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世界第9部分阅读
曦世界 作者:肉色屋
台里工作人员正四处忙碌着,只有主角们还在悠闲地休息。
当鸣海清隆上台演奏时,跑出来偷看的苏希正和他老弟鸣海步站在一排躲在后面。
早在一见面时,苏希就注意到这孩子了,不是因为鸣海步本身,而是鸣海夫妇对他的态度,这对父母的视线似乎从未长时间在他的身上停留过,而他的哥哥清隆却享受到了与之完全相反的热情对待。其待遇间的差别,大到让苏希禁不住怀疑这小子是不是他们的孩子。
“鸣海步,你多大了?”在听了几分钟某人的演奏后,苏希便转移了注意力,鸣海清隆的钢琴功底是不赖,但也只是相对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但要是放在墨华盒中嘛……摇头,还差得远哪。
“10岁。”身旁的小男孩用疑惑的眼神瞄了她一眼,轻声答道。
“和我同年啊。”苏希一愣,看看小孩偏的身板不由再次摇头,“明显的营养不良,个头比我小多了。”
对于这个问题,鸣海小弟直接沉默。苏希也敏锐地察觉到这方面话题的不通,本想问问他和这一家子如此诡异的处事关系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只好全咽回肚子里。
鸣海步的沉默直接带动苏希的沉默,她只好又将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那对在苏希眼里有些古怪的鸣海夫妇此时正站在与他们相对的后台处,做母亲的望着舞台上挥洒自如的儿子,满脸的欣慰和激动,尤其是她双手紧握在胸前宛如狂信徒般的动作,更是让苏希在心里面肯定这阿姨精神有问题。
她的眼里只有她的儿子,或者说,只有站在舞台上弹奏的钢琴家儿子鸣海清隆。
这个发现令苏希莫名打了个寒颤,再次摇头,看这家伙这么风光,其实也很惨啊,有这么一个老妈天天两眼放光地盯着自己,钢琴技术想不好也难。
“第三次了……”旁边一直沉默的小男孩忽然开口。
“什么?你说什么?”苏希还没能理解他指的是什么。
鸣海步在这时转过头看向她:“你摇了三次头,为什么呢?哥哥他弹奏得不好吗?”
“他弹奏得很好吗?”苏希不由反问,“这种水准要是拿到我师父那里,一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的。”要知道那可是个耳朵聋了都能谱出名曲的疯子啊,修行的时候她没被少骂过。
小男孩瞪大眼睛,显然是没想到会有人这么说他老哥。
“哥哥很厉害的,他是我见过最完美的人。”他看着前方,语带寞落,“无论是弹钢琴,还是读书,还是运动,哥哥他总是最优秀的。爸爸妈妈的眼里,永远只有哥哥,因为我永远也比不上他。”
听起来还真是相当不受宠啊。苏希嘟着嘴在心里暗想,但是也不能无视到好像从来没这个孩子一样吧。
“你也会弹钢琴吗?”苏希歪头发问。小男孩点头,同样一声不吭。苏希知道这孩子的努力一定又被爹妈无视了。
其实你也不用刻意去学你老哥的,要知道他不是个好人啊……拍了拍鸣海步的肩表示对其的安慰,苏希暗想道。
“不管是什么东西,我都没办法超越哥哥。”许是感觉到苏希的善意,鸣海步也不像起初那么拘谨,渐渐吐露许久不曾说出口的心声,“哥哥太耀眼了,无论我怎么努力,都只能在哥哥的光环之下,哥哥他……也许我一辈子都只能活在哥哥的阴影之下。”
“不要再哥哥长哥哥短啦。”苏希无力了,鸣海这一家子都有问题这一点她完全不怀疑了,“我说,你才十岁呀,说的话就像一个找不到生活目标的中年上班族一样,要是这样下去日子就没法过了。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也是人生肉长的,又不是因你老哥而生,干嘛样样都跟他学?他样样比你优秀又怎么了,这世上连双胞胎都不可能同时拥有所有相同的东西。
我也有弟弟,我样样比他优秀,我时时刻刻都在受人夸奖,他一天到晚都在被人数落,可是他从来没像你这样哀声叹气自卑自怜过,永远都是嘻嘻哈哈地过着每一天。就算我全身优点闪光又怎样?我拿了无数个冠军受人瞩目又怎样?还不是一样羡慕他羡慕得要死,那小家伙为什么人缘这么好?明明除了调皮捣蛋给人添麻烦,很少得到大人的夸奖,为什么却还是有那么多人喜欢他?”
