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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一夕念(清穿)第6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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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朝一夕念(清穿) 作者:rourouwu

    些什么,会不会也将很多事看透了,看开了,看淡了?

    正无比清醒的时候,养心殿大太监焦进带着两个随从太监撑着伞来了,这次他见了我倒变得毕恭毕敬了,慌忙吩咐人给我打伞,又规规矩矩行了礼道:“皇上命奴才来请廉亲王福晋入宫。 ”

    我仍是远远看着胤禩,目光未转动半分。

    他见我不理他,有些害怕地道:“皇上想见福晋,特命奴才来请。”

    “我不想再看到他。”我仍未向他看一眼,淡淡道:“你走吧,我不会去。”

    他忽然跪下道:“上次是奴才该死,得罪了福晋,求福晋大人大量,千万不要与奴才计较。要是福晋不去,皇上一定会处罚奴才的。”

    我拿出胤禛曾给我的那块金龙玉牌,递向他道:“劳烦焦公公代我将这东西还给皇上,并且转告皇上,我不会再进宫见他,从今以后,他要罚胤禩什么,就请他将我一并罚了,胤禩受的,我都陪着,胤禩死了,我也不会独活。我再没有什么会求他了。”

    他吓得连连磕头,“福晋,奴才万万不敢转述这话,求福晋饶过奴才吧。”

    我将玉牌扔在他身上,再不理他。他跪求半晌,见我是铁了心,只得叹声连连收起玉牌回去复命。

    天亮了,雨仍未停,胤禩由两名侍卫扶着走了出来,见了我,先是一惊,忽然快步向我奔来,但想是跪了一夜,腿脚已经麻木,摇摇晃晃险些跌倒,一名侍卫慌忙抢上,将他背了出来,他一下地,立刻将我抱进怀里,颤声道:“陌儿,你……你一夜都在这里?”

    我拂着他额上的雨水,笑了笑,“胤禩,我们回家。”

    他竟不顾那么多人在场,抱着我动情地吻起来。

    良久,他才放开我,布满血丝的眼里柔情万千,看着我微笑。周围的人都侧头回避,我有些害羞地垂了眼,扶着他往回走。刚转身走出两步,却见不远处,胤禛站在雨里,正一脸阴霾地看着我们。

    第188章 第一八六章 相守

    我正在想能不能装没看见,胤禩已经拉着我向他走了过去,行过君臣之礼,他冷淡地道:“这一夜,你可有静思己过,可知错了?”

    胤禩淡然微笑,“皇上责罚得是,臣弟今后知道该怎么做了。”

    “如此甚好。”他面上不带一点觉得好的表情,冷着声音道:“你回去吧,小心身体。”

    胤禩向他告退,我正准备扶着胤禩走了,他却向我看来,眼中寒光闪烁,一字一字道:“你留下。”

    胤禩一惊,正欲上前,他已哼了一声道:“朕只是有几句话要对她说,你可以到一边去等着。”

    胤禩一脸担忧看着我,站着未动,我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示意他不用担心,他才往一边去了。

    胤禛冷哼道:“你看到了?他确是做错事,知错心服,并不是朕公报私仇。”

    我忍不住笑起来,“皇上真是好笑,谁说了皇上公报私仇了?”

    “朕知你心里这么想。”他忽然动怒道:“朕处罚允禵,太后百般庇护,现在朕处罚允禩,你就以死威胁,是不是朕要处罚做错事的臣子也不行了?”

    “谁说不行了?”我淡淡道:“他们不就是错在从前和皇上争过天下么?我还害过年羹尧和隆科多,妨碍皇上甚多,皇上现在要清算旧账,也不应漏掉我,我只是请皇上将该罚之人一起罚了,又如何不对了?”

    “罢了。”他满脸不甘地一叹,“今日的事就此算了,你再和朕作对,朕绝不饶……”他一句话未说完,忽然打了两个喷嚏。

    一旁的焦进慌忙扶着他道:“皇上当心龙体,淋了这半夜雨可千万别感染风寒,还是快些回宫更衣吧。”

    他甩开焦进的手,狠狠瞪了他一眼,冷喝道:“多事。”

    焦进吓得不敢再开口,他又向我看来,轻叹道:“你和允禩可以走了。”

    我半点也未停留,过去扶着胤禩一起走了。

    回到府上,安安迷|药刚过,睁开眼一看到胤禩,立刻叫着“阿玛”哭起来,“安安还以为阿玛不要安安了。”

