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酷帝王的绝宠:鸾宫囚妃第46部分阅读
冷酷帝王的绝宠:鸾宫囚妃 作者:rouwenwu
目光。
“我正有此意。”
他牵着我的手,往外走去,理所当然似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我没有挣开。
日头西斜,晴灿的阳光笼在身上暖洋洋的;午后的风吹在身上分外凉爽,乡野的林木碧树发出“沙沙”的响声,尤显得宁静祥和。走在树荫下,举目四野,眼前的一切仿若世外桃源,没有明争暗斗、阴谋算计、痛彻心扉,只有相爱的两个人。
如此平静的时刻,能维持多久?
一棵参天大树枯死,粗壮的树干横卧,完颜雍扶我坐在树干上,凉风吹过脸颊,鬓发纷乱。
曾经,很向往这样的时刻,无人打扰的宁谧乡野,和喜欢的人携手漫步,无声胜过有声,如此便是一生。
如今,这一幕真真切切地发生了,却恍然如梦,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万籁俱静,只有风的声音,只有风过树梢的声音。
我用心地感受这一刻,感受期盼了多年的一幕如愿以偿所带来的感觉——心中甜蜜,更多的却是无力。
是的,我很累。
无须转头,我亦知道,他一直在看我。也许他瞧得出来,我并非那么开心。
完颜雍沉声问:“三妹,在想什么?”
我摇头,“你听到风的声音吗?”
“风的声音?”他讶异。
“风有声音,呼呼声,沙沙声,呜呜声,也可以摸得到。”
“如何摸得到?”
“这样。”我张开双手,风从指缝滑过,“我摸到了,风千变万化、来去无踪,令人无从捉摸,却自由自在,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他伸出一只手,“来去无踪,自由自在,倘若可以,我也想像风一样,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我转头看他,他明白我的意思吗?
完颜雍握住我的右手,目光略略一沉,“风是风,人是人,只怕我这辈子无法像风那般潇洒。三妹,你在想什么,告诉我,可好?”
如若我坦诚相告,他会放手吗?
“在想,风……”
“那不如听我说。”他将我的双手拢住,嗓音沉朗,“这些年,我放弃过、放手过,我懦弱无能,让你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折磨……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无论我如何补偿,都无法弥补……三妹,我知道你不会怪我,但我无法原谅自己,就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补偿你,为自己犯下的错赎罪……”
“不是你的错,不要这么说……”
“是我的错!是我懦弱无能!”他悔恨道,“你在上京宫中,我无力救你;你在中都宫中,我亦无力救你;你逃出上京,在中都郊外,我应该带你走;在临安,我更应该带你远走高飞……一次又一次,你可知我多么痛恨自己?我让你等我,给我一些时日,可是,一等就是这么多年……是我害了你,罪魁祸首是我!”
痛彻心扉,悔恨噬心,令人动容。
从来不知,他竟然这么想。
可是,大哥,这不能怪你,只能怪上苍弄人。
完颜雍自嘲地冷笑,语声微颤,“亏我还是宗室子弟,竟无本事救你逃出生天。三妹,若我不是那么无能,若我有魄力一些,若我有点能耐,你就不会被囚这么多年。”
大哥,不是你没有本事,不是你无能,而是完颜亮太残暴、太j诈。他杀了太祖、太宗等宗室子弟和反对他掌政的重臣,纵然你想有所作为,也无人帮你、助你一臂之力;你只能避开他的锋芒,只能暗中培植势力、等待良机,只能在他的监视下安分守己。大哥,我明白你的苦楚与心意,你不必恨自己。
他墨染的瞳孔被水光淹没,“这么多年,我一事无成、碌碌无为,我这样的人,也许你早就……”
心中悲酸,我道:“大哥,我明白你的心,我从未怪过你,你也不要怪自己。”
“我怎能不怪自己?”他万分诚恳,语声悲涩,“三妹,上苍见怜,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就当我求你,不要走,好不好?”
“我……”
“你忍心此生你我不再相见吗?你忍心吗?”
不忍心。
但我没说出口,只是凝视呆呆地看他,心揪成一团。
完颜雍的眼角微露欣喜,“我知道你不忍心,是不是?”