鸣海步再次张大眼睛,愣愣得看着她,不知想说些什么。
“如果没有别的不可抗原因的话,我想我家姐弟和你家兄弟间的关系应该是没多差的吧?”苏希见他不说话,继续开口,“我建议你没事多笑笑,努力开阔心胸,多交交朋友,这样日子会过得比较轻松,而不会成天死气沉沉缩在角落里半天闷不出一个字,因此得了抑郁症什么的精神疾病而英年早逝。”最后一句算是带着玩笑式的说法,小男孩却在低头认真思考。
苏希也由着他,蓦的,她突然也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她一直这样优秀下去,会不会对阿光产生什么影响?答案是肯定的。阿光现在年龄还小,就算别人如何夸奖自己这个做姐姐的他也只会没心没肺把它自动归类成自己的荣耀。他并不如鸣海步这样聪明,总是能想到这么远,所以可以活得很快乐。可是几年以后呢?等他再长大一些,懂得事理明白是非后,还能再这样想吗?姐姐的荣耀只会成为他的压力和包袱,让他不得不面对现实,然后……苏希不敢想下去,她可一点也不想自己的弟弟变成鸣海步这副模样。
“你怎么了?”看到苏希一阵青白的脸色,小鸣海步不由关心地询问。
“没,没什么……”忙不迭摇头,苏希马上转移话题,“我给你讲几件有关我弟弟趣事吧……”
观众席上一片掌声雷动,他们毫无保留地给予舞台上那位年轻的钢琴家最大的赞美。
苏希正向鸣海步说着弟弟进藤光的光辉事迹,讲道暴笑处两人更是一阵好笑,所以他们没发现,舞台中央的男子有一点不对劲。
鸣海清隆的双手轻放在钢琴上,他的右手浮在那些黑白琴键上,左手轻抚着琴盖,来回滑动间似乎带着几丝别样的眷恋。抬起头,他的弟弟正和那小女孩躲在帷幕后讲着些什么,离得太远听不清,看着弟弟脸上的笑容清隆的嘴角不禁滑出一丝弧度。
热烈的掌声渐渐落下,察觉到安静下来后苏希便停止说笑,面带疑惑地看着一直迟迟不鞠躬退场的某人她还等着他下场,让她上呢。
不过鸣海清隆却是做了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事情,这男人看了一眼他的母亲又将头面向观众,一脸彬彬有礼地笑着说道:“我并不属于这里。”
这人又在作什么怪?这是听到这话的苏希第一时间反应在脑海的感受,但是下一秒他的动作却让苏希当场失声尖叫:“不要!”
那人右手搭在黑白键盘上,一直没有动静的左手在苏希疯跑赶来之前将琴盖猛地拉下。
“啪喀!”
手指指骨被轧断的清脆声响,在那片喧哗声来临前清晰地传入苏希的耳中,她忍不住一个激灵,而那位一直在旁看着的钢琴家母亲更是当场昏了过去。
第二十三章、引退
钢琴家在舞台上当场断指,这种光听着就十分惊悚的事竟然就在眼前发生了。
这一变故让所有人懵了,人们大声喧哗,其中女士们的尖叫声尤为突出。
“医药箱……医药箱!还愣着干嘛!?”苏希在看到男人那只血淋淋的右手时一瞬间清醒过来,朝着宛若石化般的小男孩大吼,“阿步,去找医药箱!”
鸣海步这才如梦初醒般,疯一样地转身跑开,而苏希则阴沉着脸拉着肇事者在沸腾的人前走入后台。
“你们杵在这儿有什么用?赶快去安抚下面的客人啊。”眼见周围一堆眼睛盯着那家伙的手,苏希恼火地大音量喝斥。她知道自己一连两年辛苦维持的冰山形象在今天算是毁于一旦了,但是现在的情绪实在不是她能控制的。
可恨的是这个罪魁祸首完全一言不发,如果不是看到他的右手一直在微颤,苏希还真以为受伤不是他。
“药箱……找到了……”就在苏希前脚刚踏进鸣海清隆的休息室时,小男孩双手抓着箱子气喘吁吁地跑来。
“辛苦了。”看也不看阿步一眼,苏希一把抓过药箱,低着头熟练地操作起来,“这只手要是不及时包扎固定一下,以后连吃饭都是问题,给我把手抬起来!”
