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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世界第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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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曦世界 作者:肉色屋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你的妈妈呢?”又一个温和的说中文的,明明自己看到前世的老乡应该很高兴才对,可是怎么真正接触起来,心里会这么别扭?

    转过头,苏希看到站在她右边的是一个相貌普通的中国少年,十一、二岁的样子,此时,他正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又是小屁孩!

    心中再次下了定义,不过介于对方一脸不设防的关心和他中国人的身份,苏希没怎么摆谱。

    “和妈妈走散了,又累又饿……”叹了口气,苏希用纯正的普通话回答,表情忧愁。

    肚子在这时很配合地发出一声“咕噜”,她顿时脸红。

    “这样啊,我刚好要去找我的老师,你跟我一起进来吧。”对于这样一个和大人走失的小女孩,是人都会关心给予些帮助,尤其是苏希的长相更成了调动同情心的增幅器,这个单纯的好心的少年并没有多想便向她伸出了关爱之手,“那里有吃的,可以填饱你的肚子。”

    “真的?我去!”某同样单纯的小孩立马起身,“大哥哥,你真是个好人!”

    对于这种会无偿帮助她的人,苏希向来不吝惜赞美之辞,虽然她的善变让人颇为鄙视。

    她突然露出的欣喜笑容让少年都不好意思地挠起头来。

    “也没什么啦……”少年难为情地转移话题,“对了,我叫杨海,小妹妹你呢。”

    “我叫苏希,杨海大哥哥。”苏希很萝莉地回道。从她满面的笑容上完全看不出她方才有说过某人是小屁孩。

    “那,小希,你跟我来,我们从这里进去就行了。”拉着苏希的手,杨海指着离他们只有十来步远的大门说道。

    苏希抬头一看,那高高的建筑物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中国棋院”四个烫金大字。

    ※※※※※

    中国棋院,苏希的脑海里瞬间显示这幢建筑物的资料:于1988年10月破土动工至1991年12月竣工,历时三年多,总建筑面积为9456平方米。它是根据陈毅元帅的遗愿,为促进我国棋牌运动的发展而筹建的。为国家体委直属事业单位,是我国棋类运动的综合性训练基地和竞赛场所,并直接管理国家围棋队、象棋和国际象棋的国家队集训任务,承担三项棋的各种国内、国际重大比赛,同时开展各种群众性棋牌活动;中国棋院还要积极推动、指导各地的棋类活动。

    花了三年多才建好的东西,这么大的动静怎么会被一直关注着中国发展的苏希给错过,尤其是在它附近还开着一家于1986年7月已正式开馆的中日友好围棋会馆,对于中国棋院的出现,向来不遗余力把围棋世界化的日本当然不会放过,自然会在媒体里报道宣传一下。

    “杨海哥哥是棋院的人?”惊讶地望向眼前其貌不扬的少年,苏希自然知道能够进入这个棋院的意义。

    “嗯,在这里已经有几年了。”似乎对这种目光很熟悉了,杨海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温和地笑她笑笑,“你不是肚子饿了么,里面有食堂。”

    苏希再顾不得接下来小孩该有的表情,为了她的胃一头跑了进去,反正她有“介绍人”,不怕被人逮。

    怀念啊!中国的食堂!就像她以前高中时在学校的感觉一样!

    棋院的食堂内,某个8岁小女孩满脸发光地端着盘子在一排排自助汤菜大盆前挑选着喜欢的菜色。

    青椒土豆丝!要了!

    番茄炒鸡蛋!要了!

    红烧肉!要了!

    清笋汤!要了!

    “啊,还有麻辣豆腐!”再次兴冲冲地小跑过去。

    杨海目瞪口呆地看着小苏希阵阵跑动,回来时,已经五菜一汤全数到齐。

    也不理会四周的目光,苏希埋头开吃。

    也许该感谢苏希那有些偏粗的神经,上亿年的学习虽然让她拥有了敏锐的辨识能力,却没有发挥在吃饭的方面。要不然以她的味觉,估计全世界的菜色都要被她挑剔光了。

    “杨海,你原来在这儿,害我好找。”一个体型发福的男人在这时走向了杨海那桌。

    “李老师,您找我有什么事?”原本还在观察苏希吃相的杨海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

    “杨海,这孩子是……”指着苏希,被叫做李老师的男人看着杨海询问。

    苏希抬起头,故意无辜地向他眨了眨,然后又看了看杨海,接着继续埋头特吃。嗯,食堂师傅的手艺不错,不能浪费。

    杨海汗颜,有些被苏希打败,转头他开始解释:“李老师,是这样的……”将自己方才的情形说了一遍,李老师的脸上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原来是这样,走散的小孩啊。”看向苏希的神情已经由好奇改为怜爱,“小朋友,你慢慢吃,别噎着。”

