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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公卿 林家成 TXT第3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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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媚公卿 林家成 TXT 作者:rouwenwu

    容这个动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青年皇帝双眼一亮,兴奋地问道:“噫,你为什么要跪朕?”

    陈容抬起头来,她双眸明澈地望着青年皇帝,清脆地说道:“妾有一事相求,请陛下允准。”

    她一开口便是求事,那青年皇帝的嘴不由扁了扁,陈容见状,歪了歪头,调皮地朝他眨了眨眼。

    这动作甚是可爱,青年皇帝大为欢喜,他乐了,“说说,你要求什么事?”

    陈容的心,猛地扬得高高的。她仰望着皇帝,按捺着紧张,浅笑盈盈地说道:“妾啊,妾想皇上封妾当一个女冠,终身不必嫁人!”

    妾想皇上封妾当一个女冠,终身不必嫁人!

    妾想皇上封妾当一个女冠,终身不必嫁人!

    ……

    王弘腾地一声坐了个笔直,他抿紧唇,双手十指紧扣车辕,一瞬不瞬地盯着陈容,盯着她!

    不止是王弘,便是陈公攘,便是陈子方,便是四周的所有权贵,便是围在不远处的陈家大兄和陈家大嫂,这时刻都张大了嘴,傻了眼。

    没有任何人想得到,陈容一个女郎,凭着以命博出的功迹,她不容易得到了众名士的认可,又面见了陛下,提出的,却是这么一个要求!

    青年皇帝眨了眨眼,他傻呼呼地问道:“你想当女冠?”

    当他这么问出时,陈公攘上前一步,深深一揖,可不等陈公攘开口,陈容的声音蓦地微提。她以一种天真的笑容望着皇帝,调皮地说道:“妾这个要求一出,所有人都给吓傻了,陛下不觉得好玩吗?嘻嘻,便是为了这个好玩,陛下你也应了妾吧,陛下,你应了妾吧。”

    最后二句,声音软软,已是撒娇。

    青年皇帝一听,乐呵起来,便用广袖对着陈公攘一挥,喝道:“你不许开口。”

    这命令,陈公攘却是不敢违背的,当下他闭紧嘴。

    “退后去,别挡在朕与阿容之间。”

    陈公攘无可奈何,朝着皇帝揖了揖,退后二步。

    话说皇帝在教训陈公攘时,目光也不曾闲暇,他津津有味地看着四周众人,欣赏着他们的表情。看着看着,他回头朝陈容挤了挤眼,悄悄说道:“你说得对,是很好玩。”

    说到这里,他清咳一声,收起脸上的笑容。一见他这模样,王弘又朝着那近臣使了一个眼色。

    那近臣连忙走上前来。

    可不等那的近臣开口,青年皇帝已是严肃地下巴一抬,朗朗喝道:“允!”

    那近巨哪里料到皇帝便这么简单的应了?当下他脚步一僵,几乎是突然的,他觉得后背在嗖嗖发寒。

    陈容大喜,她再次伏倒在地,清亮地叫道:“谢陛下大恩。”她朝着皇帝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对于美人的感谢,四周权贵们的怔愕,青年皇帝显得十分开怀,他越发提高了声音,“这样吧,西山那道观不错,你就住那里去。”

    西山道观?

    陈容大喜,那道观可是建康城中出了名的风影秀美,最重要的是,附属于那道观的,还有近千亩田地!近千亩啊,这对她来说,真是莫大的赏赐。

    当下,陈容已是喜笑颜开地唤道:“谢过陛下!陛下英明!”

    青年皇帝还处于快乐中,他再次瞟向四周的权贵们,见到他们一个个似是不高兴,双眼都亮得发绿了。

    又是清咳一声,青年皇帝对上四周的权贵们,严肃地说道:“这陈氏阿容不畏生死,实可敬也。朕跟你们说啊,你们不可看到人家长得美丽诱人,便想动她。她可是得到朕亲封的女冠!”

    他说到这里,哈哈一笑,甩着手,得意洋洋地走上了自己的马车。

    青年皇帝一走,慢慢的,好一些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瞟向了王弘,那些目光朝着王弘望上一眼,便转向陈容看来。

    第138章 想说就说了

    众目睽睽之下,伏地不起的陈容起了起来。

    她的嘴角含着笑。

    不管是王弘,还是周边的每一个人,都看得出来,这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它放松,它灿烂,它有着抛开了一切枷锁和负累的愉悦,甚至,是一种燃烧着生命的,含着激|情的愉悦。

