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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公卿 林家成 TXT第2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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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媚公卿 林家成 TXT 作者:rouwenwu

    第,王弘一袭新郎打扮,正含情脉脉的望着她。不知为什么,在对上他那双眼睛,在对上满座宾客,和这慎而重之的迎娶之礼时,她的眼泪,不可自抑的流了满枕,直到从梦中醒来,她睁开双眼后哦,那泪水还在奔涌着,转眼便沁湿了被塌。

    折腾了好一会,陈容再次入睡。

    这一次,她见到了冉闵,她见到她站在大火中,穿着新郎装的冉闵向她疯狂的直冲而来,他抱着她冲出了火海。当他低头,对着奄奄一息的她时,竟是放声大哭,那泪水,溅在她慢慢闭上的双眼中。

    这两个梦,不管哪一个,都令她惊醒后久久无法入睡。

    天边还没有亮,陈容便从床上坐起,她慢慢走到纱窗处,望着东方天空上,那一颗冉冉升起的启明星出神。

    这时的天空,是如此的清新,如此的明媚,那是一种不管大地是多么满目苍夷,不管众生是多么痴苦的明媚。

    也不知过了多久,平妪的声音从外而传来,“女郎,起塌了?”

    陈容低低的应了一声,“恩。”

    吱呀一声,房门推开,平妪端着洗漱之物走了进来。她关切的望着陈容,轻声说道:“昨晚上,女郎数度惊醒,每每大叫大嚷,可是又做恶梦了?”

    她记得上一次,陈容连做一阵子恶梦后,无论行事还是性格,都变得仿佛是另外一个人。因此,她的语气中,有着掩不住的不安。

    陈容摇了摇头,望着那爬上了屋顶的太阳,低声说道:“没事的。”

    平妪走到她身边,解下她的长发梳理着,望着这黑缎一样浓密的齐腰长发,平妪突然叹了一口气,嘟囔道:“女郎若不是长得这般妖媚,婚事定然容易些。”

    她抬起头,望着朝阳中,陈容那白腻中,透着晕红的艳美小脸,望着那双便是怒着,也眼波如秋般流转,媚意天生的大眼,望着她微撅的,似在期待男人亲吻的红唇,不由长叹一声,暗暗忖道:女郎这种样相,最是招那些中年权贵的喜爱,哎。

    她给陈容梳妆打扮时,一直都注意着,尽量掩盖她这种天生的媚态,尽量显得清雅些。

    就在平妪给陈容忙活着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嗡嗡声。

    听着那些说话声,陈容突然蹩了蹩,轻声说道:“妪,今日不管谁来求见,便说我病了。”

    “是。”

    平妪这时也听到了,自家院落里来了不少客人,她连忙放下梳子,走了出去。

    不一会,陈茜高昂的声音传来,“不行,我便非要见过你家女郎。哼,这消息传得太离谱了,我要问她一问。”

    接着传来的,是陈三郎的声音,他的声音温和有力,“去告诉你家女郎,装病没用的,我做哥哥的亲自前来,她怎能不亲自迎接?”

    听着那一声一声咄咄逼人的问话,陈容对着走到门外,正准备向她禀告的平妪轻声说道:“妪,那你把他们请进来,我在屏风后回答他们。”

    “是。”

    平妪连忙搬来一个二丈长的屏风,把它挡在陈容的床榻前。

    脚步声中,陈茜嘻嘻笑道:“噫,莫非真是病了?”

    这时,另一个温柔的女声传来,“姐姐勿恼,想阿容死里逃生,便是体质最好,也禁不住的。”

    这话有理,众人便不再在陈容有没有生病上纠缠。

    众人坐下后,陈三郎的声音率先传来,“阿容,你伯母令三哥来问你,你可真去了莫阳城?”

    陈容沉默了会,低低应道:“是。”

    “如此说来,前一阵,你并不是随你那贱仆去找什么亲人了?”

    陈容咬着唇,再次低声回道:“是。”

    这话一出,陈三郎沉默了。过了好半晌,他长叹一声,道:“这,三哥会如实告知你伯母的。”

    他转身离去后,陈茜嘻嘻笑道:“阿容,你当真去了莫阳城?”

    陈容的声音有点疲惫,“是。”

    “当真?没有骗我?我却是不信!”

    陈容听到这里,只能苦笑。

    见她不答,陈茜突然说道:“阿容,你真是不畏死,这一点,我不如你。”

    回答她的,依然是一阵沉默。

    安静中,陈琪问道:“阿容,听说,那冉将军不想要阿微,想要你?”

