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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一夕念(清穿)第2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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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朝一夕念(清穿) 作者:rourouwu

    人么?

    她看了我一眼,语气转淡,“十四阿哥的孩子快出生了,他肯定赶不回来了,等生了之后,你去永和宫看看。”

    我沉默不语,她又紧盯着我,“你明白了吧?”

    我终于点了点头,我去看舒舒觉罗氏的孩子,就意味着我接受走入那个家门。兜兜转转一圈,又回到原点,一切都没有改变。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取镯

    良妃的话言简意赅,明明白白说完了,我匆匆告了退,她继续留在那里。

    一离开她的视线,我就开始在花园里到处找大的石头,这个该死的镯子,什么一代国母,什么价值连城,我才不稀罕,取不下来我就砸碎它,让它见鬼去。要是早知道这里面还有个让八阿哥这么失意心酸的故事,我当时就砸了它。

    那一刻,好像对谁了充满了怒气,康熙、四阿哥、太后、孝庄,都一个样的讨厌,都该和这镯子见鬼去。

    捡了块砖头那么大的石头,举起来,就要砸下去的时候,忽然又有些害怕起来,不知道会碎成什么样子,要是把动脉割破了血流不止,那我不是死翘翘了?这一犹豫,手又有些发软,放下石头继续拼命扯那镯子,可是骨头都要被挤碎了还是取不下来。

    没办法,豁出去了,安慰自己应该也没那么衰就割破大动脉吧。再次举起大石头,深吸了一口气,心一横,眼一闭,就对着那镯子砸下去。

    “你在做什么?”忽听他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紧接着手上一轻,那块石头已被夺了过去。

    我睁开眼,转身看着他,他将石头随手扔进土里,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的手。我慌忙拉下衣袖,但是已经来不及,他一把抓过我的手,眼里闪过一丝心疼之色,我却瞬间迷惘了。

    此时我那只手实在是丑得有些惨不忍睹,都是为了取那镯子,弄得又红又肿,还有往日的淤青。我挣了挣,想抽出手来,他却紧紧握住我指尖,语气中夹杂着温柔、责怪、生气和无可奈何,“哪有你这么蛮干的?手都被你弄得这么肿了,怎么可能取得下来?”

    “取不下来,才只好砸了它啊。”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垂了眼小声轻叹。

    “那不更是胡来?”他的语气又严厉了两分,“割伤了手怎么办?而且,你知道这是谁戴过的东西么?”

    “知道,太皇太后嘛,”我冷冷轻嘲,“那又怎么样?取下来奴婢也想砸了它。”

    “你胆子还真是不小,”他的声音更冷,“要是让人知道你砸了这镯子,那是死罪。”

    我满不在乎地看了他一眼,“除非八爷说出去,不然谁会知道?”

    “为什么要急着取下来?”他紧盯着我的眼睛,像是要将我一眼看透,“我额娘对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我心里有些着慌,但还是轻描淡写地说道,“娘娘只说这是太皇太后戴过的东西,奴婢觉得配不上,所以才要取下来。”那些让他伤心的往事,我还是当作不知道,不用再提了吧。

    “傻丫头,”他看着我的眼神忽然深了,又带着那丝令我迷惑的疼惜,喃喃轻叹,“你不听话的时候,真是让人气得不想看到你,但有时善解人意起来,又让人好生心疼。”

    我怔了怔,他没怪我了?他肯定是了解良妃的,怎会猜不到她对我说了什么?看到我连死罪都不理会定要砸了镯子,他也知道那都是因为在意他的感受吧?可是我和四阿哥的事,他就算知道我是身不由己,难道也可以毫不介意吗?到底他是亲眼看到我们那般亲热的啊。

    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想看透彻,他却更为高深,一年时间,我真的靠近过,可是对他的了解,依旧停留在那几十年破碎的历史里,除此以外,我对面前这个活生生的人,一无所知。

    “你这磨人精,”他将我的手顺势一拉,就将我拉进怀里,轻叹了一声,“是不是我上辈子欠了你,你来讨债的?”

