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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公卿 林家成 TXT第2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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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媚公卿 林家成 TXT 作者:rouwenwu

    指成梳,一下又一下的梳着她的长发,顺手把她插在头发上的金步摇等饰物取下。

    转眼间,陈容已长发凌乱,春睡于怀。

    他低下头,望着法式铺满自己胸口的陈容,轻轻伸手,抚向她长长的睫毛。

    他的手指,宛如春风,他的眼波,宛如春谭。

    ……

    陈容是在一阵鸟鸣声中苏醒的。

    迷糊中,她慢慢的睁开双眼,那明媚的眼波中,此刻是一片迷茫,一片空洞。

    一下,两下。

    她眨着眨着,眼波清澈了些。

    慢慢的,她感觉到自己身下有点异常。

    陈容缓缓侧头,看向身上。

    她对上的,是一张俊美异常的脸。这张脸离她只有数寸,吐出的呼吸之气还喷在她的脸上。

    嗖的一下,陈容的小脸瞬时通红。

    她急急一撑,想要直起身来。

    可刚一动,便牵动着麻刺不堪的双臂和双腿。原来,整整一个晚上,她都不曾变过体位。

    陈容咬了咬牙,放松手脚,只敢移开脸蛋。

    她再度看向被自己压在身上的俊美男人。

    这个男人,双眼紧闭,呼吸细细,睡的正香。朝阳中,他那乌黑如缎的发梢上,还串着几滴露珠,欲坠不坠的。

    对了,便是他形状优美的薄唇上,那微翘的嘴角上,也沾着细碎的,如极小珍珠般的露珠,它们在他新生的胡渣上闪烁着。

    便是这样睡着,他也有一种容光。这是一种珍珠般,明月般的容光。它染在他俊逸无伦的脸上,染在眉目之间,使得任何人一眼看去,便被这光华所摄,便移不开眼,甚至,都来不及细细欣赏他的五官轮廓。

    这样的美少年啊,风华盖世,无与伦比。

    琅琊王家的七郎啊,举止雍容,名士无双。

    而这个男人,会在半夜前来,只为了救她……

    陈容闭上双眼,再次偎进他的怀中。

    不知不觉中,她的唇角已勾起一朵灿烂的笑容。

    直到这个时候,陈容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就喜欢上他了,倾慕着,痴恋着他了……因此,她才在发现他前来时,顾不得询问她视为亲人的尚叟,也想都没有想到过,他是不是一个人孤身前来的,他怎么知道她躲到了这个地方?是谁向他传信的,甚至,问一问那份请帖的事。

    见到他,她竟没有一丝理智,一丝清醒。她只是惊喜于他的相救,只是欢喜于他的相救,只是彻底的放松了,感动了,欢喜了,也,倾心了……

    陈容想着这些时,无边的喜悦,那满满的幸福,都令得从来没有体会过两情相悦滋味的陈容,第一次感觉到,这世界,竟是如此美好……真希望,时间就此打住,她就此死去!

    胡思乱想了一阵后,陈容突然想道,自己的手脚都麻木了,那被自己压了一个晚上的王弘呢?

    想到这里,她心疼起来。连忙伸了手,忍着那钻心的麻刺,慢慢挪开身躯。

    才一动,她手上无力,整个人便是向马车上一栽。转眼间,她的肩膀重重的撞到车辕上,发出一声沉响。

    忍着痛,陈容支起上半身,反射性的看向王弘。见到他双眼依然闭紧,睡得香甜,心下便是一松:总算没有吵醒他。

    她咬着牙,用另一只手臂撑着车辕,慢慢的走下马车。因疼得厉害,她白嫩的后颈和前额,都渗出了冷汗。

    她一步一步向前艰难的挪去。

    陈容的身影,刚刚离开山坳,安睡不动的王弘,便睁开了双眼。他微微侧头,看向陈容慢慢挪移的身影,然后,转向她受伤的右肩膀。

    陈容回来时,一眼便看到那个白衣胜雪的身影,他正端坐在车帘掀开的马车上。

    听到陈容前来的脚步声,他抬起头来,浅浅一笑。

    瞬时,晨光大亮,花香四溢!

    陈容对上他的笑容,不知不觉中也展开了一朵灿烂地笑。她羞怯的,痴痴的望了他一眼后,几乎是反射性的,把拿着一串山果的左手藏到背后。

    在背后换了一下手,她艰难的用受伤的右手举起那山果,笑道:“看,我摘了一串山果呢,这个可以吃的,很香呢,要不要尝尝?”

