儿子,要你何用?爷现在……现在……”他忽然背转身,双肩剧烈颤着,许久才接着道:“爷现在就休了你,你马上滚。”

    他用力将手里的休书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奔出门去。

    我让蔻儿将休书捡起给我,吩咐她道:“帮我收拾东西吧。”

    她不肯动,哀声道:“爷定是一时之气,过些日子消了气就好了,福晋不要走。”

    “那我等他消了气再回来也是一样。”我叹了一声,“你去收拾吧,我想独自静一静。”

    她苦劝我无用,最后只得去一边收拾起来。

    我呆呆坐在椅上,手里紧拽着那封休书,我知道他是逼不得已,前些日子他总是睁眼到天明,我知道他是在想怎么保全我,他觉得休了我,胤禛就会放过我了。

    不知不觉,又已是泪流满面,张氏忽然走了进来。

    我转过脸,擦了擦眼泪,又转头向她笑道:“你来有何事?”

    “我想了许久,觉得还是应该将实情告诉福晋。”她向我走来,脸上隐有悲色,咬了咬嘴唇道:“这几日夜里,爷是在我房中,但他并未碰过我,福晋千万不要因此误会,负气而去。”

    我长声一叹,“我不是负气而去,是他已经休了我,我不得不去。”

    “爷并不是真的想休了你,他定有苦衷。”她急着说道:“福晋不知道,其实他每晚都站在福晋房外,一直看着里面,那封休书也并不是他亲手写的,他是让我代笔,因为他写了几十遍也没能写得下去,他一定是舍不得福晋的。”

    “我知道。”我微微苦笑,“我都知道。”

    我一直知道,他是这世上最爱我、真正最爱我的人。

    在我死之前,还有最后一件事可以做。

    第194章 第一九二章 扬灰

    我被胤禩休了以后,革了福晋,回到孟府。

    此时孟轲已被革了尚书一职,闲在家中,胤禛将我禁足在自己的小院,每日派人看守,从前洁儿、白柔这些我带去胤禩府上的丫鬟都被留在那里,他另外安排了一个宫里的宫女小蝶来伺候我。我流产以后身子一直很虚,每日大部分时间都是躺床上静养,小蝶也尽心服侍得很周到,但我知道她是胤禛派来监视我的,也不与她亲近。

    虽然是在自己家中,但却与在监牢无异,连孟轲夫妇要迈过院门来看我都不行,需得上报经胤禛批准了才可以,他真是小心谨慎,还怕我与胤禩暗中联系,我完全被禁锢在那几间屋子里,除了外面冷着脸孔的侍卫,就只能见着小蝶一人。

    再过几日就是胤禩的生辰了,最后一年,他的生日,我都无法和他一起庆祝。

    小蝶端着药来喂我服了,又收拾了药碗欲转身出去,我犹豫着叫住她道:“等一等。”

    她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因为我从来不和她说话,这时叫了她,她奇怪地看着我,停住身,垂眼道:“主子有何吩咐?”

    “外面的事你知道么?”虽然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她都可能会向胤禛汇报,但现在除了问她,我也没有其他人可问。

    “主子是说何事?”她小心地问道。

    我也直接说道:“八爷现在好么?你可知道他的消息?”

    她点了点头,小声道:“昨日八爷已被囚禁起来。”

    我的心沉了下去,片刻以后刺痛蔓延,紧按着胸口,狠一咬嘴唇,努力平静下来,半晌问道:“囚禁在哪里?”

    “似乎是宗人府。”她好像也不太肯定地道:“据说是单独围筑了高墙,关在里面,身边只得两名太监。”

    我淡淡道:“好了,没事了,你下去吧。”

    待她出去以后,我才按着阵阵抽痛的心口倒在床上,眼泪瞬间浸湿了枕头。

    他是被关在高墙之内,身边只得两个太监,那他吃的什么?睡在哪里?每日如何过的?他是比我这囚牢的日子苦多了。我吃得好睡得暖,尚觉得如此辛苦,那他该有多难受?