    我微微一怔,怎么我还一直觉得是我上辈子欠了他,这辈子还债来着?看来我们的接触沟通,实在是有够失败的。

    终于抱着他了,终于被他抱着,过去未来都模糊不清,只有此刻,真实又清晰。

    “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他收紧双手轻声问。

    “什么也没想。”靠在他怀里,我是真的什么也没想,只是享受那短暂相拥的幸福,都已无暇再多想其他。

    “我也是,”他声音低低的,却带着春风一般的温柔,“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那么喜欢抱着你。”

    “为什么?”我仰起脸看着他。

    他的眼眸澄澈明亮,闪烁着柔和的光辉,温柔地看着我,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抱着你的时候,感觉自己拥有了很多,所有的尘世纷扰,宠辱得失,都可以不再想起。”

    原来我对他还有那么重要?还没开心得笑出来,却一瞬心酸泪湿眼眶,是他拥有的太少,努力得太多,满足的太少,不甘的太多,才会那么辛苦。也许除了心灵的宁静,我什么也给不了他。

    “怎么了?”他的表情隔着我眼里的那一层泪水变得蒙眬不清。

    我垂下眼,将脸埋进他怀里,语声竟有些哽咽,“八爷……”

    “到底怎么了?”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只是将我抱得更紧。

    “芷陌对八爷没有那么重要,也不值得八爷看得那么重要,如果八爷还想芷陌留在你身边,那就答应芷陌……”我想平静地一口气说完,可还是心中一痛,喉咙似被什么堵住,哽咽得难以出声。

    “你要我答应你什么?”他等我呼吸转匀,才开口问。

    我深吸一口气,接着道:“答应芷陌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再为芷陌做那些令长辈生气,兄弟失和的傻事。”

    “我若是不答应,你会怎么做?”他稍稍松开我,抬起我的脸,紧盯着我的眼睛问,“听我额娘的话,嫁给十四弟,让我绝了念想,是不是?”

    我满眼震惊地看着他,他怎么什么都能猜到?德妃、良妃这些得道老仙,比起他们的儿子些,还真是差了一筹。

    “是你别去做一些傻事才对。”他又将我抱紧,在我头顶喃喃低语,“陌儿……你心里是有我的……是不是?”

    我一时愣住了,他怎么会纠结这个问题?顿时就没好气地道:“八爷不是什么都能看出来么?那还不知道奴婢心里有谁?”

    “只有你的心,看不透,”他低低的呢喃在我耳边,像微风轻柔,似清泉甜醉,“陌儿……我要听你说,你心里是有我的……是不是?”

    “没有,没有你,”我将头埋进他怀里,低声轻笑,“这么明显的事你也感觉不出来,我心里才没有你这么笨的人。”

    他也轻声一笑,“总有一天,我要听你说出来。”

    “好啊,”我抬起脸看他,“那八爷等着。”

    “嗯,我等着。”他淡淡浅笑,眼里的柔情似水温柔,带着一丝炽热的温度,缓缓俯下脸向我吻来,我的心怦然猛跳。

    忽然一声轻咳传来,我吓了一跳,赶紧推开他,良妃从不远处的树阴后走来。

    我低垂了头不敢看她,她刚刚才叫我离八阿哥远些,我就把她的话当了耳边风,也不知这个表面温柔,心思却绝不简单的女人有多恨我了。

    八阿哥上前扶着她,微微一笑,“额娘这么好兴致来花园赏花。”

    她点了点头,面上带着幽兰般淡淡的笑容,向我看了一眼,“小陌出来了这么久,也该回宁寿宫了。”

    她不叫我走我也打算去告个退闪人了,这下更好。

    回到宁寿宫,又尝试了一下午取镯子,多戴着一刻都让我觉得难受,各种有润滑作用的东西都试过了,还是取不下来,一时冲动,又想找石头砸了它。这时紫芸却拿着两个葫芦形状的瓷瓶走了进来,看了我一眼,撇嘴笑道:“果然还在那瞎折腾呢。”

    “芸姐,别光顾着说风凉话,帮忙想想办法啊。”我将手泡在冷水里,希望热胀冷缩能变小一点,我已经把在现代所有还记得的自然科学知识全用上了,只是要把这个枷锁取下来,无论如何也要取下来。

    “我想不出办法,”她狡黠地一笑,“不过有人想了。”

    “什么办法?”我激动又满怀希望地看着她,急切地道,“快说快说。”

    她将手里那两个瓷瓶递给我,故意码着脸,沉了声音,“八爷让我拿给你的,瞧八爷对你多好,你这没良心的。”

    我对他难道不够好?一个个都说我没良心,我简直比窦娥还要冤啊。迫不及待地打开那两个瓷瓶,闻了闻,一个有些膏药的味道,另一个却是淡淡花香。

    “一瓶是消肿的药,另一瓶是润肤的,”她接着道,“八爷说,先拿几天将肿消了,再涂上那个润滑的香露,就能将镯子取下来了。”

    我一边涂药一边问,“八爷人呢?”