    “小傻瓜,阿玛怎会不要安安?”胤禩将她搂进怀里,牢牢抱着,万分怜爱。

    安安见着了他,终于听话了,乖乖养病,他也终日陪着我和安安,到月底安安的病终于好了,又活蹦乱跳跟个小精灵似的了。

    胤禩这才开始准备良妃大祭的事,我也帮着督促采办的东西。

    十月末的一天,我正找了贺总管核对祭品清单,保泰忽然来找胤禩,刚巧胤禩去苏努那了,我便留他坐着。

    他看了一眼我们那几卷长长的清单,微微皱眉,有些担忧地道:“怎么你们还如此铺张?小心触怒了皇上。”

    我有些吃惊地看着他,奇道:“良妃祭日快到了,我们准备祭拜怎又会触怒皇上?”

    他叹了口气,“你还不知道么?前几日皇上还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讥讽廉亲王伪孝,便是暗指你们奢靡铺张。”

    我愣了愣,这事倒没听胤禩说过,这时听到,忍不住大笑起来,“这是花我们自己的银子,奢靡铺张碍着他了?文武百官心中怕还暗笑伪孝也比逼母不孝好吧?保泰大哥定不知道还有更讽刺的事,德太妃临终之前对我说最羡慕的人就是良妃了。”

    他忍俊不禁,哈哈笑起来,片刻又担忧地道:“不过还是小心些,别让皇上抓着话柄。”

    “这事没法理会他。”我淡淡道:“胤禩没对我说过要减些什么,良妃每年祭日他一向最重视的,恐怕就算要被皇上责罚,他也不会让良妃的祭礼草草了事,是真孝还是伪孝我最清楚了,这件事上我不会劝他。”

    他见我这么肯定说了,只叹了一声,便不再多言。

    大祭过后,胤禛也没拿这事找我们什么麻烦,想必他当日也是无事找事,看胤禩不顺眼就随便想了个名目在众人面前数落他。

    我们无事,不过就不知胤祹倒了什么霉,从郡王降为固山贝子,年后又降为镇国公。

    四月,轮到胤俄,被革了爵,遭拘禁起来。胤禩探望他回来,一副烦闷不堪不愿说话的样子,安安缠着他逗他,他也无半点笑容。

    安安撅着嘴生闷气,哼声道:“阿玛坏,不理安安,安安也不理你了。”

    我把她从胤禩身边抱开,笑道:“阿玛现在在想事情,你乖乖地去找云诺哥哥玩。”

    她一脸不乐意被我打发走了。

    我坐进胤禩怀里,伸手轻轻抚着他紧皱的眉头,低声道:“胤禩,别这样。”

    他抓着我的手缓缓移下来,放到唇边,眉头皱得更紧。良久长叹了一声,“今日去见十弟,他只说了一句话,说恐怕兄弟们会一个接一个遭殃了,要我保重。本来我一直心中有数,也未觉得怎样,但今日听了他这话,只觉得很是凄凉。”

    我抽出手,又抚上他紧皱的眉心,轻声道:“胤禩,没事的,纵然革爵停俸,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就怕你到时候都……”他忽然顿住口,将我紧紧抱在怀里。

    我知他是在担心我日后处境,笑了笑,岔开话题道:“子妍再有两月就要出嫁了,嫁妆我都准备好了,你要不要亲自看一看?”

    子妍是康熙四十七年的时候毛氏为他生的女儿,现在马上就快满十六岁,已经和孙五福定亲,大婚之期就定在六月。那女孩儿文静端庄,跟毛氏一样无欲无争,我倒是很喜欢她,自我和沭敏合魂以后,她就是我带在身边抚养,虽然后来有了诺儿和安安,但对几个孩子我基本还是一视同仁,不像胤禩专宠那个妖孽安安。

    这次她大婚,嫁妆都是我亲自督办的,胤禩嫁女一定要风风光光。

    胤禩似在想心事,没听见我说话,我又问了他一遍,他才回过神,笑了笑道:“不用看了,你准备的我当然放心。”

    我将头靠在他肩上,轻声问:“子妍要出嫁了,你可是有些舍不得,很伤感么?”