    王弘浅浅一笑,他的目光,瞟过其中一粒葡萄状的山果,那山果上面溅了几滴新鲜的血珠。

    这些山果,显然刚刚清洗过,一粒一粒的,在晨光下散发着晶莹干净的光芒。

    王弘看向陈容,慢慢的,他伸出右手。

    他伸手的动作,缓慢而优雅,可心神全放在他身上的陈容,已发现他动作透着僵硬。

    当下她紧走几步,急急说道:“是不是手麻了?”她睡在他上面,手脚都麻了半天,那睡在下面的他肯定麻得更厉害啊。

    一边说,她一边伸出不曾疼痛的左手,想要抚向他,可左手刚伸出来,她便想到了什么,连忙换成右手伸出。

    就在这时,一直浅笑着的王弘,右手伸出,缓缓抚上她的脸颊。

    他手如春风,抚过她的眉眼。

    然后,他低敛眉眼,伸手探向她的左手。

    他把她的左手握在了掌心中。

    低下头,细细的端详着掌心这只白嫩滑腻的小手,这小手实在是美,粉嫩嫩的还有几个小小的肉涡涡。

    他目光转向她的食指处。

    那里,有一条寸长的口子,撕得皮肉翻开的伤口,鲜血已经止住了。

    他慢慢低头。

    他薄唇一低,轻轻含上了那根受伤的食指,温热的唇碰上那指头时,陈容颤抖起来。

    王弘抬头了。

    他便这般含着她的手指,抬头看着她。晨光中,他的眼眸明澈高远,却透着一种让陈容心慌意乱的妩媚。

    特别是,他那滴着露珠的发梢,正调皮的落在他挺直的鼻梁旁,有一滴露珠,还随着他的动作,滚落而下,沁入他的唇中……

    嗖的一下,陈容的脸红透了。

    她垂下头,眼睛向上略略抬头,含羞带怯瞅着他,低低的,弱弱地说道:“别这样。”

    声音绵软,双脚也绵软。

    心跳更是如鼓。

    王弘从善如流的移开了唇。

    随着他的唇一移开,一缕银丝顺着指尖,在阳光下,它连着她的指,他的唇,闪耀着七彩的光芒。

    陈容的腿这下完全软了。她软软的摔入他的怀中,喃喃的说道:“别,别这样……”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只是知道,此刻的王弘特别诱人,特别的令她脸红耳赤,特别的令她马蚤 动。那马蚤 动甚至强烈得,令她的下腹处,涌出一股陌生的情热!

    两世为人,一直是处 子身的陈容,只知道,这时刻的自己很陌生,她似是想他做些什么事,最好是把她揉入他的体内,最好是……她不敢再想了。

    王弘伸臂扶住软到的她。

    他低下头,温柔的望着她,嘴角微扬,浅浅而笑,极关切极关切的问道:“阿容可是身体不适?怎地脸红得这般厉害,身体也是热着?”

    此刻,他的目光是那么纯洁,那么关切!

    陈容纵使一直是个闺阁女子,一直没有人告诉过她两 性之事,这时也知道自己异常的原因。

    当下,她的小脸刷的一下,从耳尖一直红到了颈根。

    她急急的抽回身,向后撤去。然后,她嗖的转过去,背对着他,低着头,羞不自胜的,自责的说道:“是,是,是身体不适,可能病了。”

    她听到的,是汩汩的倒酒声。

    陈容怔怔回头。

    她看到的,是含着浅笑,容光混着露珠,晶莹剔透的王弘。他正低着头,优雅的在两个酒杯上满上酒。

    他的动作,是那么优雅,他的笑容,是那么雍容。这是一种含着金马玉堂的贵气的雍容,这是一种不食人间烟火,高高在上的优雅。

    陈容仰起脸,痴痴的望着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心,在慢慢的沉沦,沉沦……突然间,她在想着:如果这个世间,有一种爱会让女人低到尘埃里,必是那女人,爱上了眼前这个男人。

    如果说,爱上冉闵,会让人觉得绝望,那爱上眼前的这个男人,就会让人觉得彻底的卑微!

    慢慢的,陈容垂下了双眸,慢慢的,她伸手捂向了自己的胸口。

    第102章 七郎,请从背后给我一剑!

    碎发掉落在陈容的额前,她捂着胸口,深吸了一口气。

    这口气有点苦涩。

    慢慢的,陈容抬起头来。

    晨光中,她抬头看着他,明亮妩媚的大眼,认真的瞅着他。

    这眼神,特别特别认真,特别特别遥远。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令得王弘偏了偏头,任长发划过白净俊美的脸孔,“怎么啦?”

