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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若影(BL)第3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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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斜阳若影(BL) 作者:肉文屋

    干哑,微弱。 渐渐变得连贯,而后清晰,然后穿透了层林,惊飞了远近的鸟雀。

    怨恨和悲愤,既然不愿意向任何人发泄,那就只有留给自己。然而埋藏了这么多个日夜,一点也没有消失模糊,而是埋得越来越深,深得再没人看得见,只有自己。而现在,只有自己一人的现在,再也压抑不住,火焰一般地燃烧,鲜红,庞大,熊熊——天蝎座那点火红的星光在夜晚里微小得,让人有种冰冷孱弱的错觉,然而靠近了,也能有这般的火热和激烈吧。

    他真卑鄙,真的极度的卑鄙。口口声声说是要为那两人打算,但是如果真为他们打算,应当当面和他们把话讲清,甚至一开始就应当划清界限,不给任何人靠近的机会。说到底,都是为了自己。

    刘辰庚那有些狂乱的面容,林海如不露山水的微笑,那颜承旧满含期待的眼神……他有什么资格怨恨和愤怒?有什么资格怨天尤人?

    原来吼叫长嘶是这么让人舒服,和那逐渐接近的沉沉雷声应和着,十分舒畅,直透胸臆。如果,能将这软弱矛盾的心肺也一同吐出,让他看看究竟是什么颜色,究竟还有几分温度,那就好了。

    半晌,声音渐弱,他有些无力撑持地晃了晃,软软地跪倒在地。声音渐渐停了,嘴角却还留着带着残忍和麻木的笑意。

    但是,渴望着别人温暖自己,有什么错?渴望着不要自己一个人孤单地活着,又有什么错?他真的只是,太过希望被别人需要了。

    梅若影无力地蜷起身子,双手撑着没一丝温度的泥地,林中的风逐渐变得潮湿,带着肥沃泥土的腥膻。

    懦弱。

    伪善。

    胆小卑劣的伪君子……

    他在心中一遍一遍诅咒着不堪的自己,直到两手间的泥土中落入了沉重的水滴。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一个带着不确定和疑惑的,几乎融入凉风中的声音,在他身后数步处响起。

    是颜承旧的声音。

    这么快就追来了。

    “别过来。”他说道,直起了腰背,支起一膝,而后自地上稳稳地站了起来。是的,只要将背脊挺得笔直,清楚地命令,颜承旧就不会靠近。

    然而……

    “这一次不行。”过了片刻,又重复道,“什么都可让你,但这一次例外。”

    “我只是要一个人想一些事。”

    “想?一个人?你要想多久?你已经想了多久?”颜承旧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收起了平日里的戏弄逗笑,却近乎谦卑,不带分毫逼人的责备。

    没有回答。

    “为什么?你都在苦恼些什么?”

    梅若影怔然仰头望着渐暗的天空,隔了许久,才冷笑一声,道:“我倒想问你们为什么,为什么从来不把话挑明了说清楚,非要我将这层含情脉脉的伪饰剥下来?”说着,他转过身来,凝目注视颜承旧,“我真想不透,你们就这么宽容?容得下旁人觊觎自己有意的人?”

    那一双眸子聚集着阴沉的云雾,看得颜承旧便没有压抑心中一股冲动,几步来到梅若影面前,在他灼灼的注视中,伸手抚上他的鬓角,看着他带着些倔强地忍住没有退后,直挺挺地接受自己贪婪的抚触,心中柔情无限:“你也知道我觊觎你啊。那你知道什么叫做觊觎?觊觎就是,管你是谁的,反正能分到一杯羹就行。这年头,三妻四妾的人还不多?不要告诉我,是你自己不能接受,否则当年……”——否则当年怎么会甘于留在青阳宫,连一个名分也不要。

    “你太天真了,天真!我实话跟你说,其实我是见一个喜欢一个,你能忍受这种没有忠诚可言的情谊?你今天不介意,明天总也要介意的。你就不怕我花心成性,今天有个林海如,明天来个张海如,后天来个李海如?像我这样的人,像我这样的人……”他倔强地咬咬下唇,才说了出来,“根本不值得,一点也不值得!”