    他沉默不语,良久叹了一声,“这个时候,她嫁出去也是好事。”

    我知道他的心事,嫁出去的女儿就是别家的人了,就算胤禛要和我们清算旧账,也连累不到她了。

    我本是想提这喜事来让他开心些,没想到适得其反,他反而更加沉默了,我也一时无话,只陪他静静坐着。

    过了十多日,胤禛开始拿苏努开刀了,革了他的贝勒爵位,将他的佐领也撤了出来,还命他及其家人在十日内迁出京城,往山西右卫去。

    再过了几日,九福晋的父亲被革了职,发往外地。

    每当胤禛动这些人的时候,都将胤禩召去责骂。虽然还没有对他怎样,但我知道离那一天也不远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而今的我们就像是那风雨飘摇中的小舟,随时都可能被巨浪覆没。

    十一月,亦像是一个被诅咒了的月数,良妃、晨风、百里曦的死忌,前后只相差几日,而今,苏努因为流放,重病不治,也已死在山西右卫。想那苏努宗室一门,也是显赫一时的望族,他的曾祖正是努尔哈赤的长子,还在顺治时期,他就被破例封为镇国公,到了康熙朝,先后出任过宗人府左宗人和盛京将军,颇受重用,没想到最后竟是被迫流放,客死异乡,死时不知有多凄凉。同月,裕亲王保泰也因从前和胤禩交往密切而被革了亲王爵。所有不好的事,统统凑在一起,胤禩整日烦心,终是病倒了。

    我向大夫详细问过,知他只是忧思郁结身体上没什么大碍才放心了些。

    蔻儿照大夫的方子,煎了宁神的药,我端进去伺候他服药,见他坐在床上,仍皱着眉头看折子。我向他走过去,轻叹道:“你都病倒了,还想着朝里的事呢?”

    他仍盯着折子出神,眼里闪过一丝无奈之色。

    我凑过去瞧了一眼那折子上的内容,一边喂他服药,一边道:“这不就是你日前建议折银发往当地采买陵寝红土的折子么?怎还没呈上去?”

    “是被皇上退给工部了,说我存心阴险。”他喝了一口药,淡淡嘲讽,“如今国库空虚,还要打肿脸充胖子。陵寝所用红土,在哪里买都是一样,从京城买了运过去,还有一大笔运输的费用。”

    “对啊,直接发银子到当地采买很好啊,省了运费,也节省人力,有何不妥?”我奇怪地问道。

    他合上折子,笑了起来,“没什么不妥,皇上多心,我想着帮他省钱,他还觉得我想陷他于不义,让人觉得他轻陵工、重财物。”

    “这有什么可烦的?”我笑道:“他连寝宫都搬到简陋的养心殿去,不就是要带头讲节俭么?他会不知道这是省钱的好法子?他这就是故意刁难你,你若建议从这里买了运去,他又要说你浪费财力,他要给你出难题,你就将难题给他踢回去,让他烦去。”

    他看着我轻笑道:“你又有什么鬼主意?”

    我继续喂着他服药,笑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初到宁寿宫给十五公主奉茶,她要为难我,不是说茶冷了就说茶烫了,还摔我的茶。”

    他哈哈笑起来,“当然记得了,结果你端了八碗茶出来,说那里面要冷的有冷的,要热的有热的,总有一碗合适的,让她自己选,她当时真是气得要命。”

    “一样的道理呀。”我淡淡笑道:“省钱的、折中的、奢侈的、要排场的,你统统给他写上去,分析清楚利弊,让他自己定夺,他总赖不着你。这种小事我来帮你写。”

    “傻丫头,玩笑归玩笑,你别插手进来。”他拿过我手里的碗,一口将药喝了,把碗放到一边,抱着我道:“这一年你一定担惊受怕很辛苦……”

    “没有。”我打断他,急着道:“从前我是有点怕,不过现在真的一点都不怕了,只要还能和你在一起,管那外面狂风暴雨,我都不怕。”

    “陌儿……”他轻叹了一声,将我更紧地抱在怀里。

    我也满足地靠在他怀里,只要还能抓着他的手,任风雨飘摇,人生无惧。

    第189章 第一八七章 相煎

    一场大雪迎来了新年,雍正三年终于还是来了。

    和往年一样,我仍是随胤禩去寺里祈福,我并不信神佛,尤其是这许多年的经历,让我觉得老天根本没有开眼,求它也是枉然。倒是那个送子观音,我觉得还很灵,那一次我拜过他之后,立刻就有了安安。

    胤禩似也在想那个送子观音,若有所思地笑道:“怎么这几年你都没再给我添个一儿半女?不如你再去求一求。”

    我怔了怔,现在去求?我都即将要被挫骨扬灰了,难道还多搭一条命进去?

