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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若影(BL)第1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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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斜阳若影(BL) 作者:肉文屋

    么说,那个卖豆干的刘老头是无辜的了?你们就如此信任那个梅若影?”

    “若影哥哥见事极准,可是受到上任郡守的赞誉的。”雷仨经不起激,那郡守又问得来者不善,便一下子就驳了回去,只可惜怀里还抱了若影的东西,否则一定会说得手舞足蹈。

    若影赶紧扯住雷仨袖子,止了他说话。再看前面,雷单和雷双的背脊显然已经僵了一僵。

    果不其然,那郡守顺当惯了,哪里容得下一个毛头小子的激,脸上立刻硬了,缓声:道“哦?你的意思是,司徒大人是郡守,我就不是郡守了?”

    雷仨还想说话,若影赶紧一步跨前,引过众人的注意力,躬身道:“见过周大人!晚生承蒙先任郡守看重,在衙门里挂个闲职,至今未拜见过周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那郡守上下打量几下,这年青人只是恭恭敬敬地垂头躬身,一时间不到面貌。

    “你叫梅若影?”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一旁问道。

    听方位便知道,这声音出自站立于郡守身旁的黄衣人之一。原本还以为是郡守的随侍,现在看来却大不简单。

    有哪个随侍敢未经主人允许就随便发话的?而且还是以如此嚣张的声气说话。

    若影将身子更躬下去些,答道:“晚生便是梅若影。”

    “抬起头来看看。”那声音又道。

    若影心中略一计较,便如那黄衣人所愿,起身抬头,只是眼睛仍斜斜地看着前方的地上,显现出有些局促不安与无所适从的样子,恰如他这个年龄见到大人物时应有的态度。

    “尊使?”一声几不可闻的低语传入若影耳中,正是那郡守的声音。

    黄衣人来来回回扫视了几遍,从刚开始的兴奋变为立即的失望。最后他终于放弃了,冷冷地道:“行了,滚吧。”

    新任郡守一听,赶紧赔笑着附和道:“就是就是。”脸上一冷,转头看向若影一行,沉声道:“没听到么?还不快滚!”

    说完,又转而向那两名黄衣人继续说话赔笑,不再看若影一行一眼。

    三狗子一愣,脸上露出了浓浓的不甘心,脚步一动,就想上去评理。若影一把扯住他,深深一个躬身,转身两步出了府衙大门。

    只听得身后传来隐约的对答。

    “名字是一样了,可惜却与那个会杀人妖法的叛教逆贼长得完全不一样……脸上也没有灼伤……”

    “据说那贼子中了冰魄凝魂,三年已过,肯定早就死透了……即使活着,也定会改名换姓,怎敢用原名……”

    若影心里一松,散了聚在耳鼓的功力,便用余光观察着那三兄弟。只见老大一副眉头紧皱的样子,老二正有些担忧地偷眼探看老大和他,老三还兀自愤愤不平,三人显然都没有注意到身后传来的些微语声。

    黄衣人……九阳圣教。

    三年半前在东齐泰山之上,若影短短两曲《黑色星期日》的变奏就将九阳圣教的人逼得自相残杀。司徒家已经将他视为家族最大的威胁。司徒家人已经知他身中冰魄凝魂的奇毒,照理说三年之期已过,他们也应当放了心才是。可现如今却仍如惊弓之鸟,看来那两曲的影响力可是十分巨大的。

    若影心里有数,南楚是司徒家的老根据地,南楚王室并不如其他国家的王家那么稳当,所以就依靠着九阳圣教来支撑着控制国民上下的体系。

    司徒若影其人既然是司徒家的叛徒,也就等于是南楚的敌人了。

    尔德堂

    眼见着离得府衙远了,雷双才终于狠狠啐了一口唾沫,骂道:“那个色欲冲天的混蛋!”

    “老二!”一边立刻传来老大不满的声音。

    “我说的没错啊!你看那姓周的家伙家里三七四妾还嫌不足够,才来几个月啊,就又添了一房。他今天对若影这个态度算什么,根本理都不理!要是面对的是个美人,那色鬼还不把魂都丢了。”

    “雷双!”雷单见他越说越过分,大了声音喝斥道。

    雷双张了张口,还想反驳,一瞥眼间见到若影已经取过幺弟怀中的药篓和油伞,大奇道:“若影?这就要走?”

    “不走干嘛?听你骂街?”