坐在椅子上的后者表现得很听话,配合的积极度让苏希都不知该怎么说他。
鸣海步十分惊奇,因为他从一个和他同龄的孩子身上看到了一份超出年纪的成熟和冷静,进藤曦的救护包扎动作娴熟得如同一个身经百战的老手,要不是知道这人的年龄和职业,他已经开始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一直在医院里做义工。
三人一言不发,苏希的动作一直很轻柔,鸣海清隆的手指是修长而白晳的,那样一双漂亮的手却遭到这样的无妄之灾,不是用可惜两个字就能形容。
苏希的经验丰富,所以包扎过程并不很长,直到看着她把所有工作完成合上医药箱,一直没有说话的鸣海清隆总算开口:“谢谢。”
他轻声道谢,少有的诚心诚意。
“啪!”
毫无征召的一巴掌,火辣的疼痛从男子的右脸上蔓延开来,鸣海步低声惊呼,凶手保持着挥掌的姿势无表情地盯着他,清隆的嘴角却是勾出一丝苦笑的弧度。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苏希沉着声音缓缓说道,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这么令人生气的家伙,如此得过份,“第一、作为人本身,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却当众自残,不管你有什么理由这种事都是不被原谅的;第二、身为一个钢琴家,你不会不知道一双健康的手对于一个音乐家来说就有如他的第二生命,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想退出就直接说好了,干嘛非得让所有人跟你一起难受?第三!我从你的行为里终于知道,你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眼里过,你也从来都没打算尊重我!鸣海清隆,你这个超级大混蛋!我告诉你,我千里迢迢跑来德国不是专程来见证你这场闹剧的!”
说到最后,音量已经拔高到几十分贝,这是继中华街送面小姐格斗大赛之后,苏希第二次被人气哭。
男子的脸色依然是平静,他沉默着闭上眼,再次睁眼时又是那面具笑脸:“你比我想象中还要精明些。”
“给我住口!”又是一声大吼,小女孩双拳紧握,“我总算知道为什么阿步会这么死气沉沉了!你从来都没有想过要顾忌别人的感受!你只按照自己的喜好,自以为是地做着自己想要做的一切!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会输给你这种人,我才不会就这样被玩了!鸣海清隆,你给我记住,这场音乐会过后,我会抢走你在音乐界所有的风光,我不会给你任何回头的机会,这就是我对你的报复!这场音乐会已经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给我滚去医院吧!阿步,你跟我来。”
鸣海步在这时却是摇摇头,他很平静地看着苏希:“我不能和你一起,妈妈昏迷后已经去了医院,我会和哥哥一起去看她。”
这话对情绪已经失控的苏希来说无疑是种刺激,她操持着开门的动作却是回头望着他冷笑:“看她?现在,恐怕就是你哥站在她的面前,你妈妈也不会看他一眼吧?”
此言一出,除了清隆似乎早就清楚以外,阿步的脸色跟着白了白。其实他心里早就知道,可是被人说出来那种滋味真是不好受。
苏希怎会不清楚呢,在墨华盒里学了这么久,那位阿姨的精神有问题只要多接触几次就被摸得一清二楚,强烈的愿望本就快要实现,却不幸遭遇夭折,对这种人来说和天塌下来没什么区别。所以疯狂地寻找替代品,希望另一个人必须、也一定只为了延续她的梦想而活下去,那是一种近乎于扭曲的偏执。
所以,她把注意力全部放在鸣海清隆身上,这个儿子就是替她实现梦想的最佳替代品,绝对不可以对自己的人生做出第二选择。也因此,一旦所寄于厚望的替代品有所损伤或自己不愿无法继续了,那么这个替代品便从此毫无价值了。而从那对夫妇离开时就像没想起过他们最宝贝的儿子也受了伤这个事实上,也能很好地证明这一点。
那对夫妇从不曾真正注意过他们的孩子,他们的母亲眼里只有钢琴和她未完成的梦想,而他们的父亲则是满心满意只装着他的妻子一人。
这两兄弟,那对夫妇根本就没有从父母的角度上关注过他们。
“鸣海步。”苏希再次叫小男孩的名字,“我只说这一遍,如果你真想摆脱你老哥的阴影的话,就跟我来。”
这一刻,鸣海步真的犹豫了,他有些心动地望着苏希,却也十分担忧地回望他的大哥,沉默着站在这两人之间。
停顿三十秒的寂静无声,最终还是苏希最先开的口:“果然啊……”她盯着手中的门把手低低的笑,“阿步,比起一辈子被清隆踩在脚下,你更加不愿意背叛你的大哥呢。”
当事人继续沉默,的确就如她所说。
“阿步,你的善良不会给你带来好运的。”握紧门把,苏希强忍着想大叫的冲动,咬着牙吐着字,“希望你以后能足够豁达,否则一定会被你老哥气死……啊~~~!我在说什么啊?这一家子都有问题,我又跟着发什么疯,我管你们去死啦,受不了了!”讲到最后还是暴发出了尖叫声,她逃也似地夺门而出。这一家子真是越想越让她觉得怄气!
