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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摇皇后.TXT第2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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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摇皇后.TXT 作者:rouwenwu

    。”

    “客气,”副官最后的模糊的眼角里是雪色飘动的衣角,听见语声淡淡如午夜的风。

    “总比王爷气质如熊要来得优雅些。”

    最后一个小厮,闻见了满室的血气,听见那些人谈笑风生,似乎还在一边斗嘴,转眼便杀了三人,张嘴要叫,头顶突然挂下一个花里胡哨的人影。

    那人和他擦身而过,肘间一道雪色的弧,弧光如电掠过,拉开了他的咽喉,一边拉一边咕哝,“再多杀一个,我得看着他们这对j夫滛妇。”

    声音又脆又快又亮,像个玉做的拨浪鼓儿。

    ……

    一室四具尸体,旁边站着四个面面相觑的人。

    孟扶摇满脸黑线,将战北野宗越雅兰珠都扫视了一圈,抱头申吟,“……拜托,我是要潜伏不是要旅游,这么多人,会露馅的。”

    “我批准你来就不错了。”战北野瞪她,“你伤还没好!我不看着怎么行?”

    宗越淡淡道,“我是大夫,理应跟着我的病人。”

    雅兰珠小辫子一甩,“我得看着你们这对j夫滛妇。”

    孟扶摇无语,脸上的表情一片哀嚎,宗越已经拉上了窗户,将四人尸体化掉,着手做人皮面具。

    眼下四个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一个都不肯走,雅兰珠甚至特意偷偷跟过来多杀了一个,只好按身材做了分配,唐俭本就是瘦小的男子,孟扶摇和雅兰珠抢着要扮演,为此大打出手,最后孟扶摇指着自己鼻子来了一句,“老娘被人逼着自刎,你还不给老娘自己报仇?”战北野一听见立即心疼了,把雅兰珠拎到了一边,她只好委委屈屈做了小厮。

    而在余下的副官和小厮的名额之中,战北野和宗越险些又打起来,宗越称,“该小厮两眉倒八,眉眼狭窄,属强取豪夺之辈,和王爷风采,十分相近。”

    战北野冷笑答,“本王倒觉得该小厮气质猥琐,贼眉鼠眼,和宗先生风范,也相得益彰。”

    最后孟扶摇大怒,跳上桌子一指,“拜托,战大王爷,你看清楚,那个小厮比较壮实,腰比宗越粗!”

    战王爷只好去做小厮,改装的过程中他目光阴郁,喃喃自语,雅兰珠凑近了听,听见他阴毒地道,“腰细的男人,不举!”

    于是雅兰珠很纯洁的去问宗越,“他说你不举,喂,什么叫不举?”

    ……

    孟扶摇满脸黑线……悲哀的预见到之后黑暗的未来。

    四个人改装完毕,站在屋当中各自一看,孟扶摇版的运粮官唐俭,宗越版的昏官,战北野和雅兰珠版的小厮,全套伪装。

    说来也是凑巧,前任粮库粮官是无极朝廷任命的,德王自然要换自己人,而这位运粮官唐俭是德王一个姻亲的远房亲戚,最是会投机不过,从中州投奔到此,刚刚调来没几天,最熟悉他的人就是他带来的副官和两个随身仆人,如今主仆四个齐齐被杀,全套掉包,便不怕被这粮库上下察觉。