    “这个……这个……”

    “开玩笑的,不必当真。我只是要去尔德堂卖些草药。天气潮湿,去得晚了,这药就该被泡烂了。”

    “你又要去朱鞣榕那里啊……”雷双立刻哭丧了脸道,“真想不透若影你怎么敢和那个可怕的药店老板混得这么熟……”

    雷双如此顾忌朱鞣榕是有一定道理的,不单他顾忌,恐怕整个宁城里没几个敢不顾忌的。要问为什么,还是因为那朱鞣榕相貌凶恶,手底极硬,医术高超,性格却怪异。他幼年时就已经是尔德药铺的下手小跑堂,稍长大后就帮老板各省城地去买卖大宗药材。

    如此干了许多年,后来不知怎的,也许是触类旁通,医术竟然大进。也因为多年行走在外,外家功夫练得强横。现如今,已经是浑身肌肉隆隆,人称“三板斧砍不入肉朱老大”的就是。

    两年前,那尔德药铺的老板在官家生意中吃了大亏,官府死赖着药款不还。因此周转不开,对外欠债累累,原老板便只能携了家眷潜逃出境。

    周鞣榕当时刚从外省调了一批新药回来,二话没说,就接下了这个濒临关张大吉的药铺。如今才过了不到两年,就已经经营得红火。因他医术好,白道黑道什么人有起病来都要找他看病。毕竟是命大的事情,所以渐渐的,就连官府要员、黑白两道无人敢去动他。

    而日久天长之下,竟又有谣言传出,说这个相貌凶恶的朱鞣榕似乎最近还收服了象郡最大且最神秘的黑道帮派。

    若影提提手中药篓,说道:“有什么熟不熟的,我卖药材他买药,银钱上的关系而已。”

    说罢转身离开。

    雷家三兄弟已经习惯他来去无言的作风,远远看着他瘦削单薄的背影融入了淡淡的潮湿雾气之中。

    雷单最后摇了摇头道:“我们先回家吧,父亲说不定已经回来了。”

    “可是若影哥哥他连早饭都没吃呢……”

    “是啊,我本来还想请他去怡红院撮一顿的,怎么就走了。”

    “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大概是格外习惯孤独的人吧。”雷单看着那个身影消失的方向,惆怅地叹了口气。

    此时雨早已停了,只路上仍是泥泥泞宁的一片稀糊。若影一路走去,人声越来越是嘈杂。时值晌午,被冬雨久憋在室内的人们也不放过这片刻的雨歇,不等头顶上的雨云散去,就都在道路两旁摆上了摊子。

    路过菜市口的公文张贴榜,那里面尚贴着几张发黄潮透的通缉令,不必仔细看也知道里面一定有自己的份。想想这几年,为了逃避东齐那人的搜寻,花费了他许多的精力,甚至来到南楚这个司徒势力范围里暂居。只是现如今,不论是那人也好,还是司徒家也好,恐怕都以为他死透了。至少,这通缉他的榜文已经半年没换新了。

    穿过各式各样的摆卖小车,也不知走了多久,他最后停在一个担铜镜小摊前,两丈开外的前方,是一个卖豆花和豆干的挑子。只见一个年方二八不到的少女站在挑子后,神色凄楚地看着往来路人。然而她站了许久,却没一人上前去购买。

    他正想些事情,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

    “唉唉,这位小哥,你要是不买东西,麻烦你往边上让让。”那铜镜摊的摊主不耐烦地挥手,想推开站在摊前阻了生意的年轻人。却在这时,只见那年轻人转头一眼冷冷地看了过来。

    若影在宁城里素有“看尸鬼眼”的名头,可是知道这名号的人多,真正认得他的就只有官府里干事的和少数几个外人。这摊主却不知道眼前的青年正是那个专与死人打交道的传说中的秽气人物。

    然而被这没有温度的眼一扫,那摊主只觉得身上一个激灵,立刻把驱赶的话咽进了喉中。可那年轻人却突然微笑起来,和声问道:“前面那豆花挑子做得怎样?是不是味道不正,所以都没人去买呢?”

    摊主连忙答道:“也不是不好,就是怕触霉头。那挑子原来是她父亲豆干刘经营的,只前几日豆干刘的老娘刘萧氏死得蹊跷,被人告了是他下的毒。现在她那老爹老刘头已经吃了官司,被押在牢里。”

    “她家既死了人,怎么不回家去守灵?”

    “唉,您可不知道,她祖母死于非命,她爹又被押在牢里。她娘吃不住这样的打击,一下子病得厉害,需要药钱。可那家又没什么积蓄,她也只能出来卖豆花了。”

    “这样啊……”青年默默地又看了会儿,才转身离开。

    摊主愣愣地看他离去,过了一会儿,才突然长长吐了一口气,说道:“唉,不知哪家父母能养出这样的孩子……年纪轻轻的,那眼神可真是冷死人了……”

    有趣!真是有趣!