※※※※※※
因为安抚措施实施得及时,观众席在沸腾了十来分钟后,总算是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在等,等当事人鸣海清隆为他方才的行为作出一个解释。
然而事情再一次出乎他们的意料,在那之后出现在舞台上的,居然只是进藤曦一人。
“虽然我和大家都不明白他这么做是为什么,但是在这样的一个场合发生了这样的一件事,我代表这次演奏会的所有人员向大家道歉。”
当小女孩面带歉意的笑容,给听众们鞠躬道歉时,一直心心念念想着这次演奏会的主角的众人这才注意到,受到影响最大的除了他们以外就数这个孩子了。鸣海清隆的所作所为不单单只是得罪了听众,更是表现出对进藤曦的极为不尊重。
所有人都在等她如何处理这个问题,小女孩又丢下一条重磅消息:鸣海清隆于今日断指之时正式退出音乐界。这似乎是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因为他不合常理的作法,也因他的作法而注定的结果。但所有人还是一致地表示出了不理解,可惜得到的回答只有一句“问他本人”。
每个人都认为今天这出戏是到此为止了,本是乘兴而来,没想到是败兴而归。有人甚至已经开始离席,今天晚上对他们来说真是糟透了。
却不曾想到,这是另一段传奇的正式开始。
如同传言中的一样,进藤曦的琴声里有着能抵达人灵魂深处的魔力,所有经她的手演奏出的曲子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拨动你心中那一根温柔的弦。那场演奏会中这孩子只弹奏了一曲,那是一首他们从未听过的曲目,只有半个小时,在那之后便早早地谢幕离去。可就是这么半个小时,在场的听众便如同着了魔般硬是征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那是一曲纯希腊风格的小提琴曲,由进藤曦独立创作,曲名为,《海妖的呢喃》。
海妖,希腊神话中半人半鸟的女妖,天生拥有一副美丽的外貌和动听的歌喉,她们用那令凡人无法抗拒的致命歌声吸引航海者,使得过往的水手倾听失神,航船触礁沉没,落海的船员则成为她们的腹中餐。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算是对那首曲子的最佳写照,听众们往往在不经意时回想起其中的旋律,偶尔还会产生片刻的失神。这样的反应令所有人对海妖这个称呼觉得再贴切不过,也由衷地佩服起它的作曲者和演奏者。
所有经历过那场音乐会的人已经不记得那个夜晚究竟是如何具体度过的,如果说鸣海清隆的那一幕让他们看到了天才的自甘陨落,那么进藤曦的曲不惊人死不休便叫所有人都明白这个孩子神一般的天赋和潜力。
进藤曦凭此曲从此声名大噪,再没人敢质疑她“乐神之手”的称号是否名副其实,也因为她与鸣海清隆的那场冲突下获得完胜,使得她成为音乐界和媒体的超级红人,每个音乐少年争相崇拜的偶像。
本该会引发大新闻的鸣海清隆因为进藤曦的走红,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地十分低调地结束了他在音乐界的一切,在小女孩风头正劲的大半年里,竟没有谁想起过还有鸣海清隆这号人物。
只有苏希自己知道,她现在所拥有的人气和辉煌是以鸣海清隆在音乐界所有累积起来的一切做基而建立起的高塔,就如当日她对鸣海兄弟所说的那般,她报复性地夺走那人在音乐界所拥有的一切,牢固而不可摧地压制着那人的名声,让他再无翻身之日。
可是,为什么呢?
自己已经如愿地打倒他,为什么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呢?
随着越多的人关注她,苏希就越觉得寂寞;越多地夸奖她,给她套上无数的光环,周围的人就越是疏远她;明明眼前的这一切就是上一辈子自己最最想要的啊,为什么得到之后,会如此地疲累?