    他不知道我心里所想,见我愣在那里,牵起我往那供着送子观音的殿堂走去,笑道:“你要是害羞不想我听到你求他的话,我便在外面等着。”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由他拉着一步一步往后殿而去,他还催促道:“好陌儿,再给我生个儿子,快去求求。”

    我暗叹口气,无奈迈过门槛,心里犹豫着,已往里面走去。走过前面两间供着罗汉的小殿,最里面就是观音神像了。此刻那神像前正跪着一人,虔心叩拜,我站在她后面不远的地方,耐心等着。

    那人叩拜完,由身旁的丫鬟扶了起来,我缓缓走过去,她一转身,我们两人都是一愣。

    “原来是廉亲王福晋。”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目光在我面上定下来,“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原来是年贵妃。”我语声带着冷笑,此刻不是在宫里,周围也没什么人,犯不着对她谦恭客气。我可是记得她在雍亲王府如何欺负我来着,孟琳还是被她害死,我才借尸还了魂。

    她却不知道孟琳已死,还以为我命大活了过来,这时仍带着一丝惋惜道:“真是没想到你命这么硬,不过本宫觉得再硬也硬不了多久了,廉亲王已经命不久矣……”

    “我至少死在你之后,这一点我还是很肯定的。”我打断她笑道:“你来求子啊?是想求个儿子来保住自己,还是保你哥哥年羹尧?”

    她脸色立刻变了,愤怒地瞪着我。

    本不想理她,她竟敢说胤禩命不久矣,我当然不能和她算了,继续笑着说道:“当初你仗着自己得宠,还让四福晋受了许多气,人都会有起有落,今日得宠明日失宠,只有那身份实实在在摆着变不了,谁叫她是嫡妻,你只是侧室?现在她是皇后,你只是一个贵妃,如今知道日子难过了?以为有了儿子就能自保了?你若为自己求,倒也不必,你又活不到明年去,何苦一尸两命?若是为年羹尧求,那就更不必了,你们都是聪明人,不会不懂得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本来没了利用价值就该安分些,竟还如此骄横跋扈不知进退,那才是命不久矣,求什么都无用。”

    “你……你……区区一个王爷福晋,竟敢如此对本宫讲话,你……”她气得脸色发白,指着我顿足大叫,“本宫一定要处置你。”

    “你还以为我是那个随随便便被你欺负的孟琳呀?”我看着她怒火中烧的样子,微微冷笑,“你不觉得我和她一点都不一样么?”

    “你……你说什么?”她看着我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恐。

    我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孟琳走的时候很不甘心,我这个做姐姐的……”

    她不待我说完,忽然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地上,满脸惊恐之色,“你……你是……”

    “你怕什么?我现在是活生生的人呢。”我看着她那惨白的脸色,实在忍不住笑,“你要是觉得有那本事处置我,你就尽管试试,我等着你。”

    说完,我也懒得再理她,转身往殿外走去。

    胤禩等我许久,还以为我真是在里面拜神,笑道:“你又拜了那么久,菩萨见你如此诚意,一定会再送个儿子给我们,我们这就回去……”他忽然顿住口不说了,眼神却变得炽热起来,将我拉进怀里。

    “好啊,那我们快回去。”我也怕他知道我在里面只是和年氏斗了场嘴,根本没拜神求子,比他还急着离开这里。

    其实我和那年氏,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年羹尧倒台,也就意味着雍正有全部精力要对我们赶尽杀绝了。

    三月里,胤禩退了总理事务的职,不再管上驷院的事,只隶属于工部。

    我在书房帮他收拾从前和总理事务有关的那些公文文书,一箱一箱地整理好,他笑道:“那些东西没用了,烧了吧,还留着做什么?”

    “怎能烧了?这是证据。”我白了他一眼,继续整理。

    “什么证据?”他奇怪地问。

    “皇上不是说你总理事务三年,没有功,只有过么?留着这些东西,让后人来评功过。”我将最后一箱文书也装好密封起来。

    “傻陌儿,你想干什么呢?正式的文书翰林院和内阁都有保存。”他走过来,抱着我轻笑道:“难不成你还想将这些东西藏起来?”