    “现在都什么时辰了?”她瞪了我一眼,撇撇嘴道,“八爷来请过安,当然是走了。你这死丫头,见着了又要气人,见不着又要想,你说你是何苦来着?”

    原来旁观者都看得这么清楚,只有我自己不明白,说一句心里有他都那么难,明明就是有吧?旁人都看出来有的。但是他怎么没看出来?怎么还不确定?而我,几时又变成一个不敢坦诚感情的人?

    还是很害怕,害怕最后会成了拖累他的那个人,他的前路,一步也不能走错。所以,有些真情才只能深埋,只是,明知不可为,却情难自禁。

    感情不可控制,能控制的只是我们的行为。我们好像已经走入一个困局,他也应该意识到了,意识到自己为了我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也许他也想绝了念头,才要一次次将我推开,未免泥足深陷。而我,也想走出,却始终摆脱不了这个困局。

    对他而言,我是不是也是算命先生口中那个祸福同倚同生的人?那靠近还是远离,对他好像都不是帮助。可惜历史上没有孟清这个人留下,我也不知道三百年前的我和他到底有什么纠葛,最后不是化骨扬灰,也定是差不多的结局。若这是我的一次重生,有没有可能改变什么?半局死棋,还有生机,可生机又在哪里?

    所有的问题都想不出答案,可这些问题却一连几天都在折磨着我。转眼胤祯的侧福晋舒舒觉罗氏已经生下一个小格格。

    良妃的话还是必须得理会,只好带了礼物去永和宫,先听她的话稳着她就是了,反正计划总是跟不上变化,谁知道过几天又会发生什么事呢?现在想多了也是无用。

    先去德妃那里,她现在看到我,是连面上的假笑都不用摆了,冷声问我,“你来干什么?”

    我早已想好了说法,“十四爷曾经对奴婢说,很想看到这个孩子出生,没料到会被派往热河督建行宫,一去数月,恐不能赶回,所以他离京前叮嘱奴婢要代他送一件礼物给小格格。”

    听到这是胤祯的意思,她就没什么话好说了,就算日后问起,胤祯也会帮我圆这个谎的,这倒不是很担心。

    她挥了挥手,似乎极度不想看到我,“那你过去吧。”

    看来败在自己大儿子和静璃手上这件事,还让她余怒未消,我也不敢多停留碍她眼,赶紧退出去。

    舒舒觉罗氏躺在自己房中修养,一见到我来,立刻让人扶了她坐起来。她对我还是像那时一样热情亲切,又吩咐了小宫女上茶伺候,完全是把我当作了她未来的姐妹。

    我却一直提醒自己是来完成一件良妃交代的任务,片刻也不想多呆,客套地说了几句要注意身体,好好修养之类的话,就拿出礼物准备闪人了。那是一床小被面,因为今年是狗年,就绣了一个卡通狗上去。

    她展开一看,脱口惊赞,“这太喜气可爱了,小陌你真是心灵手巧,你以后可要多教我。”

    以后?等我嫁进来再说吧。不过她夸我心灵手巧我就惭愧了,我可没这么好的刺绣功夫,只是绘了图案,让紫芸、青鸢帮忙赶了几日才绣出来的。

    谦虚了几句,借口宁寿宫还有事就向她告退了,人也看了,礼也送了,任务也完成了,管她和德妃要怎么想,我也不理了。

    转去德妃那里告辞,还在门外,就听见她歇斯底里的大叫,“他是你亲弟弟,你不帮他也就算了,现在你还要和他抢,你……你……你给我滚出去。”

    我心里一惊,她在对谁发那么大的气?正犹豫着要不要悄悄走了算了,门忽然被拉开了,四阿哥脸色极其难看地出现在我面前。德妃眼里的寒光像冰刀一样射向我,我一颗心瞬间跳到了嗓子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下完了,她肯定是要把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我身上了。

    不等她说话刁难我,四阿哥已经拉起我的手,大步往外走去。我还有些没回过神,心里更加害怕,不敢回头看,连走带跑跟着他。

    他的手冰冷得刺骨,还有轻微颤抖,他也一定在害怕,毕竟那是他亲生母亲,他竟然拉起我从她面前走了,不孝的罪名注定要跟随他一辈子。

    出了永和宫,他还紧握着我的手,我停下来喘气,带着惊疑的眼光看着他,“四爷……”

    “我额娘叫你来永和宫做什么?”他打断我的话,先问起我来,“她有没有为难你?”