不知如何回答,我选择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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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间,饭后,完颜雍带我在附近转转。
北国秋早,红艳的朝阳慢慢变成一轮金黄的火球,长空湛蓝,水洗似的一尘不染。万丈光芒将整个乡野妆点得仿若明媚璀璨的仙境,晨风习习,凉得入骨,空气清新而冷冽,枝叶上、草丛里的露珠晶莹剔透,映射出点点金芒。
前方有一片野花,五彩缤纷,在凉风中摇曳。
置身花丛,好像自己也变成了一朵花,在阳光下起舞。
回眸望去,但见他一眨不眨地看我,痴了一般,眼梢含笑,眸光迷离。
脸颊立即烧起来,我默默往前走。不期然的,他跟过来,“三妹,方才我在想,如若你我从此住在这里,谁也找不到我们,那该多好。”
此处距辽阳很近,距中都也不远,完颜亮有心找我,不会找不到。
谁也找不到我们,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
“可惜……”完颜雍沉重地叹气,“我这是自欺欺人。”
“那便不要做无谓的美梦。”
“我也知道,美梦总会醒。若要活下去,保护想保护的人,就要变得强大!就要所向无敌!就要成为世间手握权柄、至高无上的人!”
心头微震。
这句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不会再任人宰割,他要取代完颜亮,成为金国皇权最顶端的那个人,成为九五至尊。
他做得到吗?他想怎么做?以完颜亮为榜样、弑君夺位?
他拉住我的手臂,沉声问:“只有如此,我才能保护你。三妹,你明白吗?”
我颔首。
我怎会不明白?完颜亮一日在位,就一日不会放过我们,我们就没有好日子过。那么,如若想过舒心的日子,完颜亮就必须死!
这正是我希望的!
“若有一日,陛下因我而死,你会不会……”他略有迟疑。
“我恨不得他立刻死在我面前!”我切齿道。
继续前行,好像踩到一颗石子,趔趄了一下,完颜雍及时扶住我,我才没有摔跤。
他顺势揽住我,四目凝定,目光交错,气息渐渐急促。
点点金芒落进他的眼中,似光亮,似火花,灼人的眼。
他收紧双臂,不再迟疑,吻我。
轻轻地碰触,似是试探;我四肢僵硬,脑中白茫茫一片,他立刻加深了这个吻,温柔绵密地痴 缠。
进,还是退?推,还是迎?
已是心力交瘁,却无法抗拒他的靠近,心仍然为他悸动,魂魄仍然为他颤动。
就顺从内心的感觉吧,就放纵一次吧,了却多年夙愿。
沦陷在他的柔情里,沉醉在他的狂 热中,心与心相依相偎,魂魄与魂魄深情相拥。
良久,完颜雍松开我,双手捧着我的脸,鼻尖轻触我的鼻尖,“三妹,我想尽快娶你为妻。”
“我……”
“我从未介意过,你也不要妄自菲薄。我们蹉跎了十二年才能在一起,就不要因为那些无谓的事伤神,可好?”
“好。”
他欣喜地笑了,紧紧抱我,压得我的身骨有点痛,好像担心我会变成一缕来去无踪的风,消失不见。
这个胸膛令人心安,这个拥抱令人忘却所有,这个男子令人深深沉陷。
无力自拔。
心,为什么那么痛?
半晌,我找回自己,道:“我想去一趟中都。”
完颜雍惊异地问:“为什么去中都?”
“我……完颜亮在南京,睿儿应该还在中都,我想带睿儿走。”
“皇太后、皇后和太子随陛下去了南京,我想,睿儿应该也会随行。”
“当真?”
他点头。
也是,完颜亮那么宠爱睿儿,怎么会将年仅五岁的儿子留在中都?徒单太后、徒单皇后和太子随行去了南京,他更不会让睿儿独留中都。
完颜雍安慰道:“放心,睿儿不会有事的,总有一日,睿儿会回到你身边。”
——
这夜,完颜雍说,明日一早就启程,前往辽阳。
月洗高梧,清华如霜,院子仿若笼着一层轻薄的细纱。
坐在阶上,我靠着他的肩头,仰望那枚纤巧的下弦月。
幽静的夜凉如水,他的右臂揽在我腰间,并不觉得冷。
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我问:“大哥,这些年,你有几个妻妾?”