    “当然要藏起来。”我点点头,一本正经地道:“说不定翰林院和内阁哪天一把大火,许多东西就烧没了,这里的虽然不是正式的,总是真的,你就当是为那些心疼你的后人着想,为他们留下点什么。”

    他怔了怔,顿时沉默了。

    我忽然意识到不应该那样说,这无疑就是在说他会被历史抹去了,但想着后世那些岁月里,我总是想从残碎的历史寻找蛛丝马迹,想拼凑他的一生却无法拼凑得完整,我就无法控制沉痛的心情。

    不知他最后是不是体会了我那样的心情,柔声笑道:“随你吧。”

    我让贺总管找人在我们后院院角大树旁挖了一个深深的大坑,砌了石壁,再将那些东西埋进去。他只当我是小孩子玩心来了,一切都由着我。

    七月,年羹尧的势力被瓦解了。

    紧接着胤禟被革去贝子。我瞧了他给胤禩的信,话也不多,倒是和胤俄当时差不多的心情,成王败寇,暮晚苍凉,结局都已经心知肚明。

    入秋后,我特别小心照顾安安,但她还是病了,往日就已是小魔女,这下更是天下第一了。胤禩整日陪着她,到晚上哄她睡下才去书房办朝政上的事。

    我专门沏了百花茶端去书房,胤禩正埋头写着折子,见我进来,立刻起身向我走来,笑道:“你早些睡吧,我还有一会儿。”

    “睡不着。”我将托盘放到桌上,倒了茶递给他。

    他放下茶碗,眼里闪过一丝心疼之色,“这几日你都睡得不好,又想着什么心事?”

    “还不就是弘时了。”我叹了口气,见砚台里的墨不多了,为他研着墨道:“皇上要将他逐出宫,把他过继给你做儿子,你说怎么办?”

    他脸色一暗,微微冷笑,“那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如此狠绝不管不顾,我能有何话说?”

    “倒也是,所以我才觉得烦心。”我又叹了一声,“我也不想忽然多个儿子。”

    “不用烦。”他笑着安慰我,“弘时来了府上,让他仍是叫你八婶就行了,我只要自己的儿子,你赶紧给我生一个。”

    “过两年再生吧。”我不想答应他让他空欢喜,也不忍拒绝他,只好拖延。

    他果然不高兴了,眼里顿涌上一团阴影,带着一丝怒气看着我。

    我有些心虚,垂了眼低声道:“年羹尧被降为闲散章京,软禁在杭州,隆科多被永久禁锢在畅春园的几间小屋里,这两人还是为皇上夺下江山的人,尚且如此下场,我们……”

    “你就是说我保护不了你了?”他不知为何忽然发起火来,声音冷得吓人。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慌忙解释,“我只是觉得现在时局不稳,也难免心情不好,会影响宝宝,以后他出世,就可能不理人、脾气坏。”

    “哪来的谬论?”他轻哼了一声,回到座上写折子,似不想再理我了。

    我瞧着他写的东西,故意找话缓和气氛,“增减披甲不是属于上驷院管辖的事么?你都没在其位了,还管那事做什么?”

    他本还生着气,但见我主动和好,沉默了片刻终是温言答道:“这事确实和我无关,不过皇上已经三番四次问我,要我给个建议,又无法不理会。”

    “在他眼里,你不是做什么都错么?他还问你意见?”我有些奇怪地道。

    “他想裁减披甲,又知会损害很多人的利益,定有人会闹,便想我来应承着。”他微微冷笑,“当初我在上驷院,让他裁减马畜,节约开支,他说我用心不良,现在他知道国库空虚得厉害了,倒要我出面来给他省银子了。”

    “他这主意真是打得好,让你做恶人,要闹都找你闹来着。”我轻嘲道:“不过这又不属于你的事,你也就随便敷衍得了。”

    “是啊,陌儿最知我心意。”他笑了笑,落笔如飞,很快写完了折子。

    不知是不是这事触怒了胤禛,或是他对我们积怨已久,又是在那黑色十一月,胤禩被带去了宗人府,列数了他的罪状,要将他革爵,最后议而未定。

    未过多久,胤祯被降爵,拘禁在景陵附近。

    就在那一日,宫里来人,说皇后听闻我喜欢梅花,邀我去御花园。不过此时是初冬,并无梅花,我也知道她并不是叫我去赏花的。

    昔日四福晋如今成了皇后,更加冷然端庄,有着一统后宫的气势。

    我随着她走入御花园,一眼便看到胤禛负手而立,正对着一株梅树出神。他见到我,先有一瞬诧异,随即又很开心的样子。

    一时走不掉,只好心不在焉地陪着他们赏梅树,一直到傍晚,我瞅着时机告退,胤禛却忽然诗兴大发,让人备了笔墨,写起诗来,末了问我,“如何?”

    我挤出一丝笑容,敷衍答道:“很好。”

    “你们也作首诗来瞧瞧。”他不知何事那么兴奋,声调也高了几分。

    皇后谦虚地道:“臣妾愚笨,不敢献丑,不过听闻廉亲王福晋才思过人,臣妾倒想一睹风采。”

    胤禛向我看来,沉声道:“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难事。”

    我这日一直想着刚被降爵的胤祯,不知他被囚禁起来日子怎样,又想起前后被革爵的胤俄和胤禟,只觉我和胤禩的大劫也不远了,哪有心思和他们风花雪月?