    我怔住了,思维有一瞬停顿,片刻后才有些明白,敢情他听说我到了永和宫,以为是德妃叫我去的,就去问德妃,结果两人吵了起来。

    “怎么不说话?”他凝眸紧盯着我,声音又冷又沉,“她是不是为难你了?”

    我回过神,慌忙摇头道:“不是的,娘娘没有叫奴婢来,是奴婢自己来的。”

    “你疯了么?”他眉头一皱,面色更加阴沉,“你还来这地方干什么?”

    我也不想来的啊,当初在永和宫的那两日煎熬,现在都还让我心里不舒服,但是我也不能说是良妃叫我来的,只得将那谎话又编一次,“十四爷离京之前叮嘱奴婢,侧福晋生下孩子后,让奴婢代他送一件礼物去。”

    “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握着我的手忽然一紧,脸色更加冷然,“十四弟只是个小孩子,他能给你什么?”

    我用力抽出被他捏得发疼的手,狠狠瞪着他,声音也不由控制地冷淡了两分,“奴婢本就什么都不要。”

    他面上闪过一丝震怒之色,看着我良久,脸色转柔,轻叹了一声,“还在为那日八弟受了太后责骂的事生我的气?”

    “奴婢不敢,”我还是瞪着他,“奴婢不知道朝堂之上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妄断谁是谁非,但是有一点却是明白的,连家事都处理不好的人是四爷你。”

    “你要维护八弟,是不是也不该对我如此不公平?”他微微冷笑,“我与额娘弄成今日地步是因为什么?我还真是没想到说这话的人会是你。”

    “四爷尽管将罪名都推在奴婢身上吧,”我也微微冷笑,“那样四爷就会忘了在奴婢进宫以前,已经与德妃娘娘关系失和了。”

    “进宫一年,还是一点都没变,”他眼里像是闪过一丝无奈,叹了口气,“你是对所有人都这样子说话,还是只对我才有这么莫名其妙的怨气?”

    我微微一怔,他忽然拉起我的衣袖,脸色骤然转冷,像是凝结了一层寒冰,“镯子呢?”

    他那比风雪还冷的眼神像是带着一股无形的杀气,我不由得退了一步,深吸口气才保持了平静,淡淡道:“那么贵重的东西,奴婢不能收下,已打算四爷晚上来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就还给四爷。”

    他一脸阴霾地看着我,半晌冷冷问:“前几日璃妃的新宫布置完成,你去了长春宫,是良妃对你说了那个镯子的来历吧?”

    我心头一震,不等我说话,他又冷冷道:“既然你已经知道那个镯子的意义,那也该明白,我既然送出去就绝无收回的可能。你现在不愿戴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自己戴上它。”

    说完,他目光很坚决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而去。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谪仙

    又到了和紫芸、青鸢她们定的月末扫除日,我要陪着格格,就没回房去打扫。自从格格进宫,我在那屋子住的时候也少了,不用的东西基本都收在箱子里,只有一些书稿放在外面。

    我那《因缘劫》的剧本写了一半了,上次拿了前三场给满堂红排演,据说效果很好,是每单生意都必点的戏。前几日又赶了几场稿子,没来得及装订,和着抄的几卷佛经,还有一些无聊时写着玩的诗词,散放在桌子上,平日她们都不动我的东西,就越堆越乱。

    格格午休时,我准备回去收拾一下,才发现紫芸已经帮我收好放进了箱子。她见了我,表情很古怪,似笑非笑,又好像有些不好意思。

    “干嘛这副怪样子?”我忍不住问道,“你做了什么坏事?”

    她嘿嘿一笑,“小陌,我帮你收拾书稿的时候,发现你箱子底下有一个好漂亮的檀木盒子,不过我没有乱翻,真是无意中看到的。”

    “那有什么呀?”我白了她一眼,忍不住笑起来,“看到就看到了,干嘛做贼似的。”

    “我和青鸢打赌,”她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咯咯笑道,“我说这盒子那么名贵,你又藏在箱子底下,肯定是很重要的东西,我猜是你家人给你的嫁妆,她猜是你和心上人的情信,我们赌了一个月的月钱。”

    我愣住了,这两人实在是太没谱了,总是喜欢拿我的事情打赌,无奈叹了一声,“如果都猜错了,是不是月钱就归我了?”