“妾侍三人。”
“哦。”我就知道,他没有续娶。
“怎么了?”他略略紧张,揽紧我。
我正襟危坐,一本正经道:“我乃悍妒之人,大哥若想娶我,就不能有妾室,只有我一个妻。”
完颜雍微惊,诧异地看我,显然没想到我有这样的要求。
静默片刻,他为难道:“其他人倒还好,迅儿……我不好遣她走。他的父亲李石对我有恩,我不能无缘无故地遣走迅儿。再者,若我想成大事,就不能得罪李石,李石能助我一臂之力。”
我的大哥永远这般诚实,有什么便说什么,不会敷衍,也不会欺瞒。
“既然李石对你这么重要,你为什么不将他的女儿扶正?”我生气地转过头。
“我想娶的女子,是你。”他扳过我的身,郑重得几乎发誓了,“我保证,你是妻,迅儿是妾,除此之外,再无旁人。”
“假若李石不甘心他的女儿当妾,不让你娶我呢?或者他非要他的女儿当妻,你怎么办?”
“放心,我不会让步,不会让你受委屈。”完颜雍展眉道,“满意了?”
我扑哧一笑,“我说笑的,你还当真了呢。”
他挠我的身,“好呀,你拿我寻开心,看我不罚你!”
我站起身,奔回寝房。他追来,我无处躲藏,只好跳上床,他长臂一伸,拽住我的衣袖……笑闹间,不知怎么回事,我躺在了床上,他在我身上,目光胶着,像被吸住似的。
唇齿相 缠,炙热如火;气息错乱,血脉疾行。
身子发烫,再一次迷 乱。
我情不自禁地环上他的腰身,完颜雍的唇舌落在我的颈间,吻过锁骨,缓缓下滑,触上那只鲜艳的红鸾。
他不再是日间的完颜雍,脸孔紧绷,目光迷离,缠 火的黑眸只露出一条细缝,专注于男女之间的情爱。身子着火了一般,潮热,我难耐地扭着,好像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那种身心交融、情动心颤、灵魂相依的缠绵感觉,只有大哥能给我,让我想要更多的抚慰与爱。
却有一道声音告诉我:不!不行!
纵然我与大哥再无障碍,纵然他不介意,我也不能和他结合。
正想推拒,完颜雍好像感觉到我的心意,慢慢坐起身,火热减退,欲 念消失。
我亦坐起身,拉好衣袍。
“三妹,我会等到成亲的那夜。”他拢住我双手,似乎担心我胡思乱想,“你不要多想。”
“嗯。”我一直都知道,他是正人君子,不会强迫我。
他让我早点歇着,说明日启程去辽阳才有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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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心悲酸。
三更时分,我轻手轻脚地爬起身,收拾了行装,留下一封书函,牵了一匹骏马,疾驰南下。
无人追来,许是他没有发觉,待清晨发现我不见的时候,追不上了。
完颜雍看见书函就会明白我为什么离他而去——我说,被困多年,心力交瘁,千疮百孔,只愿在世外清静之地度过余生,像一只小鸟,天高任鸟飞,像一条鱼,海阔凭鱼跃,不理会纷扰世事,亦不再思及儿女情长。
大哥,你会明白的,是不是?
大哥,这些年,辗转于江南与北国,我很累,就让我过一些安静的日子,可好?
大哥,珍重。
——
担心被完颜亮的耳目、下属认出来,我乔装成一个乞丐,穿着破损,凌乱的鬓发遮掩了面容。
所幸,一路顺风,应该没有被人盯上。
前方就是南京,睿儿就在城中,想进城,却又担心被完颜亮抓了。
罢了,罢了。睿儿,不是娘亲不要你,而是,娘亲也是迫不得已。
过了长江,很快回到那个仿似世外桃源的家。
倘若宋金两国开战,长江一线便会烽烟滚滚、血流成河,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爹爹、哥哥所在的小岛距长江不远,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只怕我们也要尽快搬走。
我离家多年,去了哪里,遭遇过什么,爹爹、哥哥没有问,也没说什么。哥哥只说:你不是小姑娘了,凡事三思而后行;爹爹不会再管你,你的终身幸福,哥哥想管也管不了,你自己做主。
假若爹爹知道我与宋国、金国的牵扯,不知会气成什么样。
而哥哥,从未离开过小岛,满足于一家三口的快乐与幸福,我不想让他操心。
既然回来了,就应该放下所有,当一条有饭就吃的米虫,什么都不想。
这种身心放松、无忧无虑的日子,这种明月相伴、清风相随的日子,这种花果飘香、青草茵茵的日子,平淡如流水,快乐似神仙,再惬意不过。
哥哥的儿子已经八岁,聪明伶俐,英俊可爱,很讨人喜欢。嫂嫂又生了一个女儿,因为难产,流了不少血,幸亏我在,及时施救,否则嫂嫂就此去见阎罗王了。
每日都会想起远在南京的睿儿,想得心痛。
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唯有在思念中忏悔自己遗弃了儿子。
我对爹爹说过,最好搬走,可是,爹爹不愿搬,因为娘亲睡在这里,不能搬。
他还说,金国打不过长江的,虽然宋主懦弱、宋国孱弱,但也有才德兼备的大将防守江淮。
我忧心忡忡,却没想到,爹爹一语成谶。
十月,哥哥的儿子不小心受寒,高烧不退,小岛附近的药铺买不到一味药,只能到平江府去买。嫂嫂、哥哥要照顾大的、小的,只有我去买了。
进了城才知道,完颜亮已从南京出发,率军南伐。
看来,他执意踏平临安。
买了药材,从药铺出来,忽然,前方突然出现两个青衣汉子,堵住我的路。来者不善,我紧急转身,后面也站着两个青衣男子,形成围剿之势。
他们是完颜亮的人?