    他看着我的眼神冷了,“朕要你写首诗这么简单的事,你也不从?”

    我走上前去,垂了头道:“奴才现在想不出什么优美的词句,若皇上一定要奴才写,奴才此刻脑子里也只有一位前人的诗作。”

    他有些奇怪地问:“何人?”

    “曹植。”我淡淡道。

    “哦?”他声音一沉,“朕一时倒没想起曹植哪一首咏梅咏雪的诗,你写来看看。”

    我提起笔,在那雪白的纸绢上缓缓写下: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第190章 第一八八章 杖刑

    我刚写完曹植的《七步诗》,忽然“啪”的一声,皇后已经一个耳光打在我脸上,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借曹植讽喻曹丕弑杀亲弟一诗来讥讽皇上?”

    我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放下笔,抬起眼看着他们,淡淡道:“奴才怎敢讥讽皇上?皇上要奴才作诗,但对一个日日夜夜都在担心人头不保的人来说,又怎么可能有皇上、皇后这般恬然畅怀的心情风花雪月?诗是寄情的东西,若不赋以真情,空有华丽不如不作,眼下除了这首诗,没其他的能表达奴才此刻真实的心情,奴才只是以真心对皇上,不想欺君……”

    “你还狡辩?”皇后又扬起了手。

    “住手。”胤禛向她怒目一瞪,轻声冷喝。

    她似怔住了,手尴尬地悬在空中微微轻颤,良久才放下来道:“皇上,廉亲王福晋一向放肆惯了,这都是廉亲王一直纵容的错,依臣妾之见,一定要重罚廉亲王。”

    我知道自己只有数月可活,早已豁出去了,冷冷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是奴才做错事,皇上不必迁怒于他人。”

    胤禛抓起案上我写的诗,撕得粉碎,用力扔向空中,愤怒地瞪着我,近乎咆哮,“你快些滚,朕不想再看到你。”

    我也根本不想看到他,巴不得他让我滚,他话音未落,我已转身快步向御花园外奔去。

    出了宫,压抑了整日的心情才稍稍好些,但想到胤祯被囚禁起来,心里又说不出的难受。至今还是能想起初见他时的情景,那时我是多想把他当做弟弟,保护他,照顾他。我默默地想要改变他囚禁半生的命运,可到最后,我还是什么也没能改变。我还答应了德太妃要照顾他,那些逝去的人对我的重托,我一件也完成不了。

    我只想蒙着头睡死过去,那样就什么都不用想了,忧虑、内疚、不甘、忿恨、恐惧,统统无关。

    胤禩处理完公事,回房见我早已熄灯睡了,以为我是身体不舒服,让蔻儿请了李大夫来给我把脉。我也不想让他知道我是担心胤祯、担心我们即将大祸临头心情烦闷,便装作身体不好,随口应付着李大夫。

    李大夫皱着眉头替我把脉良久,又换了只手反复斟酌,最后点了点头,似已十分肯定,眉头一展,向胤禩恭声道:“恭喜王爷,福晋并未生病,只是有喜了。”

    那“有喜”两个字从他口里冒出来,胤禩竟兴奋得从椅子上跳起来,连声追问,“真的吗?你可看准了?”

    李大夫谨慎地道:“王爷放心,错不了。”

    我软软地靠在床头,竟一点也开心不起来,除了绝望,只有绝望。

    李大夫去一旁写安胎药的方子,胤禩走到床边坐下,激动地抓着我的手,面上满是兴奋之色,但眼神却是一黯,似带着一抹伤,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了。

    我猛的一惊,他眸子里那抹转瞬即逝的阴影,刺得我的心微微一痛,终是我这反常的表情伤害到他了?

    但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我紧紧抱进怀里。那坚实温暖的怀抱,曾一度为我遮风挡雨,这一次,我是不是也应该相信他可以保护我们的孩子?

    这一夜,我一直做着噩梦,最后胤禛拿剑尖挑起我刚出世孩儿的画面,让我猛然惊醒。睁开眼,天已大亮,胤禩已经不在身边。

    娟儿伺候着我梳洗,蔻儿端了安胎药缓步进来,我只看了一眼,让她放下,问道:“爷在哪里?”