    “错不了,”她眼里狡黠的光芒更甚,“瞧你那么珍藏的样子,肯定是嫁妆。”

    我微微苦笑,我哪里是珍藏?压箱底是因为不想看见,免得心烦。转身从箱子里将那檀木盒子取了出来,放在桌子上,笑叹道:“你们自己看。下个月自觉将月钱交给我。”

    青鸢小心地打开了盒子,立刻就失望地苦着脸了,里面没有什么信,只有四件东西,胤祯送给我的白玉梅花钗、八阿哥交给我的锁心姻缘结、沐晨风给我雕的木质郁金香、还有四阿哥定要我戴着的玉镯“血胭脂”。每一件东西,和那四个人一样,都有一些我不想承担、不愿面对的意义。

    不经意间,竟有了这些沉重的牵联。

    其实我多想回到和胤祯勾手指的那个时刻,他单纯地想保护我,甚至要助我攀龙附凤,都令我满心感动;多想回到八阿哥为我系上披风的那一晚,定格他的温柔,他的疼惜,不要后面的靠近和疏离,我会永远站在他以外的世界,守护他翻云覆雨。多想回到初见沐晨风的那一天,他白衣如雪,剑眉斜飞,宁愿他在我心里,永远只是一个病恹恹的人,不要知道他显赫的身份,不要他是仇诺的暗示。四阿哥,真没什么想和他回去的时刻,只希望从未遇见,永远不要遇见。

    呆呆出神,紫芸一连叫了我几声也没听见。她紧张地摇着我的手,微皱眉头,“小陌,怎么了?”

    “没什么,”我回过神,看到她的担心,有些歉意地道,“只是想起了一些心事。”

    她看了我两眼,迟疑着问,“这些都是四爷送给你的?”

    她亲眼见到四阿哥给我戴上那个镯子,以为这都是和他有关的东西。我摇了摇头,淡淡一笑,“不是,都没什么重要的,所以让它们压箱底了。”

    重要的,我不敢要,要不起。有些事发生了,不能当作没发生,有些事经过了,不能说忘记就忘记。人生纵然能如初见,又如何?

    “收起来吧,”紫芸一边帮我将盒子收进箱子,一边很过意不去微微笑道,“别想不开心的事了。”

    青鸢见了我那一瞬失神的样子也有些内疚,怕我再多想,赶紧说道:“小陌,屋子我们打扫就行了,你多陪格格吧,她就要回去了。”

    “回去?”我吃了一惊,声音不觉大了两分,“回裕亲王府?为什么?”

    “要准备和沐将军成亲了呀,”紫芸对我迟钝的反应有些鄙视,斜了我一眼,“亏你还是一天在格格身边跟前跟后的人,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还有四个多月才成亲吗?”我一头雾水,又有些怀疑地问,“难道提前了?”

    “现在知道要常去太后那里消息才灵通了吧?”紫芸有些得意地看了我一眼,“皇上要沐将军下月中旬率军出战漠北,这一去恐怕要半年后才能回来,他和格格的婚事也不能一拖再拖,所以皇上就决定下月初八给他们完婚。”

    “下月初八?”我惊叫起来,那只有十来天了。那一刻,忽然感觉眼前黑了一下,一阵眩晕。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难受,其实一直知道他会和格格成亲的,只是觉得时间还早,不去想,就没什么事,时间忽然提前,我才觉得还有很多事情没弄清楚,没有解决。他是仇诺,虽然与我无缘,但我也希望他能娶一个心里有他,真心爱他的人,那个人绝不是格格,他们的结合只会是一个悲剧。我还说要帮玉容争取,但是我自己的事好像都已经将我搅得晕头转向,我以为时间还多,其实时间再多,也不够我理清头绪。

    对仇诺的感情,我无法言语,虽然心酸、苦涩、疼痛,却没法完全放下,只因真的爱过。分手了能不能做朋友,要看分手的理由,他始终欠我一个理由。只是我的尊严骄傲不允许我选择回头,即使时空转换,即使此刻,也不会回头。也许每个人心底都有一个人,与最终在一起的不是同一个人,能相忆,不能相守。他和静璃心里的孟清诺一样,是我们软弱时可以变坚强一点的力量。我总是在无助的时候想起他,觉得他在我身边,一直在我身边,不曾离开过。沐晨风要成亲了,我才忽然觉得他要离开我了。