    “唔……谢谢李叔叔……”胡乱地应几声,苏希只顾点头。看她这副样子,杨海二人都无奈地摇摇头,这孩子怕是饿坏了。

    他们哪里知道,苏希感觉杨海会离开,是打算在他把她丢在一边之前好跟上他。

    “对了,李老师,您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找我呢。”果然,杨海开始切入正题。

    “也不是什么大事,是王星找你。让我通知你来训练室一趟。”

    “这样啊,我知道了。”杨海已经做好打算去训练室了,刚要转头对苏希说你吃完后跟李老师走时,那人已经把空空的碗举高。

    “我已经吃完了!”苏希很天真地笑,“杨海哥哥,我可以和你一起去看看吗?”

    “你会下围棋?”这次是李老师带着惊奇的口吻。

    “我爷爷是业余棋手,他有好几个奖杯和奖状呢!”小女孩很自豪地说,“他常常夸我很聪明哩!”

    这下子一老一少全没了脾气,自然是牵起小孩的手,领着她去了训练室。前往的路上不停地告诫她,不准这样,不准那样……否则叔叔阿姨们会生气,把你交给警察叔叔打屁股等等。

    苏希一边点头称是,一边在心里虚弱地呐喊:当小孩好累……

    总算是来到了传说中的训练室,门是开着的,还没进去就能听到里面的嘈杂。

    “当初这一手你该冲断,不该飞的……”

    “又输了半目……”

    “哦!这就是日本的塔矢名人最新的棋谱么?”

    “对手是谁?”

    “我看看……是仓田厚啊……”

    棋手们混乱的交谈声让苏希勉强捕捉到几句,随即便被牵进了房间内。

    “小希,你要乖乖的,记住我和李老师刚才的话了吗?”杨海不放心地问了句,看到苏希很大力地点头保证后,向一位戴着眼镜的高瘦男人走了过去。

    “李老师,那个王星叔叔是谁呀?”偷偷扯扯身边的福相老李,苏希小声问。

    “怎么,你爷爷没有告诉你,中国围棋界的no1王星么?”

    王星?那是谁?

    苏希脑袋里冒出个问号,要是换成前世,围棋界她就只认得一个聂卫平和李冒镐。现在她就是拿出一堆名号来对,也找不到一个叫王星的中国no1。

    心中虽然如此想,但面上还是表现出茫然:“爷爷说反正我又不会当棋手,也不像他那样关心围棋,说不说都一个样儿。”

    李老师无语,不知是为苏希,还是为苏希的爷爷。

    训练室里一片热火朝天,王星和杨海已经开始对局撕杀,在旁围观的已经把他俩圈得严实。

    李老师身为围棋教练,自然没办法长时间陪着苏希,见小女孩老实地坐着不动,便不再细细看顾,放在一旁自己忙碌起来,只是偶尔会走过去看她一眼。

    苏希自然不会一动不动,上辈子若不是天性好动,她也不会是个爆发力优秀的运动员,更不会丧生歹徒刀下。凳子没坐热,人已经跳下来,好奇地望向这些中国的围棋精英们对局的盘面了。

    结果自然是失望透顶,她看一眼就能知道后面几十步怎么下赢的棋局,在别人那里还需要思索几分钟甚至长考才能确定下一步。苏希没那个耐性,但也本能地遵守观棋不语的准则。

    整个训练室看完,除了杨海和王星被旁观者堵死的那局不知道以外,苏希只能给自己刚才的感觉打上两个字:无聊。

    杨海现下是叫不应的,想找到李老师,跟他打一声招呼说自己要走,却发现那人已经没了影。

    苏希无奈,只好找了个角落的空位,把黑子和白子都放在棋盘的一边,准备自己跟自己下棋玩。

    打开盒盖,伸手拈起一枚黑子,熟悉的冰凉触感。

    记忆,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墨华盒里的日子。

    “啪!”黑子一声脆响,被打在了棋盘中央。

    她记得,自己和范西屏第一次玩的游戏棋局……

    第二十章、北京之行(中)