心念急转,我急得脑子打结,其中一人道:“我家赵公子有请。”
赵公子?是二哥吗?他们不是完颜亮的下属?
随他们来到附近的酒楼,走进一间厢房,果然是赵瑷。
房门关上,二哥激动地拉我的手,笑逐颜开,“三妹,终于找到你了。”
我也开心地笑,“二哥。”
离开金国,他又变回那个风度翩翩、俊美倾城的宋国普安郡王。他身着一袭梅花淡纹锦袍,腰悬一枚清透碧玉,三分矜贵,三分潇洒,四分雍容,相比在中都被囚的时候,气色红润,胖了一些,瞧不出一丝一毫的病色。如此看来,他的身子已恢复到被囚之前的康健。
不经意间,赵瑷拥我入怀。
我愣住,一时之间没有推开,想来他太激动了才会抱我。
一到平江府就遇到他,怎么会这么巧?
半晌,我挣了一下,他松开我,我问:“二哥,你怎么会在平江府?”
“金主南下,中都必定发生了什么事,我命人暗中查探,这才知道,你已被人救走。”他拉我坐下来,为我斟茶,“我猜想,你离家多年,一定会回家看看。因此,我派人在平江府和附近找你。数日前,我收到飞鸽传书,说有个岛民见过你,我立即赶到平江府,一个时辰前才到。我正想去岛上找你,没想到在街上看见你。”
“这么巧。”我干笑,不禁怀疑,有这么巧的事吗?
“在这里见到我,是不是很意外?”他笑得有点不自在。
“有一点。”我慢慢饮茶,思忖着他为什么找我。
“对了,你何时回到平江府?”
“两三个月前。”
“之前大半年你在哪里?”赵瑷分外诧异。
“我担心一旦南下就被完颜亮捉住,躲在西北。”
“原来如此。”他点点头,“你走了,金主必定广派人手南下找你,绝对想不到你躲在西北。”
我淡淡地笑,他凝视我,俊眸渐渐暗淡,似有心事。
他怎么了?
我道:“二哥,上官复是契丹人,真名耶律复,是辽国天祚帝长子晋王的儿子。不过,他死了。”
他大吃一惊,忙问怎么回事。
我道出耶律复与我相识以来对我的利用与机心,道出在西北发生的事,二哥听完后,唏嘘不已,“想不到他竟然是辽国皇族遗孤。虽然耶律兄用心不良,虽然他几次想利用你,但最后宁愿自己死也要兄弟放了你和大哥,不失为一个铁骨铮铮的血性汉子。”
我怅惘道:“他选择死,也许是不愿再夹在手足与我之间左右为难,也许是觉得愧对我。”
后来我常常想,他非要自尽吗?有必要吗?想了好久才得出一个结论,也许,他早已抱着必死之心,只为成全我和大哥。
“耶律兄令人敬佩。”赵瑷感慨道,“若他没有死,率领契丹人与金人抗争,也许真的会复国。”
“是啊,我也不明白。”
“也许他觉得,他的兄弟不会放过你和大哥,就以他一命换你们两条命。”
“或许吧。”
沉默半晌,他忽然道:“对了,三妹,去年二月,父皇立我为皇子,封我为建王,赐名玮,如今我叫‘赵玮’。”
我弄不懂,为什么宋帝总是给他改名,改来改去,多麻烦。
他含笑劝道:“父皇很想你,三妹,你去临安见见父皇吧。”
我坚决道:“我不会再去临安!也不会再见父皇!”