    慢慢收起笑容,陈容转过身来,她对上陈公攘,对上陈子方,缓缓的,一跪不起。

    再次伏在地上,陈容朗声说道:“陈容令得两位族伯失望了。然,战场上虽然得生,可阿容在杀了几个胡奴,染了一身鲜血后,对世间诸事突觉无趣,早便有了出家之想。”

    她重重地磕了几个头,“阿容也知,两位长辈为了阿容,心意拳拳。然,阿容于这一生,已是心灰意冷,只想安静度日。阿容不孝——”

    这几个头,磕得砰砰作响,转眼,她的额头已是铁青一片。可是,青着沾了泥土的额头的陈容,那笑容却是放松的,灿烂的。

    她抬起着望着陈公攘,望着陈子方,颤抖的,大声地求道:“阿容罪重,望着宽恕。”

    说罢,她以额抵地。

    这时,所有人都看着这里,这时,隐于山野,弃去红尘,本是名士们推崇的。看破名利,优游世外,本是贵族们所向往的。因此,陈容的所作所为,虽然大大出乎了陈家人的预料,大大地打破了他们的算盘。

    可是,他们不能有任何不满。

    当下,陈公攘上前一步,他扶起陈容,伸袖拭去她额头上的泥土,苦笑道:“你这孩子,怎么磕得这么重?哎。”

    他摇着头,只是长叹。

    陈子方也上前一步,他温和地望着陈容,低声说道:“你这孩子啊,你如果想出家,可以提前跟族人说啊。哎,算了,算了。”

    陈容盈盈一福,低着头,好一会才轻声说道:“是,阿容思虑不周。”

    陈子方摇了摇头。他转向后面的马车,广袖一挥,命令道:“走吧走吧。”

    一声令下,所有的马车都开始滚动。

    陈公攘上了马车,陈子方也是,他们一个一个地上了马车,在与陈容随便说了二句后,便开始启程。

    陈容也上了马车。

    马车中的平妪,这时傻得说不出话来了。她望着陈容,望着陈容,突然的,泪如雨下。

    陈容瞟了平妪一眼,笑了笑,也不劝解。

    人群中,陈家大兄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他的唇颤抖着,喃喃说道:“我的阿容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我的阿容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在这里喃喃自语时,一侧,他那肥胖的婆娘先是瞪大眼啧啧连声,突然的,她欣喜叫道:“那西山道观下,不是有很多良田吗?良田啊!”她腾地转过身来,扣着陈家大兄的双臂,叫道:“她都出了家了,再也不会有丈夫孩子,那些良田,不就是我们的吗?”

    陈家大嫂的声音堪堪一落,几乎是突然的,陈家大兄蓦地转过头来。

    他瞪着这个脸上肥肉抖动,表情欢喜的婆娘,右手一挥,极狠极重的给了她一个耳光!

    这个耳光太突然,太沉重。

    陈家大嫂哪里想得到,平素唯唯诺诺,连手指也不敢动她一下的丈夫会这般对自己?当下捂着脸傻眼了。

    陈家大兄重重甩出一个耳光后,瞪着她,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个时候,你还在掂记这个?当真是狼心狗肺也!”

    骂到这里,也不等自家婆娘发火,陈家大兄已大力推开人群,朝着陈容的马车追去。

    陈容的马车在向前方驶去。

    有意无意间,所有的马车都与她隔了一段距离,所有的人都在回头向她看来。

    一直到陈容的马车去得远了,一个护卫才凑近来,低低唤道:“郎君?”他的声音格外小

    马车中的人没有回答他。

    透过车帘,那张俊美清华的脸,那双清澈如水的双眸,正定定地望着那滚滚烟尘逝去。

    慢慢的,慢慢的,白衣美少年垂下双眸。

    他那温柔的,抚着麈尾的白净的手,突然一用力。

    绷地一声,那雪白的尾线一绷两断。

    慢慢的,那唇抿了抿,一个低低的,暗哑的声音轻轻传来,“宁可终身不嫁么?”说着说着,他低低一笑。

    笑声轻轻飘开,转眼便消失在空气中,那护卫定神看去时,瞅到的是自家郎君那微微前倾,宛如捕食的野兽一样强劲的背梁,还有那沉静得没有丝毫表情的俊美面孔。

    陈容的马车还在向前驶去。

    她前进的方向,是自己买下的落院。对陈容来说,她已独立特行,惊世骇俗了一回,不妨继续下去。反正,现在就算她回到本家,也不会挽回什么。

    陈容的马车驶回了自家院落。

    她刚刚从马车上下来,突然的,一个人横冲而出,嘶哑地叫道:“阿容,我可怜的阿容。”

    一边叫,他一边把陈容抱在了怀中。

    陈容听出了声音,这是一直疼爱她的大兄的。

    她伏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中,闭紧双眼。

    她的头顶,陈家大兄的声音沙哑悲伤,他抱紧陈容,一遍又一遍地哽咽着说:“阿容,我可怜的阿容,我可怜的阿容啊!”