    这一夜,我彻夜未睡。

    次日一早,小蝶又煎好了药端进来给我服。我装作精神很好的样子,服过药,向她道:“我想见皇上。”

    她似吓了一跳,慌忙道:“皇上之前说过,半年以内都不想见到主子。”

    “此一时彼一时,也许他现在改变主意了。”我将夜里写好的信递给她,笑道:“你找人带去给皇上,若他仍是不见我,便也罢了。”

    她犹豫了一下,接过信转身出去了。

    我在信里写了一句对子:红红翠翠,年年暮暮朝朝;脉脉依依,时时鲽鲽鹣鹣。

    那年在永和宫胤禛的书房里,我见他桌上写着李清照的“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当时还以为是胤祯写的,就随手写了那个叠字对子。后来在雍亲王府,时时见他在书房写那句话。

    他现在真还记着。巳时刚过,宫里就来人宣我进宫了。

    路上我坐在轿子里,掀开轿帘向着宗人府的方向望去,再无法见胤禩最后一眼了,甚至连诀别都不能有,那样也好,希望我在他心里留下的永远是元宵那一夜美好的记忆。希望今日以后,他就能重获自由了。

    胤禛在养心殿等着我,手里仍拿着我写给他的那句对子。

    我上前跪着给他行礼,他沉声道:“你身子不好,免了。你急着见朕有何事?若是为允禩而来那就不必说了。”

    我微微垂了头,“奴才是想问皇上,何时才可以不关着奴才?奴才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

    “那样的日子怎么了?”他冷冷笑道:“你不是一向分不清好歹么?朕还让你有数间房屋住,有人服侍,你还想怎样?”

    我头垂得更低,默然不语。

    他似以为自己语气不好我吓得不敢接话了,等了片刻见我仍是不说话,叹了口气,声音柔和了两分,“只要你不动歪心思,朕就许你可以和父母相见。”

    “谢皇上。”我福身欲拜。

    他在我肘上轻轻一托,“你近日心情可有好些了?”

    我点了点头,抬起眼看着他道:“这些日子奴才整日静思,已将许多事都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何事?”他眼神忽然凌厉了两分,紧盯着我。

    我心头一紧,努力让自己平静,淡淡道:“明白了凡事不应太强求,既已注定,那就要认了,人生苦短,好日子不多要珍惜,不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他若有所思,半晌嘴角勾起微微的弧线,“你要真想明白了才好。”

    “奴才以后不会再犯糊涂了。”我微垂了眼,表示真心悔悟道:“从前奴才总是顶撞皇上,不知死活地跟皇上作对,现在奴才也不敢奢求皇上原谅,只想以后循规蹈矩做人,能够侍奉父母尽孝膝下就好了。”

    他微微点头沉吟,“看来你还真是要经些事受些苦才能明白事理。”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更谦恭了,“奴才不想再受苦,真的已经悔悟了。”

    他嘴角的弧度更深,“既是如此,你以后就可以走出那间小院了。”

    我又欲福身拜谢,他已抓着我的手,柔声道:“你若早些想得明白,不就少受很多罪么?朕对你一直……”

    “皇上,奴才都知道。”我打断他的话,抽出手的时候故意将衣袖往上提了提。

    他面上一喜,又一把抓着我的手,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之色,紧盯着我手上的镯子,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这个‘血胭脂’……你……你……”

    我低低垂眼道:“皇上曾经说会等着奴才自己戴上它,还说到那一天的时候,我们重新开始,从前的一切皇上都不计较。现在这话还算数么?”

    “算,当然算。”他激动得提高了声音,“朕今日真是太高兴了,没想到你还会给朕这样一个惊喜。”

    “嗯。”我抽出手,微微启口,“奴才……”

    “你以后不要再奴才奴才地叫了。”他打断我,面上露出柔和的笑容,“你和朕去一个地方。”

    我微微迟疑,“皇上要带奴才……带我去哪里?”