    “完成!”放下最后一颗棋子,苏希忍不住双手合十,一声高叫。

    那么久的东西她到现在居然还记得清清楚楚,为她的超强记性自豪一把先。

    “小朋友,你搞错了,这里的棋子和棋盘不是让你用来玩的哟。”

    就在这时,一位陌生阿姨出声提醒道,看向苏希的神色是温和中带着些许责备。

    苏希一愣,看了看周围瞧着自己的大人,又看了看面前摆着的盘面,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黑白的棋子在盘面上相互交错,却规律得非常。那是一朵雏菊形的图案,以中心天元的黑子为,棋子们如同烟花一样向外绽放在棋盘之上,镂空般的精致。

    也难怪他们会认为自己是在搞拼图游戏啦,要是自己没去修行前也会这么认为。

    “阿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低头,苏希在内心叹了口气后,开口道歉装乖巧。

    “没关系,帮阿姨一起把棋子收好就原谅你了。”介于苏希认错态度良好,那位年轻的阿姨自然是和颜悦色,说着便伸手要取下盘面上的黑子。

    “宋娟,别动那棋盘!”

    一个声音在这时突然响起,苏希和那位阿姨同时抬头,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拨开人群,快速地朝她们这边走来。

    这老爷爷身子骨真不错。苏希在心里暗想。

    “徐院长,您今天怎么有空来这儿?”年轻阿姨……好吧,我们改口叫她宋娟,有些诧异地询问老者。

    院长?苏希先是一懵,随即回过神来。

    老院长没理会宋娟的话,转头看向苏希,劈头就问:“小姑娘,这份棋谱是谁给你的?”

    “啊?棋谱?”周围有人异口同声地发出疑问。

    苏希的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是露出笑容,终于遇上识货的了。

    “我从这孩子打谱起就一直在看了,似乎是一盘指导棋,这是不是一盘对局我还看不出来吗?”对于众人的吃惊老院长还是能理解的,虽然对他们的不细心有些不满但还是解释起来,“这对局的二人实力都不俗,尤其是执黑的那一方,更是强得惊人。白子相对黑子来说可以用弱不禁风来形容,这场对局里黑子从头到尾一直掌控局势,白方的每一次落子都被黑子牢牢地制约着。”

    听着听着,苏希的眼睛开始发亮。

    “黑方的计算力相当惊人啊,白子的实力连给黑子拍马都算不上,被打得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苏希面露赧色,人家那时才学棋不久嘛。这么直白地说出来,那个范西屏知道后会笑得很得意的。

    “从第五十手起,黑子就对白子进行控制,每一步都将对策和后路计算得好好的,看似温和且有多方选择,实际上却只有唯一的活路让白子往下跳。”

    没错,苏希点头,她那时被搞得挺憋气,可恨的是自己完全不知,以为这只是一盘单纯的指导棋,根本没多想。

    “从一百二十手左右,黑方就开始对盘面整形,他利用强大的计算力将盘面上多余的黑子白子进行雕琢,小心地吃掉白子,再利用白子弃掉无用的黑子,白方一直到最后似乎都没有察觉。事实上,光是如何继续下一步的确让白方头疼了。”

    苏希用崇拜的目光看向老院长,您说得太对了!她当时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一个劲地被盘面上白子的劣势给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最高明的还是在官子!最后收官时,黑子明明稳占上风,却故意和白子数目相同。这也是我为什么会说这是盘指导棋的原因,对局的二人实力相差太大了!”老院长越说截止激动,“我敢断言,黑方的实力已经远超我所认识的任何一个职业棋手,不,应该说,这些人全都加上都不可能是这黑方的对手!”

    话一出口,闻者皆哗然。唯一的例外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苏希几欲鼓掌大赞,说得太正确了!

    “所以,小姑娘,告诉我这棋谱你从哪里得到的?”