    说着说着,他松开陈容,伏地痛哭。

    陈容走上一步,她轻轻跪下,伸手放在大兄的肩膀上,陈容微笑着,轻轻地说道:“大兄,不要为阿容难过了。现在的阿容很快活了。是真的很快活。”

    她歪着头,轻笑了两声,在陈家大兄讶异地抬起头时,阿容愉快地朝他眨了眨眼,吐了吐舌头,朝着自个儿的脸一指,调皮地说道:“大兄你看看,你看看,阿容哪有半点不快活?”

    陈家大兄认真地瞅着她。

    就在这时,一个尖利的妇人声音传来,“就是,小姑子有什么不快活的?她应该快活。”叫声中,一个肥胖的妇人旋风一般冲来,她冲到阿容面前,伸着胖手便去抓她,在陈容避开后,她停下脚步,端着笑脸格外疔亲地叫道:“阿容阿容,没有想到你都可以见到陛下,还得了陛下的厚赏。太好了,阿容,嫂嫂在这里恭喜你了。”

    说到这里,她朝着还跪在地上的陈家大兄横了一眼,刚刚横出,她马上笑容绽放,望着陈容,她指着自己脸上的巴掌印,委屈地说道:“小姑子你瞅瞅,你瞅瞅,还是你大兄打的!我不过说了一句你没有委屈,他就打了我!”

    最后几个字,声音提高,一脸控诉和委屈。

    陈容见到是她,已是连连退后两步了。

    当陈家大嫂说完,又巴巴地靠上前,伸手扯向她的袖子时。几乎是突然的,陈容的广袖重重一甩。

    这一甩甚猛,陈家大嫂一个措手不及,被她给甩得退后一步。

    在陈家大嫂瞪着一双黄浊眼,不知是要发火还是要继续讨好时,陈容低头看向自家大兄。

    望着大兄削瘦的,慈爱的脸,陈容垂下双眸,慢条斯理地说道:“大兄可知,当日阿容为何要与你断绝兄妹关系?”

    以前,她前途末卜,有话也不可说,不敢说。不过现在她可以说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想做的事了……当街请求陛下封赏自己为女冠的事都能做出,再做任何事,也不会显得惊世骇俗,更不会造成什么后果!

    现在的陈容,已是一个女冠了,一个不需要顾及家庭看法,不需要顾及夫家想法的女冠了!从此后,天与地之间,纵与横之间,她只是她,她都是独身一人,无依无靠,无家无室的一个出家人。

    她想,现在的她,就算令得陛下不满了,也不过是把那些赐给她的田产收回。

    陈家大兄没有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说起这个,当下愣愣地摇着头,狐疑地望着她。

    陈家大嫂也瞪大了眼,她在专注地看着陈容。

    在两人的目光中,陈容静静地望着自家大兄,一字一句地说道:“那是因为,阿容无法容忍这样的大嫂!”

    铿锵有力地吐出这一句话,陈容广袖一甩,一脸恨铁不成钢地对着自家大兄说道:“这般庸俗低贱丑陋恶毒之妇,阿容不屑唤她嫂嫂!”

    说到这里,她转身就走。

    这时刻,门口的左右,还有不少人在探头探脑。

    这时刻,所有人都张着耳朵,倾听着陈容所说的每一句话。

    在这种情况下,陈容这毫不客气的一番话,令得众人同时一惊,同时呆怔了。

    呆怔后,便是一阵交头接耳。

    说实在的,这个时代的人,对于外表实在太过看重。陈容的太嫂,无论长相还是气质,都极不符合时人的审美观。应该说,在这个以清高优雅为美的时代,她这种长相一摆出,甚至不需要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便会被社会主流所排斥。

    因此,陈容的话一吐出,四周交头接耳的低语议论,都是对陈家大嫂的厌恶和鄙夷,还有赞同的哧笑声。

    好一会,陈家大嫂才尖叫一声,朝着陈容纵身一扑,双手扯向她的头发,咆哮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贱货!长嫂如母,天下间哪有这般嫌弃嫂嫂的?我撕了你这个小泼妇的嘴!”

    她冲得又猛,叫声又大,转眼间便扑到了陈容身后。

    就在这时,一个暴喝声传来,“闭嘴!”

