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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公卿 林家成 TXT第1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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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媚公卿 林家成 TXT 作者:rouwenwu

    ”

    他声音才起,孙衍便暴喝道:“闭上你他娘的臭嘴!”一边喝骂,他一边重重向前走来。

    紧接着,身着盔甲,一脸倦意的孙衍大步踏入,他一入门,便四处寻来。

    陈容看到他入内,连忙站起,双眼明亮地望着他。

    这时,孙衍也看到陈容了,他先是歪着头朝她盯来,才盯了一眼,他突然一惊,大手连挥,“出去出去!”

    被他这般毫不留情对待的那个青年将领也在打量着陈容。不管孙衍多么无礼,他是一点生气的表情都没有。只是歪着头,看向陈容,然后,又看向孙衍。看了半晌,他突然嘀咕道:“挺像一对可珍藏在内苑的璧玉。”

    这一次,他声音落下,孙衍已是大大一声暴喝,“来人!”

    “在!”两个护卫应声入内。

    孙衍朝那青年将领一指,喝道:“把这家伙给我赶出去!”

    两个护卫毫不迟疑地应了一声是,便向那青年将领走来。

    那青年将领见他动真格了的,连连挥手,苦笑道:“好了好了,我出去就是,出去就是。”他一边说,一边向后退去。饶是退到了门坎上,他还在向房中望来。他的表现非常可恶,朝着陈容望上一眼,便朝着孙衍望上一眼,然后长叹一声,再接着看向陈容,看向孙衍,再长叹一声……

    孙衍挥退了护卫后,几个箭步便冲到陈容面前。他伸手握着她的双手,颤声道:“阿容你怎么来了?”说到这里,他红着双眼,愤怒地低吼道:“陈氏阿容,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知不知道你这一来的后果?”

    陈容望着关切之溢于言表的他,感动得抿紧了双唇。她仰头看向他,几乎是突然的,以一种果断的语气说道:“我知道怎么才能脱围!”

    孙衍一怔。他伸手抚向陈容的额头,诧异地说道:“你这小女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吗?”

    陈容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他,再次说道:“我知道如何带你们脱围!”

    孙衍歪着头,秀美无伦的脸上尽是狐疑,他忍不住又伸手按在陈容的额头上,见到她双眼明亮而坚定,便皱起了眉头,松开手,向后退出一步,坐在陈容对面的榻几上。坐下后,他拿起一樽酒一饮而尽,再盯向陈容,说道:“你再说一遍!”

    陈容慢慢地,优雅地下,双手扶在膝头,腰身挺得笔直,盯着他,果真重复道:“我知道如何突围。”不等孙衍回话,她沉声道:“至于我如何知道的,我不会说,也不想说出。孙衍,我只知道,今晚丑时起到黎明时,南城门的胡卒会被突然调出,剩下的只有三千士卒,而且这些士卒不是慕容恪的嫡系,并不同心。那是我们唯一的生存机会。”

    孙衍听到这里,几乎是突然地,他目不转晴地盯着陈容,道:“你这话,是王七郎说的吧?”

    陈容一呆。

    孙衍苦笑道:“刚才在殿上,王七郎再次慎重地提出这个意见。不过他没有说得这么具体,他只说今晚,大家集合所有兵力,从南城门突围,或有生存希望。可你知道吗,莫阳城的士族都听不进他的话,那莫阳城主更是话都不让他说完。阿容,在这种情况下,你把他的话重复,有什么意义?”

    他的声音一落,陈容便低低说道:“他是这样说的?”

    孙衍瞪着她。

    陈容苦笑起来,她垂下双眸,任傍晚淡淡的夕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神中尽是惋惜,“原来,他是没法啊……”

    孙衍瞪着她的表情,更是莫名其妙了。

    陈容收回心神,抬起头望着他,果断地说道:“他们不听是他们的事,我们自己走!便带着你的二千士卒,还有王家众仆,我们今晚从南门脱围!”

    孙衍朝着她上上下下打量着。片刻后,他右手一挥,喝道:“来人,去把王七郎请来,告诉他,他有知音在此。”

    “是。”

    听到领命而去的脚步声,陈容满脸喜色。她长相艳丽,这么一笑,便如月季花瞬时盛放,动人得很。孙衍看着看着,秀美的脸上一红,他微微侧头,不再看向陈容。

    房中安静下来。

    直过了一会,孙衍才说道:“对了,听说过王家仆人入城时,轻车缓入,脸带笑容,极为雍容。阿容,你便是随他们入城的吧?”