    乐极生悲,老院长一句话把苏希打回原形。

    “呃……呃……”苏希环顾四周,不知所措,一双眼滴溜溜转。

    “你下棋的姿势和气势像是一个执棋多年的老手,可是我却没有从你的手指上找到任何棋子该留下的痕迹。”老院长盯着苏希那双还有肉肉的小手接着说道,小家伙吓得连手都跟着藏进口袋里,“所以我猜,应该有一位围棋大师生活在你身边,这样就能解释你为何会有那棋谱和这么流畅的执棋姿势。”小丫头右手举棋时,那优雅流畅的姿势和同时表现出的魄力都让他暗暗心惊。

    苏希这回连声都不吭了,她身上那么离奇的事说出去又有几人信,老院长的推断倒是合情合理。

    殊不知,她现下的表现在别人眼里那就是在默认。

    每个人屏息,他们都在等待小女孩的回答。

    怎么办?这回怎么收场?可是她已经不想再撒谎了,或者说找不到适合的谎言来给自己掩饰了。

    词穷理尽时,救星出现。

    “怎么了吗?”杨海的声音在这时出现,刚对完局的他本打算和王星复盘,却发现气氛不对,不由出声询问。

    “杨海哥哥!”听到声音,苏希一个纵身从椅子上跳下,练过武的好处马上就显现出来,所有人都还没回过神来,当事人已经离开风暴中心老远。

    “小希,怎么回……”

    “我突然想起怎么回家了,谢谢你的饭菜,今天我就自己先回去了!”

    杨海话还没说完,苏希已经逃也似地窜出训练室,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用轻功跃下楼梯往大门冲去。

    “拦……拦住她……”老院长的话才吐出这么几个字,苏希人已经彻底没了影。

    从苏希跳下椅子后的一系列动作令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会暴起逃跑,一时都愣在原地,直到听到老院长的话时这才回过神来。

    “杨海,小李,你们俩都跟我过来一趟。”点了唯一接触过苏希的两个人,老院长头也不回地出了训练室,末了还是回头添一句,“别放在心上,都继续训练吧。”

    一头雾水的杨海和李老师面面相觑,表情里都有着疑惑和无奈。

    “终、终于摆脱了……这下应该不会追来了吧?”

    话说重新窜回路边的苏希此时正大口喘气中,害怕有人尾随她可以卯足力气飞檐走壁跑远了两条大街啊。

    正想着歇息完就去找个公共电话,找人接自己回去时,苏希听到了进藤和子的呼唤声。

    “妈妈!”也不管累不累了,苏希立马朝已经看到的人影跑去。

    果然三小时没到,她们又变成一起了。

    ※※※※※※

    苏希回到酒店时,已经是黄昏了,和松野先生以及他的后援团们一起享用了晚餐后,也顺道讨论了一下明天晚上七点才开始的公演。

    事实上无论怎样,苏希都没什么意见,让她从头到尾当伴奏都没关系,反正她的心思也不在这里。可是松野先生还是给她安排了一场独奏,以表示对苏希这位天才少年小提琴家的尊重。

    一伙儿聊完后便各自回房间休息了,做为8岁幼女,苏希自然和进藤和子住的同一间。

    洗完热水澡,苏希唤着老妈进去,自己便开始对自己的行李翻找了一阵,把那件水蓝色的礼裙放在床上,她看着这件衣服微微皱了皱眉。

    自从全国大赛这么一闹,自己可谓是路人皆知,那天上场用的衣服和款式估计每个线头都被人研究过了。想想自己赢了那么多钱,虽说老妈也有过给自己买件新礼服的意思,可是像这件这么高档次的还真是不多件,就是有,他们家也买不起。

    弄到最后自己还是只带了这一套来,难得回中国一趟,总要风光一点不能老穿旧的。

    “唉……”想了想,苏希叹了口气,转身走出房间,她决定向楼下的站台姐姐们打听一下附近的小杂货在哪。

    洗去一身劳碌,进藤和子舒舒服服地泡着热水澡,今天这一天把她累得够呛。第一次出国,和女儿买东西就搞失踪,幸好最后被找回来了,但还是被吓得不轻。

    想起女儿阿曦,进藤和子不由微皱起眉头,这孩子从小就对中国有着很特殊的感情,只要是关于中国的一切她都热衷地关心着。相反,对于生她养她的日本她反而毫无反应,甚至可以说带着点厌恶情绪的,如果自己不是她的生母怕是连对她都会用着一张冷冰冰的脸说话吧?

    为什么呢?明明是自己养了8年的女儿啊,怎么自己做为她的母亲就从来没了解过她呢?

    带着这些疑问,进藤和子迷迷糊糊地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后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阿曦,你干什么?”这一声几乎带着些许惊恐。

    苏希此时正跪坐在属于她的床上,左手拿着那件礼服,右手执着剪刀,麻利地挑开缝接的线头,将那些布块一个个散拆开来。

    那些水蓝色的方块此时有序地散落在她的周围,被淡黄|色的床单映衬得尤为显眼。

    听到老妈的声音,苏希这才转头,举起手里的东西晃了晃:“拆衣服,看不出来吗?”