赵玮心虚道:“为什么?三妹,你毕竟是大宋沁宁公主。”
“他根本不当我是女儿,他的宠与爱都是假的,我为什么要见他?二哥,你也不要当什么皇子、建王了,他懦弱昏庸、胆小无能,不顾我们的生死,世间有这种狠心、无情的父亲吗?亏他还是一国之君,竟无半点担当与气魄!”我一口气说出来,发泄出心中的怨愤。
“父皇不是不顾我们的生死,而是,营救我们涉及家国大事,父皇不得不慎重。”
“慎重?就算不能明着派人去中都救人,也可以暗地里派人去救!二哥,你知道吗?耶律大哥对我说,他求父皇求了很久,父皇才答应他去中都救人。而且,父皇不给他一兵一卒,让他单枪匹马去中都。身为人父,作为一国之君,他也算开天辟地了。”我嘲讽道。
“你不能这么说父皇!”赵玮轻声斥责,“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
“他不是我的父皇,他只是我的舅舅。”
“三妹……”
“你不必再说。”我站起来,“家中有要事,我必须拿药回去。”
他连忙走过来,安抚道:“就算你对父皇有怨气,也应该去临安和父皇说清楚。”
我冷嗤道:“没必要。二哥,我必须立即回去!你回临安吧,不要再来找我!”
他出其不意地抢了我两包药,分外坚定,“就算是绑,我也要把你绑去临安。”
我瞠目结舌,没想到他真的绑我去临安。
赵玮派人将两包药送到我家,然后快马加鞭地赶回临安。
——
我说我绝不会再入皇宫,态度坚决,赵玮终究妥协,安排我住在朝露夕苑。
观察过这座别苑的巡守,颇为森严,若想逃出去,还真不容易,只得作罢,从长计议了。
二哥也住在这里,一半陪我,一半防范我逃跑。自然,他待我极好,任何事都依着我,除了一样:不让我走。
歇了一日一夜,宋帝终于在早膳后驾临别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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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明显苍老了的富态男子从晨曦中走来,初冬凉薄的日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圆润的脸孔看似透明。他身穿一袭玄色金纹锦袍,头戴金冠,金光灿灿,与日光辉映。
见我站在廊下,他脸上绽开一朵灿烂的花,笑眯眯地伸展双臂,“澜儿。”
我知道他想抱抱我,可我没有如他所愿,屈身行礼,冷淡道:“父皇。”
宋帝尴尬地僵住,微笑凝固在脸上,看向站在一旁的赵玮,又看看我。
“皇妹知道父皇喜欢坐在外面,就命下人将膳案搬至廊下,可一边闲聊一边饮茶。”赵玮伸臂引他坐下来,接着示意我坐在他身侧。
“澜儿,朕知道,这些年你吃了很多苦。”宋帝握住我的手,眼中布满了疼惜,“是父皇的错……父皇没有及时派人去救你们……”
“父皇,皇妹回来了,过去的事无须再提,今日就说点儿开心的吧。”赵玮笑道。
“不,朕一定要说。”宋帝沉沉地叹气,“澜儿,也许你会觉得朕懦弱胆小,可是,不是朕不想派人去救你们,而是不能。”
“为什么?”我冷冷地问,就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靖康国变后,朕一直没有派人去救父兄,不少臣民斥责朕冷酷不孝、无情无义。”宋帝的神色颇为诚恳,“朕没有派人去救父兄,自然有私心,朕不怕承认。时隔多年,你们被金主囚在中都,倘若朕派人去营救你们,就会有臣民说:朕派人去救养子养女,为什么当年不派人去救父兄?”