    陈容的小嘴张了张,半天,却重新闭上,她望着他,灿烂一笑,有点天真,也有点认真的说道:“苍天戏弄阿容啊,这一生,怕是不会圆满了。”

    王弘抬头,不知不觉中,他右手撑着塌几,极优雅的坐直身躯。

    他盯着陈容,慢慢扯唇一笑,双眼眯起,“阿容这是什么意思?”

    陈容仰着小脸,痴迷的望着他。这是真正的痴迷,是把一个人记在了心上后,光是看着他,便感觉到满足,光是靠近他,便再无他求的痴迷。

    她用这种痴迷的目光望着王弘,樱唇颤动,笑道:“没什么意思啊。”

    王弘依然眯着双眼注视着她。

    聪明如他,自是明白了陈容这话的意思。她分明是在告诉他,纵使她爱他入骨,纵使她恋他如痴。她的心里依然很清明,她清明的知道,她配不上他,她得不到他……终她这一生,都不会与他在一起,所以,她的人生不会圆满了。

    这世上,怎么有这样的女郎?年纪轻轻,性情火热冲动中,却总是有着智者的从容和世故,甚至,沧桑!

    一个激|情四溢的躯体中,怎么能有着这么冷静得近乎残酷的思量?

    王弘浅浅一笑。

    他垂下双眸,白衣胜雪的身影,向左侧的车辕靠去。就在他斜倚而下的那一瞬,青丝如瀑,披泄在白衣上。

    这时的他,沐浴在晨光中,清风里,明明身后只是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山壁,明明只是坐在马车中,却优雅高贵,如卧于华堂。

    他垂下双眸,修长白净的手,缓缓地抚着几上的酒斟,浅浅笑着,慢悠悠的说道:“阿容的意思,是不是想告诉我,一旦回到南阳城,你便还是你,我也还是我。此间之事,璧如春梦?”

    他说得很慢,声音清润动听之极,那双清澈高远之极的双眸,也似笑非笑的睨着她。

    不知为什么,望着这样的王弘,陈容的心抽了一下。

    她低下了头。

    这时,王弘伸出手,抚向她的手。

    在抚到她的小手时,他指甲如勾,在手心中轻轻一划。

    瞬时,一阵酥麻不期而来。陈容心头大颤。

    王弘却只是从她的手中拿过那山果。

    他低头抚弄着那山果,浅浅笑着,说道:“卿卿好生无情啊。”

    一种极随意的语气。

    陈容望着他,痴痴的盯了两眼,她低下头来,喃喃解释:“能够活在这世上,很不容易。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和感情,是会粉身碎骨的。”

    王弘淡淡一笑,他的声音有点淡,有点点冷,“既然如此,卿卿何必靠我如此之近?”他摘下一个山果,把红得剔透的葡萄样的果子在白净的掌心滚动着。一边滚动,他一边似笑非笑,“若是他人见到,岂不会以为你我已经有了苟且之事?”

    他用了“苟且”这个词。这词,一般是民间用来形容狗男女的,既粗俗不堪,又是辱骂之句。

    这么高贵的,不沾尘埃的王七郎,居然对她用上了这个词!

    陈容脸孔一白,她低着头,喃喃说道:“在君身侧,那感觉极是美妙……今日方知,什么叫情难自禁。”她这话,当然掺了假,前一世,她便知道这世上有一个词,叫情难自禁,便知道她这样的人,爱不起,输不起!

    陈容的声音一落,王弘便慢慢抬头望向她。

    他的眼神十分专注,分外的专注。

    盯着她美丽的脸,这脸孔,虽然经过了昨日的惊吓,昨晚的大起大落,虽然只是用清水洗过,可它透着一种惊人的艳美,晕生双颊,眉染情愫。

    王弘伸出手来,低低说道:“过来。”

    声音低沉,诱惑。

    陈容傻傻的抬起头,痴痴的望着他,向他走近。

    她把自己的小手,放到他的手掌中。

    王弘掌心一收。

    他的右手,包着她颤抖的左手,他伸出左手,搂向了她的腰。

    陈容没有抗拒,她甚至向他倚来,只是倚在他怀中的躯体,不住颤抖着,颤抖着。

    王弘搂着她。

    他伸手抚着她乌黑的秀发,低声问道:“昨晚,可怕了?”

    直到他这么问起,陈容才记起自己还有很多疑问呢。她伏在他怀中,闭上双眼,小脸晕红中带着醉意,喃喃说道:“怕,极怕,我以为这便是劫数。”

    “劫数吗?”

    王弘弟弟吟道。

    这时,陈容软软的说道:“它确实是劫数。”

    她与他,都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陈容伏在他的怀中,一动不动着。她的脸贴在他的锁骨处,吐出的芳香之气,暖暖的扑在他的身上。

    闻着他清新的体息,感觉到这个男人身上的温度,突然的,陈容喃喃说道:“七郎。”

    “恩?”