    陈容想了想,疲惫的回道:“婚姻之事,自有长者安排,这个阿容不想说。”

    陈茜格格一笑,乐道:“你少来了,这种瞎话,谁都会说。阿容,你挺行啊,谪仙般的王七郎,俊美无双的冉将军,居然都与你扯上了关系。说真的,我都羡慕起你来了。”

    陈茜这话一出,众女都嬉笑起来。

    正当寝房中热闹喧天时,一个高昂的叫声传来,“虞氏阿姿,求见陈容小姑。”

    虞姿?

    陈茜叫道:“噫,这虞姿不是一直自命清高,以才女自诩吗?她来见阿容干吗?”

    她的声音刚落,又是一个响亮的声音传来,“刘氏阿茹,求见陈容小姑。”

    紧接着,又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吴氏阿苏,求见陈容小姑。”

    “杨氏阿沁,求见陈容小姑。”

    ……

    此起彼伏的叫声传来,唱响了整个院落,也成功的令得屋中众人,都停止了说话。

    热闹中,平妪急急走出,她朝着众人一福,恭敬的应道:“承蒙各位女郎看重,亲自前来,可我家女郎昨晚偶感风寒,不能起塌相迎,奈何?”

    略略停顿片刻后,一个清高中带着优雅的声音传来,“阿容既然身有不适,自当好生休息。请妪转告于她,便说我等改日再来求见。”

    那声音传来后,马车滚动的声音传来,众女郎陆续离去。

    不一会,院落中再次恢复了清净。

    陈茜陈琪等女,齐刷刷的收回目光,盯向屏风后的陈容。

    沉默了会,陈茜妒忌的声音传来,“阿容,你名声大了。”

    陈容低弱的声音传来,“阿容羞愧。”

    陈琪站了起来,她姿容清逸,皮肤白净,眼神灵透,这样的长相,是时下士人们最喜欢的。

    她望着屏风后的陈容,罕见的温柔起来,这温柔,已与她平素与男人们相见时一般了,“敢去莫阳城赴死,不管原因如何,阿容,你不畏死的名声,却是响遍南阳城了。便是那些士人丈夫,也会感慨你的风骨吧?”

    她对陈容用上了‘风骨’两字。

    屏风后,陈容的双手,绞成了一团,她清艳的脸上,露出一抹不知是欢喜,还是苦涩的笑容来。

    重生后,她时时刻刻,都想为自己赢来一个‘风骨’的点评,可不管她做出多少,因为她的身份,因为她的长相,世人都对她的出色视而不见。

    当然这很正常,便如冉闵,不管他救了多少晋人,不管他为南阳人挡了多少风雨,世人在背后,总因为他的姓氏,而存轻薄之意。

    现在,她终于得到这个评价了,纵使只是陈琪这个不起眼的女郎所给出的评价。可是,伴随这评价而来的,却是她的进退两难啊!

    众女郎在叽叽喳喳了一个时辰后,开始告辞离去。

    听着她们远去的脚步声,陈容躺回床榻上,摊开手脚一动不动,半晌,她突然大吼一声,“平妪!”

    平妪惊了,她急急跑来,连声问道:“女郎,女郎,怎么啦怎么啦?”

    回答她的,是陈容突然变得有气无力的声音,“无事无事,退去吧退去吧。”

    接下来,陈容的院落,彻底变得车水马龙,越来越多的女郎们前来探望。

    一一托病辞退后,临近傍晚时,床榻上的陈容,突然发现自己的院落,竟是一下子安静得不像话了。

    要知道,平素就算安静,可婢仆们的私语声,远处传来的笑声,还是不断飘来的。可这一刻,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陈容先还不在意,慢慢的,她感觉到了不对劲,便从床榻上翻身坐起,张嘴便想把平妪叫来。

    她刚刚坐直,那声音刚涌到咽喉处,只听得平妪颤抖的,欢喜得无以复加的声音响起,“您,您竟亲自前来探望我家女郎?请,请,请。”

    一连迭的请字中,是平妪那语不成调的喜意。

    陈容闻言,连忙闭嘴,把声音压了下去。

    这时,一个熟悉的,清润动听的,宛如流泉般的音线,温柔地,缓缓地传来,“都起来吧。”

    只是四个字,只有四个字。

    可那声音一落,原本还安静得压抑的院落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和人语声。

    夹在喧嚣中的,是一个悠然而来的脚步声。

    听着那径直向自己寝房走来的脚步声,陈容嗖地跳了下来,她右手一伸,按向了挂在墙壁上的马鞭。

    小手刚刚碰到鞭柄,一个低笑声从门口传来。

    这笑声,很温柔,很清润,很,有种令陈容动作僵直的戏谑。

    陈容只是顿了顿,便嗖地一下摘下马鞭,眯着双眼,回头看向那人。

    那个倚着门框,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白衣胜雪,令得满室生辉的美人,可不正是王弘?