照他所说的去想,这个理由的确说得过去。
然而,他的所思所想仍然自私,只想到自己的清誉与圣名,不顾养子养女的生死,还是冷酷无情。在我看来,他的想法和作法都是可耻的,我不会轻易被他说服。
赵玮顺势劝道:“皇妹,父皇是有苦衷的。身为儿女,生在帝王家,应该体谅父皇的苦处。”
宋帝真诚道:“澜儿,父皇不求你的原谅,但求你谅解。”
心中冷笑。
你有你的私心,我有我的想法,既然无法苟同,那就不必争辩。
于此,我淡淡一笑,没有出声。
宋帝以为说服了我,乐得笑不拢嘴,“澜儿,跟父皇回宫。你还是大宋尊贵的沁宁公主,是朕宠爱的金枝玉叶。”
“澜儿只想和爹爹、哥哥过简单、平淡的日子,荣华富贵不是澜儿想要的。”我疏离道。
“三妹……”赵玮使劲地使眼色,让我不要说一些无谓的话。
“澜儿在金宫吃尽苦头,心力交瘁,千疮百孔,只想和最亲的家人过完余生,还望父皇成全。”
“只要你愿意,朕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宋帝加重语气,抬高声音。
“澜儿只想要,远离宫廷,回到属于自己的家。”我亦重声道。
“你非要拒绝朕吗?”宋帝怒道,面有不悦之色,眼中浮动着缕缕寒气。
我心中狂笑,你凭什么生气?凭什么逼我跟你回宫?凭什么?
我再也忍不住,一股脑儿地发泄道:“我叫你一声‘父皇’,是敬你是长辈,是娘亲的兄长。我不跟你回宫,是因为我讨厌皇宫,讨厌宫里的人与事。就算你求我、命令我,我也宁死不屈!”
赵玮斥道:“皇妹,住口!”
宋帝脸膛发暗,森冷道:“让她说下去!”
怒火直升,我大声道:“我为什么跟你回去?为什么回去当什么沁宁公主?我不稀罕!皇兄和我被困中都,你为了自己的清誉与圣名,不顾我们的生死,弃我们如敝履,这就是为人父的所作所为吗?这就是一国之君的胸襟担当吗?我是女子,与你的父女之情很短,不到一年,你不救我,我无话可说;可皇兄是你从小养在宫中的养子,他被完颜亮囚在地牢,受尽折磨,饱受摧残,生不如死,你不闻不顾,冷酷无情,令人失望至极。你不配为人父!不配为人君!”
“不要再说了!”赵玮低吼,动容于我所说的一番话。
“啪”的一声,宋帝赏了我一巴掌,力道很重,很疼,火辣辣的疼。
“戳到你的痛处了,是不是?”我冷嘲热讽道,“你的所作所为,如何让人尊重你、敬爱你?想当年,娘亲身陷金国,你也没有派人营救娘亲吧。不知娘亲是怎样的失望呢?”
最后一句话,彻底激怒了宋帝。
他死死瞪我,脸孔犹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乌云滚滚,仿佛随时会有电闪雷鸣,可怖骇人。
我不惧地骂:“懦夫!昏君!”
宋帝火冒三丈,阴郁地下令:“从今往后,你就住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
话音铿锵落地,他气呼呼地拂袖而去,肩背僵硬。
赵玮赶忙追上去,许是想为我求情吧。
囚禁我?没那么容易!
——
这夜,我与二哥大吵。
我执意要走,他执意留我,苦口婆心地劝我留下来。
赵玮道:“三妹,没用的,父皇派了很多护卫守在前门和后门,他们只听命于父皇,不会放行。”
我冷笑,“是你害我被软禁的,你务必帮我想一条妙计逃出去。”
“你激怒了父皇,父皇正在气头上,你走不掉的。不如这样,过几日父皇气消了,我求求父皇,父皇回心软的。”
“二哥,不要天真了,你以为父皇会放我走吗?”
“没有试过,如何知道父皇不会放你走?”他握住我双肩,语重心长地说道,“其实,你误解父皇的心意了。父皇并非故意囚禁你,而是眼下江淮一带风声鹤唳,宋金两军开战,你留在临安是最安全的。父皇不想你再被金主捉去,才执意留你在临安。”
“完颜亮猜到我在临安,临安并非最安全的,而是最危险的。”我反驳道。
“你怎么这么固执?就算临安不安全,你家就安全吗?江淮一线开战,殃及池鱼,你家所在的小岛也会遭殃。”
也许他所说的是事实,可我只想和爹爹、哥哥在一起,“无论如何,我不会留在临安。”
赵玮静静地看我,半晌,缓了语气道:“我知道,父皇不顾我们的生死,你伤心失望,不愿再当大宋公主。三妹,你放心,等父皇气消了,我一定说服父皇,让你回去。眼下局势紧张,你真的不能回去。你想想,你好不容易逃出金主的魔掌,倘若再被他捉住,你甘心吗?你愿意吗?”
是的,我绝不能再被完颜亮捉住。
他继续劝说:“你在想什么,我都明白。你讨厌、憎恨皇宫,只想与最亲的亲人在一起,过简单、平淡的日子,我会让你如愿。可是,我沦为阶下囚的一年多,你煞费苦心营救我,牺牲了自己,牺牲了终身幸福,你教我这个当兄长的如何酬谢、如何报答?”