    颜承旧没有立刻答话,只是一直深深注视着他,而安慰般抚过他鬓角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

    “其实爱啊情啊,不过一场梦幻。再激烈难忘的情,过了三四年就会变质。天下多少恩爱夫妻反目,多少男女变心。今天你或许会觉得不舍,但总有一日会觉得可笑幼稚。就像我自己,那时也觉得可以天长地久,才不过离开了不到半年,就觉得青阳宫那段时日不过是一场笑话,自己和他不过是一场笑话。与其等到日后再来翻悔,不如今日断个干净。”

    梅若影继续说着,不忍见证颜承旧一如预期般染上灰心和失望,闭上眼不看他。清晰地感觉到那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终于离开了自己,而残留于心中的,只有已经习惯了的失落。

    很好,做得很好。只要将该说的都说了,将该看清楚的都看分明了,然后就可以像四年前一样,毫无牵挂地独自上路,然后重新开始。

    人生有很多个四年。上一次,是他错信,这一次,是他决断。只要能够重新开始,就有能够淡忘的希望,然后就能继续独自生活下去。

    梅若影一动不动地等着,等着颜承旧的回答。这一刻,虽然已经知道结果,但仍然止不住紧张。虽然紧张,而呼吸依旧平稳,脸上依旧能维持着最完美的并不介意的表情。

    这片刻的静默就像是永恒,树叶被吹得噼啪乱响的声音,鸟雀被惊得叽呱乱叫的声音,甚至连从远处传来的风雨的呼啸声,都这么清晰。

    “下雨了……”颜承旧说道,没有任何意味的。

    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似乎是整理衣服的声音。

    没等梅若影睁开眼,一袭温暖的长衣罩住了他的头脸,裹住全身。

    “雨要来了。”

    “呃……”梅若影还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呆怔中,一瞬失重,已经被颜承旧打横抱了起来,身子一顿,颜承旧已经飞速奔了起来。

    风声更大了,隔着劈头罩脸的长衣,听起来隔得那么遥远。身周裹着的都是暖热的温度,便是梅若影,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颜承旧在林中穿插前进,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笨蛋笨蛋你这个笨蛋!你这傻瓜,谁能想到你原来是在苦恼这些。”

    梅若影适才狠着心将困扰他的话都抖了出来,这时却被人一阵毫不在意的嘲笑,心中一片气苦,这人莫非是驴?外貌已经是秃驴了,原来本质还真是一头笨驴!他心中气苦无处发泄,双手又被紧紧压在颜承旧怀中,适才一番长嘶被压抑下去的怨恨悲愤又冒了出来,满腔怒火之下,等感觉到颜承旧默然停下步子时,才发现自己正在恶狠狠地磨牙,而口中,满满的……满满的……都是……

    竟然,竟然做出了这种事……

    他怎么能拿别人的胸口磨牙啊啊啊!!!

    梅若影头脑一空,有些茫然无措地松开了口。而后突然十分庆幸,自己全身都被衣服罩着,不用去看颜承旧此刻的脸色。

    两人呆头驴一般的发呆,直到一阵狂风刮过,继而悲哀地发现,终于还是没能赶过雨。颜承旧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干地和雨地的分界线向着自己前进的方向快速地远去了。

    双臂腾不出来,他放弃了揉抚胸口的想法,摇头长长唉声叹气:“看你,害我还是没能超过雨。”

    梅若影缩在衣服里,没有说话。

    反正也已经被雨淋了,颜承旧自暴自弃地就没有再紧赶慢赶,好在时值夏天,就算是北方的大雨,也冰冷不到哪里去,他紧了紧怀抱,把更多的热传给梅若影。

    “你不要太自大了,要留下,要腻在你身边可都是我自己决定的。”他开始慢慢地说了起来,“林海如是例外,唯一的例外。如果没有他,或许我见不到现在的你。对他而言,我也是唯一的例外。至于其他人,你认为我们还会给你时间和精力去理会吗?”

    ……怀里没有声音,也没有动静。

    他紧紧抱着,继续走着。

    “很小的时候,大概是刚被捡回来的时候,师父们曾对我说过,人生本就苦难多,干我们这一行,喜乐更是沙里挑金一般的稀少。看多了别人的血,拿多了别人的命,更要比任何人知道人生的苦短。……血网黑蝎的人都知道,自己的性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所以只要还活着一刻,就要发自心底地嬉笑人生,就要看清楚什么对自己才是最重要的,然后牢牢地把握住,才不枉在这世上走这一遭。……或许你认为我很介意你究竟更爱谁一些,但是你还不是我,不知道我真正在意的究竟是什么。我最介意的是,要一直和你在一起,谁也别想把我赶走——包括你。……这个心意和誓言,一生不变。”在雨声中,颜承旧的声音断断续续,却格外平稳安详。