    “你可有仆人跟随?叫一个过来,要他杀了我。”

    王弘低头看向她,目光专注。

    陈容依然闭着双眼,嘴角含笑,可她的声音,真的很冷静很冷静,非常非常的冷静,她轻声说道:“便这样,从我背后刺上一剑,记得要刺中心脏,这样才死得快。抽剑时,不要太急促,那血溅了你的白衣裳,就不好了。”

    她慢慢抬头,目光迷离而温柔的望着他,声音颤抖着,“真的,求你了。七郎,我怕再过一会,我又悔了。”

    王弘却是一笑,他极温柔极温柔的望着她,问道:“为何说这种胡话?”

    陈容一笑,她垂下双眸,再次伏入他的怀中,她还伸出双臂,主动搂上他的腰。便这般紧紧抱着他,她轻轻说道:“是不是胡话,以七郎的聪明,岂会不知?七郎,我是觉得,也许这一生,我都不会如此刻这般快活了,更不会如此刻这般圆满了。若能在真正快活圆满的时候死去,胜过世人多矣。”

    王弘没有回答。

    他任由她搂着他,偎着他。

    直过了许久许久,他轻轻笑道:“现在呢?可还想死?”

    他怀中的陈容摇了摇头,声音有点苦意,“不想了,死这个字,真是千古最最艰难之事。”

    她没有放开他。

    她依然紧紧地搂着他。

    偎在他怀中,闻着他的体息,她轻轻说道:“真不想回南阳城。”说到这里,她吊上他的颈,痴望着他,顽皮笑道:“七郎,我们今天不回城可好?你要是饿了,我就去摘山果给你,渴了也有山泉,我们明天再回去可好?”

    王弘浅浅而笑,他一直在打量着陈容,目光明皎,“既然阿容如此不舍,为何执意推开我?”

    他这次,话说得格外透,“阿容若真有情,你我可以厮守。”

    陈容却是一笑,她艰难的从他的怀中起身,一边用手指梳理着枕乱的长发,又拭平衣裙。

    然后,她率先向外走去,走了一步,她朝他回眸一笑,灿若昙花,“阿容知道自己的,我这人,心太贪。总想得到更多。当了七郎的妾,便会千方百计的当上贵妾,说不定啊,还会用手段害了你的妻。一次害不成,便会害二次,二次害不成,便会害三次。只要阿容不死,七郎你的宠妾啊,妻啊,娶多少害多少,有多少死多少!”

    她笑得灿烂,秋波明媚,那话,却是实实在在的残酷森冷,而且,理所当然,“所以,除非七郎你一打开始,便想只娶阿容为妻,只宠阿容一人。否则,你这一生,我这一生,都不会安生了。”

    她转过头,提步向前走去,腰背挺得笔直,便如那青竹。

    阳光下,她的身影格外明媚,格外亭亭玉立。

    王弘侧过头,任由碎发遮住双眸,目送着她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不一会,陈容来到了山坳出口处,她朝外张望着,问道:“七郎,你的仆人呢?他们怎么还没有来找你?”

    王弘跳下马车,他优雅的走到她身后,也向外张望,然后悠悠一笑,道:“我会策马,上车吧,我们自行回南阳。”他没有向陈容解释那些仆人的事。

    陈容没有多想,她一听到他会驾车,还听到他愿意为自己驾车,顿时睁大了双眼。

    她嗖的回头,目光晶亮晶亮的望着他,欢喜的叫道:“你会驾车?”大眼眯起,她格格笑着扑向马车。

    三两下爬上车厢坐好,陈容欢叫道:“啊,王七郎为我驾车啦!王七郎当了我陈容的驭夫啦!”

    声音又脆又响,极是快活。

    王弘听到她这笑声,叫闹声,苦笑了一下,向马车走去。

    随着他长鞭一扬,那马便甩开蹄子,向外走去。

    马车出了山坳,马车向官道走去。

    一直走出老远,王弘都没有听到陈容的说话声,不由回过头来。

    他对上她痴痴望来的目光,不过这一次,她的痴迷中,夹着呆怔,夹着得意,夹着说不出道不尽的好奇。

    她眼神空洞的望着他,喃喃的,一句又一句的重复道:“琅琊王七,居然为我驾车了?”