    “你拆了做什么?”进藤和子一脸焦虑地走向她,相信任何大人在见到小孩子做出这种事都会露出这种表情,“你不是很喜欢这身礼服的吗?”

    这是苏希第二次向她的生母翻白眼:“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了,只是这件最上档次罢了。”

    进藤和子还欲说什么却被苏希再次打断:“好了,妈妈,我拆了自然会有办法重新补上,您就别来操心了,去睡吧。”

    这样的情景你叫我怎么睡?看着苏希满不在乎的态度,进藤和子有些恼怒,难道说平日里自己太纵容她了?

    随后心中像被人浇了盆冰水般的凉意,不对,这孩子……从来都不曾有让她操心的地方。

    除了婴孩时期不能动弹需要自己照顾以外,她都是自己一个人学会行走,学会说话,学会拿筷子穿衣服……从来没有一样真正需要自己教导,从来都是默默地看着别人,一点点地习惯着所处的一切。

    一股挫败感盈上心头,进藤和子摇摇晃晃地回了自己大床,掀开薄毯,她把自己整个埋了进去。

    苏希一头雾水看了当妈的一会儿,疑惑地摇摇头后便继续了自己的手头工作。

    这件礼服的裁剪稍嫌华丽繁复了些,所以拆起来不是很方便,苏希忙活了两个小时才把初步计划做完,看了看时间,呀,十点了。

    赶快睡觉,明天,明天一早还要看升旗呢。

    这么想着时,苏希很快进入了黑甜梦乡。

    ※※※※※※

    北京的升旗仪式,苏希活了两世,也都不过是在电视里见过。

    早早地起了床,拖起了还睡得迷糊的东洋母亲,苏希母女天没亮便出了酒店。

    七月的凌晨温度刚好,不会太热,时值夏日又不会太冷,原以为自己来得够早的苏希匆匆忙忙赶去时,发现天安门广场上已经来了不少人。

    “快!快占位!”无数次的挤公交经验告诉苏希,如果她们再不挑个好位置,马上就会被眼下的人山人海给挤进马里亚纳海沟。

    同样深知此中道理的进藤和子自然是牵着女儿立刻前往最前方。

    二人奋力往前挤的同时,尽职尽责的武警叔叔十分英猛地登场,前面的那几排人一下子被疏散到了最外面,看得还在挤在中流的母女俩齐齐拍胸脯庆幸,幸好没挤得太快。

    托武警战士的福,原本还要再努力一把的苏希现下只需要再努力一点点就到达观看最前方的护栏处。

    “妈妈,抱!我要看!”双臂向上齐伸,听到人群里喊着“来了来了”的沸腾声,现下只有8岁小个子的苏希急不可耐地向进藤和子求救。

    东洋母亲弯腰,依言将她抱得高高的。苏希手抓着石栏,一双眼瞪得大大的。

    金水河上金水桥,一群战士迈着十分整齐的步伐护着国旗向前方直直走来。

    苏希就那样看着那面熟悉得不得了的红色旗子被放上旗杆,然后庄严的国歌响起,原本渐渐弱下的嘈杂声彻底消失,她静静地看着那旗缓缓上升。

    耳边,有人跟着歌声轻轻吟唱起来,越往后加入的声音越多,那是所有华人的镇魂之歌,灵魂烙印之曲。

    华都北京的升旗仪式,那可算得上是所有的中国人,心中的一个梦。

    胸口,忽然涨满酸涩。

    曾几何时,她也是高唱这歌声的一员,不过一个冲动造就的错误,再回首时,自己已经客居异国整整八年。

    顶着一个外国人的身体来看故国的升旗仪式,而且还是间隙最大的日本人,还真是本年度最富有讽刺意味的奇谭了。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

    纵使心中如此想着,苏希还是情不自禁跟着一起哼唱起来,打从灵魂还是一片空白时就被打了整整19年的烙印不是想要抹去便能抹去的。

    “起来,起来,起来……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前进进……”

    国旗真正升上顶端时,国歌已经连播三遍。

    仪式结束,人群渐渐散去。

    八岁的小女孩蹲在天安门前哭得声嘶力竭。

    将阿曦放下地之前,进藤和子一直都有看到女儿脸上的表情。

    她看着女儿迫不及待地趴在护栏处透过栏杆的缝隙眼巴巴地朝里望,不光只是好奇,更多的是热切和渴望,对,就像站在她们周围的那些中国人一样。

    中国的国歌响起,她看着女儿神情渐渐惆怅而肃穆,身边响起了哼唱声,从女儿的嘴里传来了那些她听不懂的语言,那声调里带着难耐的酸涩,更多的是虔诚和自豪,对,就像站在她们周围的那些中国人一样。