    梅若影被他横抱在臂上,头上身上覆着他的外袍。

    冰冷的雨滴打在被撑开的布上,沉重响亮,他只把头紧紧地埋在颜承旧的怀里,一言不发地默默听着。

    颜承旧平静地述说着,也许是因为大雨的凉意,将他平日脸上的戏谑和作怪都清洗干净,他却觉得,自己的怀中,十分十分的,热……

    雨来的骤然,小得也快。在两人接近村庄的时候,已经失去了刚开始的威力,淅淅沥沥地淋洒着。反正全身都已经尽湿,颜承旧便将给梅若影罩着的外袍揭了开来,加快速度向在农庄暂居的小院走去。

    梅若影原本推拒着要下地自己走回来,可双腿却不停地打颤,适才力气消耗殆尽的感觉竟然一直没有消失,这才终于发现,自己是着了道。

    难怪林海如一点也没有着急,敢情是和那名陌生男子串通好了,给他喂了加了料的丸药,只不知究竟是谁那么好本事,将一些软麻身体的药物配得相互遮掩了气味。饶是他味觉敏锐,在辨出主药味道之后,大是惊奇之下,没能认出辅味中的蹊跷。

    进了村子,梅若影才发现,这个小庄明显热闹了许多。

    远近的农家里都容纳了好些没见过面的男女。有的人在缺了半面墙的贫户里忙着搬水桶接漏雨,有的坐在在瓦檐下的门槛上摇着纸扇诗兴大发。

    更有一些男子,脱了衣服,光着上身,在雨里大赫赫地洗着,相互攀比谁的胸肌比较丰满,哪个的腹肌比较发达……之类的。

    一个人突然发现梅若影正瞪大了双眼看着自己和几个“澡友”。此时梅若影脸上泥土已经尽去,那人便张大了嘴巴连连惊叹,却在颜承旧经过身边时再度咧开大嘴向梅若影狠狠抛了一个媚眼……

    于是,梅若影脸青了很久。

    这诡异的感觉诡异的气氛,十分像群竹山庄总部上常年蓄养出来的那种。原本以为如此夸张的男人,大概只有血网黑蝎才能培养得出来。莫非除了他和少数几个人还算正常之外,大多数的年轻男子都这么,有激|情(或者应该说是j情)?

    颜承旧突然低声说道:“回去让你看看我的,比他们的强壮多了。”

    不知他是否故意,隔了几步的时间,才又委屈兮兮地道:“你刚才不是都‘亲口’确定过了吗?难道还不满意?”

    囧……

    于是,当走进院子的时候,梅若影脸更青了。

    来日方长

    得益于上古农垦氏以来数千年的辛苦维护,北燕之南今日是满目绿野、土地肥沃。即便是农村小落,也颇有富足。聂悯和司徒凝香虽是在村子里租住,旧是旧了些,然偏房耳房、炕灶驴槽也一应俱全。

    院子的栅门没有关实,走得进去,才看见四五个人正都坐在正屋长长的瓦檐下,摆开矮桌矮凳,挽了袖子在擀面做饺子。

    听见响动,那些人早都抬起头来,盯着新进院子的两人。

    颜承旧尴尬地笑了笑,道:“嘿嘿,回来得还不算晚吧?”

    梅若影十分有先见之明地,早在进来之前就把头埋到了一边去,虽然不用直接面对众人目光的洗礼,却也没有看见在半空中交汇的,颜承旧和林海如堪称暧昧的眼神交流。

    聂悯和司徒凝香,聂怜和布衣男子,坐在林海如身侧,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两人在用着旁人所不懂的眼神对视了片刻,而后颜承旧突然又是呵呵一笑,林海如则眉毛一挑,站了起来。

    只见他悠悠然两三步走出檐下,突然一抬手……颜承旧便愣是略带心虚地倒退了半步,立时处于戒备状态。

    ……继续看,才发现林海如这“突然”一抬手——只是举轻若重地上下抖了一抖,轻轻松松将沾在手上的面粉震了开去,于是一双手又变得干干净净。挽在肘上的袖子无风自落,盖了上去。于是顷刻间又恢复成原来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般的闲洒人士,谁能看得出他刚才还把一小团面擀得透明一般的平整薄贴。

    聂怜在后面轻声赞叹道:“好一招‘神龙摆尾’,原来鞭法用在手掌上也可以这么潇洒自如。”

    司徒凝香则是心中暗骂,这小兔崽子,鞭法教给你也不是让这般用途的。

    林海如上前去将梅若影从颜承旧手中接了过来,道:“把手洗洗干净,换身衣服,接着去擀皮子。”