    听他这语气,陈容在入城时大显身手的事,压根没有传出去。看来是王弘私下有授意。那个人啊,她真是永远看不透。

    陈容收回心神,点了点头,说道:“是。”顿了顿,她低声说道:“这主意,是我出的。我知道西城门可以入,也知道胡人不会对我们动手。”

    孙衍嗖地抬头盯着她。他低叫道:“是你出的主意?”

    陈容点了点头。

    孙衍明显愣住了。他站了起来,负着双手,在堂房中踱起步来。踱了几步后,他脚步一刹,转向陈容,眼眸中光亮大增,“原来阿容还是个知兵的!好!既然你也这样认为,那么今晚,我们突围。”他转身便朝外面走去。

    陈容见状,连忙叫道:“你不等王七郎了?”

    “等他做什么?我这就去找到莫阳城主,还有那些士族家长,告诉他们我的决定。奶奶的,他们不听就不听,王七郎这人神乎着,信他的踏实些。”一边说,他一边大步冲出,转眼脚步声便已远去。

    望着他急匆匆的背影,陈容一脸笑容,这时刻的她,终于把心思放下来了。

    当时来莫阳城时,她还有些冲动。她一直在想,自己一个小小的女郎,说出去的话,多半没有任何人相信。为了取信他们,也为了显示自己可以相信,在入城时,她冒险一搏,向王家仆人出了那么一个主意。当时看来,效果是达到了,可她没有想到,王家仆人跟本就没有向外人宣扬她的功劳,而且,几次与王弘说话,他都爱理不理……这让她几乎绝望了。幸好幸好,她说的话与王弘的看法不谋而合!幸好幸好,孙衍愿意相信他们!

    陈容重重地坐回榻上,举起酒樽,仰头饮去。

    就在她仰着头,汩汩牛饮时,眼前突然一暗。陈容放下酒樽,顺手用袖拭了拭嘴,眼角向那里一瞟。便是这一膘,她粗鲁拭嘴的动作一僵。

    一个白衣胜雪的身影,正站在房门处。他微微侧头,似笑非笑的,正饶有兴趣地望着陈容。这人,却是王七郎。

    腾地一下,陈容小脸涨得通红。

    她知道,整个南方,所有的名门士族,都对风度风仪非常注重,还有对子弟们进行专门培训的。一直以来,她在人前,总是时刻记得要表现得优雅些——这太重要了,时人相信,高贵是因为血统,是应该从骨子里显出来的。男人如果粗鲁,还可以说他是率性,是蔑视传统,是不在乎他人言论的,是名士行为,女人如果粗鲁,那只能证明她不配当一个士族。

    当然,陈容之所以这么重视,还是因为如前一世,因为这些举动,被女郎们和冉府的下人婢女姬妾的,讽刺得太多太多。那种上升到人品高度的讽刺,每时每刻,都与她的名字联在一起,令得她有了心理阴影。

    这还是她第一次露出粗鲁的真面目,被一个大士族撞见,而且,撞见她的人,还是那个谪仙般优雅完美的王弘!

    就在陈容愕愕而立,小脸涨得通红时,王弘提步向她走来。他走到离她仅有半臂远。然后,他微微倾身,凑近于她。

    阴暗的角落处,他的双眼明亮如星。如此呼吸可闻地望着她,王弘伸出修长白净的手指,优雅地帮她拭去嘴边的酒水,温柔说道:“真是不小心啊。”声音宛如春风般轻轻拂过。

    在他的抚触中,陈容慢慢放下僵在半空中的手。她垂下双眸,慢慢坐回榻几。

    这时,王弘也坐倒在榻几上。他举起几上的酒樽,仰头便是一通牛饮,然后,用袖子拭了拭嘴——每一个动作,都与陈容所做的一模一祥。可他那优雅是真正刻入骨子的,一模一样的动作,在他做来,便有了与别人完全不同的风流之姿。

    这种风流之姿,足可以让人自惭形秽,陈容暗暗叹了一口气,心中却感激起来。他这是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她啊。

    王弘放下沾了酒渍的衣袖,抬眸盯向陈容,道:“孙衍不是说我有知音有此吗?怎么连他本人也不在此?”