    急冲而出的,正是陈家大兄,他蓦地伸手,紧紧扣住了自家婆娘的手臂。奈何他体型单薄力气不大,这一扣,不但没有扯住,反而被肥胖的陈家大嫂拖得向前冲了两步。

    这时,平妪上前一步,她拦在陈家大嫂面前,朝着咆哮愤怒气恼的陈家大嫂扯着嗓子喝道:“闭嘴!我家女郎的长嫂早就南迁路上死了!你这个不曾给过她一碗水,一顿饭的市井泼妇,怎配得上长嫂如母这四字?呸!没的丢了我百年公卿世家陈府的颜面!”

    平妪朝着地上重重吐了一口痰,筹拥着陈容回到了自己的院落。她们前脚踏入,后脚那院门便是重重一关,把陈家大嫂和陈家大兄关在了门外。

    这时刻,陈家大兄还是呆若木鸡着。

    他的旁边,那胖婆娘还在咆哮,还有涨红着脸大骂大嚷。

    几乎突然的,陈家大兄扯着嗓子嘶吼出声,,“闭嘴,你给我闭嘴!”他跳了起来,在四周的哧笑声中,鄙夷目光中涨红了脸。陈家大兄厌恶地瞪着这个一脸横肉的妇人,恨声叫道:“她说得不错,你这样的妇人,是丢了百年公卿世家陈家的颜面!”

    一声吼出,陈家大兄急急向回冲去,转眼间,便把脸孔涨得青紫,慌了神魂的陈家大嫂丢在一片哧笑声中。

    这时,走在院落里的陈容,突然说道:“叟,你带几个人看着郎君。那恶妇的兄弟都是浪荡子,别让他们伤了他。”

    尚叟一怔,马上拱手应道:“是。”

    在平妪等仆人的目光中,陈容垂下双眸,轻轻说道:“我是想助大兄衣食无忧的……可这个大嫂若在,我们兄妹,只能就此绝路了。”

    说到这里,她笑了笑,喃喃自语着,“我一向是任性的,妪,你说是不是?”

    平妪没有回答。

    她在瞪着陈容,瞪着陈容。

    瞪着瞪着,平妪突然向前一扑,抱着陈容放声大哭起来。

    一边嚎啕大哭,平妪一边泣不成声地控诉道:“女郎,好好的日子不过,你怎么能出家?你怎么能出家?”

    她越说越是伤心。当陈公攘和本家看重陈容,准备把她引荐给陛下时,平妪是怀着无比的期待的,更是愉悦的。

    她万万不能接受,女郎出生入死那么一博,得到的只是一个女冠的名号!

    这天下间的女人,哪有不嫁人的道理?哪有不需要子嗣丈夫相伴的道理?

    还有,七郎明明是看重她的,以七郎的身份,他愿意纳为郎为贵妾,那是何等福气?可她家的这个女郎,偏生这般执拗,偏生要这么倔强地把自己的终身,奉给一卷道经,一袖清风!

    再过个数年,她和尚叟要是死了,女郎可怎么办?她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间,无依无靠,无家无室的,可怎么办?

    越是想,平妪真是伤心欲绝。当下,她抱着陈容,不住地啕啕大哭,哭声中,哽咽声中,她不住叫道:“好好的日子不过,你怎么能出家,怎么能出家?”

    有读者对我说,魏晋时代不会出现陈容这种性格的人。

    这话是错的。

    魏晋时代,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思想解放,个性解放的时代。那时代,上层世族的女儿,有很多独立特行,极有个性的。不说别的,魏晋史上最有名的两位丞相,王导和谢安,他们的妻子便大大方方的展现她们的妒忌,她们便理所当然的不许丈夫纳妾。

    可以说,陈容有独占丈夫的念头,在那个时代并不稀奇。稀奇的只是,她爱上的是那么一个琅琊王氏的天之骄子。

    知道祝英台和梁山伯的故事,是怎么家喻户晓,流传至今的吗?那是当时的丞相谢安一手推广的,他还以朝庭的名义,封祝英台这么一个女扮男装去读书,这么一个违背父母之命去殉情的女子,为“节义之妇”!所以后人经常说,在当时的大众偶像谢安心中,他最渴望和最喜欢的女人,便是祝英台这种敢用生命去爱的,敢不在乎一切传统和礼教的。

    第139 王弘与道号

    陈容知道,与平妪这些人,是没有办法解释自己的想法的,她也不想解释。

    她慢慢推开平妪,缓步朝里面走去。

    院落里,仆人们都站一排,他们眼睁睁看着陈容,眼神中说不出是悲伤,还是放松。

    不管如何,陈容成为女冠,对他们这些依附于陈容的人来说,是没有坏处的,不但没有坏处,陛下亲封的女冠,一生衣食无忧,那是可以肯定的。他们总算不用再尝受颠覆流离之苦,饥寒不定之苦。

    陈容走到他们面前,微微一笑,说道:“诸位,我们安定了。”