    没等颜承旧有反对的时间,转了身就朝主屋后的小间走去。

    只是屋檐下不知是谁,忽而发出了十分没有良心的低笑,偏生各人功底不弱,都是听得清楚:“嘿嘿,等不及了等不及了,吃干净吧吃干净吧……”

    众无语……

    饺子,自然还没下锅,所以这话中要被吃掉的东西,明眼人一听就明。

    林海如早就练得一脸处变不惊的本事,对这位没心没肺的教主不置一辞。梅若影虽然经的风雨更多,却没多少次被如此直接取笑的经历,况且也确是话出有因,只能效仿着那“掩耳盗铃”之举,紧紧闭着眼睛,一副“我已经睡着了,我什么都没听见,我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倒是便宜了林海如,含着笑,欣赏他那越来越红的耳根子。

    转过屋角,后院除了有一小畦菜地,还有一间颇为让人合意的澡房。澡房外的棚子里,一个汉子正低头用吹筒给灶台里吹风助火,见到他来,赶紧站了起来,拍拍烟尘,恭敬道:“沐先生。”

    白衣教左右执教向来不在人前露面,林海如接掌执教之位在教内也是只有极少人才知道的事情。除了聂怜聂悯和随他一同入教的廖毅,以及执教所执掌的护旗使者,旁人都以为他是教主最近请来教中的上宾兼辅理沐含霜。

    “包兄弟辛苦了。”林海如答道,“前庭缺个人和面,包兄弟去帮帮手吧。”

    听他如此说,梅若影心中大骂。这里是澡房他十分清楚,林海如将他带到此处已让他心有不安。现在更还把人支开,不知想干什么!

    “嘿嘿,沐先生客气了客气了。”那汉子呵呵乐了两声,似乎与这医术高超的贵客言谈两句也感与有荣焉,“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来叫我啊!”说罢,扑棱棱地三步并作两步跑走了。

    林海如双手捧着人,轻抬一脚推开澡房门口,走了进去,头也没回就将门左右蹽了关上,顺带还将门闩拴上。脚法顺畅灵动之处,非一般人可比。

    梅若影终于熬不住,睁大了眼睛,这才发现,一双饱含好笑的眼睛也正牢牢地盯着自己。

    “怎么?不装了?”林海如笑道。

    “你,你要干什……”

    话还没说完,梅若影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这么像良家妇女和登徒子的对话内容?

    里进突然传出另一个人的声音道:“公子,药都已经泡好了。”语声未毕,已经自房间里进的门里转出一个年轻人来。

    梅若影愕然看去,顿时认出是廖毅。

    刚才竟然没发现里进有人,虽然因为服了麻痹安神的药物而有了一定的影响,但也可知这个当年的小厮的内功基础已经颇为扎实。

    而且,林海如早知有人在,还拴个什么门?

    阴谋!明显是阴谋!要让他不打自招睁眼吗?

    梅若影还在不是味,廖毅则已经惊了。

    他在此处准备药浴的配药,早知是为梅若影而准备,然而眼前所见不得不让他不惊。

    “天哪!公子?”廖毅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您不是去接梅大哥了吗?怎么把南楚一泓阁的头牌给带回来了!”自从青阳宫的事以后,大多数人已经习惯把梅若影叫为司徒若影,廖毅倒是一直没有改变初时的认知。

    梅若影恼羞成怒,道:“去你的臭小六,你才没大哥呢。”

    廖毅又是一惊,疑惑地盯着他,喃喃道:“不是吧……”也没人知道他没头没脑地“不是”个什么。

    “好了,廖毅,你先出去吧。”林海如倒先发了话。

    廖毅上下看着一笑一恼的两张脸,突然笑得贼兮兮:“知道了,公子,梅大哥,我就不打扰了。”说着,也兔子般拨开门闩开门跑了。

    梅若影这回长了心眼,只听廖毅扑登扑登跑远了几步,又忽而停了,而后竟然还蹑手蹑脚回转到门外。他还以为这小子皮痒要偷听,没想到咔嚓一声,门闩已经落了下来,竟然是他自门外就把门闩给吸落拴上了……这是显摆他的内力还是在表示他的“知情识趣”?

    可怜的梅若影突然觉得,这大概是他一生中,囧得最多的一日。

    林海如倒是笑得越发开心了,然而这笑意看在梅若影眼中,格外让他浑身发冷。

    “一泓阁?头牌?嗯?”林海如的语调里明显带着不怀好意的意图,“你还瞒着什么?”