    不曾想霸占,还是会失落。我从来就是一个酸得不行的小女子,想变伟大一点都不能。

    第二天格格就回裕亲王府了,太后让我去帮着打点她的嫁妆,我又趁机出了宫,直奔镇国将军府。

    还是文伯领着我进去,今日他不是在练武场,一阵悠扬的笛声从荷塘那边传了过来,《乱红》清冷忧伤的旋律飘散在空气中,明媚的天空都似乎变得阴沉起来。

    我闭上眼睛,驻足聆听,每一个音符,都与我心间的那段曲子一一印和。仇诺如火张扬、如水恬淡的样子浮现脑海,一笑惘然,已是隔世春秋。

    深吸一口气,睁开眼举步走去,他一袭白衣,不染纤尘,静立荷塘边。连天碧叶,映衬着他修长的身影,他仿佛世外谪仙,不惹凡尘。那一刻,一点也不觉得他是一个身处官场,被人竞相争夺的大将军,没有了那厚重的感觉,他全身上下都透出一股清逸之气,尘世的浑浊,丝毫不能沾染他身。

    他没有回头,只是静静看着那满塘荷叶,淡淡道:“文伯,你下去歇着吧,我来招呼林姑娘。”

    我吃了一惊,他不会是听脚步声就能分辨出来的人是谁吧?

    文伯退下了,我走上前去,忽然想起了一首采莲的诗,正合眼下情景,一时惘然,竟脱口而出,“辽西三千里,欲寄无因缘,愿君早返旋,及此荷花鲜。”

    他仍是没有回头,淡淡道:“你已经知道我要出兵的事了?”

    “知道了,”我走到他身边站定,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忽然有些歉疚,犹豫片刻才道,“对不起,当日在八爷府上我不该骂你的,不然八爷也不会去向皇上请求出兵……”

    “这次的事和你无关,”他打断我的话,声音低沉了两分,“八爷只是推荐由舒穆禄将军督兵备战,不过,日前四爷向皇上进言,说北方寇贼凶残顽劣,恐舒穆禄将军不能应对,而我已经大病痊愈,应该担此重任。”

    我愣住了,那还是和我有关啊,是那晚四阿哥套我的话,我答错了,我说他武艺高强,出神入化,四阿哥才觉得他是故意装病,可是四阿哥将他支开又有什么意图?

    “朝政上的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他看了我一眼,无神的眼眸忽然亮了两分,“不要卷入进来。”

    他的眼神里好像有一丝关心一闪而过,快得无从捕捉,随即又只剩下茫茫的空洞。

    “沐将军介不介意我问一个问题?”我紧盯着他的眼睛,虽然那里面什么也没有,但我还是想看出一点什么来。

    “问吧。”他举步走上木廊,向着荷塘中间的竹亭走去。

    我紧跟上去,荷塘中风更大,荷叶像是波浪,在我们脚下翻滚。我微一沉思,开口道:“朝中政党划分,将军肯定是心知肚明,现在看似风平浪静,其实索额图一事后,就已风云暗涌,不知将军又是哪一党派的?”

    他对我的问话一点也不觉得吃惊,还是面无表情,在竹亭围栏前站定,静静望着远处,良久才道:“我早已向皇上交出了兵权,朝中争斗我也不想参与进去,恐怕无法回答你的问题了。”

    我死死盯着他,想分辨他是真的想隐退,还是因为信不过我,不愿对我说。但他淡然如常的神色,让我觉得他说的又是真的。可能那一场大病,那一场原因不明的大病,让他看透了政斗的黑暗,他是真的想脱身出来。

    “来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个?” 荷塘的风更大了,吹起他衣袂翻飞,他仍是看着远处接天碧叶,淡淡地问,“替谁问的?”

    “是我自己想知道,”我冷冷瞪了他一眼,“沐将军又以为我是在替谁问?还是觉得我对八爷那么没良心,一定是在替四爷问的了?”

    “是我误会了你,”他看了我一眼,神色不变,“政治上斗争的残酷不是你所能想象,你的身份也根本做不了什么。”

    他那语气并没有轻视,但我听着还是极不舒服,微微冷笑,“将军身份显赫又怎么样?以为交出兵权,皇上就会放过你吗?北伐之事,将军岂会看不出是陷阱?”

    “你的确不是一般的女子,”他神情平静地看了我一眼,还是面无表情,“也难怪八爷会对你另眼相看。”

    “真的不能不去吗?”我不禁担心起来,这样看来,让他带兵北伐的事真有古怪了。

    “君命难违。”他缓缓说了这四个字就不再出声,我却更加担心起来。

    “办法肯定有的,”我绞尽脑汁想着,忽然灵机一动,“装病吧,旧病复发,也不是没可能。”

    他看了我一眼,轻声笑了。

    他笑了,我却蓦然愣住,第一次看到他笑,那笑容淡淡悠悠,好像带着隔世的恍惚,遥远得仿佛在离岸尽头,似那妖红的彼岸花开,悄然无声,却又惊天动地。

    “怎么又是这种眼神?”他的笑容散了,一脸木讷和茫然,声音又缓又沉,“又想起仇诺了?”