    声音中,尽是不敢置信!彻底的不敢置信。

    确实,这件事,不管放到哪里,不管说给谁听,只怕都不会相信。在这个时代,贵族的颜面,远胜过生命!有所谓“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士族。”在这个时代,上下阶层之间,泾渭分明,那已是一条千百年来无人跨越过的银河。

    而现在,这个琅琊王家的天之骄子,居然愿意给她这个寒微卑贱的小庶女充当驭夫。就算是权宜,说出去,也是石破天惊之事。

    第103章 谁人送来黄金棺

    马车缓缓行驶着。

    不知为什么,陈容明显地感觉到,王弘驱车驱得很慢,难道,他知道自己的心思,想这一刻能留得久一些?

    想到这里,陈容苦笑了一声。她哗地一声拉下车帘。

    可刚刚拉下,她便悔了,便掀开车帘一角,看向他的背影。

    渐渐的,马车驶上了官道。

    官道漫长,黄尘扬天而起。过了一会,陈容发现,王弘只在官道上行驶了二刻钟,便把车驱入一个山间小道。

    这山间小道,两侧溪水潺潺,竹林时有,那些因为进入冬季,已经干枯的杂草都还有半人高,杂草和枯藤交织着。缠绕在树根上。

    小道的两侧,是连绵的山脉,看来看去,这里竟是极少有人行走的模样,仰着头看了又看,都看不到一户人烟。

    陈容诧异起来,她伸头问道:“七郎,此是何处?”

    王弘头也不回,他懒洋洋地坐在驭座上,纵使马车滚动激起的烟尘,已染黄了他的白衣,他那样子,也仿佛自己正华服盛装,参加王室的宴会一样的都雅。

    他含着笑,漫不经心地甩了一下鞭子,道:“是一条小路,彼处行人少,没有农田,流民不喜。”

    陈容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是说,这条路很安全。

    她心头一松。

    就在她准备继续询问时,王弘清润动听,宛如流泉般的声音响起,“这附近的小道,我都熟悉。”他仿佛知道她想问什么,率先说了出来。

    这话陈容都有点不相信了,她怔了怔,瞪向他的背影。

    不过,她没有开口质问。她知道,不管是冉闵,还是王弘,他们位高权重,说出的话一句便是一句,这类人,不喜欢自己的话被人质疑,更不喜欢解释。

    晨风悠悠而来,它拂起王弘的墨发,拂得车帘哗哗作响。

    走到小半个时辰后,王弘右手按着马鞭,左手轻拍辕木,放声清唱起来,“望洛阳,意沉沉。想西山落日,照昔日王都,今日荒冢落枯鸦。”他刚唱到这里,声音却是一哑。

    几乎是突然的,他仰起头,放声长啸起来。啸声如金石相击,既明且脆,远远传出。

    就在陈容傻呼呼地看着这个陌生的王弘时,他的长啸声,渐渐转为呜咽,转为呜咽……

    呜咽声中,陈容的呆呆傻傻中,一个高歌声从远处的山腰上传来。那个歌声,却是沙哑苍老,唱得十分苍凉,“他年英雄今日冢,他日衣冠雍容,今朝白骨无坟。”

    那个声音,也就是唱到这里,唱声便止,啸声高起。

    陈容回头张望,只见远方三百步处,山腰间,枯树中,一个四十来岁,胡子拉杂的中年樵夫,正双手叉腰,仰天长啸。

    那樵夫的啸叫声,苍凉古朴,其章绵绵,远远传出。

    陈容望着那人,突然想道:这人是个隐士。

    就在她寻思之际,那个中年樵夫弯下拾起斧头,一边砍向前面的小树,一边粗着嗓子呐喊道:“山下歌咏者何人?好端端地唱什么歌?勾得老夫断了肠!”这樵夫显然精通音律,他一边呐喊,一边用力砍着那枯树,动作和说话配合极好,颇有节奏感。

    驭座上,王弘挥了挥马鞭,也没有抬头,便这般高声回道:“琅琊王七也。”

    “哈哈哈哈。”回答他的,是那中年樵夫的放声大笑,“琅琊王七?好大的名头啊。”

    这时,马车离他只有二百步了。

    中年樵夫低头一看,诧异地叫道:“噫,马车中坐着何人?竟劳得琅琊王氏的王弘亲自驱车?”

    王弘笑了笑,朝陈容吩咐,“把车帘拉起,让长者一观。”

    陈容应了一声,把车帘掀开。

    只是在掀开时,由于自惭形秽,她的头,还是低了低。

    那樵夫一怔,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显然心情甚好,竟是哗地一下把斧子远远扔开,双手叉腰放声大乐。

    大笑一阵,引得回声不断后,那樵夫叫道:“好,好。堂堂琅琊王家的嫡子,竟愿意为一个妇人驭,好,不愧是我辈中人。”

    过一会,他转向王弘说道:“你刚才所吟,长短不一,是新诗体?”