    陈容朝王弘身后望了一眼,低喝出声,“把门关上!”

    语气很沉,已是命令。

    王弘闻言,嘴角不自禁地向上扬了扬,他广袖一挥,当真施施然的,从善如流地把房门给带上。

    就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陈容一个箭步冲到他的面前。

    她右手一伸,倒提着马鞭,把鞭柄抵向了王弘的咽喉。

    恨恨地瞪着他,她明媚的大眼睛中有着湿意,“谁叫你来的?”

    低吼出这一句话,陈容都要哭了,她眨巴眨巴着眼,那泪水还是止不住后,她伸袖重重拭了一把,把自己的小脸擦得通红。然后她瞪着他,气苦地说道:“现在满城人都在盯着我,姓王的,你这个时候来,是什么意思?你,你,你就是想让我嫁不出去!”

    王弘长叹一声。

    他伸出手,姿态高雅而雍容,这种雍容,直把陈容给镇住了。

    于是,他的食指,轻轻抹在陈容的脸上,把她的泪水温柔拭去时,她还一动不动着。

    他拭着她的泪,低叹道:“阿容既然知道这一点,为何我一入寝室,你便要我把房门关上?”

    他好不温柔地望着她,明澈高远的眼神中,这一刻全是怜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关上了门……这可如何是好?”

    嗖地一下,陈容的小脸,已闪电般的速度涨得紫红。

    她举着马鞭的小手,颤抖啊颤抖,不停地颤抖着。

    好一会,她把鞭柄向前一送,重重地抵着他的咽喉,恶狠狠地喝道:“那你刚才为什么不提醒我?”她气得泪如雨下,胡乱拭了一把后,她压抑着怒火,低低咆哮,“你还那么顺从地把房门给关了?”

    好不无辜地望着她,轻轻地,极纯洁地说道:“可是,是阿容你要我关的啊!”

    声音要有多真诚便有多真诚。

    陈容气得一口血倒涌,她的手颤抖了好一会,终于支撑不住了,猛然向后退出一步,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双手捂脸,广袖遮头,呜咽道:“你这混蛋,你这混蛋!”

    她实在太生气,语无伦次地骂来骂去,却只是这句话。

    温热的体息传来,接着,一双温柔的手臂,搂上了她。

    他把她搂在怀中,右手温柔地,轻轻地抚着她的秀发,说出来的话,也温柔得醉人,“卿卿,关上房门,呜咽声声,你侬我侬……世人传了,必说我便是那个令你为之赴死的郎君啊。”

    顿了顿,他低着头,对着浑身僵直,一动不动的陈容温柔如水地说道:“看,我这次提醒你了。”

    清润如水的声线中,有着向她邀功讨好的语气。

    陈容僵直着,一动不动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嗖地站了起来。在站起时,她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是用小脑袋把王弘重重地一撞。

    这一撞甚猛,直撞得王弘向后踉跄退出几步,砰地一声撞到了门板上。

    随着这砰地一声撞击传来,外面仅存的私语声也停止了。

    而这时,陈容已一个箭步冲到房门旁,她一边胡乱拭着泪水,一边伸手握上门柄,想把房门打开。

    第092章 贵妾

    就在这时,王弘的声音悠悠传来,“卿卿,你一见我,便哭得这般伤心,若让他人瞅见……”

    话还没有说完,陈容开门的动作便僵住了。

    她慢慢的收回了手。这一点她刚才也思量到了,只是后来被王弘气糊涂了,忘记了。

    陈容转过身,盯向王弘。

    对上他可恶的笑容,陈容嗖的上前一步,把马鞭鞭柄再次抵上他的咽喉。

    这一次,她抵的有点紧,令得他不得不抬起头。

    陈容狠狠的瞪着他,压低声音命令道:“王弘,我命令你想个说辞,把你我的关系掰清!”