我酸涩道:“二哥,早些年,你数次舍命相救,我又如何报答?就算我不去找完颜亮,他也会抓我回去,结果都一样,我逃不出他的魔掌。你我之间的情谊、恩义,就一笔勾销吧,谁也不欠谁,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君子之交淡如水,好吗?”
他爽快道:“好!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是,你暂时不能离开临安。我刚刚收到消息,金贼即将渡淮,前往庐州,倘若……倘若江淮战事失利,后果不堪设想。三妹,就当是为了躲避金主,你就勉为其难地留在临安罢。”
深入想想,在小岛家中,不如在临安安全。我只好作罢,暂留临安。
——
数日后,宋帝来看我。
他带来了宫中御厨做的糕点和羹汤,让我多吃一点,补补身子。
他笑眯眯的,满目慈祥,满面和蔼,对我一如既往的宠,仿佛日前的大吵未曾发生过。
我态度冷淡,言简意赅,不假辞色,他自觉无趣,讪讪的,没多久就回宫了。
越几日,赵玮告诉我一件事,一件令我们都意想不到的事。
从北边传来消息,十月丙午,金国东京留守、曹国公即皇帝位于辽阳宣政殿,改元大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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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如此,他历数完颜亮几条大罪:弑皇太后徒单氏,弑太宗及宗翰、宗弼子孙及宗本诸王,毁上京宫室,杀辽豫王、宋天水郡王、郡公子孙等数十事。
我骇然,完颜雍登上了金国帝位!
完颜亮出征在外,远在江淮,实则金国无主,完颜雍趁虚而入,即位于东京辽阳。即使完颜亮统军百万,亦鞭长莫及,乏术,除非立刻撤兵北归。然而,在后院起火的形势下,完颜亮没有北撤,继续南进伐宋。
我不明白,为什么完颜亮不担心整个金国落入完颜雍的手掌心,为什么坚持伐宋?
“后院起火,金主继续南进,可谓失策。”赵玮分析道,“倘若大哥掌控了中都,纵然金主在江淮一战后凯旋北归,也要和大哥拼个你死我活,人马疲乏,多半是将江山拱手让人。”
“你看好大哥?”
“后院起火,百万金军必定人心浮动,宋金一战,谁输谁赢,还未可知。”他凝眸窗外,“据传,大哥杀了金主派去监视他的人,利用西北契丹造反之机,调辽阳军,起兵举事。”
的确,这是上天给完颜雍绝无仅有的良机——完颜亮统军攻宋,只要他掌控了辽阳、中都,就能接掌整个金国江山。完颜雍等这个良机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成事。
心中到底是欣喜的。
赵玮忽然道:“倘若父皇将皇位传给我,我的对手便是大哥。”
是啊,若大哥成为金国皇帝,二哥成为宋国皇帝,他们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对手。
而我呢?
我应该在小岛上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完颜亮何时杀害徒单太后?”我问。
“听说早在八月,徒单太后力劝金主不要伐我大宋,金主大怒之下,杀了徒单太后,并命人焚烧其尸,将尸骨扔在水中。而且,徒单太后的十几个侍婢也被杀了。”
“当真?”我惊骇,心怦怦地跳。
“九月传来的消息,应该是真的。”赵玮气愤道,“金主残暴不仁、冷酷无情,竟然连嫡母也杀,愧为人子,更不配当天子。”
完颜亮早就想杀徒单太后,只是他的生母在世时一再阻拦,后来,他担心被臣民诟病才一直没有下毒手。徒单太后多活了几年,也算是幸运。
忽然想起一事,我问:“徒单皇后和太子也在汴京宫中,完颜亮没对他们怎样吧。”
我想知道的是,睿儿没什么事吧。
赵玮道:“金主宠爱太子完颜光英,这对母子应该没事。完颜亮率军南下,诏他们留守汴京。”
脑中又闪过一道光亮,那么,睿儿应该由徒单皇后照料,应该在南京宫中。
——
完颜亮率百万雄兵伐宋,横越两淮,进迫长江。
败绩的消息一个个地传回临安,两淮前线宋军溃败,金军如入无人之境。
赵玮说,朝野上下人心浮动,临安城内人心惶惶,担心金军打到临安,有一些富商南下避难。
一日,他匆匆赶回来,面色凝重,眉宇间有不易察觉的慌乱。
我问:“二哥,发生了什么事?”