    王弘淡淡一笑,朗声回道:“非也,只是听到我这妇人上次念过一遍,觉得这体裁长短不一,倒也清爽上口。”

    那樵夫继续放声大笑。

    笑着笑着,他扛起斧头,转身朝山深处走去。渐渐的,那笑声变成了悲咽,悲声混合在风声中,仿佛苍天在哭。

    马车再次驶动了。

    马车继续向前驶去。

    王弘所挑的这条路,不但偏僻,还是条近道。不过二个时辰不到,陈容的视野中,便出现了南阳城的城墙。

    陈容望着那高大的城墙,望着远处隐约的人影。那人影黑压压一片,堆积在城外,难道是流民们聚集在一起,要闹事了?

    陈容想到这里,看向前方的王弘。

    王弘依然一派悠然,他甩着马鞭,变成灰色的白衫随风飘荡,墨发乱舞,便是这样,便是从背上看去,也是容光逼人,皎如玉树。

    只是陈容知道,王弘甩动马鞭的速度加快了些。

    不一会,马车便来到了城门外。

    这里的南阳城外,已是人山人海。上千人挤在那里,中间是吵闹着的贵族们,而四周,却是全副武装,盔甲如林的士卒!

    这些士卒人人身着散着金光的黄铜甲,手持长戟。里三圈外三圈地围着那些贵族,至少也有五千!

    这五千悍卒,是南阳王的亲卫!

    陈容忍不住低叫出声,“出了什么事?”

    前方吵吵嚷嚷,哪会有人回答她的疑惑?

    就在这时,贵族中,传来一个青年士人的朗叫声,“南阳王这是何意?前一次,我们想要离开南阳城被他拦住了。这一次,他竟是连琅琊王氏的车队也敢拦住,莫非,他真以为这天下间,无人可以制得他一个地方郡王?”

    声音沉沉,已是怒喝。

    琅琊王氏有人要出城?

    陈容嗖地一下,转头看向王弘。

    她看到的,依然是一派悠然,好不自在的背影。

    那青年士人的叫声一止,众卒中,一个将军冷笑起来,“琅琊王氏确实了得。可是他琅琊王七既然如此招惹了慕容恪,就别想这么不声不响地把祸水推到我南阳城,自己离开!”

    他说到这里,向后退出一步,右手一挥,喝道:“拦住了,一个也不许走!”

    贵族中的那青年士人气得都要笑出来了,他高声喝道:“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里面有没有琅琊王七!”

    那将军自是早就发现人群中没有王弘了,他却是不理,只是昂着头,手中令牌一举,沉声喝道:“王令在此!我可不管有没有王七,反正属于琅琊王氏的车队人马,一个也不许出城!”

    听到这里,王弘显然有点糊涂了,他挥了挥手,令一个仆人打扮的少年走近。

    那少年杂在十几个流民中,衣裳最是整齐。他正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一转头便看到王弘在招手,人没有认出,却被他的容光所慑,双眼眨也不眨地,好奇而仰慕地望着王弘,大步跑来。

    王弘朝着前方三百步处的人群一指,浅笑道:“小哥可知,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知道知道,我自是知道。”少年的声音清脆响亮,他大声说道:“昨天晚上,二百个胡人,抬着一副黄金棺,突然出现在城外。他们对着城中喊话,说什么:他家将军仰慕琅琊王七的风采,一直想亲近亲近。

    上一次在莫阳城中,王郎不告而别,他很是伤心。现在听说他在南阳城中,特奉上黄金棺,愿与王郎相定再见之期。”

    少年牙齿伶俐,声音清脆,记忆又好,他一口气背到这里,喘息了一下,继续说道:“胡人还说,他家慕容将军已为王郎备好了金缕玉衣,玉衣华贵,制造不易,万望王郎不要推拒。说完这些话后,胡人放下棺材,扬长而去。”

    这一下,陈容和王弘完全明白了。

    王弘笑了笑。

    他这一笑,容华动人,那少年眼前一晃,看呆了去。

    王弘轻笑着,眯起双眼,淡淡说道:“于是,今晨里,南阳王发现我琅琊王氏有车队想离开了?”