    朱鞣榕大马金刀地坐在尔德药铺后堂里,把玩着手中一面银光灿灿的物事。那东西随着他手上的动作一晃一晃,折射出的银光也随着一晃一晃。

    原来竟然是面镜子。

    不是铜镜,而是一面真正意义上的镜子,能将人照得分毫不差的镜子!

    这样的镜子,朱鞣榕记得清楚,那人给取了个极其俗气的名字——月光宝镜。他看着那人变戏法般的制作了许多这样的镜子,帮着在黑市上出售了许多。却不曾想,今日竟然有人反而将月光宝镜卖回给他。

    朱鞣榕饶有兴趣地看了又看,还凑近眼前仔仔细细地观察自己鼻头上有没有黑头粉刺,最后咧开大嘴哈哈一笑,看向那个在自己面前瑟缩的男人,大声道:“你是说,这巴掌大的玩意儿就要我花五百两黄金来买?”

    那人心知眼前这人手底极硬。前一刻能与人谈笑风生,下一刻就可翻脸拔刀,甚至似乎还在短短时间里收服掌握了宁城的黑白两道。心底惊慌,随着他宏亮如钟的声音摆摆地瑟缩了几下。

    不过他毕竟是干了多年的生意人,整了整心神,终是颤着声音答道:“朱老大!不是我诓您,我做了十数年生意,何曾诓人!这月光宝镜照人纤毫不差,是用大块水晶磨得平整光滑,再用秘法制成宝镜,花费的人力物力已经颇巨。您看,这水晶可是整块磨成,又通体透亮毫无瑕疵裂纹,实在是值得这个价的。”

    朱鞣榕脸上笑得轻松,心里却紧张疑惑。

    这面镜子,并不是那人亲手所制。那人制作的镜子所用的材质并不是水晶,而是一种被那人称为“玻璃”的东西。

    可是毕竟月光宝镜的制法应当只有那人才知道,且他们也全凭着在黑市上贩卖这种稀罕的宝镜赚了巨额的财富。

    不想如今竟然出现了竞争对手,而且制作出来的成品质量上也不差了多少。难道是那人终于还是将制法公开了出去?

    想起那人清澈深邃的目光,朱鞣榕心中又是一阵发紧。如果是那人自愿公开,他倒是愿意一心一意地支持。就怕是有人偷学了去,那他说什么也要把触犯那人的j贼给亲手惩处的。

    “你是从哪里弄来这面月光宝镜的?”朱鞣榕继续若无其事地问道。

    “是九阳圣教的一个舵主托我寻找买家的。”那人腰杆直了直。

    两年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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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从哪里弄来这面月光宝镜的?”朱鞣榕继续若无其事地问道。

    “是九阳圣教的一个舵主托我寻找买家的。”那人腰杆直了直,“这镜子得来不易,世所罕有,普通大户人家绝对用不起。我是看着朱老大您身家丰厚,人所景仰。整宁城里,大概也就只有您配的起如此稀罕高贵的物件了。”

    “唔唔,”朱鞣榕揉着自己胡渣邋茬的下巴,又对着那镜子看了几眼,才笑问道:“这玩意儿倒挺新鲜,你刚才说是多少钱卖?”

    商人一听有望,赶紧陪笑道:“回朱老大的话,五百两黄金!”

    朱鞣榕重重一拍方桌,怒道:“你小样儿的什么玩意,我朱鞣榕行走江湖这多年,什么生意没做过?敢在我面前充j商,五百两黄金买一面镜子,你当我白痴啊!”

    商人才刚舒口气,不想眼前这人变脸变得比翻掌还快,吓得往地上一趴,好不容易才站稳了,战战兢兢地答道:“小人不敢,小人怎敢!小人……小人……”

    他那小人犹自没有叨完,朱鞣榕又突然和声问道:“二十两,二十两黄金卖不卖。”

    那商人被这大汉弄得一惊一乍的苦不堪言,听他一下子着地还钱还成这个价,眉头又皱得跟苦瓜似的,小声道:“朱老大您这价砍得也太狠了,光是找到一块无瑕疵又如手掌大小的水晶就已极难,何况水晶硬脆,打磨不易。要说二十两黄金,也就只买的起做镜用的水晶而已,这背面还以秘法附了细银,恐怕全天下,没有多少人能做得到……”

    “笑话,你出去问问,全象郡哪个不知道我朱鞣榕做生意诚不我欺,从来都是公平买卖、等价交换。你既然说二十两黄金只值水晶的价格,那我就再加上一两银子好了。我看镜背粘的银膜顶多也才两钱,剩下的你就不用找零了,当作是给你的人工费加跑腿费。”

    “啊?”