时间一去不回头,苏希混完了她最辉煌的十岁,在第二年的元旦迎来了她的十一岁。
“阿曦光仔,这是今年你们的年玉,要收好哟。”一身和服打扮的母亲一如以往在一大早就给了儿女们“新年红包”。
“谢谢妈妈!”两小孩同时欢喜地叫道。进藤光更是迫不及待地跑出去买东西了,相比起弟弟的快活,苏希的笑里就带了些勉强。
“这得多亏每年这个时候阿曦都拒绝了所有工作,要不然我们一家人都没办法坐在一起安安稳稳地过大晦日呢。”
“妈,你都说了好几遍了,大晦日昨天不是已经过了嘛,就不要再提了。”面对进藤和子不厌其烦式的重复,苏希颇有些不耐烦。
“好啦,我不说啦。你瞧你,真不知道为什么,你从来都只穿便装,真的就那么不喜欢和服吗?”替女儿整理着身上新衣,做母亲的絮絮叨叨着,弄完便对着苏希端详半晌这才笑着再次开口,“我的女儿真是越长越标致了。”
“妈……”苏希无语,这世上当妈的果然都一个样啊,上辈子她小时候被母亲打扮好时也说过这种话。
“我说的是实话呀,阿曦长大后一定是个美人。”母亲笑,“爸爸,你说是不是?”
“对。”里屋的男子笑着应声,随后又传来一声猫叫,“听到没,连小琼都同意哟。”
真是的……
内心哀叹一声,苏希默默起身,也往玄关的方向走去:“我去秀一家玩了,吃饭时记得叫我。”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
“新年快乐啊。”苏希向红发男孩拜年中。
“听起来好没干劲啊。”对方很不客气地挑刺。
“新年快乐!”某人很听话地重复道。
“有心事了?”当藏马同学十分犀利地问出这句时,苏希原本还挂着的笑便迅速从脸上褪去,十分没干劲地点点头。
“是有那么一点……”小女孩垂下脸,很小声地应着。
“我看不只吧?”秀一站起身,从身边抽屉里拿出一包糕点,拆好后递给了苏希,“尝尝看,妈妈今早特地去买的。”
苏希也不客气,接过去直接狠狠地咬上一口,似乎并没有多加咀嚼便马上咽了下去,良久后才平静地开口。
“我想退出音乐界了。”苏希盯着手里糕点缓缓地说道,“老实说,这三年来,我过得好累。”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东西吗?为什么还会累呢?”秀一此时又拆开一瓶饮料的包装,插上吸馆递给了对方。
这次苏希是直接伸手夺过,大力地吸了一气然后重重地放在旁边的桌上:“这是两码事好不好?每个女孩子都是有明星梦的耶,你这么说都害我觉得自己很过分了。”
“你是很过分啊,一会儿要这样,一会儿又要那样,总是这么任性地给周围的人添麻烦,这三年来的事你总不能否认掉吧?”
“秀一……”苏希忽然想哭,“你还是我的好友吗?我都这么难过了你还损我……”
“我只是实话实说。”男孩子很无情地回答。
“好吧,我们不讨论这个。”认命地叹息,苏希干脆转移话题,“其实,早在大半年前,我就有引退的想法了。说真的,如果不是鸣海清隆,也许我到现在还会继续我的音乐家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次回来之后,我总是想起他还有他弟弟的脸孔。每次一想起来,我就不由自主地把他俩的关系往我和阿光身上套,我绝对不要阿光变成他弟弟那副德性,我也不想这样光芒万丈下去了。现在我身边除了你以外,其他的同龄人已经不再理会我,就连和我们家只有一墙之隔的青子和快斗都已经很少和我走在一块。我不想那样……可是,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很任性,这三年给家人添了不少麻烦,我怕我……做出这个决定,会伤害到家里人啊。毕竟,他们为我付出了这么多,可是我……”
“也就是说,你想退出,却又顾忌家人的感受,不敢退出。就是这么一回事对吧?”小男孩十分伤脑筋地望向窗外,小女孩闻言只是不停地抬头再低头。
到头来这丫头只是犹豫不决,不敢随便下决定才跑来这里诉苦啊。内心如此叹息着,南野小朋友对苏希这位好友真是充满了无力感。
“小曦,我想你应该要明白一件事情。不管你如何顾忌别人的感受,最终做决定的人还是你自己。如果你认为这个决定对你对别人都有好处,你认为那是正确的,那就不要总是犹豫放手去做。”从某人手里拿出已经被吃个精光的包装袋,秀一同学一边扔垃圾一边如此开导,“当然,如果事关别人自然是找当事人一起商量一下那是最好不过。我想真正爱你关心你的人是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他们都会支持你的。”
“那……你会支持我吗?”连苏希自己都没察觉,她很会顺竿往上爬。
“自然。”男孩点头,笑。
“谢谢你,秀一。”知道怎么取舍的苏希自然也是一脸轻松地笑了起来。
元旦过完一星期后,苏希抱着必死的决心在某天晚上趁着光仔熟睡的档儿开了个家庭短会,当她说出自己欲引退的念头后,意料之中得来了家人的不理解,但当苏希将自己的理由和解释说给父母听后,家里人便也接受了苏希的做法。毕竟,她所想的每一件事都是在为家里考虑,而并非只是单纯的任性。
两个月后,各大报刊上便登出了进藤曦退出音乐界的消息,理由是想安安稳稳地完成自己的学业,不希望自己因为工作的关系而夺走学习的时间。虽然有一段时间引起了相当大的马蚤动,但因为进藤一家子的坚持,那场风波也渐渐平息。
“不过话又说回来,为什么这种事你不是先和你爸妈商量,而是跑来和我谈什么?明明我和你同龄啊?”事后,得知苏希已经退出的消息后,藏马还是忍不住询问她。
苏希被他问得一征,也十分茫然地回望对方:“对哦,为什么这种大事我不是先找爸妈,偏来找你?为什么呢?”