    她目光瞟过悲伤的禺叟和平妪二人,又笑道:“只等陛下的圣旨一到,我们就搬到西山去。恩,有什么要准备的,你们可以着手了。”

    想了想,她转向平妪说道:“妪,马上准备一套道袍,我得酬谢这尘世间的亲人,以及帮助过我的朋友们了。”

    好一会,平妪才泣不成声地点了点头。

    这一套道袍,是平妪哽咽着做出来的,只用了一天。

    一大早,陈容便把头发梳起,扎成道姑发髻,然后套上这件浅黄|色道袍。

    道袍松松大大,穿在她的身上,掩不去那婀娜美好的身段。平妪仰着脸,望着陈容那掩不住的艳美,望着这遮不尽的风流体态,悲从中来,又是一阵啕啕大哭。

    陈容没有理她。

    她转过头来,对着铜镜中的自己瞅了瞅,慢慢的,她皱着眉头,喃喃说道:“依然艳俗。”

    确实是,她本来便适合这种艳俗的鲜艳之色,一袭浅黄道袍的她,在铜镜中看来,依然还是那么艳丽,依然带着让男人移不开眼睛的风流。特别是这道袍宽大飘然,更衬得她身姿如柳。

    不过陈容也没有太在意,这建康美女多着呢,她算不了什么。

    陈容收回目光,对着平妪轻声说道:“事已至此,哭有什么用?不要哭了。”一边说,她一边朝外走去。

    门外,尚叟已把马车备好。

    陈容坐上马车,轻声吩咐道:“去本家吧。”

    “是。”

    马车缓缓驶去。

    当陈容的马车驶出府门时,巷道两旁的侧门,伸出了十几颗头颅,这些中小家族的仆人主人们,一个个伸着头,好奇地议论不休着。

    马车驶过巷子,入了街道。

    立春了,植在道路上的柳树,细细看时,可以看到那小小的绿色芽苞,路过的行人们,那衣裳已有转薄。

    渐渐的,陈容的马车,驶入了颖川陈氏所在的巷子。人以群分,这巷子里住的,都是世间一流门第。每一个朱门院落,占地便是数百上午亩,从围墙看去,里面的房屋层层叠叠,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分外汾桑。

    是的,是沧桑,现在陈容看到这些富贵之所,繁华之地,不知怎么的,总是会想着,也不知这高门华第里,埋了多少血泪。

    本家到了。

    尚叟停了下来,他刚要对门卫开口,侧门已经打开,那门卫朝着沿叟点了点头,道:“是阿容小姑子吧?进吧进吧。”一边说,他一边昂起头朝着马车里望来。

    尚叟连声道谢,驱着马车向院落中驶去。

    不过这一次,陈容明显白来了,陈公攘不在,陈子方等人也不在,问来问去,竟是一个可以拜访的人也没有。

    尚叟策着马车出来后,问道:“女郎,下面到哪一家去?”

    沉吟了好一会,马车中,传来陈容的轻言细语,“去琅琊王氏吧。不管是从平城迁南阳,还是从南阳迁建康,我都承了他们恩惠。”

    尚叟呆了呆,惊叹道:“琅琊王氏?女郎,那样的门第,我们怎么有资格进去?肯定不会放行的。”

    陈容一笑,慢悠悠地说道:“他们不放行,我们不进去就是。今日前来,也只是尽一尽礼数。”

    “女郎言之有理。”

    马车向前驶去。

    这一次马车前进的方向,是天下间扬名已久的乌衣巷。那可是百年风流地,出入尽公卿,往来无白丁的所在。

    因此,越是靠近,尚叟驱车的动作便越是缓慢,陈容从车帘看去,只看到他后颈处汗流渍渍。

    看来,光是前去拜访一下,他都感觉到莫大的压力。

    乌衣巷,从来是风景如画的胜地,左右两侧,分别流过两条河流,而一座蜿蜒的青山,便座落在朱门华第之后。

    离乌衣巷还有一里路程时,尚叟的眼前,出现了一条碧波泛绿,波光浅浅的河流,巍巍青山倒映在河流中,岸边马车林立,人还没有靠近,便可以闻到沉香扑鼻,琴瑟传音。

    陈容透过车帘,只是望了一眼,便轻声说道:“上前吧,王弘王七郎在那里。便在这里向他致谢也是一样。”

    尚叟一怔,他昂起头张了张,睁大眼诧异地说道:“看不清啊,这么多华服子弟,女郎是怎么认出琅琊王七的?”

    这还用看吗?不管隔了多少人,不管隔了多远,她只要一眼,便可以清楚地知道那个人在不在……纵使这世间有千千万万人,他却是只有一个的!