    那商人嘴巴张得可以吞下一个鹅蛋,还待整理心思再辩。这边厢朱鞣榕却又是一拍桌子,铜铃大眼恶狠狠一瞪,怒道:“你还待怎的,再废话小心我废了你的招子。”

    商人吓得胆战心惊,立时噤了声,只得唯唯诺诺地从了。

    “管账的,”朱鞣榕这才向后堂外面嚷道,“进来吧,带这人去支二十两黄金,加一两纹银。”

    那声音老大,账房先生不一会儿就紧着脚步小跑着进来,将那人带下去支银子去了。

    朱鞣榕坐在空旷的后堂里,看着出去的两人,有些发愣地抚弄着手中的银镜。

    南方冬季不如北方寒冷,却比北方潮湿。后堂为了通风散潮,三面围着高壁,一面却是畅通,直直地面对着院子。雨檐不知何时又滴滴答答地落下水滴,漫天灰蒙,又下起了牛毛小雨。

    直坐了好一会儿,他才端起茶盏,大饮了一口。他并不是讲究吃穿的人,一应采买都是账房管着的。账房为他备的苦丁茶虽然价比黄金,味道却是苦如胆汁。他胡吞了一口进肚,才发现茶水已经凉了。左右也不愿再坐了,干脆站起身来,甩手一挥,剩茶便如一瀑水帘般横泼入雨中。

    重重一顿将茶盏放回桌上,将镜子纳入怀中,大步出了后堂。

    雨细细淋淋的,冷清却干净,不打伞才能清晰地感觉雨的清气。不知何时开始,就连他这样五大三粗的人,也有些明白了风雨人生的味道。也许是因为渐渐习惯了那人的静谧与安详。

    清冷,却恬静。

    越是这样的天气,越是记起那个夏日的雨。

    两年半前那个夏日,天气很热,雨却十分大,打在身上如重锤敲击,逐渐带走了身上的温度。地上的血水,浑糊而冰冷,冷得让他已经放弃了挣扎。

    他曾是北燕朱家村的人。朱家村人好武,人人自幼就练了身外家功夫。幼时生活虽然贫苦却仍安稳。可惜十五岁那年黄河发了大水,冲了村子。他只能随亲戚结群卖艺南下乞讨。到了南楚却与家人失散了。如果不是出门采买的尔德堂老板收留,也许他就只能沦为街头的扒手。

    所以,报恩成了他长大后的理想,于是兢兢业业为老板的产业打天下,十余年的历练也让他能独当一面。

    就在老板许他以自己的女儿结亲时,天有不测风云,九阳圣教竟看上了不断拓展壮大的尔德堂产业,暗下毒手,与官府一同明抢暗要。

    最后一单生意,已经是老板的行险一搏,卖给羌族的首领,能多赚三成利,也能保下尔德堂的生存。他也誓死护卫这批药物。

    然而,山路飘摇,风雨交加。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药店的伙计们一一惨死于刀剑下。眼睁睁看着自己无能为力地倒下。

    然而,就在那日,一双暖热的手和缓地扶起他,然后,他看到一双平静得让人安心的眼睛,那张不大的脸上遮着一块黑布,也就只能看到那双棕黑平和的眼。那人身后还站着一名俊逸高挑的青年,手中一把油伞稳稳地罩在上方。

    再醒来时,身上只有温暖,还有久经疲累后一种散散的慵懒。环视过去,他四仰八叉地躺在一个杂乱的房间中,看样子像是猎户打猎用的临时小棚。身上盖着两件别人的外袍。

    他挣扎着下床,他虽肌肉发达,却不头脑简单。现如今,官府和九阳圣教的人耐心已经被耗尽,那些贪婪之辈敢于对他的商队下手,自然也敢对尔德堂本店下手。

    “别动,伤口会裂开。”一个温和轻盈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看去,是原先那个撑伞的俊美青年。

    “不必担心尔德堂,宁老板已离家避乱了。”

    “你们是谁?”