    他此时已经将梅若影抱入里进,将人放在澡桶外的一张椅子上,扶着他的双肩,看着那已经红到了鼻尖的脸:“……今日都一并说了吧,今日天气不错,可以坦白从宽。”

    梅若影白眼一翻,天气不错个头,明眼人说瞎话吧。然而按在他肩头处的那双手突然不安分起来,一下子抓住腰带,就要开始解。

    他大惊之下就要站起。只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椅子,是晃了晃,人,是怎么也没能站起来。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把自己湿漉漉溅满泥浆的短褂解了开来,而后一层又一层,褪了开去。

    林海如的手指纤长灵巧,他还清楚地记得这一双手抚琴时,按捺点拨,曲如行风,一曲下来满耳回响着余音震震,眼中似还在回放着那堪比行云流水的指法。现在,这一双擅琴的手,却正做着逢衣脱衣遇带解带的事情。

    “你,你,你……”他只觉得不但身子软得不行,连舌头麻木得都要打结了。

    林海如好笑地抿着唇,偏生就是不予理会,直到把重重障碍都给卸去,挂在一旁的长凳上,好在他还算是手下留情,没有把他最后一条赖以蔽身的裤子也给驱逐了。于是此刻,梅若影那总嫌着血气不旺色泽苍白的皮肤上,自里而外,红了出来,简直就是“河蟹是怎么被煮熟”的现场版演示。

    然而也因这逼人的红润,越发显出这身体上残留下的沧桑。

    林海如终于忍不住,探手抚触,手掌下的皮肤细弱地颤栗着。他突然倾身上前,又将他抱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呢?”林海如将他放入一个满是清水的浴桶中,“还是,你希望我干什么呢?”

    梅若影终于以亲身体验牢记了两个道理——貌似诚实可靠的人,果然是不能以貌相的;普普通通的一句话,也是可以说得很暧昧的。

    “你还有力气站得稳吧?”

    梅若影点点头,热水一上身,身子果然不那么软了。至少,不会让他有种任人宰割的感觉。

    “那先把身上的泥浆浸浸干净,我一会儿再来给你换桶。”

    他这才发现,房里摆着两个浴桶,其中一个还是崭新的,里面黑乎乎的不知道泡了什么药材。刚才竟然没有发现,果然是被吓得狠了。君子不欺暗室,怎么不早想到林海如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对他作出什么什么样的举动呢。

    林海如倒是十分好心地没再看他那犹疑不定的表情,终于转身出了房子,还在外面仔细地拴好了门。

    虽然人是出去了,而且还关了门……

    果然不出所料,梅若影恰好在桶中泡得浑身发暖的时候,突然听到外进的门闩咔嚓一声,被拨了开来,继而里进的门闩也是咔嚓一声,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这道毫无作用的门闩在他眼前无风自动地被拨了开来。

    如果不是门开处便是已经十分熟悉的人,他就要以为这是在拍《咒怨》古代版的现场了。而且十分应景的,他脑海中还适时地想起了一首歌曲——我就是神偷,我就是嚣张……

    林海如另一手拎小鸡般拎着一桶滚热的水,全都倾入了旁边的浴桶中,顿时白雾蒸腾。然后他转了过来,捉河蟹一般,轻轻易易地把梅若影丢入药桶里去。

    梅若影被热水激得连打了几个激灵,从白雾中望了出去,却见林海如正低头看着地,脸上已经去了笑,又恢复成那个正常的林海如,只是一双眼睛隐没在水雾之后,深邃朦胧,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林海如终究没有让他看出什么端倪,又转身出了去,这一回连门闩都不上了,掩上门在外面倒腾了一会儿,又拎着两桶清水进了来访在地上。

    “你慢慢洗,这药桶里的药物能把你大……”说到此处,他诡异地停顿了一下,继而换了一个称呼道,“能把教主下的麻药给去掉。”

    “你是说那个灰衣人?”梅若影见他没有再多的举动,安下了心,思考也恢复得正常了。

    “是的,以前还没有来得及和你说。我和你父亲……”说到此处,林海如无语望天了一阵,然后补充道,“我和聂师父是白衣教的执教,聂师父的兄长就是白衣教的教主聂怜——虽然按常理你应该叫他一声大舅,不过教主非坚持是大伯不可。”

    他又继续说道:“这关系可真乱了,不管是大伯还是大舅,教主带回来那位楚共,你可又该如何称呼?舅妈?伯母?”