    陈容听他这么一问,马上收起胡思乱想的心情。她挺直腰被,吸了一口气后,望向王弘,“刚才我跟孙衍说了,今晚丑时起到黎明时,南城门的胡卒会被突然调出,剩下的只有三千士卒,而且这些士卒不是慕容恪的嫡系,并不同心。那是我们唯一的生存机会。”阴暗中,她的表情坚定,目光在对上王弘的目光时,却有点躲闪。她躲闪着把话说完,“孙衍在决定把你叫来后,已去找莫阳城主了。他说,如果他们不听,他便自己带着二千士卒自己脱围。”

    一口气说完,房中又恢复了安静。

    王弘望着她,慢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浅笑道:“原来孙衍所说的知音,是阿容你啊。”

    声音淡淡,陈容听不出他是赞赏,还是别的。

    他把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既如此,那就按你说的行动吧。”

    陈容大喜之余,却不由自主地问道:“你为什么不问我如此肯定的原由?”

    王弘侧头看向她,嘴角浅扬,似笑非笑的,“我问了,阿容便会说?”

    陈容大摇其头。

    王弘噗嗤一笑,道:“既如此,我为什么要问?”

    陈容呆了呆,也是一笑。她低下头来。

    这时,王弘清雅动听的声音传来,“阿容,你的脸又红了。”

    陈容垂着双眸,绞着双手,喃喃说道:“在你面前,我老是出丑。”

    “有吗?”

    “有。”陈容鼓起勇气看向他,双眼眨巴眨巴的,似是在期待着他的安慰。

    王弘没有安慰。他嘴角一扯,淡淡说道:“你已经注意了。”

    你已经注意了?这是什么意思?他是在说,她本来就是个粗鲁的人,已经很小心了吗?

    一时之间,陈容的小脸涨得更红了,她的樱唇张了又张,张了又张,却说不出话来。

    这时的她,没有注意到,同样坐在背光处的王弘,正懒洋洋地斜睨着她。

    好一会,陈容放下心思,暗暗恨道:被他知道了又怎么样?他又不是个多嘴的人,会到处宣传我本性粗鲁。我,我又不要嫁给他,为什么要在意他的想法?这样一想,她的心情终于好些了。

    这时,天色渐渐黑下来了。

    陈容望着好整以暇地饮着酒的王弘,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时间流逝。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有时陈容真觉得,与王弘呆在一起,就算什么话也不说,那时间也很容易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那脚步声出现在台阶处,接着孙衍的命令声传来,“去转告兄弟们,埋锅造饭,准备行动。记着,声音小一点。”

    “是。”

    然后,孙衍冲入了堂房中。他直冲到陈容和王弘面前,伸手拿过放在陈容几上,她喝了大半的酒水,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他把酒杯放下,也没有注意陈容和王弘的表情,愤愤骂道:“这些莫阳城的士族,真是他娘的让人厌恶。呸!他们执意从西门突围,还不许我把自己的兵带去。奶奶的,还想我的人率先送死。”

    他一屁股到榻上,向王弘说道:“听他们说了一通话后,我实在不想说了。王弘,我没有知会他们我的决定。”他的声音中,隐隐有着不安。

    本来也是,这个时候,每一个举动都关系到全城人的性命。孙衍不知会便决定私自行动,对那些指望着他这二千精兵的莫阳城人来说,会是一种巨大的打击。所以,他望着王弘,等着他的决定。

    王弘微微一笑,道:“既然已经决定,便行动罢。”

    孙衍大喜,他惊叫道:“你赞同?”

    王弘嘴角一扯,淡淡说道:“他们太一意孤行了。你如果告诉他们,你要自行突围,唯一的后果便是,他们把你强行囚禁起来,好控制你的士卒。”

    孙衍嗖地站了起来,低吼道:“他们敢!”才吼出声,他便记起现在非常时机,那莫阳城主看似风雅,可还真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想到这里,他果断地说道:“好,便不知会他们,我们自行突围。”一边说,他一边又向把陈容喝了一半的酒水伸去。

    他伸出的手却落了个空。

    却是王弘,他优雅地,慢条斯理地伸出手,先他一步把陈容的酒杯拿来,然后,他把那酒杯像扔垃圾一样扔到了角落里,再持起酒壶,给每个人倒了一杯酒。

    这一连串的动作,他做起来自然之极,优雅之极。自然得孙衍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他收回伸出的手,拿起王弘新樽的酒水喝了起来。

    而陈容,刚开始时是一怔,可她看着他自自然然的动作,那含着笑容,淡而平和,毫无异常的面容,便收起胡思乱想的心。

    第79章 生天

    三人商议过后,便开始行动。

    时间飞逝如电。

    转眼间,夜深了。

    几乎是夜色一降临,城主府中便是笙乐喧天,喘息不断。

    那些贵族门,不知道是因为对明日向西门突围不抱信心,还是想显示自己不在乎生死,在这个时候竟是疯狂地行欢纵乐着。

    陈容坐在马车中,双手相互绞动着,紧张地望着城主府的大门口。

    王弘一回来,便被莫阳城主强行拖了去,现在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她在等着他出来,与孙衍一道会合。

    在陈容的期待中,一个颀长的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望着那身影,陈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不一会,那人便出现在她的马车前。

    他双手扶着车辕,含着笑,望着傻呼呼的陈容,轻轻说道:“卿卿每次望我,都会痴了去,这可怎办是好?”