    撑伞青年犹豫了片刻,看向另一边。他才发现,那个蒙着半脸的人竟然一直坐在屋角,一动不动,一声不响,以至于他竟没有发现那人的存在。

    蒙着半面的那人眼角似乎露出一丝笑意。霎时间,暖意如昙花绽放,灿亮耀眼,又一瞬而逝。

    “我叫颜承旧,你安心休息,宁老板安顿好自会来找你的,”得了默许,撑伞青年于是答道, “他呢……他叫做敬阳,是我的……唔……上面的人。”

    那个叫敬阳的年轻人本自蒙着半张脸,又一声不吭,实在显得高深莫测。此时听颜承旧如此说法,一口气立刻岔了,噗地一呛,把那块黑布喷得拂了一拂,便扶着墙咳嗽起来。

    悬赏告示

    像是行人中的最普通的一员,青年穿着最平凡普通的褐衣,撑着最平凡普通的黄|色油伞,肩上背着最平凡普通的竹篾小篓。

    脚步渐渐缓下。

    当终于停定的时候,褐衣青年的面前就又是菜市口的那面高墙。抬头看上去,贴满残旧告示的墙上,在不起眼的边角上仍残存那副半年前更新的悬赏告示。告示上的图像已经模糊残破,却仍能隐约看出一张偏圆偏扁平的面孔。那人面部的右方,是一块半巴掌大的疤痕。

    旁书:“司徒若影,曾用名梅若影,男,现年十九岁,身长七尺(按古制:一尺=21),性凶残,喜杀戮。今悬赏黄金五百,生死不论。”

    下书:“南楚官制。”

    若影看着告示,抬了抬眉,又举步离开。

    他已经被悬赏三年半,也延用这个名字用了三年半。自打定主意要与九阳教为敌后,他就没起过要改名换姓的念头。

    的确,许多人在听到梅若影这个名字时,予以了高度的注意,可至今却没人认出他来。反而,依靠对方的第一方应,若影却总能在第一时间内辨别出敌人和无关人士。

    如果是司徒家的人,在听说这个名字时,即使再不怀好意,目光中仍会显露出一种隐约的胆战心惊和憎恨。因为三年半前那两曲笛奏,如今整个九阳教都已经认定他是个会妖术的妖孽了。而当认定他不是那个“司徒若影”时,又会变得颖指气使、蛮横粗鲁,这是因为他们下意识地迁怒于司徒若影的同名者,以泄心头之恨。

    如果是青阳宫的人,在听到他自报姓名时,则会惊喜,而后失望。

    只有真正的自己人,才会现出一抹了然,而后是云淡风轻、若无其事。再前行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是自己人的地盘了。

    用了这个名字,真是达到了实实在在的敌明我暗。

    朱鞣榕一踢衣摆,大步跨出了药店外堂高高的门槛。

    近年关,不单是尔德堂的往来账目要清,新近在象郡增殖的势力也需要盘点巩固。外人虽看不出端倪,他却已经是实实在在地忙碌了月余。站进朦胧的雨气里,浸寒的水雾立时让疲累的头脑松缓了许多。

    等了顿饭时间,身上微微湿了,他再看看天色,转身就要回入堂里。就在这时,一抹暗色的身影自雨雾中缓缓进入了他的视野。他站定了脚步,看着那个身影愈行愈近,终于行到药铺门槛外的阶梯下。

    “难得,你这次没守时。”他嘴上虽这么说着,脚上却一点也没慢下,两步跨进门槛,等着那人进来。

    “有些事耽搁了。”若影收起油伞,随朱鞣榕步入高悬尔德堂招牌的药铺中。

    他随着朱鞣榕进入外厅。几个伙计和帐房都在,见若影进来,都点头致意。一个伙计热情地上前接过若影手中的油伞,又看看他背上的篓子,问道:“这篓子……”

    “这什么这,我还要验过货才能定价。”朱鞣榕已经先一步发话了。

    伙计向若影丢了一个暧昧的眼神,吐吐舌头闪边了。

    朱鞣榕见本堂伙计如此大胆,本想立即发飙。若影却轻轻一扯他的衣袖,低笑着阻止了他,扯着他穿过了外厅。

    甫一进入内堂,一股熟悉的药香便沿着内堂一侧的长廊传来。沿着长廊走到尽头,终于进了一间僻静的厢房,药香味更是浓郁,浓而不腻。

    朱鞣榕合上门,侧耳倾听了片刻,才放了心地转回头,口中已是说道:“承旧来了。”

    若影讶道:“他怎么来了?”一边转入侧室的屏风后,果然看见早已准备好的药桶。

    “他在北燕的任务都已处理完了,就来帮着拓展南楚的实力。也不会呆太久,估计一两个月就走。……水够热吗?要不要再加把火?”