    见他脸上的笑容依然可恶,陈容再次把鞭柄向上顶了顶。转眼,那粗糙的金丝,便把他白净修美的喉结处划出一个小小的红点。

    随着一滴血珠沁了出来,陈容的心一软,手中的鞭柄,便向后移了移。

    王弘正瞅着她。

    正静静的瞅着她。

    那目光,有点奇异,陈容一对上,莫名的心虚起来。她垂下双眸,避开他的视线,嘟囔一句,“反正你又不可能娶我。”

    王弘悠悠一声长叹。

    长叹声中,他广袖一甩,缓步向外走去。

    转眼,他那白净的手,握上了门柄。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愣愣的望着他的陈容,四目相对,他那清澈之极,高远之极的眼眸中,露出一抹伤感。

    这伤感,很轻微,似有似无,可不知为什么,对上这样的眼神,陈容心中的愧疚达到了极点。她张了张红艳艳的小嘴,本能的想要安慰他,可话到了嘴边,却想着与他这般厮缠下去,自己就真的没有退路了。便嗖的一声转过身,背对着他。

    叹息声悠悠响起。

    寝殿中,一缕极温柔,极绵软,极伤感的音线响起,“原来,阿容并不爱我啊……”

    这声音中,带着一种穿越了亘古的寂寞和失落,似乎陈容并不爱他这个事实,令得他极痛心,极失落,极感伤。

    陈容明明知道身后这个男人聪明绝顶,也知道他早对自己的意图心思洞察分明。可这一刻,却还是低低的回道:“不,我动心了……可对你王七郎动心,会使我万劫不复!”

    “吱呀”一声房门轻轻打开的声音传来,转眼,那道颀长的,白永胜雪的身影,便离陈容越来越远了。

    不知为什么,听着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陈容嗖的一声转过头去,眼睁睁的望着他,望着他,望着望着,她的小嘴已抿成了一线!

    王弘一出门,挤了一院落的人,便同时转头,瞬也不瞬的望着他。

    一袭白袍的他,宛如风中玉树,笑得极高远,极清淡。

    他便这般含着笑,广袖一甩,施施然离去。

    转眼间,他坐上了马车,转眼间,他带着众仆离开了陈容的院落。

    陈容望向那筹拥着他马车离去的众人,总觉得有一点不对劲。

    当平妪向她急急走近时,突然听到陈容惊叫一声,咒骂道:“该死!他什么都没有说!我明明要他把关系掰清的!”

    平妪呆了呆,见到陈容小脸上泪迹俨然,连忙把房门关上,冲上前来。

    她执着陈容的双臂,小心的问道:“女郎,怎么啦?”

    陈容呆呆的转过头来,见到是平妪,她的小嘴越来越扁,突然的,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一边哭泣,陈容一边扑入平妪的怀中。她无助的抓着平妪的衣袖,喃喃说道:“妪,我不要喜欢他,我不要喜欢这个男人!”

    平妪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惊,连忙拍着她的背,问道:“女郎指的是王七?”

    陈容胡乱点着头,哽咽道:“是他是他,这个男人我一点也不懂,他又有那么高贵的身份,妪,我不要喜欢上他。”

    哽咽到这里,陈容啜泣声一止,她慢慢的离开平妪的怀抱,低着头,以衣袖拭去眼泪,陈容喃喃的说道:“妪,刚才我听到她说,‘原来,阿容并不爱我’,听到他那么叹息,胸口好生难受。”

    她伸手压在胸口上,瞪着大眼望着前方,低低说道:“孙衍说得对,我这样的人,爱不起,也输不起……我已输过一次了,这一次,我决不能再沉沦!”

    她的声音很低,含糊其辞的,平妪不由好奇的问道:“女郎说什么呀,我没有听清。”

    陈容自是不会解释,她低头走出几步,把马鞭挂上墙壁,坐在床榻上,愣愣的发起呆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砰砰砰”的撞门声传来,转眼间,一群人冲了进来。

    她们看到愣神的陈容,同时叽叽喳喳的说着,“阿容,王七郎为什么会来看你?”

    “阿容,你便是为了他而去莫阳城赴死的吗?”

    “阿容,我虽然也爱慕七郎,然而我不如你,我万万不愿为他赴死的。”

    ……

    此起彼伏,吵吵闹闹的声音,差点把屋顶也掀翻了。

    陈容抬头盯上这些女郎们,慢慢的低下头,伸手撑着额头。她闭上双眼,头痛的想道:他不但没有把我与他的关系掰清,我,我还把真话都说出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在众女的追问,好奇的目光中,陈容站了起来。

    她望向她们,摇了摇头,声音沙哑的说道:“不,我不是为情赴死,我只是为了恩义。”

    她的声音堪堪一落,陈茜已哧声笑道:“少来了,你的脸上还有泪水呢。王七郎这么来一下,你都喜得失魂落魄的,还好意思说不上为了情。”

    另一个性格温柔的陈氏女郎轻声说道:“阿容此举,只怕连琅琊王氏也会惊动。也许王家人思来想去后,会愿意以娶妻之礼,迎娶陈容为贵妾呢。”

    这是陈容的身份,能享受到的最大的礼遇!