    声音真是体贴莫名。

    陈容艳丽的脸腾地一红,她收回目光,低声恼道:“谁看你看痴了?哼!”

    那人嘴角一扬,晒然笑了笑,转身向自己的马车走回。

    这人,正是王弘。

    这一次的他,换上了一袭黑袍。陈容从来不知道,居然有这么一种人,不管多华美的衣服,都只能是他的点缀,而不管多朴素的衣服,总能穿出风华。

    她看着一袭黑衣的王弘时,脑海中想起了一句俗语,“男人俏,一身皂。”可把黑衣穿出一身神秘温深邃,却又至纯至美,宛如千年黑玉的,非眼前这个男人莫属。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马车启动了。

    随着夜色渐深,莫阳街中安静之极。马车车轮滚动声发出的格支格支中,唱响着单调的,让人心慌意乱的旋律。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

    陈容一走下,便看到眼前密密麻麻的站满了士卒。这些士卒,全部身着盔甲,旁倚骏马,排成队列,面无表情。

    在他们的旁边,孙衍大步走出,迎了上来。

    他朝陈容看了一眼,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后,目光转向刚刚走下马车的王弘。望着王弘,孙衍皱眉说道:“有点不妥。从子时三刻起,这南门外的胡人似有增多。”

    “啊?”

    惊叫的是陈容,她低低说道:“不,不会吧?”

    声音慌乱。

    孙衍皱了皱眉,转头看向王弘。

    王弘朝他点了点头,道:“去看看。”

    “好。”

    王弘大袖一甩,提步向城墙上走去。

    为了今晚地行动,现在的南城门,已全部被孙衍的人控制了。

    陈容跟在两人身后,亦步亦趋地向上走去。

    不一会三人便出现在城墙上。

    城墙上,隔个十来步才有一个火把,火把飘摇中,下面胡人的营帐,还是可以看清。

    确实有点不对劲。胡人的营帐中,不时有人大队人马进入,纵使星光暗淡,也可以看到那些人马激起的烟尘直冲天际。

    孙衍沉声道:“看这情形,与阿容所说的是恰恰相反啊。”

    王弘没有吱声。

    他只是微眯着双眼,静静地望着下面。

    这时刻,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等着他地回答。

    当然,也有人看向陈容,可他们在对上她苍白的小脸,惶急不安的 眼神时,却不免想到:终究只是一个妇人。

    安静,无比的安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弘突然一笑,道:“好一个慕容恪!”

    众人嗖嗖嗖,同时转头看向他。

    孙衍急急问道:“王七郎,你看出什么了?”

    王弘点了点头,他朝着前方一指,哧笑道:“不点灯火,没有鼓声,只是烟尘高举,似有人不断进入。这慕容恪,竟登上了虚张声势之策,看来阿容所言不虚,这据守南门的兵力被他临时抽调了大半,为了防止我们突围,他便使了这一招。”

    说到这里,他也不跟众人详细解释,大袖一挥,低喝道:“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孙衍一呆,他盯向王弘。见他俊逸飘然的脸上,容色淡淡,镇定自若,心下一定,凛然就道:“好!”

    话音一落,他已急奔而出。

    他地行动十分迅速。

    几乎是丑时刚至,城主府中的笙乐声刚刚止息,一阵鼓声便从三面而来。

    东门,西门,北门三处,突然间鼓声大躁,灯火腾腾而起,照亮了整个夜空!

    南阳城中大哗。

    无数个惊慌的叫声,脚步声传来,无数个火把,灯笼燃起。

    就在众人纷纷冲出家门,急急询问发生了何事时,十几个骑士从每一个角落冲出,奔向南城门,他们一边急驰,一边嘶声大叫,“南门空虚,各位不想死的,便随着孙将军从南门突围!”

    嘶喊声远远传出,令得众人同时清醒过来。

    城主府中,急急冲出一个士族家长,他朝着一个骑士暴声喝道:“谁充他孙衍从南门突围的?回来,给我回来!”