    经过两世,她知道,这就是孽缘,是要付出巨大的努力,才能挣脱的孽缘。

    尚叟也只是随便说了一句,便策着马车靠近。

    不一会,一个响亮沉冷的声音传来,“哪一家的?”

    尚叟呵呵一笑,正要回话,那声音突然围缓,笑道:“原来是陈府那个请封女冠的小姑啊?过去吧过去吧。”

    “多谢多谢。”

    在尚叟的道谢声中,马车继续向里面驶去。

    又过了一会,马车一停,尚叟的声音传来,“到了。啊,还真是有七郎呢,女郎,不但七郎在,桓氏九郎等人也在呢,呵呵。”

    陈容闻言,掀开了车帘。

    早在她这辆马车到来时,四周嘻游的,把素缎铺在地上,纵酒高歌的少年子弟们,便静了静。也只是一静,转眼众人便移开了眼。

    瘐志无意中一瞟,又眼不由一亮,他朝着身边静静饮着酒的白衣衣年一桶,低声说道:“你看谁来了?”

    白衣少年慢慢抬起头来。

    只是一眼,他的又眼便慢慢眯起。

    慢慢的,他挺直腰背,一瞬不瞬地望着那越来越近的马车。

    一旁的瘐志看到他这模样,嗄嘎笑了起来。当下,瘐志长叹一声,仰头望天,摇头晃脑地说道:“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不对不对,不是夜半来天明去,是美人如梅花,冬日传香,这一宿缠绵,芳香尤在,美妙人儿却被春姑给收了去……哎哎哎,美人儿薄情啊,美人儿薄情啊。”

    他自顾自地摇头晃脑的吟唱着,可越是说,声音便越是慢,按照惯例,身边这个家伙可不会任由自己这么长篇大论啊。怎地今日这般安静了?

    瘐志转过头去。

    他一转头,便对一腾地站起,大步向前的白衣少年。看他这样子,怎么刚才的冷潮热讽,他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

    王弘缓步向陈容的马车走来。

    他的动作轻缓,优雅,表情沉静如水。

    陈容慢慢掀开了车帘。

    她转过双眸,看着河边望去,咦,刚才还在的人呢?

    就在这时,她的眼角瞟到了,原来那人就站在她的左侧,离她不过十步远!

    陈容转过头去。

    白衣胜雪的美少年,正负着双手,静静地望着她。他的又眸依然明澈高远,他的面容依然容光照人。

    只是,他锁在她脸上的又眸,太过沉静。

    四目相对时,陈容灿烂一笑。

    一笑宛如春花开。

    笑靥如花中,陈容就在马车中,朝着王弘盈盈一福,她垂着眉眼,轻声细语地说道:“故人安好?阿容就要脱离这红尘了,离去之际,特意前来见过郎君,为以往种种,说一声谢。”

    她笑得温柔,说得轻巧。

    王弘缓步向她走来。

    他走得很慢,很慢,那无比优雅的步伐,宛如一只正在觅食中的豹子,于优雅中,透着十足的张力。

    转眼间,他走到了陈容的马车外。

    他离她,只有一步远时,他停下了。

    双眸静静地盯着她,盯着她,慢慢的,慢慢的,王弘轻轻一笑。

    这一笑,分外不同,陈容不由诧异地看向他。

    白衣胜雪的美少年,温柔微笑地望着她,慢慢的,他伸出修长白晰的手,漫不经心地放在车窗上,她的小手旁。

    他望着那雪白粉嫩的小手,再抬起头来,扫过她艳丽动人的小脸,再看向她那道袍掩不住的高耸胸脯。

    慢慢的,他嘴角一扬。

    几乎是极为突然的,他俊脸一昂,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陈容的同时,提着声音说道:“阿容已是方外之人了,可有了道号?唤做陈韵子可好?”

    他虽是问着陈容的,可他的声音不小,那含着笑盯着陈容的表情,也有点冷。

    陈容眨着眼,还有点不明白时,几个少年已然笑道:“陈韵子?即已出家,何必再姓陈?我看姓弘也可。”

    这话一出,王弘一晒。他这一笑分外灿烂,那雪白的牙齿明晃晃的,直让陈容不由自主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转眼,王弘的笑容便是一收,脸上的表情也转回了他一惯的温柔自在,他慢条斯理笑道:“弘韵子?这道号不错。阿其,你把它呈给陛下吧。陛下有点糊涂,你记得多说两遍。”

    第140章 成女冠了

    一个士子模样的年青人站了起来,拱手应道:“是。”他转身离去。

    陈容连忙抬头,叫道:“且慢。”