    因此,那女郎的此言一出,众女都静了静。

    半晌,陈琪喃喃说道:“以娶妻之礼迎之?”她望向林容,目光中第一次流露出一抹妒羡。

    毕竟,她自己虽是南阳陈氏的嫡女,可如果是她配王七,也只能为妾,也就最多是个贵妾。

    陈容对上了众女变得羡慕的眼神。

    她勉强一笑,低声说道:“我说了,我不是为他,我是为了恩义。”

    自然,这一句话,没有半个人听得进去。

    陈容暗叹一声,又说道:“琅琊王氏何等门第?我万万高攀不上的。”

    说到这里,她广袖一挥,喃喃说道:“姐姐们请出吧,阿容实是累了,想休息了。”

    她也不等众女反应过来,便这般和衣连鞋地倒在床塌上,侧身背对着她们。

    众女郎没有理会她的逐客,径自叽叽喳喳地议论着。直过了大半个时辰,才陆续离去。

    他们一走,外面马车已是川流不息,这一次,是各府女郎纷纷送上请帖,邀请她参加她们的冬日宴,诗会还有什么琴赛。

    陈容一律推拒。

    第二天清晨,她刚刚梳洗完,一个仆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阿容可在?郎主有召。”

    陈元要见?

    陈容嗖地站了起来,她反射性地按了按胸口,轻声回道:“稍后。”

    她转过身,冲到寝房中伸手便去摘马鞭。

    可手一按上鞭柄,她便是轻叹一声。慢慢地收回手,陈容从抽屉中掏出一把金钗出了门。

    一个从平城跟来的婢女见状,上前一福,“女郎?”

    她望着陈容,用眼神询问是不是要跟去。一大早,平妪便与尚叟一道,去处理那些店铺的事了。现在陈容的旁边,只有这个婢女。

    陈容摇了摇头,抿着唇,提步跟上了那仆人。

    现在冬寒渐深,太阳挂在天上,也透着一种湿寒。陈容望着四周落得光秃秃的树丛,暗暗忖道:再过两个月,又要进入春天了。

    在她四下张望时,那仆人朗声说道:“女郎,请进吧,郎主在里面呢。”

    陈容回过神来。

    她来的这地方,是阮氏的院落。

    陈容缓步踏入。

    李氏正站在台价上,她见到陈容入内,睁大眼盯了她一阵后,转头低低地说了一句。

    不一会,陈容走到了台阶下,她福了福,低头轻声说道:“阿容见过伯父,伯母。”

    回答她的是李氏,“阿容啊?进去吧。”

    “是。”

    陈容抬起头,吸了一口气,踏上了台阶。

    堂房中,陈元正坐在主塌上,他的旁边坐着阮氏。

    陈容瞟了瞟,见四周除了仆人外,并没有陈微的身影。

    她收回目光,朝着陈元和阮氏福了福,低低地问了一声好。

    主塌上的陈元,一直盯着她在打量,见她施完礼,点了点头,朝右边的一个塌几指了指,温和地说道:“阿容啊,坐吧。”

    “谢伯父。”

    陈容温驯乖巧地再次一福,低头碎步走出,轻轻地坐在那塌上。

    陈元收回打量的目光,轻咳一声,问道:“阿容,你去了莫阳城?

    陈容轻声应道:“是。”

    “把经过详细说来。”

    “是。”

    陈容低着头,把跟陈公攘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她的声音刚刚落下,陈元便是冷笑一声。

    他没有开口,一旁的李氏已是尖声笑道:“真真可笑,你一个女郎,会为了什么恩义去赴死?你别把我们都当成傻子!”

    她瞪着陈容,声音高昂,命令道:“这其中必有隐情,你马上给我说出来!”

    陈容离开塌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低着头,声音坚定地说道:“并无隐情。”

    李氏尖笑起来。

    在她的笑声中,阮氏摇了摇头,她轻声说道:“阿容,我们都是女人,你有什么事,何必对长辈都瞒着?

    陈容一怔,她抬头看向阮氏,诧异地问道:“瞒着?什么事我要瞒着?

    阮氏笑了笑,不等她开口,站在一侧的李氏已经尖笑道:“还有什么事?定是你已有了某个男人的孩子,左右都没有退路,索性与那人一道赴死。”

    她说到这里,声音一提,尖声问道:“是也不是?