    回答他的是那骑士如风如电,疾驰而过的身影。

    这时另一个士族家长急急叫道:“等一等,等一等,容我们收拾了行李一起突围。”

    同样,回答他的,也是一骑烟尘。

    南城门处。

    孙衍冷冷地望着那些嘶喊追来的士族们,娇美的脸上煞气毕露,他沉声说道:“我等他们一刻钟!”

    不管是他,还是陈容都知道,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莫阳城中所有的家庭,都已把马车备好,把行李装上,只准备着突围。一刻钟时间,如果他们愿意,完全可以跟上队伍。再说了,现在离天明还早着呢!

    陈容望着前方大叫大嚷,疯狂冲来的众士族,转身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她才走出五步,王弘清润温柔的声音传来,“阿容,到我马车上来。”

    陈容一怔,回过头去。

    她对上的,是一脸理所当然,笑容淡淡的王弘。

    陈容张了张嘴,就要脱口而出的拒绝,哽在了咽中。因为她眼睛一瞟,便瞟到了脸色苍白,冷汗如注的尚叟——他这样子,可怎么驾车?

    灯火下,陈容朝王弘盈盈一福,走了过去,求道:“家仆老了,请允他坐车,郎君另行派人驾车吧。”

    王弘点了点头,随意地吩咐了句,看也不向陈容看上一眼,便坐上了自己的马车。

    陈容跟在他的身后,爬上了马车。

    就在这时,一个气急败坏的急喝声传来,“孙衍,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想私自脱围?快下来,快给我下来!”

    急喝的,正是莫阳城主。这时的他,光着双脚,坦着肚腹,裤子也只是松松扎了一根腰带,头发凌乱,脸色铁青的,哪里还有半点平素的温文尔雅,气度雍容?

    孙衍见他来了,纵身跳上马前。他转过身,就在马背上朝着莫阳城主深深一揖,朗声说道:“孙衍惭愧。”

    他才说了几个字,王弘清润的声音已响亮地传出,“城主何不收拾行装,静观我等突围?若是我们凭着二千人便杀出重围,证明南门确实空虚,城主也可紧随其后。”

    他声音特别清晰,告别容易入耳。莫阳城主一怔,停下了脚步:“已到了这个地步了,只能按王弘所说的做了。”

    就在这时,孙衍暴喝一声,“打开城门,杀出去——”

    ‘杀’字一出口,他已长枪在手!

    两千士卒和王家死士们,都已兵器在手。

    “滋滋——”声中,铁门大开。

    一股夜风席卷而来。

    在孙衍的暴喝声中,众骑一冲而出。

    陈容坐在马车中,紧紧地抓着车辕,小脸苍白如纸,汗流如注,她闭紧双眼,一动不动地倾听着那马蹄奔跑声,那阵阵呼啸声,那车轮滚动声,还有嘶喊声,战鼓声,以及金铁交鸣声。

    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漫长,漫长得每一秒都是一个轮回。

    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么煎熬,煎熬得心被高高的揪起,随时会从嗓口跳出。

    “卟——”兵器入肉的声音传来,转眼间,一股鲜血像喷泉一样,喷洒在车帘上,有几滴还喷了进来,洒到了陈容的脸上,身上。

    这只是开始。

    一声声惨叫撕破了夜空,一声声嘶喝变成了黑暗中的主调。

    渐渐的,陈容已是支持不住了,她双膝一软,缩成一团缩在马车角落里。

    时间还在流逝。

    喊杀声似是无穷无尽。

    ……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容感觉到身边一暖。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缩成一团,滚入那人的怀抱中。她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腰,脸蛋埋在他的胸怀,双腿缠着他的双腿。

    她把自己嵌入了那人身上。

    无边的黑暗和慌乱中,她只感觉到,这人身上有一股清新的,让人心安的气息。她如一个溺水的人一样,紧紧地抱着这个气息,抱着这个人,紧紧的,绝不松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孙衍喘息着,嘶哑地声音从马车外传来,“再冲出五百米,只要再冲出五百米。”

    他的声音,于声嘶力竭中含着无边兴奋。

    一阵整齐的应诺声中,金铁交鸣再次响起。

    又不知过了多久,孙衍兴奋的嘶叫道:“兄弟们,胡人没有援兵,他们没有援兵了。他们人马与我们相当啊。”

    他的声音中,含着无边的兴奋,无边的惊喜。

    狂喜的不止是他,在这个时候,一个沙哑的声音猛然嚎道:“兄弟们,杀了这些胡人,我们回家——”

    “我们回家”,这四个字,应该是世上最动听的口号,一时之间,外面的嘶喝声都响亮了,金铁交鸣声又密麻了几分。

    在一阵急促的厮杀声后,四周安静了一点,传来的,只有急促的马蹄奔跑声,还有喘息声。

    这时,陈容听到头顶上,传来王弘依然清润动听的声音,“突围了?”