    她的叫声清亮,可不管是那阿其,还是周围的人,都自动忽略了她的声音。

    无奈何,陈容只能转向王弘。

    她面对的,是王弘微笑的俊脸,他正微笑的,温柔地看着她,看着看着,他轻轻伸手,温柔地在她的下巴上抚了一下,说出的话中带着叹息,“傻孩子,这是建康啊。”

    说到这里,也不等陈容开口,他广袖一甩,转身离去。

    望着王弘白衣翩然的背影,几乎是突然的,陈容嫣然一笑。

    她从马车中缓步走下,一袭浅黄道袍,却显得妩媚风流的陈容一走下,便引得众少年同时驻目。

    在众目睽睽之中,陈容朝着背对着她的王弘盈盈一福,她含着笑,声音温柔愉悦,“弘韵子?这道号着实不错。多谢七郎成全。”

    她曼步向桓九郎,瘐志等人走去。

    转眼,她那曼妙的身影,便越过了王弘。在经过他时,她凝睇回眸,笑靥如花地说道:“阿容知道自己长相不好,便是当了道姑,出了红尘,也末必能得安宁。幸好,今日得了七郎你给出的封号。想来,在琅玡王七和陛下的双重庇护下,阿容这一生,是能平安终老了。”

    说罢,她再次朝着王弘福了福,嫣然一笑,提步转身。

    望着她渐渐远去,曼妙自在的背影,王弘停下了脚步。

    他脸上的笑容在慢慢收去。

    不远处的瘐志和桓九郎,这时同时摇了摇头。瘐志长叹一声,嘀咕道:“七郎啊七郎,这是何必呢?不过一妇人哎,人家都不要你了,都要出家了,你怎么还舍不得放手呢?”

    桓九郎则是喝了一口酒,说出的话是嗟叹连连,“可怜琅玡王氏子,却生生入了这等情苦迷障中。哎,可怜可怜,太可怜了。”

    瘐志接口道:“不错,确实太可怜了九郎,为了可怜的琅玡王七,我们干一杯吧”

    桓九郎连忙仰头把酒饮尽,他把空酒杯朝着瘐志晃了晃,嘎嘎笑道:“如此可怜人可怜事,当真值得大醉一场。再满上再满上。”

    这时,陈容走到了两人身前,她朝着两人施了一礼,清声说道:“往岁承蒙两位照顾,阿容多谢了。”

    瘐志连连摇手,笑道:“不用谢不用谢。”

    他向陈容凑近来,一边靠近她,他一边鬼鬼崇崇地瞟向远处的王弘,压低声音说道:“这你可不懂了,现在是我们对你感谢得很。小阿容,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哦。特别是某些无耻人氏非要接近你时,你一定要向我们求助哦。”说到这里,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双手朝着自个儿大腿一拍,‘啪啪’作响中哈哈大笑。

    事实上,现在乐呵着的不止是他两人,一侧坐着七八个少年,都是衣履雍容,长相清秀文雅出众的。此刻,这些少年了一眼王弘,便朝陈容望上一眼,然后又望向王弘,然后便以袖掩脸,双肩颤动。

    在所有人的笑容和注视下,陈容向熟人们一一见礼,细腰一折,向自己的马车折回。

    自始至终,她的腰背挺得笔直,她脸上的笑容,愉悦轻松,直到上了马车。

    马车启动了。

    渐渐的,笑声远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容才动了动挺得太直太久,已有点僵硬的背,慢慢地收起脸上的笑容。

    这时,尚叟在外面叹道:“女郎便是做了女冠,七郎他也是有心的。”

    他说到这里,心中大闷,当下长嗟短叹起来。

    陈容闭上双眼,好半晌,她才轻声说道:“他是有心……”尚叟一听,又是一阵叹息。

    又过了一会,尚叟问道:“女郎,郎君那里要不要也去见一见?”

    出家之前辞亲别友的传统,由来已久。一般来说,既是出家,便代表以往恩怨一笔勾销,有些地方,辞别的不但是亲友,甚至连仇家,也会去见一见,叙一叙,毕竟,红尘俗世需要割断的,便是恩怨情仇四个字。

    何况,陈容与陈家大兄的关系实是匪浅。

    陈容沉吟了一会,低声说道:“不必了。”

    尚叟一怔,问道:“为什么不必?”