    这桶下是一片地炕,在屋外往地下添柴点火,就能保持着水温,设计安排得简洁实用。青年探手进去试了试,道:“就这样足够了,麻烦你了,稍等片刻。”

    朱鞣榕上前两步道:“衣服在柜子里,承旧老弟说了,是散彩坊的新作,你穿了这个可别浪费,一定要去一泓阁露露面。”说着便合上了侧室的隔门,退到花厅中坐下。

    花厅一时无声。

    若影静静地站在水汽中,直过了好一会儿。

    他知道朱鞣榕在外面守着,不会有人进来,朱鞣榕自己也不会进来。却仍旧不想脱下身上的衣物。

    对于穷人来说,穿衣是为了保暖;对于家财万贯者来说,穿衣是为了显示财富;对于官员贵族来说,穿衣是为了彰显身份;对他来说,除了避寒,同时也是为了掩盖一些不想面对的痕迹。

    卸下因沾雨而沉重冰冷的外袍,解下中衣束腰的宽带,一层一层地揭下覆在身上的衣物。而至肌肤裸露于被烘炙得温暖的空气中。

    上面斑驳依旧,已经是有些年头的伤痕。

    若是仔细地看,能看出条形的、块状的,甚至于成片的斑块。有的颜色粉红,有的惨白,有的深陷入肉,牵拉起周围的皮肤,是组织损毁残缺的伤;有的微凸而出,是结缔组织流出凝结伤口的痕迹。

    这些斑痕的由来,每一个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却一点都不想一一想起。尽管小伤都已经逐渐消减,可是一些深入皮下损及肌理的地方,药石尚不足以消除。所以不论寒冬酷暑,他都穿着足以掩盖这些痕迹的衣物。

    跨入药桶中坐下,掬起一捧煮得青黑的药水敷上脸颊。这处,曾有一块灼伤,不深,损及真皮而已。

    衣服遮挡不到,愈合后又肯定会残留下凹凸不平的疤痕。所以他切去死皮,又自自己腿上取下一块皮肤,缝合上去。

    没人会知道那是一种多么疯狂的感觉,对着清晰精致的镜子,在开着天顶的屋中点满烛火,独自一人执着锐利的尖刀,缓缓压下表皮,慢慢地切割出一片厚薄适度的新鲜皮肉,而后仔细地贴合在另一处肌理裸露的伤口,一针一线细密地缝合。

    即使做了局部麻醉,但那种极度清醒专注地在自己身上施刀的经历,无论如何不想再试一次。

    药水温度适宜,渐渐沁入被冬雨浸得冰凉的身体,一股暖流随着内息流荡起来,这才终于舒服了些。

    这处静谧的厢房是朱鞣榕平日里处理与山庄有关的公务时所使用的。他打开暗阁,取出一沓账本继续翻看,一边用一根削尖了的炭条在另一本草稿上写划。

    山庄里的人原本与外面的人一般都习惯以毛笔书写。因嫌研磨洗笔麻烦,能不写的时候就尽量不写。亏得若影奇思妙想,用布条卷了炭条来给他们书写,甚至还为此专门制作了比较粗硬的纸张。

    尔德堂自在群竹山庄的庇护下复业两年来,不但抵住了九阳教的倾吞,生意上恢复了旧观,甚至还能反守为攻,与他们不断从小事上寻求新路以提高效率关系密不可分。

    外人花上三四日甚至十余日才能完成的工作,他们常常一日间就可以完满地完成。往来行事如同行云流水一般顺畅,做起事来心情舒坦,又怎会不心甘情愿地使出浑身解数。

    他正埋头苦算,看了半册结算帐目时,听得吱呀一声,侧房的门开了,扑面一阵暖热的药香水汽。

    抬头看去,若影站在暖热的水汽里,面上易容的药水已经清洗干净。他一手被完全隐没于宽泻的广袖下,另一手则轻扯着有些宽松的领口。

    “怎么会是这样的衣服?”他蹙眉问道。

    这世道怪哉!

    就连若影自己也有些犯晕,直到如今。

    正因为他已经不是无知小儿,所以才要犯晕。由于他已经活了超越这个身体岁数的年月,兼且不断地积累着知识与技能,所持有的知识已足够让他生存。

    可是这毕竟不是他自幼生长的那个现代世界,而是另一个时空。尽管事与物处处似曾相识,却仍有着不可忽视的差异。自出了青阳宫以来,四处游走了数年,真正地处身于人世之中,才终于亲身体验到了这样那样的不同。

    他还记得当年在青阳宫里阅读的书籍手记中,常常会有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出现。还让他以为那些手记不过是天方夜谭、志怪小说,如今看来,原来都是真人真事。

    比如说,有一本书上描述一些深谙养生之道的人,如何修养生息,可到两百岁无疾而终。又比如,记载着毒王司徒凝香所创奇毒的一本手记中提到的能将尸体化成一滩黄水的毒粉。等等等等……

    在那个世界上是不可能存在的事情,在这里却是实实在在已经发生过了的。

    而如今他切身体会到的就是,随着年岁的增长,他已经不再是十五岁那个梅若影了,不论身长体态,甚至于脸型骨骼,日久天长中慢慢地累积着变化。偏圆的脸,如今显现了刚柔并济的轮廓;扁平的鼻梁,慢慢变得稍挺干净;偏黑的皮肤像是蜕了皮似的,渐渐显出鲜妍的色泽。