    回答他的,是驾车的巨汉,他粗哑地叫道:“过了胡人营帐了,再冲二里,便可以上官道。”

    他声音颤抖了一下,激动地说道:“郎君,如果没有遇到伏兵,我们就是突围成功了。”

    这时刻,孙衍的叫骂声传来,“奶奶的,那个莫阳城主简直愚蠢之极,这个时候还站在城墙上看什么热闹?我们都冲出来,他们可以接着冲啊,奶奶的,奶奶的,这蠢货!”

    叫骂了一阵后,孙衍嘶声嚎叫,“各位,再加把劲,冲上官道,我们就平安了,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回答他的,是众人响亮而狂暴的应答声。

    马车又陷入疯狂的颠覆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是一百年,似是一万年,马车慢了下来。

    一个疲惫的声音从天边飘来,“胡人没有追来,我们休整一下再起程。”

    “是。”

    应答声中,孙衍策马靠近王弘的马车,他嘶声说道:“王七郎,你出来一下,看看接下来怎么走。”

    一边说,他一边哗地一下,拉开了车帘。

    随着火光哗地洒入马车中,孙衍呆住了。

    他瞪着马车中,慢慢的,嘶哑地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于嘶哑中,有着气急败坏。

    回答他的,是好整以暇的王弘。纵使这般急驰,纵使脸上身上血液斑斑,他依然笑容浅浅,雍容得很。

    在孙衍的瞪视中,他左手搂着怀中佳人的细腰,右手抚养她的脸,淡淡一笑,首:“小姑子嘛,怕死而已。”

    他的声音堪堪一落,孙衍已纵身下马,一扑而来。他双手一扯,把八爪鱼一样的陈容从王弘的身上扯落,刚要大叫大嚷,想到了什么,却是压低声音,目光冰寒地瞪着王弘,冷冷说道:“王七郎,她还要嫁人的!”

    声音中,有着强行压抑的暴怒。

    王弘抬眸看向孙衍,望着他,他嘴角微扬,微笑道:“孙将军喜欢阿容?”

    孙衍秀美的脸腾地一红,他朝四周望了一眼,见到众人都在看向这边,连忙以最快的速度把车帘重新拉下,然后,他伸头进来,瞪着王弘,一字一句地说道:“王七郎,你别招惹她。听到没有,你不能娶她,便别招惹她!阿容这样的女郎,值得男人娶回家当妻子的。你这样做,会毁了她的,我了解她,她这人,一旦认真了,便会认死理,会对那男人生死以付,性命相托,你承担不了那个后果的!”

    面对着压抑着怒火的孙衍,王弘却是淡淡一笑,他修长白净的手,轻轻地抚上陈容的脸。这时的她,眼神涣散,脸白如纸,显然惊魂未定。

    媚公卿 第080章 醋意

    王弘抚着陈容白嫩的小脸,微笑道:“听孙将军这口气,竟是对她知之甚深?”他挑了挑眉,慢悠悠地说道:“她想如何就如何,我想如何亦如何,孙将军不觉自己管得太宽了吗?”

    孙衍大怒,右手成拳,便要向王弘的脸上挥去。

    就在这时,陈容动了动。孙衍一怔间,她已向外一仆,冲过孙衍,把头伸到马车外,双手趴到车辕处,朝着外面张着嘴,不住的干呕。

    一声又一声的呕吐中,陈容苍白如纸的小脸,终于有了一点神采。她抬起头看向孙衍,也没有注意到他的郁怒,只是颤声哭道:“尚叟呢,他在不在?他可还活着?”

    众人万万没有想到,她醒过神后,第一个问的,是一个下仆!

    孙衍还没有开口,王弘已是眼晴微眯,他收回一直放在她细腰上的手.把她重新抱到怀中后,极温柔极温柔地盯着她的双眼,然后说道:“尚叟大好。”

    在王弘回答她的时候,一个王家仆人大声应道:“小姑子,你那老仆早昏过去了,还有他的腿部被流矢所伤,流了点血。放心,死不了。”

    得到这个答案,陈容心神大定,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闭上双眼。不一会,她睁开眼来。仰着头,便这般望着抱着自己,眼晴一直微眯着的王弘,望着一脸郁怒的孙衍,陈容灿烂一笑,喃喃说道:“你们都在,真好。”这句话一落,她像用掉了所有力气,眼晴也闭上了,手脚也软了,哪里还有半点精神?