    不管怎么混乱,四人庞大版潜伏终于上演,孟扶摇蹲在地上十分哀愁,哎,看过做j细的,没看过带着医生朋友以及朋友的追求者一起做j细的……

    “把这批华州过来的粮草赶紧运过去,天黑之前要到。”孟扶摇穿着运粮官的官袍,站在台阶上叉着手吆喝。

    她假冒了这个运粮官已经有好几天,那些粮库兵丁不熟悉主官,没露出什么破绽,孟扶摇当得得心应手,就等着德王有什么动作,好下手阴他。

    她自己那个姚城城主的去向,如今写在辞呈上递上了德王的案头——孟城主经此大劫,心灰意冷,挂冠求去,已经不做这个姚城城主,请德王另选贤能。

    而战北野的黑风骑也化整为零,消失在南疆莽莽大山内。

    德王最近忙得很,也分不出太多精力理会这个挂冠的城主,他要起兵,还要截杀长孙无极,虽然可惜孟扶摇跑了,却也鞭长莫及。

    今天的日头不太好,阴沉欲雨,气压很低,被宗越勒令穿厚点以保养伤体的孟扶摇,指挥送了一批军粮后满身大汗,正要去休息,却听见有快马飞驰而来,抬头一看,却是睢水大营的一个传令兵,他人在马上,不停的挥鞭,老远的就喊,“快,快,武陵粮库还有多少存粮?先装车,赶紧送上去!大军要开拔了!”

    孟扶摇怔了怔,抬眼问,“不是刚刚送过去一批,没听说大军要开拨啊,要打两戎了么?”

    那人急急道,“不,是消息刚刚传来,万州光王谋逆,太子在万州遇难,德王殿下起兵勤王,已经派大将杨密先期赶往万州……”

    后面的话,孟扶摇什么都没听见。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静得声息全无悄然若死,所有的动作都慢了下来,只看见对面一张嘴一张一合,看见一滴滴的汗珠子洒下,看见骏马来了又去撕破她原本平静的视野,看见运粮车轧轧的轧过她的意识……所有的景物慢慢虚化,唯有两个字不断轰鸣。

    遇难遇难遇难遇难……

    孟扶摇站在那里,手中抓着的粮库钥匙从僵木的掌心掉下,眼见便要清脆而惊心的落在地上,忽然有人上前一步,手肘一拐抬起了她的手,正好将钥匙接住,随即那人道,“是,谨遵王爷均令,来人,再开库——”

    最后几个字拖得悠长,生生将孟扶摇惊醒,孟扶摇抬起眼,正迎上宗越看过来的眼眸。

    那眼神清亮宁定,带几分与生俱来的光明洁净,那样的目光静静罩下来,孟扶摇乱成一团的心突然便静了静,好像一簇恐惧的妖火被浸入了深水,获得了短暂的解脱。

    身后有人扳过她的肩,另一个浑厚的声音笑道,“大人,你累着了,后面歇会去。”半搀着她向后走,步伐稳定而平静,却是战北野。

    孟扶摇感激的捏了捏他掌心,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回转身,转身时已经换了一脸笑容,抹了抹额头的汗,道,“小哥你看这天气,要下雨不下雨的实在不舒爽,我这就安排人给开库,对了,太子不是听说在东线对高罗作战么,怎么……遇难了?”

    “这个我只隐约听见个大概,”年青的传令兵并不知道德王起事的内情,满心哀悼着自己爱戴的太子,“我听说是万州光王虚报军情,骗得太子驾临万州,然后在太子经过万州虎牙山一线天险虎牙沟时,以千斤炸药炸毁绝崖,虎牙沟那地方,只容一马独行,山崖一毁,太子……薨。”

    他垂目说完,又急急转身离开,孟扶摇看着这个带来噩耗的身影在地平线上逐渐消失,心底的希望,也如那越来越小的影子般,渐渐消弭。

    有地点,有人物,路线也对,说得又这么清晰肯定……刚才那一霎心中坚决不肯信,此刻却阴阴的逼上来,逼得她不得不去害怕,孟扶摇缓缓攥紧掌心,掌心里湿湿冷冷,一手的汗。

    不会不会不会不会……长孙无极何等样人,全世界被他整死他也不会死,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死去?

    为什么不会?另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叫嚣——他万里驱驰,他心急如焚,他护卫带得极少,而从时间来计算,他此刻能到万州,说明是在日夜赶路,着急、焦虑、缺少人手日夜兼行,他没有时间去提前探路去步步关防,而一线绝崖上早已埋伏多日的千斤炸药,为什么不能是致他死命的杀手锏?他再强大再聪慧再运筹帷幄,终究是肉体凡胎,不是金刚不化!