看着好友的呆样,秀一只能无言。
第二十四章、卷末
经过近三年的忙碌,已经习惯快节奏的进藤一家在苏希退出之后,忽然一下子清闲下来,这令一家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突然闲下来,都不知道要干什么了,哈哈。”午饭时间里,看着有些沉闷的一家人,苏希很无良地打着哈哈。
“你还说。幸好爸爸当初没有辞去工作,要不然全家都跟着喝西北风。”戳戳女儿的额头,进藤和子笑骂。
苏希自然立马反驳:“没那么严重吧?我这两年多赚的钱可足够我们家挥霍十来年呢!”顿了顿又小声地嘀咕,“爸爸就是辞了也不要紧啊,你们我又不是养不起……”
“嘀咕什么呢,还不吃饭。”看女儿气鼓鼓的脸,进藤正夫也忍不住伸手戳戳她的脸,“我们家的小公主这么容易就生气了呀。”
“爸爸!我已经十一岁了!”恼怒地拍开父亲的大手,苏希很不满地抗议,“这种事以后就请只对阿光做就好。”
“好啊,摸一下就要给我一份好吃的。”光仔边吃边吞吐着说出的话让家人集体无语。
“阿光,这种事谁教你的?”母亲皱眉看着儿子,很明显相当不满他的言辞。
“隔壁的快斗哥哥就是这么做的。”小孩很诚实地向大人抖料。
“那个混球……”苏希右手紧握成拳,脸色极为难看,“不是叫他不准接近阿光的吗!”亏那小子躲她躲得这么勤,居然还敢勾搭她老弟,他有胆!
看着女儿愤怒的模样,除了一头雾水的光仔,父母亲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退休”之后,苏希的生活也渐渐恢复了以前的正轨,虽然上学时还会经常受到特殊待遇,但总比还在工作时要好多了。顺带一提,她现在就在五年级的教室里上着课,一切都正常。
名气这种东西,只要不是什么有纪念意义的大事,当事人在人们的心中不会永远占据第一位。苏希相信,只要时间足够,她很快就能成为普通的女孩子。
说起来连自己都要鄙视自己,对于得到的都不当好的,上辈子极力争取的东西在这一世如此轻易地得到,这份毫无充实感的虚荣心忽然被一下子满足,本身对她来说就像做梦一般。可是时间越久,那份梦幻感也渐渐有了重量,成名后的弊端一样样慢慢地出现在她眼前,成为生活的压力。社会里人与人间的相处法则,三年来因为工作的关系也认识了各方各面的人,就算她再呆也摸出了应付经验,这也让单纯的苏希本能地排斥那个虚伪的世界。
于是,各种各样的原因纠结在一起,最终由鸣海清隆的事而彻底萌发了她要抛弃这些的念头。苏希下意识地想保护自己,她的潜意识里已经知道再这样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在更深的伤害来临前结束会引发疼痛的根源是必须要做的。可是冷静下来的头脑反而没有愤怒时更加有决断力,真正要做决定时她反而不知所措,干脆把难题扔给了最信任的人。也许苏希自己并没有意识到,明明与她一般年纪的好友南野秀一,他平日里表现出的沉稳令她觉得出奇地很可靠,甚至比父母还要可靠。
“为什么这种事你不是先和你爸妈商量,而是跑来和我谈什么?明明我和你同龄啊?”当好友如此问她时,有一瞬间,她真的很茫然。
为什么呢?那之后苏希也想过一遍这个问题,如果要她再回答一次的话,她只能说,秀一给她的感觉,就像d一样,十分十分值得依赖。