    她似乎也在为我怀了孩子高兴,一脸喜色微笑道:“爷进宫去了,福晋放心,爷现在定是一下朝便要回来陪着福晋和宝宝了。”

    我仍是半点也高兴不起来,向她道:“你去请李大夫过来。”

    她立刻紧张起来,“福晋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摇了摇头,淡淡道:“我没什么,你去吧。”

    她将药放在桌上,转身出去了。片刻后,李大夫跟着她走了进来。

    我让她和娟儿都出去,向李大夫急着道:“你昨日可真的看准了?你再替我看看,我怎么可能会有孩子的?”

    他叹了一声,垂首道:“小人昨日已反复确认,福晋确实有喜了。”

    我跌坐在椅上,仍不相信地道:“怎么可能?这一年我一直有服你开给我避孕的汤药,一直都没事,怎么会忽然就有了?”

    他头埋得更低,忽然跪下了,吞吞吐吐道:“其实……其实从上两个月开始,福晋服的药就被换了,小人还骗福晋说加了一味药,所以味道有些变化,福晋也没有起疑,但其实……已经不是避孕的汤药,只是调理身体的补药。”

    “你……”我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仍无法控制情绪,颤声道:“你……你为何要这么做?”

    “小人无法不那么做。”他连连磕起头来,“那是王爷吩咐的,小人不敢不从。”

    “什么?”我惊得呆住,心下顿涌上一丝恐惧,是胤禩让他换的药?那胤禩知道我一直瞒着服避孕药的事了?

    他还在那磕着头,“真是王爷要小人这么做的,他还说不能告诉福晋。”

    “什么时候的事?”我抓着椅子的手不停颤抖,“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两月前。”他低声道。

    我瘫软地靠在椅背上,只觉比头一日更加绝望,良久无力叹道:“你下去吧。”

    原来胤禩都知道了,忽然想起他昨日看着我时眼里那一闪而过的阴影,他隐隐带伤的神情此刻更刺痛我的心。原来他一早就知道我不想要这个孩子了,那他心里也是痛的吧?他还一直没揭穿我,没半句责怪我?

    自年初从寺里祈福回来,他就特别想要我给他生个儿子,我已多次和他商量过了这一两年再生,他却总是不理,除开每月信期,他几乎每日都要求行房,我逼不得已才找了李大夫拿药。没想到最后还是有了,而且他还知道了所有的事。我这又是在自作孽,伤人伤己。

    只是,前面二十年都顺应着历史,我又怎敢奢望最后一年会有所改变?

    现在已经是雍正三年十二月,最后一年,马上就是最后一年了。

    他下了朝果然半点也没耽搁便回来陪我了,还是绝口没提我瞒他的事,仍像往日一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和他坐在暖阁里,他兴奋地说着以后要亲自教儿子骑马射箭、要我教他读书写字之类的话,我知他是想我也为这个忽然降临的孩子高兴,想我放下那些担忧,但他越是如此说,我心里越难受,只勉强和他说笑着。

    没多一会儿,贺总管忽然神色慌张地跑来报告,“王爷,不好了,内务府许多人跑来府上闹事,说要见王爷。”

    我心中一惊,急问道:“什么事?”

    胤禩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向贺总管淡淡道:“不必理会,就说我不在,他们闹一闹自己就去了。”

    贺总管应了一声,转身匆匆走了。

    我仍是不放心,皱眉道:“是怎么回事呢?”

    “就是之前裁减披甲的事。”他仍是神色淡淡,将我的手包进他手里,笑道:“那事是庄亲王允禄在负责,因皇上之前问过我意见,他就来和我商量,我们合计了一个方案,皇上不满意,说我们是牺牲那些地位低的下层的利益。他也知道损害了上层的利益不好收拾,想我去做恶人,我何必去惹一身腥?本又不是我的事。”

    我还是没听明白,疑惑地问,“那后来呢?这些来闹事的人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不满意么?说我裁辛者库浑托和下的披甲裁多了,一气之下就说所有佐领、甚至王下面都按我提的这比例裁减,让他们要怨就来怨我。这一来,那些人当然跑来找我闹了。”他仍是毫不在意,淡淡轻笑,“不过也不要紧,让他们闹,裁减披甲的事本是皇上提起,庄亲王负责,闹到头来自然闹回他们那去了。”

    “真的没事么?”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没事。”他拍了拍我的手,笑道:“你瞧着吧,那些人闹到中午就会走了。”

    听他这么肯定地说,我终于放下心来。他还真是料得准,果然正午过后,闹事的人都走了。

    第二日傍晚,洁儿端了药进来,我将房里的人都支退了,她迟迟不肯递给我,忽然哭起来,害怕地道:“福晋,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我想了一日一夜,我还是不能要这个孩子,现在他什么都不是,我还能狠得下心,再过几月,他长出手手脚脚了,那就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我又怎能接受他和我一起挫骨扬灰?