他说,完颜亮已至和州,金军主力逼近建康。
假如长江一线抵挡不住金军,金军渡江南下迫在眉睫。
这夜,临近子时,我收拾了行装,刚打开房门,就看见门前站着一人,赵玮。
这么晚了,他怎么还没就寝?难道他猜到我要走?
他缓缓转身,俊白的脸孔隐在黑暗中,瞧不出是何神色,“三妹,我所料不差,你终究要走。”
“你特意来拦我?”
“是,也不是。”
“就算你想拦我,我也要走。”我行至他面前,坚决如铁。
“你一人无法离开这里。”他的声音温淡如水,“若有我相助,那就不一样了。不过你必须告诉我,你回家还是去别的地方?”
他是否猜到了什么?
我淡淡一笑,“我还能去哪里?自然是回家。”
赵玮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不是回家,你要去汴京寻人。”
我蹙眉看他,他以平淡的语气道:“三妹,你为金主生养了一个儿子,金主尤为宠溺。你离开中都,没有带儿子走,牵肠挂肚。如今,金主率军南进,不在汴京,你想趁此良机带走儿子。”
他越来越厉害了,看透了我的心思。
我问:“你是帮我,还是阻拦我?”
他看似云淡风清,口气却笃定,“我陪你北上,助你一臂之力。”
“不可!你是宋国皇子,怎能离开临安?倘若你被金人擒获,金人以你要挟宋国,如何是好?”
“只要我们乔装得好,就不会被认出来。再者,我会带二十余个高手保护我们,不会有事的。”
“二哥,你想再尝尝阶下囚的滋味吗?”
“凭你一人之力,能闯进汴京宫中吗?能带走儿子吗?三妹,我不想你有去无回!”赵玮气急道,“要么我和你一起去汴京,要么你乖乖待在这里,你自己选。”
如他所说,凭我一人之力,的确很难带走睿儿。可是,我更不想再次连累他。
他扣住我双肩,“要走,现在就走!”
也罢,有二哥相助,也许我真的可以带走睿儿。
这夜,赵玮命下属掩护,我们偷偷溜出别苑,漏液北上。
——
二十余骑分成五批人北上,两个护卫近身保护我们。
疾驰一夜一日,我们在一个小镇的客栈进膳、歇息,打探江淮一线的战况。
此时已是十一月,据传完颜亮所率主力军驻扎在和州,不日渡江。我们又打听到,知枢密院事叶义问督视江淮军马,已经到了建康,罢负责淮西军务的王权,以李显忠代之。
然而,赵玮说,叶义问胆小如鼠,无法掌控大局;而李显忠还没赶到采石,可以说,采石守军没有主帅,势必军心大乱。
原本,二哥打算从采石渡江北上,如今金军逼近,即将渡江南进,我们强行渡江,很危险。
他面色沉重,沉吟良久,道:“王权、叶义问皆为胆小鼠辈,李显忠尚在池州,军无主帅,金军渡江易如反掌。”
金军一旦渡江,气势如虹,宋军纷纷溃散、逃奔,何谈抵抗?
怎么办?
“三妹,如此情形,我们必须先去采石。”他眸光冷毅,面孔紧绷,“无论如何,我们不能让金军渡江!”
“军情紧急,我们就去采石。你好歹是皇子,有皇子督军,必能振奋士气。”
“此处距采石不远,三四个时辰就能赶到。我们即刻启程!”
赵玮面孔刚毅、神色激昂,拍拍我的肩。
长江沿线守住了,临安便安全了;若守不住,宋国半壁江山也将守不住。
纵然前往采石有可能被完颜亮捉住、有危险,但形势紧急,我和二哥必须去。
进入采石地界,一路前往驻军大营,却越来越心寒,越来越失望、生气。
金国大军就在北岸,随时会渡江,而南岸采石却荒无人烟,不时有几个士兵逃跑。更气愤的是,看不到宋军驻守、巡视,更看不到军纪严谨的将士,赵玮脸如铁寒,如刀如剑的目光随时可杀人于无形。
江面遥遥在望,南岸却无兵驻防,我亦气得想杀人。
《冷酷帝王的绝宠:鸾宫囚妃》章节:绝宠【五十一】收集:52资源联盟
此时,我看见不远处站着四个人,和我们一样,远眺江面、江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