想想自己其实也蛮幸运的,有这么两位知心好友,虽然其中一个常年流连各国无法见面,但另一个却很方便啊,不但同龄同校,还是邻居,只要跑几步路就能随时见到,沮丧不安时都可以向他倾诉,不管有什么烦恼到了他那里都能完美解决。
在苏希眼里,秀一比她要万能多了。
“干嘛这么看着我笑?”一起回家的放学路上,感受到异样目光的红发男孩一脸狐疑地望向好友。
“没有啊。”苏希双手别在身后依然一脸的笑意,“我只是想到你能是我的好朋友,还一直在我身边就觉得好幸运哩。”
男孩闻言先是一愣,却也忍不住微笑,伸出手指很自然地敲上某人的脑袋:“又在发神经了。”
苏希不以为意,反而接着他的话开起玩笑:“啊呀,亏你还是我的好友,难道不清楚我一向都很神经质的嘛。”
这两人愉快互动的档儿,身后的黑羽快斗正一脸不爽地盯着他们的背影。
“快斗,你怎么了?”一旁的中森青子看出他的不妥,顺着快斗的视线看到苏希二人,“啊,是他们啊……”
“那个进藤曦是怪人,南野秀一更加古怪,这两个怪人还真是走到一块去了。”冷哼一声别过头,快斗不屑道。
“怪人?”青子斜睨快斗,“我看是你最怪才对,最近看到他们俩就像看到敌人一样。没药救的笨蛋。”
“你说谁是笨蛋啊!你这暴力女!”快斗一时气愤的口不择言,不出意料地点燃了一场战争。
“你说谁是暴力女啊!黑羽快斗!你给我站住别跑!你就是笨蛋笨蛋笨蛋大笨蛋!”
一前一后的马拉松拉据战正式开启,两人很快超过前面的苏希和秀一,一直朝家的方向飞奔着。
“他们俩感情还是这么好啊。”望着那二人的背影,苏希忍不住感叹。
“是啊。”秀一点点头随和道。
依然是平凡的一天,所有人都如往常一般按部就班着,可就在苏希回家后,从南野家里传来了一个噩耗。
“妈,我回来喽,听阿光说,今天晚上会有虾吃是真的吗?”从玄关处扔下书包,苏希已经准备脱鞋进屋。
“回来啦,阿曦……”母亲从走廊出现,身后跟着父亲,夫妇俩的表情不似平常,十分异样。
“你们怎么了?”看着父母的表情,苏希的心里忽然不安起来,“是阿光又捅娄子了?”
进藤和子的表情十分为难,做丈夫的看妻子侧过头的黯然模样,只好安慰地拍拍她的肩,抬头看向女儿:“我从公司那里得到了一个消息。”
“什么?”你公司里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情绪不自觉地焦躁,“爸爸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和我同事的南野先生前些天出差,结果今天提前回来时出了车祸,在三个小时前已经……”
话未说完,门便被人大力的拉开,原本还站在玄关处的小小身影早已经不知去向。
「秀一,你为什么会从别的城市搬来这里呀?」
「似乎是因为爸爸的关系,我三岁那年他刚好升职被调到公司总部工作,所以就搬来了这个城市。」
「原来是这样啊。」
苏希自己,曾死过一次。
所以,她比谁都明白,生离死别时的痛苦。
秀一的父亲苏希曾见过几面,因为工作的关系他常常不在家。所以很多时候她去那里玩的时候,只能看到他和志保利阿姨。
在苏希的记忆里,那位先生的模样她记不清了,唯一有印象的是他脸上的笑,总是那么温和而有礼。
但却她清楚地记得,阿姨和他在一起时,脸上那总也抹不去的幸福笑容。这样一位重要的人从身边离去,那位温柔的女性此刻怕是已经痛不欲生了吧?