    林海如越说越小声,摇着头叹着气地出去了。梅若影见他这样子不由得好笑,遥远的记忆潮水一般,就在以前,他书生习气犯了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莫名其妙就陷入了自己沉思的世界,然后就旁若无物地开始烦恼,也不知究竟在烦恼一些什么没有意义的问题——好在这样的情况并不多见,倒让他们这些俗人能够欣赏到他极为难得的失态场景。

    不过,梅若影也暗自庆幸,这一次真是雷声大雨点小,好在林海如没有做什么事,否则他可真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门上突然又咚卡一声轻响,拴又落了下来,显然是林海如已经自沉思的世界中回来了,没忘记把门给关上。

    梅若影叹了一口气:“何必呢,这门闩上不上都一个样。”

    像林海如廖毅这些斯文人还会客客气气地用内力开门,要是来个颜承旧这种随性成习的说不准就一掌把门给劈了,不入流的小贼拿把尖刀也能撬开。好在这个时候可说是民风淳朴夜不闭户,这种门要防也就防一些有心偷香无胆窃玉的君子。

    看来要让七叔他们多多研究制作安全门和防盗锁才行,否则以后要是住在一起,怎么想都觉得很危险。

    想到此处,梅若影心中一惊,继而暖了起来,终于还是没能跑掉,甚至已经开始做着心理建设。

    也罢,事到如今,且走一步算一步,也总比事事逃避来得强。

    门外又响起一声轻咳,原来林海如还没走。

    “有什么事吗?”

    “颜承旧说,你对他说……”

    隔着一层门板,他的声音温和平定,格外让人心安宁,梅若影还是笑了,心里也慢慢地放软了。不知是什么话让他要转折这么多,简直就像胡戈版的《鸟笼山剿匪记》的008那个——我弟弟跟我说,他的女友对他说,她的网友对她说,他的邻居对他说……

    林海如的声音继续透门而入。

    “……说什么过了三四年就会变质,然后变心遗忘。……那我等候的这四年算做什么呢?我是不是该找你讨个公道?

    “既然决定要在一起,嫉妒也许会有,争执也许难免,但这不应该是由你一个人负担的。有这样那样的难题在所难免,但当然要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

    梅若影听他没头没尾地随性说着,没有回答,因为知道他不需要回答。隔着一层门板,也能想象得出门外那个透着坚定气势的身影。

    “不要再逃了。”

    林海如说道,他的声音依旧十分平和温静。然而下一句成功地让梅若影几乎吐血。

    他又道:“这个习惯不好。”

    没等梅若影的发作,又道:“反正也逃不掉。你逃一次其错在你,你逃两次其错在我,低级至此的错误难道我会犯两次?”

    林海如在门外淡淡地说完这三句话,已经可以想象得出梅若影青红交接的脸色,哈哈一笑,算是出了一口恶气,施施然转身去了。

    虽然今日没能饱腹,但是小菜也已经尝得差不多了。

    再说,这种事只能小心翼翼地循序渐进,逼得太紧老鼠也是会咬猫的。

    更何况,来日方长!

    [下一章就尾声吧,大概一两千字结尾鸟。]

    尾声浮云

    尾声——浮云

    在几乎已经忘记的前世里,曾经有一个人总是带着穷极无聊的口气说:“人生呐,就像那一朵浮云……”

    人生的确就像浮云,浮云不会知道自己下一刻会变成什么形状,飘去哪个地方。人也一样,总不会知道明天会遇到什么人,发生什么事。

    前世时的孩童时期,为了争强斗气,日日夜夜挖空都只心思了要多学些族里男童才能学的东西。谁能料到后来,偏偏考了个医科大学,进去后把男男女女的身体看得平常,再也产生不出什么男女有别的想法。

    少年时原本也有一番雄心壮志,埋头在书本堆中钻研。谁想得到,等到大学毕业,却似乎将一生的勤奋都给消耗殆尽,懈怠地躲在医院最隐蔽的角落,做个与世无争的法医。

    万事皆有因,如果不是前世时总满足于与书籍药材为伴的寂寞生活,阅人着实有限,便不会在今生莫名其妙陷入一场情劫。

    如果不是习惯于随波逐流的生活,当初入此世就应该立即离开青阳宫,又怎么会发生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