    “正是正是。”那少年青涩的脸上,闪过一抹失望,不过转眼,他的双眼又亮了,又信心满满,“刚才那人都说了,他们琅琊王氏,才不会做出这种临阵脱逃之事。他们走的这些人,是去建康搬救兵的。至于王七郎,还有大半的王家精兵,自会留在南阳城中。还有一个人说,既然慕容恪要的是他家七郎,如果他家七郎离开了南阳城,慕容恪便不会再对南阳城感兴趣。不肯给他们放行的南阳王,才是目光短浅之人呢。”

    王弘一笑,他道了声谢,让那少年离开后,抬起头,悠然地望着那群人。

    这时,他向后倚了倚,靠近阿容,浅笑道:“阿容。”

    陈容一怔,连忙应道:“是。”

    王弘的声音,极温柔极温柔的,“你如想离开南阳城,那就在这两天走吧。一切我都会安排。”

    陈容万万没有想到,他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想的,便是让自己平安离开南阳城。

    她望着他,她晕生双颊,一抹感激和爱恋,又浮上眉梢。

    第104章 守株待兔

    片刻后,她轻声问道:“你呢?你在哪里?”

    王弘轻笑道:“我啊,当然是南阳城。若是一个胡人匹夫哧了哧,琅琊网七便见风而逃,那可多没趣?”

    陈容想了想,低声说道:“那我也留在南阳城。”

    背对着她的王弘,身躯一直,半响,他柔柔问道:“卿卿不畏死?”

    死?当然是会畏的。

    陈容说道:“郎君都不畏死,阿容怎敢畏死?”

    说完之后,她很久都没有得到王弘的回答,不由转头看来。

    四目相对,那一瞬间,她在他怔怔望着她出神地眼眸中,看到了迷离……

    不过眨眼功夫,他有事悠然一笑,那个高华超然,不染尘埃的王七郎,重新回到世间。

    这时,身后出现了一阵冲天烟尘。站在路旁的十数流民,齐刷刷把看向城门口地目光移向身后。

    只是一眼,他们便开始退去,不一会,流民们已经退去,便是那个少年,也退得远远的,好奇地向这边张望着。

    出现在陈容眼中的,却是二百个盔甲着身,身形高大悍勇异常的壮汉。这些壮汉,应该就是北方人,任何一个的体形,都比得上两三个流民。

    他们整齐划一地策马而上,围上了马车。

    陈容嗖地转头看向王后,见他若无其事,便放下了心。

    其中一个壮汉策马而出,他朝着王弘双手一拱,唤道:“郎君?”

    居然是王弘的护卫?陈容村道:原来他们都在后面啊。直到这时,陈容才想到,自己都没有问过王弘,昨天晚上,怎么回事他孤身前来寻找自己,按道理,他的仆人不应该离开他左右啊。

    王弘施施然地走下马车,他朝陈容瞟了瞟,命令道:“王生,你把女郎送回城吧。”

    “是。”

    一个二十七八岁,一张国字脸的护卫策马上前,朝着陈容拱了拱手,然后跳下马背,跨上了驭座。

    马车驶动。

    驶出几步,陈容还在瞬也不瞬地盯着王弘,她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几次向跟他说些什么。可看到正被护卫们筹拥着,脸上虽然带着笑,却又了两分疏离和严肃地王弘,又闭上了嘴。

    马车渐渐远去。

    不一会,陈容的马车便出现在城门口。

    堵在城门处的南阳王的私兵,只是防止着贵族们出城,至于有人进城,却是不管不顾地。

    陈容顺利地进了南阳城,回到了院落、

    她一下地,朝着那转身离去的护卫匆忙谢了一声,便急急地对着院落里面唤道:“尚叟!尚叟!“

    连叫了两声,都没有人回应,她的声音带上了慌乱。

    这时,房中传来平妪惊喜地声音,“是女郎回来了?是女郎回来了?”她冲了出来,跌跌撞撞跑到陈容面前,扶着她的手臂,朝着她上下打量。

    陈容挥开她的手,问道:“尚叟呢。”

    平妪道:“在榻上躺着呢。”

    一句话说出,陈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绽颜一笑,道:“回来了就好。对了,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平妪回道:“今天一大早,“平妪朝外面望了一眼,凑近陈容的耳边,低声说道:“天刚刚放亮,城门一开,尚叟便出现在南街店面中了。”她的声音中有着忧色,“当时尚叟一见到人,便晕了过去。后来醒来后,便哭着叫着女郎你的名字。”

    陈容抿着唇,低声说道:“他是在南街店铺里的榻上?”

    “是。”

    平妪抬头望着陈容,讷讷半响,吞吐着问道:“女郎,昨天晚上,你……”

    陈容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安,当下双眼一瞪,喝道:“我清白着呢。”

    “是,是是,女郎清白着,清白着。”话时这样说,平妪的声音中,依然有着忧。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躁动声。

    喧闹纷纷中 ,李氏尖利的声音传来,“阿容可在?”