“对不起,请让我过去。”奋力地挤开围在南野宅门前的邻居们,苏希总算挤进了屋内,面前的一幕又一次让她一呆。
一具单架,那上面的生命已经永远地沉睡,一方白布从头到尾隔绝了他与这个世界的接触。妇人的哭声在这平日里十分安静的厅堂里听起来是如此凄凉而无奈,而苏希一直寻找的红发男孩正站在母亲面前被她紧紧拥在怀里,那是她从此以后唯一可以支撑她活下去的所有信念,是她在这痛苦的悲伤中最后的救赎。
那个红发的孩子就这样背对着门默默站着,低头看着哭泣不止的母亲进行无声地安抚。似乎是感觉到苏希的出现,他缓缓地转过头来,一双碧眸准确地寻到了对方。
双方视线交汇的一刹那,苏希的呼吸蓦的一轻,那是……多么熟悉的表情啊,她几乎要把它与梦中苏远的脸重叠,那种淡漠而无言的控诉夹杂着细微的憎恶感,如此……令她发狂。
转身,她逃跑了。
一口气冲上楼去,锁上房门,把自己完全裹进被子里……压抑着的眼泪再也无法控制夺眶而出。
她从未有过如此庆幸,当初死去的是自己。
如果那时是苏远死在自己面前,她根本不敢确定自己是否拥有承受那种悲伤的能力和勇气。
那样令人窒息的绝望感,她不要尝试,一次都不要!
※※※※※※
打那之后苏希就一直窝在家里,直到葬礼结束之前,她连学校都没去,她不敢面对拥有那样表情的一张脸,直到确定安全之前她不会踏近雷池一步。
“据说那场车祸不是单纯的意外呢,我从中森警官那里听说,南野先生是酒后驾驶啊。”
“怎么会?南野先生那么严谨的一个人……”
切,那些三姑六婆,又开始嚼舌根了,干吗跑他们家来?预备去洗澡的苏希斜眼瞅了客厅一眼,便不再理睬的朝前走去。
“这个我知道,前一阵子我还听我老公讲,南野桑以个人名义收购了一家公司的债券,本来是以为会盈利的,结果那公司因为经营不慎被迫倒闭了,他好像一下子欠下了不少债。”
“原来发生了这种事,难怪连南野桑先生也会失控……”
“这么一来,志保利母子的日子不就难过了吗?她一个女人家家,又没有工作,还领着一个还在上学的儿子……”
“经你们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今天我和南野太太还谈过一会儿话,听她的口气,好像要准备搬家了……”
“你说什么!?他们要搬家!?”原本就要进入浴室的人像风一样冲进客厅里,把几个家庭主妇吓得不轻。
“为什么搬家,为什么呀?”手里还抓着浴巾,苏希看起来气势汹汹。
“还用得着说,自然是在这里生活不下去了,才要离开的呀。”主妇们一见是苏希,倒也是很体贴地回道,“南野家本来还有些家底,可是这事一出,志保利把丈夫的债一还,丧礼再一办,手头就没有多少钱了。那房子好像还是他丈夫公司拨下来的吧,照现在这个状况来看回收的可能性很大。”
听到这些,苏希再顾不得什么,匆忙跑了一趟自己的房间,趁着夜色在龟缩了一星期后第一次走出家门,直直朝南野家冲去。
南野家的客厅里,苏希与南野母子面对面地坐着。
“怎么这个时候来呢?小曦,阿姨去给你倒杯茶吧。”志保利阿姨的声音听起来疲惫却依然温和,那张年轻美丽的脸庞也憔悴了许多。苏希很想叫她不用麻烦了,可是在看到好友的脸后,只能点头说了句“麻烦阿姨了。”
待看到阿姨走进厨房后,苏希的表情马上变凶悍起来:“你要搬家了?我都不知道!”
男孩看了她一眼,冷淡道:“你都不来学校,甚至连葬礼时也不来这里,怎么会知道。”
这话一出,知道他在埋怨什么的苏希自然马上熄火:“对不起……”她低着头,诚恳地道歉,“可是,我真的不习惯这样的事,一想到会看到你和阿姨难过的脸,我就……”
“我知道。”秀一打断她的话,盯着苏希的眼睛,“那天傍晚我就看到了。”那次视线的接触,他从她的眼里读到了惊讶、愧疚、悲伤和怀念,看到她眼中最后闪过的逃避时他就清楚她会躲起来好几天。
这个单纯的人啊,也背负着许多不单纯的事呢。
“茶来了。”阿姨温柔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时,冒着热气的茶杯已经推到面前,“这是小曦最喜欢喝的大红袍哦,时间短了些,不过味道应该还过得去吧。虽然一定没有秀一泡得好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