    孙衍见状,重重一哼,他伸手扣着陈容的胳膊,朝王弘警告性地瞪了一眼后,把软趴趴的她拖下了马车。跌跌撞撞中,孙衍把陈容塞入了另一辆马车后,转身喝道:“可休息够了?动身吧。”

    众人连忙应是,策的策马,拿的拿兵器,那些把伤口包扎好的,能骑马的继续骑马,不能骑马的给扔上了马车。众人再次向南阳城方向冲去。

    在他们急急冲出时,莫阳城方向,还在不断传来喊杀声,嘶叫声。

    望着火把光越来越多的南城门,孙衍扁了扁嘴,暗暗想道:看来其它各门的胡人开始增援了,那些士族要是还犹豫不决,就会失去先机。不过这事与他无关,他自认为,自己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了。

    夜色中,莫阳城方向冲天的火光和喊杀成了主旋律,这种种声音把他们几千人的脚步声掩盖住了。

    急急的奔驰中,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天亮了,众人离莫阳城方向已有百来里,已安全了。

    安全了。众人同时欢呼一声,开始翻身下马。就在他们跳下马背的同时,跨下极为神骏的坐骑,开始摇摇晃晃,有的甚至口吐白沫。必须休息了。

    陈容恢复精神时,天色已经大亮。她坐起身来,伸袖拭了拭粘巴巴的双眼,却发现袖上尽是斑斑鲜血。

    就在她望着那袖子发呆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女郎。”声音有气无力,又是想哭又是想笑的,正是尚叟的声音。

    陈容抬起头来。

    尚叟爬到她面前,他颤声说道:“女郎,我们逃出来了。”声音一落,泪水横流。

    陈容白着脸,绽放了一朵灿烂的笑容,嘶哑地说道:“我们逃出来了。他们,也逃出来了。”说着说着,她双眼大亮,神情也是大振,便直身坐起,伸手掀开车帘,朝外面望去。

    望着王弘的马车,马背上的孙衍,陈容颤声低语,“尚叟,我与他们有了共生死的情谊,以后,我的处境一定会好些。”

    尚更没有想到,她一醒过来,想的便是这个,当下咧嘴应道:“是。”看向她的眼种中,满满的都是感慨和心痛。

    孙衍一回头,便看到了把头伸出马车外的陈容。他纵马过来,来到她面前,他向她凑近些许,轻声说道:“方才我已警告他们了,他们都应了,不会乱说。阿容,你尽可放心。”

    陈容傻乎乎地望着他,奇道:“你说什么呀?”

    孙衍一噎,瞪了她一眼,闭紧嘴不想解释。他伸手向一个士卒挥了挥,喝道:“把竹筒拿来。”

    “是。”那士卒递来一个割下来的新鲜竹筒。

    孙衍把那竹筒塞到陈容手上,道:“把脸上的血抹一下。”说罢,他转身回返。

    刚刚策马奔出两步,他的身影便是一晃,回过头看向陈容,有心想说她些什么,想了想,最中还是住了嘴。

    竹筒里装满了清水,陈容把脸拭了拭,漱了口水,又把手拭干。

    她把竹筒送出时,一眼便看到一袭黑袍的王弘,正负着双手,施施然地走在荒原上。寒风扬起他的长发,拂过他俊美白净的脸。

    望着他那俊美的侧面,陈容不由想道:任何时候看到他,就会觉得自己正行走在青山碧水间,金马玉堂里。这人,总是那么气度高华,举止雍容,真是令人自惭形秽。

    她收回目光。就在这时,她突然记起一事,不由微微侧头,小小声地向尚叟问道:“叟,我方才,不是在王七郎的马车中吗?”

    尚叟应道:“嗯,是孙将军把女郎送回来的。”他的语气毫无异常。

    可这时的陈容,小脸已是白了又白,白了又白。直过了好一会,她突然低叫,“原来孙衍那话是这个意思。”她掀开车帘,向着孙衍走去。

    孙衍正与一个年青的将领说着话,见她走近,他挥了挥手,示意那人告退。孙衍迎了上来。

    陈容在离他还有三步处盈盈一福,感激地说道:“方才多谢了。”

    孙衍秀美的脸一虎,他瞪着陈容半晌,突然问道:“你就这么喜欢王弘?”

    陈容呆怔间,他讥嘲地说道:“明明还是未嫁之身,却主动投怀送抱!陈氏阿容,你是不是打定主意做他的小妾了?”