    五分钟不到的升旗仪式很快结束,所有人都散去,她感觉到女儿难以抑制的全身颤抖,连忙抱她下地。

    女儿却猛地蹲下,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她把头埋进臂弯,从喉咙的深处发出那样不甘却又无奈的呜咽声,无比凄凉地痛哭。

    从未见过,这样的阿曦。

    从未见过,这样无助过的女儿。

    记忆里,她的小女儿总是如此坚强,无论是受伤跌倒,还是被人欺负告状,她总是一脸的淡漠,静静地靠着自己把一切都默默摆平。

    所以爸爸放心她,夸奖她,在人前四处炫耀他有一个如何如何令他骄傲的女儿。

    所以光仔依赖她,崇拜她,总会在同龄人的面前告诉他们他有一个多么厉害的姐姐。

    所以,身为母亲的她也从不过问这孩子不同寻常的一切,逃避式地把女儿的异常全数归为天才、天赋一类的,下意识地忽略这些可能会引发大问题的问题。

    她不敢。

    是的,她在害怕,她害怕捅破那一层纸,她害怕自己如果这么做了,她优秀的女儿、她懂事的女儿、她体贴的女儿、她骄傲的女儿、她心爱的女儿……会从此消失不见。

    所以,无论眼前的情况如何让她惊异、令她心存芥蒂,面对这件事,进藤和子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

    “阿曦,升旗结束了。”温柔地抱起女儿,进藤和子轻声说道,“你一定困了,妈妈带你回家,想睡多久都可以哟。”

    第二十一章、北京之行(下)

    从天安门回来后,苏希就一直昏昏沉沉。自凌晨起便在昏睡,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下午。

    苏希做了一个梦,梦里面苏父苏母与进藤夫妇的脸一直交替着出现。

    她看到远在南京的父母看着她的遗像总是食不下咽,妈妈不止一次背着家人偷偷抹眼泪,向来不爱吸烟的爸爸也开始频繁地抽起烟来,她看到一向活泼的苏远同样变得阴沉消瘦的脸庞,似乎每一次回头,都是无言的控诉,那张面无表情的憔悴面庞根本无法掩饰其中的悲戚。

    「爸妈,小远子,对不起,对不起……」终究忍不住哭出来,苏希不管不顾地想要冲过去,「我活着,我真的还活着啊!」她不要他们这样悲伤,那只会令她更难受。

    眼看就要触碰到苏远,手腕却被人紧紧抓住,回头,却是进藤和子哭泣的脸。

    「阿曦,不要走!」一把将苏希扯进怀里,她激动地哭喊着,「你是我的女儿,你是我女儿啊!」

    利用眼角的余光,苏希看到了站在进藤和子身后的进藤正夫和进藤光,他们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带着同样的热切。

    「你走了我怎么办?我们这一家又该怎么办?」进藤和子如同大海里抓到浮木一般紧抱着苏希,哭得撕心裂肺,「你不能这么抛下我们!你不能这么自私!」

    苏希愣住,呼吸仿佛被人硬生生撕成两半,困难得几乎难以维持。

    她不想这样,一点也不。

    “妈妈,我是你女儿……不对,我是中国人……不,我是进藤曦……苏远,苏远,别再让爸妈伤心了,姐姐对不起你……”苏希梦呓着,浑身如同火烧一般滚烫滚烫。

    一不留神,又一串泪珠落下。

    站在床边的进藤和子正拿着冷毛巾不停地给女儿擦拭着,阿曦回来后不久便发了高烧,睡在床上一直到现在都在用她听不懂的语言呓语不停。

    “烧怎么还不退,这个样子得马上送医院啊。”忙活了好几个小时的进藤和子终于下了决定,转身准备打电话找客服时,衣角被一只细小的手抓住。

    “妈……妈……”苏希现下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任何东西,她现在浑身烫得难受,感觉连脑子都烧得有些糊,“对……不……起……”声音无力,气若游丝。

    “你在说什么呀,可怜的孩子,脑袋都快被烧坏了。”又拿了一份冰袋敷上女儿额头,进藤和子都快担心死,“别怕,妈妈这就打电话把你送医院去,妈妈一直在你身边。”