    陈容还没有反应过来,平妪已是白着脸,喃喃说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们昨天晚上就来问过女郎两次,今晨天刚亮,又说妇人有召。现在女郎前脚回来,她们后脚就来了,我就知道她们不会放过女郎的!”

    陈容听到这里心一沉,她想到了那封害得自己险遇不测的请帖!

    一个婢女的声音回道:“禀如妇人,女郎在呢。”

    “居然在啊?”李氏尖笑起来,她扭着腰,在四个婢女地筹拥下跨入院落。一入院,她便盯向陈容。

    望着衣衫尽是褶皱,长发披垂中有着凌乱的陈容,李氏笑了起来,她阴这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尖声说道:“呦,呦呦!果然是胆大包天,敢道莫(看不清)情郎赴死的阿容啊。”她走到陈容面前,围着她转起来,嘴里啧啧有声,“胆子很不小啊,前一次,一消失便是数日,回来后还编造谎言戏耍长者。

    这一次呢,一大早的,衣裳没换,头发也乱了,啧啧啧,这身上,还有男人的味道啊,“她做了一个夸张的嗅鼻动作,“看来,小姑子对男人是食髓知味了,几天不去幽会一番,便情思难耐呦!”

    这话,已是十分刻薄,十足羞辱!

    陈容忍着气,张嘴便想回话。

    可是,李氏声音一落,右手便是一挥,向着那四个婢女命令道:“拿下来!”

    嗖嗖嗖嗖,四女同时跨出两步,围在陈容左右,伸手便向她按来。

    陈容盯向李氏,双手一甩,甩开了其中两个婢女后,她低声喝道:“如夫人,如今的阿容,也是个一举一动都有人关注的,请你让她们退下,阿容自己有脚!”

    陈容的声音刚落,李氏便是放声大笑。

    她笑得十分尖利,十分嚣张。

    笑着笑着,她声音一收,盯着陈容,讥嘲地说道:“莫非,你还以为你有琅琊王氏护着?啧啧啧。阿容啊,看来你是不知道啊,你的王七郎,已被胡人和南阳王同时盯上了。便是那个王仪,他今天早上,为了逃避围城,竟向带着私兵悄悄离开,也被南阳王控制了。就算他不曾被控制,那晚上你当众拒绝了他的好意,你以为,你在他面前,还会有什么颜面不成?”

    李氏一脸小人得意的讥讽,尖笑道:“想那琅琊王氏偌大的名头,却尽是出了一些贪生怕死之徒。哎,真是差我颍川陈氏太多了。”

    陈容听着听着,心沉了下来。她听得出来,这李氏的语气中,对南阳王极恭敬,对琅琊王氏,则有点轻辱。难道说,府中出事了?陈元彻底地倒向南阳王了?

    李氏心情甚好的冷嘲热讽到这里,手一挥,再次尖声喝道:“拿下了!”

    嗖嗖嗖,几婢同时扣上了陈容的双臂,锁住了她的肩膀。

    陈容心思电转。

    昨天的那封请帖,分明是要置她于死地。她虽然不知道是谁干的,可她这一世,得罪的人也只有这么一家子!

    现在这李氏,那动作那表情,太过嚣张!事情不对头啊!

    决定一下,陈容双肩一抖,便撞退两个婢女,向后退出一步。

    她这反抗地动作一做出,李氏便尖叫起来,“反了反了,真的反了天了。”尖叫声中,她大声命令道:“你们也上去。”

    她指的,是刚刚跨入院落的两个护卫。

    这两个护卫,陈容是识得的,他们是阮氏陪嫁过来的,一个个都有很不错的身手,上一次阮氏另路南迁,便是因为有他们护着才一路平安。

    望着那两个大步逼来的护卫,望着旁边缩成一团,尖地尖叫,哭的哭救的平妪等人,陈容停下了动作。

    她没有做徒劳无功的挣扎。

    两个护卫走到她面前,见她没有再跑,便停下脚步,而另外四婢再次围上陈容,她们锁住陈容,把她朝着前面重重一推,喝道:“走吧。”

    玉氏,在;李氏扭着腰,一路尖酸刻薄地辱骂中,她们押着陈容,向阮氏所在的院落走去。

    不一会,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入了阮氏的院落。一入堂房,一婢在陈容背后重重一掌,击得她向前踉跄冲出几步,险些扑倒在地时,一个威严的声音喝道:“跪下!”

    陈容没有跪。

    她昂着头,盯着坐在主榻上的阮氏,双眼一阴,突然说道:“夫人,便是琅琊王氏舍弃了阿容,那冉将军,必然是还念着阿容的。想阿容与妇人之间,也没有什么?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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