    他似乎真的很激动,满脸喜色,“去了就知道了。”

    我跟着他走出养心殿,他要我和他一起去的地方竟是宁寿宫。

    再次走在这个熟悉的故地,心中竟隐隐难受起来,想起了太后,想起了最后她走的时候成全了我想要的,但终究还是我粗心大意,浪费了她一番苦心,输掉了今日这场赌局。

    花园里仍是打理得很整洁,梅花已经开败了,终是尘归尘、土归土,最后一季,已经到尽头。

    穿过花园,眼前又是那片微泛波澜的小湖了,他眼眸深深地盯着远处的湖水,我却目不转睛瞧着近处那座小木桥,就是在那里,胤禩第一次吻我,没想到在我死之前,还能再一次来到这里,忆着那时的温存,黄泉路也可以笑着走过了。

    胤禛缓缓开口,“朕时常来这里,时常想起抱着你在这湖里坐了一夜的情景,那时候朕就决定,天下和你,朕都要。”

    我仍是在想着和胤禩的初吻,对他的话不做回应。

    他又似在喃喃自语,“朕本还以为已经输掉你了……原来,胜负终是要到头才能分清。”

    我收回心神,淡淡道:“皇上既然已经得到想要的了,为何不能高抬贵手,得饶人处且饶人呢?”

    “不是任何事都能说停就停,有些事,一旦开始,就收不了手。”他长声一叹,“但朕一再给你机会回头。”

    他忽然转过脸看着我,面色沉了两分,欲言又止。

    我心头一惊,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又乱说话了。

    他见我不做声了,又转过头,目光落在远处波澜起伏的湖面,良久道:“快到午膳的时间了,和朕一起用膳。”

    我正求之不得,当下“嗯”了一声,跟着他往回走去。

    他似乎早已吩咐了御膳房准备了很丰盛的菜肴,还备了美酒。

    我在他身边入座,他只留了两名太监在一旁伺候,其余的人都被遣退了。

    我替他斟了酒,不知为何竟觉得他的目光忽然冷了。

    “你是不是该有话说?”他阴暗的脸拉远了,紧盯着我,眼里透出寒刺一般的锋芒。

    我不知他为何态度忽然变了,但此刻也不是心慌害怕的时候了,镇定笑道:“这一杯是要敬皇上的,皇上大人大量,不计前嫌……”

    他微微冷笑打断我,“朕宽宏大量了,那你呢?”

    “我……?”我不知他是何意思,赔笑看着他。

    “你不喝么?”他冷然一问。

    我松了口气,笑道:“既是敬皇上,我当然要喝了。”

    “那你先喝。”他眸子里闪过一丝阴冷的光,我顿时毛骨悚然。

    “皇上是何意思?”我抬起眼瞪着他。

    “没什么意思。”他淡淡悠悠一笑,“朕怀疑你在酒里下毒。”

    我顿时生气地道:“酒菜都是皇上准备,而今我又在你眼皮底下,怎么下毒?”

    “那你先喝。”他还是悠然道:“若你没事,朕就相信你。”

    “好,我证明给皇上看。”我举起酒杯,就要一口饮下,他忽然道:“等一等。”说着将他面前的酒杯与我换了,冷笑道:“你喝这个。”

    我仍是二话没说,仰头就要喝下,他忽然用力将我手里酒杯打落,怒喝道:“你还真是命都不要,要和朕同归于尽是不是?”

    我震惊地看着他,他眼中忽然腾起一股愤怒的火焰,赫然起身,厉声道:“就为了他,你不惜和朕同归于尽?”

    “皇上……”我被他这样子吓到了,竟忘了反驳。

    他面上悲愤、痛心之色交织,声音里似带着极度的心灰意冷,“朕早就什么都知道,昨日夜里,你已将毒药涂在指环上,你今日进宫,就是想毒杀朕,朕都知道。”

    我脸色微变,心中一凉,昨日夜里,难道小蝶从屋子哪个缝隙在监视我?

    “你可知道朕听到你之前认错那番话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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