    如果是前世那个世界,不论如何发育,也不会产生如此的变化——除非是因生长激素的过量泌出而患上肢端关节肿大症。可是肢端关节肿大症的患者,骨骼端部会非正常增殖,最终都会变得奇丑无比。

    这样的变化该怎么说呢,就像是生物课本所描述的变态发育……相似的例子嘛,就是从小巧可爱的蝌蚪长成满身癞皮的蛤蟆、从软软嫩嫩的大白蛆长成嗡嗡直转的红头苍蝇、从手感茸茸的棕毛虫长成灰不溜秋的蛾子……(旁白:毛虫毛刺扎人且有毒,只有若影这样的变态才会觉得手感好。建议十五岁以下青少年儿童请在长者指导下了解该物的危险性,触摸危险,切勿模仿。)

    有些寒,这么说起来,他岂不是自诩为癞蛤蟆苍蝇蛾子之流?难怪颜承旧老是说他没有想象力,是典型的没品味的人。

    可是据他观察与攀谈所知,这时空里其他的幼儿都不会产生如此的变异……究竟是因为时空的差异,还是因为梅若影本身的奇特呢?

    【斜阳若影·补充解答】

    不过,他局麻用的什么药啊?我想不到中医里的局麻,倒是知道西医的!

    作者: 素问云 2007118 19:48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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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影大学学的是西医,具体说起来应该是中西医结合。中医有针灸制|岤抑制神经信号传导强度的方法。

    倚靠药物麻醉的方法则有许多。最土的大概是用颠茄(另有配方)外敷了,虽然效果不够理想,但是以浅表手术来说,忍忍应该是勉强可行的。

    天然的麻醉剂还有从马钱子属植物中含有的管箭毒,适量使用可限制其毒副作用。氯仿渗透性较强,记得高中化学课中应该讲过如何提炼,反正我高中时是学过的,可惜这种麻醉药对肝脏危害比较大。效果比较稳定的三氯乙烯也可以通过化学方式置备出来。

    另外有一本马丁布斯的著作,里面讲述了自公元前4000年的古埃及至今的麻醉药剂发展和大致的置备方法,可惜现在市场上已经买不到了……真可惜哪……

    一些大大对若影相貌为何会发生变化产生了疑问,为了文章的完整性,狂言是要在后文中写的。但是一想到等待解疑的过程实在太难熬,于是决定在文末先予以解释。

    答案很简单,因为若影是西戗族人……不但开智晚,而且自出生到少年期再到成年期,会有天差地别的变化。就像生物课本上所描述的变态发育那般,刚破壳而出时是不起眼的毛毛虫,经过了蜕变,终会变成美丽眩目的蝴蝶。至于那个已经几乎绝迹了西戗族……我承认是我设定得很变态……狂言的口号是:没有最变态,只有更变态!

    红衣

    饶是粗枝大叶如朱鞣榕,此时冷不丁地看见站在升腾热气中的红衣青年,也终于有些愣神了。直眨巴了几下眼睛,才晓得深深感佩颜承旧选衣配色的眼光独到;并且更加深刻地了解了许多堂堂男儿放着楚芳楼美女不顾,偏生要到一泓阁北楼的清倌院寻草问柳的心态。

    即使若影素喜晦暗的色调,但最适合于他的依旧是张扬飞逸的艳色。这个青年绝不需要任何色料来衬托,因为他整个人的存在,就能压下所有的色彩。

    只见对面那拉门而立的青年肩上垫着一块厚重的洁白绒布,布上搁着尚淋淋漓漓滴着水珠的湿发。

    一身鲜妍若夕照霞光的红衣宽松地裹于身上,垂坠的布料勾勒出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那种优美纤韧的身形。

    若影一手牵起垂落的黑纹衣带,勾勒出凝然与张扬的身姿,矛盾却平衡的气氛如迷雾般围绕于周身。领口宽松柔和,若是弯腰,锁骨以下的部分便若隐若现于衣物的阴影之中,虽只能稍见轮廓,却更引人欲一探究竟。

    若影看看对面的大好男儿,摇摇头,又重复了一遍道:“颜承旧让我穿这样去一泓阁?”

    鲜妍广衣下的中衣稍紧,如腊月积雪般素白的宽领垂落,恰恰正能遮掩住锁骨以下斑驳的伤痕。只有极少数的友人才知道这些痕迹,而也只有颜承旧才会制出这样的衣服。

    朱鞣榕才晃过神来,有些尴尬地大声道:“正是。”

    “难道你没告诉颜承旧说一泓阁的烬阳是个绝对的清倌?”