    陈容一呆,转眼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没有看向李氏,而是转眸望着阮氏,轻轻说道:“阿容还是不是女儿家,很容易弄清啊。伯母若是不信,大可一查。”

    她一个女郎,竟然主动要求别人验身。

    阮氏怔忡间,李氏尖声说道:“真真不知羞耻!”

    这话一出,陈容差点失笑出声:她们可以肆意冤枉自己,却说自己用事实证明的想法是不知羞耻。

    这思路,还真是怪异。

    陈容没有理她,她依然用那种明澈的,理直气壮的眼神望着阮氏。

    阮氏转头看向了陈元。

    这时,陈元轻咳一声,他长叹道:“阿容,你一个女郎,竟有为情赴死的勇气,了不得啊。只是,”他声音一转,颇为语重声长地说道: “此事你不但瞒着长者,还用假话来瞒骗我们。哎,要不是水落石出,伯父当真不知。陈容你说起谎言来,那是炉火纯青啊。”

    陈容垂下目光,等他说完后,她低低应道:“阿容惭愧。”

    嘴里说着惭愧,可那表情,哪里有什么惭愧的样子?陈元失望地摇了摇头。

    他再次长叹一声,倾身向前,盯着陈容,徐徐说道:“阿容,你痴慕于王七郎,还愿意为他赴死。这等情意,真是感天动地。”

    他咳了一声,抚着下颌长须,笑得好不慈爱,“伯父这一次叫阿容来,是想告诉你,我已派人向王府提亲了。”

    嗖地一下,陈容抬起头来。

    在她的盯视中,陈元笑得满脸春风,“幸好琅琊王氏的王仪也在南阳,伯父已请人把你的事情告知于他,令他们王家,便在南阳城中,以娶妻之礼迎你为贵妾。”

    他说到这里,看向陈容的眼神中,已是施恩般的得意,“阿容,以你的出身,能攀上琅琊王氏,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份。你跟了王弘后,定会与他们一道回到建康。到了那时,你可要恪守妇道,温驯行事,不可惹恼了王府中人。不过你大可放心,到得那时,伯父我,还有你三哥,都是你的臂助。不管出了什么事,我们都是站在你这一边!”

    他说到这里,突然长叹一声,喃喃说道:“王弘身边,尚无妻妾,你若是已经怀上了他的儿子,那可多好?那可是琅琊王七的长子啊!”

    他的眼神中尽是惋惜,似乎,陈容未婚先孕,被世人指责,在王府中再难抬起头来做人的事不值一提,似乎,她只要有了这个孩子,他便会有了更多的,可以与琅琊王氏提要求摆条件的筹码。

    第093章 发誓

    陈容一直没有抬头。

    广袖底下,她的双手相互绞动着,一颗心也七上八下的,尽是苦涩。

    她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还能做什么了。

    难不成,两世为人,苦苦挣扎,便还是换来这样一个结果?

    也是因为两世为人,陈容更明白,若是父兄可靠,上辈子,她也不会落个那样的结局!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一辈子,便是走到绝路,逼到尽头,陈容也没有想过脱离家族。一来,她与时人一样,家族观念已是根深蒂固,深入血脉,二来,这样的乱世,没有了家族的庇护,不管她拥有多少财产,转眼便是被抢一空,连人也被贩卖的下场。

    想当初,王室南迁时,不知多少王公贵族被杀被毁,便是贵为皇妃,也曾在逃亡期间被人贩子拐卖,至今生死未卜的。

    想着想着,陈容苦涩的一笑,暗暗想道:罢了罢了,陈容,不要挣扎了!

    陈元望着沉默的陈容,呵呵一笑,抚着胡须说道:“阿容休要太过欢喜,琅琊王七,那可是公主们也争先献媚的对象,你就算是个贵妾,上面还是有妻的。你年纪轻,还不知道啊,人活在这世上,只有家族才是唯一的倚仗。”

    他语气中,在说到“唯一”两字时,特别加重了些。

    陈容依然低着头。

    陈元以为她是羞涩,又是呵呵笑了起来。笑了两声后,他慈祥的说道:“阿容,以前是南阳王苦苦相逼,伯父才不得不把你送去的。你会不会因那件事,对伯父一直记恨?”

    说到这里,他倾身向前,认真的盯着陈容。

    陈容依然低着头,好半晌,她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无力的话,“阿容不敢。”

    陈元没有察觉到异常便继续呵呵直笑。倒是李氏,警惕性的回过头来,朝着低头不语的陈容认真的打量着。

    陈元抬头,看了看外面的日光,朝陈容挥了挥手,道:“退下吧,你也得做做准备了。”

    陈容闻言,慢慢站起。

    她刚刚站起,一阵脚步声传来。

    不一会,一个有点气喘,有点呼吸不稳的声音传来,“郎主,我们回来了。”

    陈元一听那声音,便站起来,迎出门去,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难道你们没有见到王仪?”