    苏希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她咬住唇下意识地不想让自己像天安门前那样哭出声来。

    “松口,嘴唇会被咬坏的。”拍拍女儿的脸颊,和子温柔地哄着,“睡吧,什么也不用担心,我会和松野先生说今天的公演你不参加了,阿曦你只要好好睡一觉就行了,一切有妈妈在。”

    母亲的话给了她很大的宽慰,苏希再不坚持,本来就已经疲累的精神现下稍一放松,整个人再次迷糊睡去。

    「苏丫头,苏丫头你醒醒……」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苏希眨眨眼,又是一片熟悉的茫茫白色,她看到了久违的墨华仙翁。

    「喜爷爷?」疑惑地喊出一声。

    对方肯定地点点头,微笑着:「丫头,想我了?」

    看着熟悉的人笑着站在眼前,苏希再也无法克制,几个箭步冲上前拥住他,语无伦次地呜咽:「喜爷爷!我想回家,可我又不想回家!我现在好难过,都快喘不过气来,可我又不知道怎么办!我后悔了,我后悔带着记忆重生了,我不想再这么难过下去,我难受,难受得心都揪起来……」

    如果说,在天安门前的那一场大哭,是苏希为自己莫名其妙的命运感到不公的话。这一次拥住喜文多发出的哭喊,就是完完全全发泄自己的茫然和无助了。

    她的未来在哪?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没事的,都会过去的。」心疼地拍着苏希的背,仙翁轻声安慰,「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只要是你想的,在那里没有什么是不能实现的。」

    「包括再也不隐瞒我这段离奇的际遇?」苏希抽咽着,但还算流利地发问。

    「……」仙翁沉默一阵,「可以,但是你得做好被全世界盯上的准备。」

    苏希再次大哭。

    「吵死了,学了一亿年都找不回优雅的蠢女人!」一抹红衣突然出现在一老一少面前,像是再也受不了一般的口气,剑仙美男黑着一张脸不屑地望着苏希。

    「当着女士的面挑剔的混蛋神仙也没资格数落我。」大脑几乎不经反射地脱口而出,本还大哭的苏希在看到“仇人”后立马换了凶神恶煞的表情,「论起绅士风度,你和尚华大哥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红色沙文猪!」

    「你!」

    「好了好了,我的少爷小姐们,就请都少说两句吧。」眼看二人立马吵起来,喜文多马上站出来调停,他转过身看向苏希,「这次我能来看你还是托羽址剑仙的帮忙,苏丫头,切莫再这么任性。」

    苏希不服气地张口想要辩驳,但看到老仙翁拜托的神色,还是没有发作。

    「喜爷爷,你这次来找我是要帮我的忙的吗?」索性转移话题,苏希决定像以前一样无视某个人。

    「没什么,只是来看看你。」墨华仙翁一脸慈祥地笑眯眯,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你上回不是说可能不会再来的嘛?」

    「呃,那不是说是可能了嘛。」老者语噻,「好了好了,别那么多其它废话了,我只是感觉到你的情绪波动比较大,不放心来看看罢了。」

    「那,那我……」为什么会出生在日本啊?焦急的神色在看到老者的表情后,苏希一下子垂下头,「那我不问了。」

    「嗯,这才乖嘛。」知道苏希会这么问,墨华仙翁还是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那我现在的情况怎么办啊?」苏希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痛苦地哀叹,「我想念中国的家,又不能随便抛弃现在日本的家庭,我好为难啊。」

    也只有在喜爷爷面前,她才会这般坦率地交待自己的苦恼了。这样单纯的苦脸让喜文多一阵怀念,都几千万年没看到了,让她把前世的记忆找回来果然是对的,要不然以那帮老怪物的态度出现在世人面前,指不定闹出的事更多。

    「给你四个字。」在看到某孩子疑惑的神情后,老者微笑,「顺其自然。」

    「啊?」有人懵了,说了不就等于没说嘛。

    「呵呵,到时,你就会知道了。」墨华仙翁转身,开始往白雾的前方走去,他的身形正渐渐变淡,「丫头,要记住,顺其自然,你才会幸福。」

    红衣剑仙见喜文多已经离去,知道自己再留下也是自讨没趣,转身正打算离开时,被人给拽住了。

    「做什么?」他问。

    「我一直想问你,当初进墨华盒时,你使诈让我选了一亿年,几乎学会了所有东西,是不是别有所图?」喜文多爷爷苏希她是不会惹了,但是对眼前这个嘛,哼哼~

    眼见苏希眼含敌意,潋风挑衅地笑了起来:「你说呢?」

    「恶毒的沙文猪!」苏希还是开口臭骂起来,「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我说嘛你好死不死非让我挑一亿年,原来是打算让我转世后无聊死,你这卑鄙小人,黑白郎君!」