    好在有一件事是坚定不移的,既然如今已经继承了梅若影的身体,那所有的恩怨也要一并承担下来。

    很久很久以前,他根本不曾了解过,那时的他是多么的浅薄和不解世事,空在那世多活了二十数年。

    然而人也总是要变的,属于邹敬阳的活泼和轻信,在这世漂泊的数年中几乎已经褪得干净。所以,他现在是这个世界中的梅若影,而很久很久以前那个邹敬阳,已经远去。

    梅若影在药中泡了良久,睁开双眼,房间内雾气腾腾,房间外传来交谈笑闹的人声,哪里还有那些陈年老事的踪影。

    他动了动手脚,发现身上的气力也已经恢复,林海如果然没有骗他,真的能解掉所中的麻药。正准备爬出桶外,突然发现脚底正踩着什么软巴巴蔫呼呼的东西,因为方才身体麻木,竟然没有发觉到。

    他好奇地踢了踢药水,从汤药底下翻起几条铲头蛇,几只去了足的虫子,还有几只连肚皮都被泡得乌黑的蟾蜍来——其中一只蟾蜍还被踩得肚皮都爆了。

    ……无语。

    瞪着这些东西浮浮沉沉,最后又都慢慢沉了下去,梅若影长长出了口气,自桶里爬了出来。

    好在林海如先前又提来了两桶清水,从头到脚冲洗干净后,才算是革命成功。

    墙角壁橱里摆放着布巾鞋袜和一套洁净的衣裳,不是书生样式,也不是农夫样式,窄袖中摆长裤,倒像北燕牧民夏季常穿的牧服。文人学子虽然觉着不甚文雅,实际上却实在方便。

    拿起一条棉巾将湿漉漉的长发从头到发梢都包成长束,随意搭在背后。

    他还没有出去,突然闻的外面远远有人大喊道:“教主,弟兄们捉了几只竹鼠,换你半锅饺子可好!”

    继而有人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接着讨价还价起来。隔着两道门都听得清清楚楚,那里应该是烧水的灶子。大约是饺子都已经包完,正在下锅的当儿,所以前院的人都过了来。甚至还引来垂涎贪吃的外人。

    然后笑语声越发的大了起来,梅若影倒真有些想念起庄子里那些有趣的人来。出来这么久也没有回去,还总挂着个庄主的空名,说什么也觉得十分厚颜。

    九阳教和司徒氏此番虽然是遭了灭顶之灾,总也有些残余。更何况教派鬼神一事,总是尾大不掉之局,那些残留教徒总也要兴风作浪一段时间。况且这次在战场上用了硝化甘油,有心人兴许会查出和群竹山庄的关系——总要想法子把这些麻烦给灭了。

    好在这次算见了白衣教的领军人物,商量商量,说不定也能合作起来。

    ——能冷静下来就好,许多以前没有想到的东西,以后要循序渐进地去着手。

    做好一番设想,他拨开门闩出了里间。正开外间门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声粗豪的怒吼:“不要开门!”

    继而另一人道:“笨!不开门它也能钻进去。”

    门开处,眼角下灰影一闪,外面那人又吼:“抓住它!”

    颜承旧的声音同时传来:“你别碰那东西!”显得颇为担忧。

    然而不等他们说完,梅若影已经本能地做出了反应——踩!住了那个灰影长长的尾巴。

    伴随着颜承旧懊恼的叹息,梅若影看清楚了,原来是一只肥大的竹鼠,它还正在往前奔逃,一下子绷住了尾巴,吃痛之下“吱”地尖叫,转头就咬。

    梅若影双眉微簇,松开它的尾巴,反脚就要踢它头骨,那知眼角又见有道银光向那落脚处射去。强运半口真气,收回去势。

    叮的一声细响过后,方才还嚣张逃窜的竹鼠就被一枚三寸来长的钢针死死钉在石板地上。竹鼠蹬了两蹬腿,硬是没有挪动半分,撑腿不动了。看情势,这针似乎还入石两三分有余。

    转头看向来处,只见颜承旧脸色都有些发白,旁边的林海如手执漏勺停在半空,不过只转瞬功夫就又照旧如常。

    颜承旧快步上前,将那钢针扯出,拎了竹鼠出去,甩在一个大汉怀中。

    这人不好意思地道:“真是对不住,对不住!”

    聂怜道:“好了,先把这些拿下去处理了,今晚大家加菜。”

    那人忙不迭连声应是,拖了脚边的麻袋就要出去。司徒凝香突然阻止道:“慢着,那只死的留下。”转向颜承旧问,“针上是什么毒?”