    这时的陈容,刚对阮氏和李氏福了福,准备退下,突然听到“王仪”两字,不由脚步一僵。

    不止是她,便是阮氏和李氏,这时也是紧张起来。她们急急起塌,来到台阶上。

    台阶下,是十几个壮仆。站在最前面的,三十来岁,皮肤白净,五官清秀,一看就是个能言善说的。

    这仆人这个时候,却低着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陈元见状,急了,他怒道:“到底怎么回事?快点说。”

    那仆人嚅了嚅,轻声说道:“奴不敢。”

    陈元心下一沉,他瞪着那仆人,缓了缓气,狐疑的说道:“是不是王仪那家伙说了难听的话?”

    见那仆人摇头,他松了一口气,不耐烦的说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照实说出便是。”

    “是。”

    那仆人朝他行了一礼,低着头,呐呐的说道:“我们按照郎主的指示,带着礼物,从王家正门而入,持请帖求见王仪王公。”

    他说到这里,瞧瞧抬头看了一下陈元,喃喃说道:“门房刚刚接过请帖,王弘王七郎的马车便过来了。他见到我们,便上前询问情况。”

    那仆人的声音更细了,他吞吞吐吐的说道:“我们见到是他,便照实说了。结果,王弘他,他要我们原路返回,还说,有一句话可说给郎主你听。”

    这时刻,陈元的心已完全沉了下来。

    他回过头,朝着陈容瞪了一眼,暗中怒道:莫非,那王弘压根就不喜欢阿容这小姑子?真是个没用的废物,生得这么妖媚风马蚤的,连个男人都抓不住!

    他回头之际,那个仆人便不再说话。

    陈元狠狠瞪了低头不语的陈容一眼后,回头暴喝道:“什么话?愣着作甚?怎么不说出来?”

    那仆人见他恼了,吓得缩了缩头,连声应是。

    等陈元的咆哮声一停下,他结结巴巴的背诵道:“王弘,他,他的话是这样的:尔是嫁女?还是卖女索官?节义之妇,生死之友,岂容如此轻辱?”

    仆人声音一落,四野静了。

    陈元哑住了。

    他瞪着那仆人,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那张端方的脸孔,有点发白,“你,你说什么?”

    那仆人望着这样的他,哪里还说得话来。当下双膝一软,伏地不起。

    只是片刻功夫,陈元的脸孔已是越来越白。

    他兀自瞪着那仆人,声音压低,不敢置信的,喃喃的说道:“不可能!王弘这人,世人都说温文尔雅,清逸超俗。他可是从不恶语伤人……”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完全的哑住了。

    这个时候,哑住的还有陈容。

    只是她虽然哑住,心情却是放松的,愉快着的。她见陈元那张端正的脸孔越来越白,渐渐的,白里还透着青,连忙脚步轻移,极敏捷极快速的从院落中消失了。

    一出院门,陈容便忍不住格格笑了起来。才笑两句,她便以袖掩嘴,低着头,向自家院落里急冲。

    转眼间,陈容冲入了院落里。

    已经赶回来了的平妪见她回来,急急迎上时,突然脚步一顿。

    只见这时的陈容,广袖一放,放声大笑起来。

    她这是真正的大笑,清亮,舒畅,愉快!

    这笑容,平妪已是很久很久没有看到了。

    她先是一惊,转眼跟着她笑了起来。

    陈容以袖掩嘴,狂笑了一阵后,捂着肚子哎哟起来。平妪赶忙上前,帮她揉着肚子。

    陈容靠着平妪,还在格格直笑。

    好不容易她的笑声稍止,平妪笑道:“这是怎么啦?女郎今儿这么高兴?”

    陈容享受的微眯双眼,她望着阮氏院落所在的方向,压低声音,向着靠拢的众仆忍笑说道:“刚才,陈元被王七郎怒斥了!”

    她眨着眼,一脸认真的向他们说道:“那是真正的怒斥哦。嘿嘿,王七郎的怒斥,也不知陈元经不经受得起!”