    是啊,又想起了,自从他雕了那朵郁金香,我就像是中了魔魇,总觉得他是仇诺。

    “那个人——”他迟疑了半晌,终于开口问,“还有可能在一起吗?”

    我摇头,不可能,他的花心滥情我不能原谅,我还会想,只因为拥有的那一段时光刻骨铭心过。

    他又笑了,仿佛带着某种落寞,只一瞬,我还来不及体会那笑容的意思,又消散不见。

    “装病,不行吗?”我继续追问。

    “这十多天不会没事发生的,”他似乎很有把握,但语气却仍是平淡而沉缓,“说不定还不需要用你的点子。”

    我怔了怔,他涣散无神的目光,在那一刻一瞬凝聚,精光暴射。他都能知道会有事发生,还一点都不紧张,还好似在期待,那种期待让我莫名恐惧,仿佛是一个准备复仇的人已等待多时的那种期待。到底他的对头是谁?

    我不由得全身一颤,就是他所说的残酷的政斗吗?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但是能感觉那种见血封喉的杀气。他想抽身,还是不能抽身吗?

    我疑惑地看着他,“既然不能退,为什么不选择进?”

    “你想多了,”他淡然地道,“接下来的事只是我的私人恩怨,和朝政无关。”

    我泄气了,为什么到了这古代和每个人说话都那么痛苦,很无力的感觉,我随便说句什么就能被人一眼看穿,但是别人说的话我却总是不明所以。再这样下去,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交流障碍了。

    片刻沉寂被文伯的脚步声打破,他手持一封书信走上前来,双手递上道:“将军,裕亲王府派人送来的。”

    沐晨风拆开书信,神色不变,但深黑的眼眸里却已似有风云涌动。

    第67章 仇诺番外(一) 契约

    雍正四年,繁华落幕,烟花烬。

    国色天香,奈何香消;温润如玉,奈何玉殒。

    人生长恨……

    迷雾,无边无垠。

    透过层层灰蒙,彼岸血红的曼珠沙华如火焰烧红天际。

    踏上一叶轻舟,驶向虚无缥缈的远处。脚下死黑却又透明的忘川水潺潺流动。水深却可见底,满目皆是那扭曲、破碎的灵魂,被铜蛇铁狗噬咬,一声声凄厉的惨叫,自水底传来,散于空中,撕心裂肺,响彻天地。

    “看到忘川河底的那些怨灵了吗?”接引侍者静立船头,冷淡漠然地问。

    “看到了,”我微微点头,也冷淡地问,“他们为何要在那里受苦?”

    “执念太深,不愿轮回,”侍者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冰冷又苍凉,“轮回之人,皆要喝下孟婆汤,忘掉生前种种,才可入世轮回。可是有一些人,为了来生还记得前世所爱,选择不喝孟婆汤,而是跳入忘川河,受尽折磨,千年之后若还心念不灭,则可带着前生的记忆,重入人间,寻找所爱。”

    “执念……”我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想起那时她依偎在我怀里,坚定认真地说,生死相随,无怨无悔,若有来生,也定要记得我,来找我。

    她会不会那么傻?为了要记得我,甘受那千年苦寂和折磨?

    心好似被撕裂,她如花笑靥仿佛在河底一点一点破碎。

    “轮回虽苦,但只得匆匆几十年,然后就前尘尽忘,好过那千年寂寞。”侍者冷淡的声音再次响起,“而这一千年中,还要看到所爱的人一次一次走过奈何桥,喝下孟婆汤,看到他一次一次轮回去爱其他的人,那又值不值得?”

    我转眼望向那迷雾深处的奈何桥,多想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清清,将前尘饮下吧,忘了我,忘了那些苦痛,我不是你值得用千年苦寂去交换的人。

    迷雾渐浓,将远处的桥一瞬淹没。

    小舟的终点,是阴森冷暗的阎罗殿。阎王威严的脸,在青幽的冥火下显得诡异又恐怖。

    他翻着生死簿,笔下一点,冷而低缓地说道:“来人阳寿已尽,即刻带往奈何桥,入六道轮回。”

    “一定要喝下孟婆汤吗?”我静静看着他,站立不动。

    “轮回之人,一定要喝下孟婆汤,”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除了忘川之底的灵魂,没人能带着记忆轮回。”