    陈容没有回答。

    这时,陈容的马车已驶入巷道。

    巷道两侧,行人纷纷,每个人向她的马车瞟来一眼,便会专注地打量着。

    “这便是那个向陛下请求出家的陈氏阿容。”

    “听说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可惜了,可惜了。”

    “有甚可惜的?啧啧啧,道家不是有房中七十二术流传在世吗?可见是个不禁情爱的。”这个声音,便有了几分y意。

    “驾--驾--”

    尚叟连连挥动长鞭,驱着马车向陈容的院落驶去。

    陈容刚刚走下马车,一个人影飞一般地向她冲来。

    尚叟一惊,立马上前一步拦住。

    那人冲到陈容面前,便刹住了脚步,他一边推着尚叟一边跳着双脚叫道:“阿容阿容,你大兄被浪荡子拿住了,你快快去救他。”

    这人脸孔瘦长,体形也削瘦,苍白的脸上还敷着粉,可不正是陈家大嫂的那个三弟?

    此时此刻,他一脸的焦虑,只是说着说着,那盯在陈容的双眼便有点失神。

    陈容盯了他一眼,便有点厌恶地转过头去。

    她竟是理也不理便跨入了自家院落。

    那瘦削文弱的三弟呆了呆后,冲着陈容的背影叫道:“陈氏阿容,你还有没有良心啊?我说,你的大兄被浪荡子给拿住了。他们还要砍去你家大兄的手”

    这时,陈容和尚叟已先后入了院落。听到那人的叫嚣,陈容停下脚步,冷冷说道:“我如今,已是陛下亲封的女冠”她回过头来,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眼神盯着那三弟,“你去告诉那些浪荡子,如果不想连累家人,不想尸骨无存,别说是砍下他一只手,便是把他手脚都砍了,都是可以的”

    她的声音一落,大门砰地一声被关上。

    那三弟呆呆地站在门外,盯着那大门望了好一阵,他还是一脸不敢置信。

    陈容一入院落,便对守在家里的平妪问道:“守着我大兄的人,可有回来禀报什么?”

    平妪摇了摇头,道:“没有啊。女郎不是说过吗?如果一切平安,就不用回来禀报的。”

    陈容点了点头,对尚叟说道:“叟,你把马车停好后,便出去一趟,找到我们的人,便说是我说的,天黑夜深时,不妨把脸蒙起来,捉住我那大嫂的两个兄弟,狠狠地揍一顿记住,打重一些,让他们躺个十天一月的。”

    这一次尚叟没有犹豫,平城处于北方,本地人颇有些逞勇斗狠的,再加上这一路南迁,他也是见识了不少世面了。可以说,他对陈容的这个命令,不但不排斥反而大为赞同。领了命令后跑得飞快。

    转眼,又是二天过去了。

    这一天傍晚,平妪走到陈容身后,轻声禀道:“女郎,郎君白天来过。”

    陈容转过头来,轻声问道:“什么事?”

    平妪低声说道:“郎君他唠叨了许久,说什么他那婆娘虽然粗鄙不堪,连同她的兄弟也不是个成事的,可是,当初郎君刚来建康时,不但染了重病,还贫困不堪。若不是被岳父收留,被那婆娘照顾,他也不会活到今日。他说,以后他会管教好他们的。女郎万众瞩目,不管是做人还是行事,当谨慎守拙为要,千万不要被人拿了把柄什么的。”

    平妪说到这里,压低声音迟疑道:“女郎,郎君定是猜到了那事。他还说那两兄弟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请了大夫来,说是一个打折了肋骨,一个腿骨也不行了,还说要躺个数月的。”

    陈容听到这里,漫不经心地一笑,她解下发髻,慢慢说道:“我那大兄自小便心慈手软的……他却不知,今日那三弟敢用他的人身安全来诳我出去,明日他们便敢砍下我大兄的人头来要安葬费有些人,我断断不会姑息。”

    陈容说着说着,摇了摇头,晒道:“好了,不跟你说这个了。”

    平妪见她意兴索然的,连忙专心地给她梳理起长头来。

    皇帝的圣旨,足足又过了四天才下达。领了圣旨,接过皇家赏赐的道姑袍,当着众人的面,重新把头发挽成道姑髻的陈容,在皇家侍卫地筹拥下,坐着马车,带着行李,浩浩荡荡地驶向西山道观。

    这一日,正是春日阳光烂漫,柳枝细叶新发。

    马车浩浩荡荡地驶过时,两侧游人如流。

    不一会,车队来到了西山处。

    西山道观,位于半山腰中,透过疏淡的树林,可以看到道观的飞檐。纵使还是初春,这里已是浅绿浓绿交织,琴声歌声不绝。

    走下马车的陈容,在皇家护卫们地筹拥下,慢慢向道观走去。

    山路蜿蜒,石板路上草苔处处。转过一道山坡,十几个携ji优游山林的贵族子弟齐刷刷向陈容看来。

    望着道袍宽大,却掩不去风流艳色的陈容,一个脸上敷着白粉的秀丽少年尖声笑道:“好好一个美人儿弘韵子,弘韵子一个韵字,倒是说尽了这美人?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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