    孟扶摇站在那里,任两股心思把自己绞成麻花,绞成疼痛的两半,有些什么东西在被一分分一寸寸的扭碎,她抖着手无能捡拾。

    天边忽有电光如蛇一闪,随即轰隆一声炸响,一道惊雷气势惊人的劈下来,满天阴霾都被劈裂成乌黑的絮,被乍起的一阵狂风追逐得漫天乱跑,那些黑色和乌青色的云之间,有森冷的雨,噼里啪啦的砸下来。

    雨点子硕大如珠,连绵成旗,打得人生痛,瞬间便下成瓢泼大雨,孟扶摇站在雨中没有躲避,心底模模糊糊的想,传说中命定天子上应天象,出生陨落必有异常,如今这正月打雷,会不会,会不会……

    大雨瞬间将她浇个浑身透湿,孟扶摇仰起头,雨珠砸得她眼睛痛得要命,可是这点痛好像也不叫痛,事实上她觉得她哪儿都不痛,就是有点麻木。

    她浑身精湿的仰首立在雨中,湿漉漉的黑发粘粘的贴在额头上,雨水在她脸上流成小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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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很久以后,孟扶摇突然竖起手指,狠狠指天。

    张嘴大骂:

    “操!你!妈!”

    一声大吼惊得四周冒雨运粮的士卒齐齐一跳,都愕然转首看他们的运粮官,孟扶摇却已经回过头来,抹抹脸上的雨水,对士兵们龇牙咧嘴的一笑:

    “靠,这正月天打雷的破天气!”

    士卒们释然的笑笑,又去忙自己的,孟扶摇茫然的放下手,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身后忽有人轻轻搀她的肩,道,“雨大……小心身子……”

    孟扶摇垂下眼睫,顺从的向院子里走,进门雅兰珠接着,二话不说拉她去换衣服,孟扶摇怔怔的站在厕间,任这个毛手毛脚的不会伺候人的小公主,用干布将她擦得脸发红,又换了干衣,换完以后她觉得没事可做,顺腿在马桶上坐了下来。

    她茫然坐在马桶上,拼命的想啊想,想着所有的可能和不可能,想得脑子发木两眼发花,雅兰珠瞪着她,瞪了半晌眼圈却红了,帘子一掀出去,对外面等着的两个男人跺跺脚,道,“我不管了,那德行看得人难受。”

    战北野默然,半晌长长吁出一口气,低低骂了一声。

    宗越却道,“恭喜,阁下这回可以乘虚而入了。”

    “放屁!”战北野爆粗,“你能不能说句人话?”

    宗越冷然一笑,却突然提高声音道,“我看你们都需要再到雨里面去浇一浇,从德王那里传来的信息是可靠的?他的消息能听?就这几句胡话,就在那哭哭啼啼要死要活?”

    战北野听得刺耳,骂,“你哪只眼睛看见她哭哭啼啼要死要活?”大步过去,一把扯下厕间的帘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马桶上哲学思考的孟扶摇抱出来,一阵乱晃,“喂,你呆什么呆,醒醒,没那么糟糕,长孙无极那么蔫坏的,哪里死得掉,我咒他都咒了二十五年了,他一直都活蹦乱跳的……”

    “我呸,你从娘胎里就会咒人了?”孟扶摇啪的一下推开他,“让开,不要影响我蹲坑。”

    她这里一骂人,战北野目中便闪出喜色,那喜色夹杂在淡淡的苦涩中,有种矛盾的疼痛,宗越神色不动,眼底却有放松之色,孟扶摇直接走到他面前,道,“你有专门的消息网络,你应该多少有点消息,你那里怎么说的?”