    她说到这里,见众仆还是一脸迷糊,也不想说了,便推开平妪,蹦跳着向房中走去。

    一边蹦着,她还一边哼着歌。

    上一次,陈三郎随她赶赴名士之会时,被其中一人羞辱了,结果,直到现在,他还龟缩在家中,愣是不敢去与他的狐朋狗友们游玩了。

    甚至,陈元已经着手,准备为他在建康广置良田和店面,让他就这样脱离士林,要么混个小官,要么如一个商人一样过日。

    没办法,这是个一言之贬,可以毁人一生的年代!

    现在,轮到陈元了。

    也不知道王七郎的贬损,可以造成一个什么样的后果?陈容抬起头来,一脸向往。

    第二天,陈容便知道了,当天晚上,陈元便被陈公攘关在祠堂,并正式撤消了他的家长继承权。现在,如果陈公攘不在,继任南阳家主之位的,将是商人出生的陈术。

    遗撼的是,陈元的损失也就这么大,他这种人,汲汲营营于官途,是人尽皆知的‘俗物’,本来就没有多少学识,在士林中也是名声不好。

    人家本来便不是在士林混的,从来便没有过清名,本来求的便是世俗之极的小官之位,所以,王弘的斥喝,也就是让他承受的指点和白眼更多一些。

    转眼几天过去了,冬更深了。

    这一天凌晨,陈容侧过头看向外面明亮的天容,奇道:“天这么亮了?.

    回答她的是平妪,她端着一盆热腾腾的,冒着蒸汽的热水,一边拧着毛巾,一边笑道:“是下雪了,女郎,下雪了!.

    陈容闻言,欢喜叫道:“真下雪了?.

    平妪眯着小眼晴,慈祥的脸上尽是笑容,“是啊是啊,下雪了,还是大雪呢。女郎,这下可好了。”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有点颤。

    陈容也是。

    没有办法,这种大雪,整个南阳城的人,都期待太久了。

    下了雪,便代表着,胡人不会南下!真希望这雪能一直下下去,一直一直下下去。

    陈容侧过头,让平妪更方便抹拭自己的脸,她听着外面传来的一阵阵欢呼声,喃喃说道:“下雪了,真下雪了。”

    她明明知道,这个时候是会下雪的,可被南阳城紧张的气氛所感染,心中竟也慌乱起来。直到这场雪准时降下,她才松了一口气。

    平妪显得很开心,她一边给陈容准备着洗漱用的青盐,一边朝陈微所在的院落望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女郎,昨晚我又听到哭声了。那阿微哭了近一个时辰呢。”

    陈容笑了笑,眼中闪过一抹快意。

    等陈容漱完口,平妪再次把热毛巾递过来,叹道:“要是陈公攘下令,撤去陈元郎主对你的管制之权就好了。哎,这一下子,女郎可把他们一家子得罪狠了,那天我还听说,那陈微在背地里说,恨不得杀了女郎呢。”

    陈容慢慢收起脸上的笑容。

    她垂下双眸,冷笑道:“这是没法子的事!.

    平妪没有吱声。

    洗漱完毕的陈容,走到房门处,吱呀一声推开了大门。

    随着大门一开,一股彻骨的寒意一冲而入,同时入眼的,还有那雪白雪白的,一望无垠的纯洁。

    望着直把天地都染成了白色的雪,陈容笑道:“这一场雪,可下得真大啊。”

    平妪一听到她说起这雪,心情又好了,便跟着呵呵笑了起来。

    陈容则仰着小脸,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寒意,以及呼吸之间,可以冻僵鼻孔的冷森。

    她望着前方白中夹着褐色的土丘,还有那积了厚厚一层雪花的树干,暗暗想道:是啊,这下可把他们一家是彻底给得罪了。不过,陈公攘想来会护着我,他是顾全大局的人,明知道冉闵和王弘都对我感兴趣,断断不会允许陈元他们来伤害我。

    想到这里,她心头一松。

    这场大雪一下,整个南阳城都沸腾了。

    一时之间,处处都是欢呼声、尖叫声,处处都是笙乐声,便是少年男女,这时也如野马一样放了出去,满城的纵马行欢。

    与闭门不出的陈微相反,陈容的院落里,每天都有持着请帖求见,请她参加宴会的各府仆人。

    不过,不管什么人来请,陈容一律推拒。她知道自己没有多少交际能力,赴这种宴会与其说是扬名,不如说是出丑。

    两世为人,对陈容来说,她所得最多的,是有了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并不聪明,也知道自己有着很多毛病。这日子再过一遍,她能想到的,便是找一个不会嫌弃自己,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内宅争斗的家庭,富足地过一生。

    可便是这么简单的事,也离她越来越远了……

    想到这里,陈容朝着结满了冰花的纱窗呵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地叫道:“平妪。”

    一?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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