    陈容一凉,反射性地应道:“不。”

    这个字一出,孙衍那紧绷的脸才稍稍松了松,他瞪眼看着她,恶狠狠地说道:“既然不愿意,那就小心点。”他似是对陈容恼极,重重一哼,转身就走。

    陈容追出了一步,还是停了下来。

    不知不觉中,她回头望向王弘所在的方向。这一回头,她顿时一僵。却是王弘双手抱胸,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也望着孙衍……这目光,不知为什么,让陈容的心中有点慌乱。

    就在这时,孙衍的高喝声传来,“吃完东西马上上路。”喝到这里,他一眼瞟到了眉来眼去的陈容和王弘两人,当下恼恨地一哼。

    他离陈容不远,这一哼声陈容听得分明,顿时她打了个寒颤.迅速地收回目光,低头走向马车。

    众人吃过干粮后再次起程。

    随着离莫阳城越来越远,众人已是越来越放松了。

    中午时,孙衍派出去探路的士卒回报了,说前方东西两条岔路,都看到了胡人的踪影,不过人数不多。

    既然人数不多,便不足为惧,队伍继续前行。

    傍晚了。孙衍选好扎营地点,便开始彻底地休整人马。

    陈容懒洋洋地倚马车车壁上,随着离莫阳城越来越远,她的心里也越来越放松,不知为什么,这一放松,她却感觉到了无边的疲惫,整个人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手脚都是虚的。

    这个晚上,明月当空。

    被孙衍强行扯出的陈容,坐在一棵大树下。她懒洋洋地倚着榻,仰着头,望着天空上的明月。

    就在这时,一阵悠扬的琴声飘来。

    陈容慢慢转头过去。

    她看到的,是侧对着她的王弘。他正端坐在荒原上,膝前摆着一张琴。月色中,他纤手的十指,在琴弦上舞动着,那俊逸无双的侧面,在银色的月辉中,同样散发着淡淡的莹光。这时刻的他,宛如画中人,极远,极远……这样的他,明明近在身侧,却仿佛与她隔了一条河,隔了一道山。

    陈容看着看着,懒洋洋地侧身面对着他,目不转晴地欣赏起这副月色美男图来。

    他的琴声,在往日的空灵中,添了一份血醒之气,听着听着,陈容的眼前,仿佛看到了一轮升在空中的血月,极艳丽,极空灵,极震撼。

    就在这时,她的腿被踢了一下。陈容诧异地抬起头来。她对上一脸恼怒的孙衍,望着这个秀美的少年,陈容眨了眨眼,问道:“怎地?”因为疲惫,她的声音中透着沙哑。

    孙衍一脸厌恶地瞪着她,朝左右望了一眼,低声说道:“你刚才看着王七郎,都流口水了。”

    “啊?”陈容大惊,她连忙抬袖在嘴边抹了一下,这个动作才做到一半,她便是一僵,瞪着孙衍恼道:“你骗我。”

    孙衍甩了她一个白眼,施施然地在她身侧坐下。这时的他,早已脱下了盔甲,外面是一件蓝色的袍服。他坐在陈容面前,双手抱膝,仰望着天空一会后,突然问道:“阿容,你很喜欢王七郎?”他虽然没有看向陈容,却问得十分认真。

    陈容想了想,回道:“是。”顿了顿,她眨了眨眼.天真地笑道:“他那样的男人,天下的女郎都会喜欢吧?”

    孙衍回头盯向她。他的目光有点奇特,陈容看不懂。他盯了陈容一阵后,突然站起,转身便走,那脚步越冲越快。

    陈容望着他,张了张嘴,想要叫住他,看到周围有好几双目光盯向自己,便了住了嘴。

    孙衍大步流星地冲出二十步时,一阵急促的奔马声传来。

    听到那奔马声,所有的喧嚣和笑语声都是一止。有性急的,更是转身便向停放坐骑的地方奔去——他们都是久经杀戮的,一听这马蹄声,便知有急事发生。

    孙衍也是脚步一顿,秀美的脸一沉。

    那骑马急急冲到他面前,翻身下马,行了一礼,大声说道:“孙将军,前方百里外,出现了我们的人。他们说,冉将军与慕容恪的人遇上了。”他抬起头,朝着孙衍双手一拱,急急说道:“将军兵力太少,孙将军,我们去帮一帮将军吧。”

    这人声音一落,孙衍便果断应道:“好。”

    直到这时,王弘才一曲终了,他慢慢放下双手,抬头看向孙衍的方向,月色下,他的双眸极清极深邃,“慕容恪?他现在?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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