    “那能让我再看清清一眼吗?”我想再看她一眼,想在遗忘之前,再看一眼那个我深爱的女子,也许这刻在灵魂深处的一眼,可以抵受忘却的吞噬,不能带着和她的记忆,也要印下她的样子,那样我在世间走过多少世,都不会寂寞。

    “清清?”阎王继续翻着生死簿,声音一沉,“你的妻子执念太深,已经跳下忘川河,你不能再看到她了。”

    傻丫头,那个傻丫头,果然那么傻。虽然已是魂魄,但仍是能感觉到心脏的位置,一阵撕裂的疼痛,闭上眼,前尘尽现,长相思,莫相忘,若相惜,不相弃。历历在目,声声泣血。

    那一刻,仿佛万箭穿心。

    “恳请阎君让她轮回吧。”我睁开眼定定看着他,“我愿代她受那忘川之苦。”

    他仔细地看着我,又看着生死簿,良久不发一语。

    “生而坚定,死而执著。”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这真是世间极为罕见的灵魄。而且你还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我静静看着他,已经想到了接下来所有可能,淡淡道:“阎君若是看上了我这灵魄,尽管拿去,只求让清清入世轮回。”

    他起身向我走来,宏亮的声音在空阔的殿宇里回响,“本王只是掌管冥界的神,其上还有天帝看着,本王也不能随意拘你魂魄,需得向你说明,订下契约。”

    我平静地问,“什么契约?”

    他伸手一挥,侧面的墙上就出现了忘川河底的画面,和我来时所见一样,一个个鲜活的灵魂在铜蛇铁狗的噬咬下变得扭曲破碎。想到清清也在那里面,我全身一阵轻颤,转过头看着他,再次问道:“什么契约?”

    他指着那墙上的景象叹道:“不知为何,执念太深的人越来越多,这忘川河底的怨灵拥有比一般灵魂更强大的意念,但多为怨念,久而久之,忘川河上的怨气日益加重,终有一日会吞噬整个冥界。唯有将世间最为纯净的灵魄化入忘川,方可消减那股怨气。”

    “如何化入忘川?”

    “魂飞魄散,永堕忘川。”

    我微微一惊,沉思良久,淡淡开口,“若要我永世不能轮回,不能再照顾清清,那阎君也需得答应我照顾好她,让她每一世都投身好的人家,都有幸福的归宿。”

    “这个本王答应不了你,”他摇头,冷然地道,“每一个人的命数不由本王决定。”

    “那我还是跳下忘川,陪她千年,”我淡淡一笑,“然后再一同轮回。”

    “你先听本王将话说完,”他的声音忽然威严了两分,“挫骨扬灰之人,就算入世轮回,也要历尽十世劫难,这十世,她会经历沦为娼妓、受刑入狱、饱受虐待等人世间所有的苦难,若每一世之间还夹着千年忘川之苦,那她将会成为世间执念最深的怨灵,将会遭受天帝诅咒,永生永世都不得幸福,就算你陪她万年忘川,十世轮回,也不能改变她的命数。”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紧握的手一阵颤抖,挫骨扬灰也是我连累她的,这一世她已经为我受尽了苦,为我而死,为什么上天还不放过她?

    “深爱一个人,就是怨念吗?”我的声音也开始颤抖,“那不是生而坚定,死而执著的灵魂吗?那不是最纯净无邪的灵魂吗?为什么还要遭到诅咒?”

    “忘却前尘,入世轮回,乃是天道,一切妄图与天对抗的人,都将受尽磨难,”他青灰的面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指着那面墙道,“你以为人人都能抵受忘川千年之苦吗?看一看多少支离破碎的灵魂,他们心念已灭,已经沉沦,将永远留在那忘川之底了……”

    “说那契约吧。”我打断他的话,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我与你签订契约,只要能够改变清清的命运,我什么都答应。”

    “本王仍是要与你详细说明,”他的手又向着墙上一挥,那些灵魂被噬咬的画面消失了,墙上渐渐浮现出一些凹凸有致的文字,转瞬化为符文。他缓缓说道,“你签下这纸契约,本王立刻送她轮回,她将不再受千年忘川之苦,但她挫骨扬灰,这轮回的十世劫难,已是天定,无法违逆,本王许你带着记忆随她轮回,守护她十世,但是你不能爱她,否则你们都劫数难逃,十世尽头,本王送你们重回盛世历劫,若是山河易主,改变了命数,你们就解了彼此的劫,一世相守之后,两两相忘,重入轮回,一切诅咒再不复有。”

    “但是——”他拉长了声音,更加低沉缓慢地说道,“本王也要提醒你,若是改变不了命运,本王就要收回你的灵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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