    “告诉了,但是承旧老弟却说,既然您如今是阁里的头牌,偶尔也该出点力的。他也不要您做什么,穿这袍子在阁里打个转就足够。”

    若影听了,坐到朱鞣榕对面的棉垫高背椅上,自己执了茶壶倒了杯茶。侧头想了片刻,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终是没再拒绝。

    屋里燃着地龙,茶水虽放了多时,却尚有余温。这地龙是只有他预定到来的时间里才燃起的。虽然他从来不提及已经偏于畏寒的体质,颜承旧与朱鞣榕总是能照顾得周全。

    在朱鞣榕灼灼期待的注视下饮了一口半温的茶水,想起对面这人现如今已经是南楚黑白两道里小有名气的折骨手,他终于笑道:“不要这么瞪我,穿就穿吧。说起来,这呢料压得精致,是哪位师傅做的?”说着便放下杯子掀起衣角把玩。

    红衣垂坠,手感顺爽舒柔,所用不同于别种布料。非棉非麻更非丝绸,而是黄羊绒冲压出的精细呢料。

    “自然是散彩坊老大郑枰钧亲手制的,他要我转告您,您这制呢的方法果然好用,现在其他布坊绣场都没法制出这种料子,客户们都前来订货,捎带着也购去了许多其他品类的布匹,上季的出货已经比去年同期增了八成。至于那飘羽细呢,如今每尺都已卖到纹银三十两的价了。”

    若影一听,便即回道:“三十两低了,告诉他提到百两凑个整数,年终清账也好计算。”

    “百两?”朱鞣榕有些惊异。

    要知道普通绣工月历银子也才半两而已。就算尔德堂药铺雇来的碾药配药的小厮,月支一两纹银已经算待遇十分不错的了。这些人要想穿上飘羽细呢所制的衣服,不知得攒多少辈子的工钱。

    若影知他所异为何,便道:“你想想,这料子必须要用黄羊绒毛。黄羊本就只有西秦遛马原那驯养,每年下绒不过百袋,如今都只供给老郑。别说没人知道压呢的方法,就算有人知道,没有原料又怎能制出飘羽细呢?这么金贵的东西,别说卖百两,就算卖二百两我还嫌太过便宜了呢。……你就告诉他,二百两起价,而且要对外宣称是限量供应,这世间有钱没处花的人多了去了。”

    “好的。”朱鞣榕不再多言,拿起笔记下。

    梅若影做生意,从来都不怕别人嫌他东西贵,更不怕没人来买。只因为他所售出的物品虽少,却都是不曾有人制作出来的奇思妙想。

    记完最后一笔,他放下信笺与炭条,伸手入怀取出一块物事递到若影面前道:“你看看这东西吧。”

    若影深知朱鞣榕如果面对自己人,越是不正经的时候就越会使用敬语。此刻他直呼自己为“你”而非“您”,显然是商谈正事的语气了。

    他讶异地看对方一眼,才转而注意那件物事。只一眼,就看到一面明晃晃的镜子,里面清晰地映出自己的面目,不过却稍嫌模糊。

    “这面镜的确做的差了些,怎么?被人退货了?”他问道。

    朱鞣榕十分肯定地摇头,道:“你再仔细看看。”

    若影拿起镜子再看了两眼,又翻到背面看了一下,脸色突然白了一白。

    “不是你制的,背面的漆不对,你用的是灰漆。而且也比我们出售的月光宝镜要模糊一些。”

    若影执着镜子,一时不能言语。还有谁,能制作出这样的镜子?会将白银附着在玻璃上的人……

    他定了定神,缓下脸色又仔细地看了起来。但是只看了一眼,就怅怅地舒了一口气,说不出心中究竟是喜还是悲。

    这镜子,与他用银镜反应做出的镜子不同。与现代工艺制作的镜子在原料与工艺上完全不同。

    镜子并不是玻璃所制,而是打磨得均匀光滑的上好水晶。附在镜背的金属箔虽然也是银色,却并不是银,而是极易提炼的锡。大概是以锡箔贴于水晶面上,而后倒上汞。而后液体金属汞会溶解锡箔贴附于水晶上,待汞全数挥发之后,就制成了这样的镜子。

    只是这种工艺制作费时,且汞有剧毒,不知究竟要毒害多少手工作坊的学徒。

    “怎样?”朱鞣榕颇感兴趣地观察着他的神色问道。

    “你怎么弄来的?”

    “本地商人卖的,叫价五百两黄金呢,与你做的镜子一个价。”

    “竟然是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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