    我从她手里接过药碗,已有些难以平静地道:“你出去吧。”

    她顿了顿,掩面哭着跑了出去。

    我缓缓坐下,捧着药碗的手不停的抖,几次举到嘴边又犹豫着放下。

    要是喝下去,这个孩子就没有了。泪水一滴一滴落在药碗里,最后一次下了决心,手不自觉地抚上肚子,苦涩的药汁沾上嘴唇。

    闭上眼,将心一横,一仰头,可最后还是放下了手,天知道我有多舍不得,多想为他再生一个儿子,可为什么偏偏要是这个时候?

    就那样呆坐了许久,微一转头,不知何时,他竟已站在门边,满眼痛苦之色看着我。

    我惊得站起,慌张地道:“胤禩,我……”

    他缓缓走了过来,眼里痛苦之色更甚,将手里的药碗递给我,轻叹道:“你那碗药已经凉了,给你换了热的。”

    我惊恐又内疚地看着他,他这样的表情,是知道我手里的是打胎药吧?

    他换过我手里的药,垂了眼不看我,声音里却已难掩一丝苦涩,“服过安胎药早些睡吧。”说完沉沉叹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直到半夜,他也未回房来,我去书房找他,却见他醉倒在后花园的凉亭里,小路子一脸担忧,守在一旁。

    我暗叹一声,快步走过去,心疼地唤着他,“胤禩……”

    他被我摇得似醒非醒,满脸通红,闭着眼,口里含含糊糊地叫着,“一个个都跟爷作对,连爷最喜欢的人都……都一样……,将他打死,打死……”

    我怔了怔,向小路子看去,“爷说将谁打死?”

    小路子苦着脸道:“白天里,内务府那些人又去李延禧家闹事,爷本已代他们应承下来,那护军九十六却去皇上那密告了几人,爷当时在这里喝醉了,听到这事,就神智不清嚷着要将他打死,结果……贺总管就命人将他杖毙了。”

    第191章 第一八九章 革爵

    护军九十六被杖毙之后,胤禩遭宗人府参奏,之后胤禛从每旗之中抽调了兵马围在我们府邸周围,日夜监视,还从上三旗侍卫内每日派出四人,跟着胤禩出入行走。

    正月初五,大概他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将胤禩、胤禟及苏努革了黄带子,从宗室除名。

    没了,廉亲王、八贝勒、八皇子、黄带子,一切输家不应该有的,统统没了。

    胤禩时常很沉默,总是紧皱着眉头想事情,看着我的眼里也掩藏了内疚和担忧。我也不太说话了,也时时皱着眉头想事情——想我的身后事。或许下个月,我就要离开人世了,再不能陪着他,无法陪他到最后,余下那些痛苦的日子,我都不能在他身边了。

    该来的很快就会来,是时候要把该交代的话留下了。

    我先找来了贺总管,向他道:“前几日我让你清算府上财产的事,你要抓紧去办了,与其以后被抄了被封了,不如现在多换一些出来,到时候全部分给下人们,有些佐领和旗下包衣会被撤去其他王爷、贝勒那里服侍,生计不用愁,但他们在府上服侍多年,有功劳有苦劳,一定不能待薄了他们,余下那些会被遣散的下人,恐生计也难有着落,你要多分一些给他们,让他们能够养家糊口。具体如何分配你要好好想想,这事就拜托你了。”

    他一脸难过之色,哽咽道:“福晋放心,奴才一定记着你的嘱咐。”

    我点了点头,将一本红皮簿子递给他道:“这笔银子是从前我和九爷在江南经营所得,全部用于安顿他府上的人,如何支出我已详细列明,也请你一并办一办了。”

    他双手颤抖着接过,语声更加哽咽,“福晋快不要如此客气,奴才一定用心去做。”

    我想着要交代他的事也差不多了,轻声道:“行了,你下去吧。”

    他走了之后,我又将蔻儿叫来,领着她到正院西面的一间侧屋,指着里面几口箱子道:“这些是我的嫁妆,还有从前太后、先帝赏赐的一些东西,我这几日整理出来了,零零碎碎还是不少,左边两箱是给府上所有丫鬟和嬷嬷的,正院和西院房里各一箱,右边这四箱,分别是给你、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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