    某神仙彻底无语,一脸被她打败的表情。潇洒地转过身,挥挥袖不带走一片污言秽语地关闭了苏希的睡梦空间。

    ※※※※※※

    迷迷糊糊睡醒时,苏希闻到了很重的消毒水味,这味道她太熟了,除了医院以外她不做第二想法。

    口干舌燥,这是她的第一印象;第二感觉就是浑身绵软无力;腹中的饥饿感很准确地告诉苏希,她昏睡了不止一天。

    果真是人生若梦,才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再醒来时就已经过了这么久。

    “妈……”刚一开口,喉咙里便发出沉沉的沙哑声。

    歹势,这可不行。

    挣扎着想从床铺上坐起,刚想抬手,发现自己正打着点滴,于是老实地不再去动。

    老妈不在这里,不知干什么去了。她现下也只能好好回忆一下梦里的一切了。

    回想起喜爷爷对她讲的那最后一句,苏希陷入沉思。

    顺其自然?是让自己随遇而安,稍安毋躁的意思么?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又是这样的一个身份,你让她如何不去胡思乱想?如何处理胸口那挥之不去的赌心感?

    不对,喜爷爷最终要告诉她的,似乎是想让她忍耐。

    忍耐?意思就是要她等喽?

    等什么?不知在哪里的幸福?虚无飘渺的希望?还是自己的期望?

    她不知道啊,命运女神为她而写的剧本,下一页到底有什么她一概不清楚。

    想苏希存在这么久,上一世父母的教导是让她考个名牌大学找个工作嫁了算了,自己就有个当明星的愿望,可是屡战屡败的面试成绩再加上清华大学这张诱惑力不小的录取通知书让苏希的确动了最后的念头,否则死前的最后一个夏天她也不会这么卖力地去推销自己,可惜最后什么也没捞到的就挂了。

    死后因为是某个猪头神仙的失误让自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差点连转世投胎的权利都被剥夺,在这些神仙的指引下自己又被安排进了墨华盒,在那个相当于另一个地球的空间里只居住着几百位死后的伟大英灵,她如同扯线木偶一般被人安排着学完一样又一样东西。

    直到自己再一次重生,重新获得的自由的确令她欣喜。但更多的是对她所面对的这片新世界感到陌生,已经习惯被人安排一切的她一下子找不到生活的目标,这里不是她熟悉的国家也不是她喜欢的环境,再加上这样一个不讨喜的国籍的新身份,让本就别扭的苏希更加不知所措。

    自己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吗?

    察觉到这个事实,苏希有些沮丧。连决定自己未来的能力都没有,不是小孩是什么?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懊恼地如此想着时,进藤和子已经推门而入,看到女儿醒了,她连忙跑上前查看。

    “阿曦,醒了?肚子一定饿了吧?妈妈这里有刚煮好的粥。”母亲很体贴地嘘寒问暖。

    苏希张张嘴,终于还是说了一个字:“茶……”干涩的嗓音。

    玻璃杯里装着细心调好的温水,喝下去后苏希明显好过不少。

    “现在几点了?”声音清脆不少。

    “你睡了一整天了。”母亲笑笑,“现在是第二天上午九点,来,把粥吃了。”说完便把一勺吹温的粥送到苏希嘴边。

    苏希再不作声,乖乖配合着把粥全部吃完。

    看着进藤和子收拾着碗筷,她顿顿才开口:“点滴打完,我们立刻出院吧,这种小病还要住院很丢人的。”

    母亲很想说不行,但看苏希明显变好的脸色和坚决的神色,只好点点头:“那好,呆会儿我让医生再来看看,没事了我们就回酒店。”

    苏希笑了,怎么说自己来这里也是参加公演的,今天要是再翘掉实在说不过去。还好是上午,估计这点滴还有半小时就能完,她还得把那件拆得零碎的礼服重新设计缝制出来呢。

    ※※※※※※

    生活就如同一堆被压碎的玻璃,每个家庭每个人就是其中的一块,一层又一层,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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