    “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让它内脏融成黏液,可说是居家旅行必备毒药——只不过若是没有解药,这老鼠最好还是不要吃了。”一边解释,颜承旧一边向那人邪恶地笑了一笑,

    其他人不在角度,他又觑得准时间,这一闪即逝的恐吓就没别人再看得到,那汉子抖了抖,扯着麻袋跑了走,也不再说什么要换饺子之类的话。

    林海如叹道:“为什么不跟他直说,饺子本来就做了他们的份。这么多,我们几个可吃不完。”

    聂怜虽知道是在问他,此刻见着梅若影出现便再也没心机回答,快步进了房子,将房门在身后掩上,连客套都不打,如同熟人老友般道:“若影啊!我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梅若影看着这个为老不尊的男子,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文绉绉答道:“舅,咳,教主勿要客气,有事但请垂询。”

    “我只想问你,这四国中不知道有多少民众在流传青阳宫那时的事情,以前你隐匿踪迹也就罢了,可如今人人都知道‘司徒若影’尚在人世。今后说不定还要传出你甘居人胯下之类的恶言,你又当如何自处?”

    这问题实在已经是十分唐突了,即使是聂悯司徒凝香都忍住不敢过问,林海如颜承旧更是只在暗中默默地消除这些流言的源头,也都不曾透露只言片语,唯恐勾起他的心事。

    梅若影却淡然道:“无聊人说些闲话有助于解闷,无耻人说些恶言只能证明小肚鸡肠。不过,反正听多了也就觉得没什么了,至少现在我是当笑话来听的。”

    聂怜感叹着拍上他的肩膀,梅若影并不习惯被陌生人碰触,身上轻震就要挣脱开去。

    他却已先一步说出话来:“你果然没变!”

    “……果然?”梅若影止了动作,慢慢敛了笑容:“你是什么人。”

    “其实我近来有些后悔,当年不该跟你说那些话。”聂怜按着梅若影的肩膀,不无感慨地道,“幸好你没变得冷血冷心。”

    “那些话?”梅若影目光隐讳地闪了闪,眼前这人不知曾跟原来的“梅若影”有何瓜葛。他已经决定不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来历,尤其是这身体的两位父亲。却在此时遇上这么个人物。

    然而,出乎他的预料,聂怜露齿一笑,道:“你把我教的那些曲子用得可顺溜,连我都怕被人看成是妖孽,你就不怕?”

    听了这番话,梅若影心中咯噔震动,感觉这聂怜大有蹊跷,肃然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树木要折了就长不回去,竹无心固然无伤,可惜我们又不是那般的死物,所以以前那些话当然是谬论,纯属谬论!”

    梅若影听了这一番话,只觉得胃里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同涌了上来。脸上却山水不动。

    聂怜又十分长辈地揽上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对了,看样子海如和那个有趣的光头都离不开你,你千万不要做下面的那方,太过辛苦,这身子还要好好养上几年才行。”

    他大觉有趣,揽着他走到门边,将门拨了开,等着要同众人一同欣赏梅若影阵青阵红的脸色——光是想象就觉得十分有趣。

    却不料对方低声问道:“……为什么警察总是等事情解决了才出现?我把事情闹这么大,你先几年怎么都没个音讯!”

    聂怜愕然无声,只见梅若影脸上拨云见月一般,慢慢露出了笑,嘴角翘了个让人寒冷的弧度,甚至可看见唇缝里白森森的牙。

    这情状,可真熟悉极了——前世的时候,聂怜想道。

    于是,这一日,围聚在外面等饺子出锅的白衣教人士难得地看见自己的教主从澡房里飞了出来,扑的一声轻响,轻轻巧巧躺倒在泥泞里。

    而熟知梅若影向来极为尊敬长辈的林海如和颜承旧,则惊愕地看见他缓缓地出来,露着冷森森的笑意,打量着躺在泥里的聂怜道:“来日方长,我们好好亲近亲近!”

    聂怜躺在烂泥地里,如同躺在丝云锦铺就的华榻上一样闲适惬意。

    他看着不断落下的细细的雨丝,语重心长地唤道:“家庭暴力不可取,以后谁跟了你谁倒霉。”

    林海如正站在棚子里,悠悠然从锅里用漏勺起着饺子,闻言挑了挑眉,没有理会他。颜承旧更是连听都没听到一般,一手打着把伞,一手捧着个大海碗还压着双筷条,十分殷勤地送到还站在澡房门里的梅若影跟前,眼睛乌闪乌闪地发亮:“热腾腾的,尝一口尝一口。”

    正这时,院外突然传来躁动之声,而后一人脚步蹬蹬地进到后院:“报!有人进行突袭,他们行踪诡异,阴招连连,弟兄们十分头疼!”

    聂怜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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