    宗越沉吟了一下,孟扶摇直视着他的眼睛,平静的道,“我要听真话。”

    “长孙无极行踪一直成谜,”宗越坦白的道,“在此之前我也没有太多的消息,刚接到的消息和这个类似,虎牙沟确实崩崖,确实发现尸体,发现他的皇族标记,发现他的马,因为山崩得厉害,所有血肉都砸在一起……所以说,并没有人真正看见过他的尸体。”

    孟扶摇闭了闭眼睛,半晌睁开,道,“那就这样吧。”

    她凝视着万州方向,低低道,“我想过了,他不会这么容易死,不会!所以我就在这里做我该做的事,然后,等。”

    等。

    等生死的尘埃落定,等命运的真相揭露,等所有人在这条道路的或结束或继续的未来。

    等你回来。

    无极政宁十六年正月二十七,无极国原本应该在海岸东线主持对高罗国战事的无极太子,突然中道薨于无极万州城外的虎牙沟,那是一座接近南疆的内陆之城,离南疆德王大营两百里,离内陆和南疆交界之城姚城一百七十里。

    消息传出,五洲大陆震惊,猜测、惊疑、观望、等待、那些徘徊于各国疆域的窃窃私语,化为卷掠四海的大风,渐渐在苍穹上空聚起。

    正月二十八,驻守南疆大营的德王匆匆与两戎议和,在当地招募戎兵,扩充兵力至三十万,随即举起“义旗”,派遣心腹大将杨密为先锋,出兵万州,其间德王公告天下,称太子为凶邪所害,为人臣子者,定将弑主谋逆之贼首斩于刀下,不斩此獠,誓不回还!

    世人皆赞德王高义,却有一些头脑清醒的士子文人作文以讥刺,称德王“此去定将无极之至尊皇位夺于臀下,不坐此位,誓不回还。”

    然而不管世人如何看,德王的起兵依旧轰轰烈烈的进行了下去,先锋杨密很快攻破万州,并没有在万州停留,而以“清君侧,平民愤”为由,继续向京城前进。

    此时德王野心昭然若揭,正如孟扶摇所猜测一般,师出有名,正义之旗,是以在无极国向来不得民心的造反,他眼看着居然要成功了。

    也只是将要成功而已。

    一心向京城前进,做着皇帝美梦的德王不会知道,在他背后,有个女子身影,正冷然注视着他的脚步,等待着随时在他后心咬上一口,咬穿一个致命的洞来。

    二月初六,在先锋杨密即将进入京城之际,战北野一封密令,隐伏在南疆大山内的黑风骑早早出动,化装成京城难民,出现在刚刚进入内陆的德王视野之前,“难民”们一番哭诉,听得德王胆战心惊——杨密在京城烧杀抢掠,抢占皇宫,寻找玉玺,有意谋夺大位!

    德王心急如焚,连连去信杨密处催问,奈何所有军令石沉大海——都被宗越集中所有线人力量,半途截杀毁信,得不到杨密回音的德王更加心焦,下令全军日夜不休快军赶路,当时二月天气极其不佳,内陆地区还在下雪,道路泥泞天气湿冷,出身南疆的士兵不适应内陆气候,很多冻病冻死,怨言载道,兵愤极大,德王赶紧又命武陵粮库加紧运送粮草,这种艰苦行军的时刻,再不能保证粮草的充足,只怕立刻就会兵变。

    粮草当然没能及时运到。

    “运粮官唐大人”一边施施然的上告德王,因为补给线太长,道路盗贼众多,无法将粮食运到,请务必再宽限几日,一边以德王名义连连向附属众县催粮征夫,穷形恶状的在南疆各县大肆搜刮,搞得民怨沸腾,怨声载道。

    二月初九。

    平州桂县。

    孟扶摇别着牙齿,蹲在一个粮垛上,摆着手臂大呼,“德王义战,来此收粮——”

    话音未落便被人吐了口水,“又收!才一个月,收了三次,还让人活不!”

    有人愤怒的砸出了空空的米袋,更多的人操起了钉耙和锄头,满目里喷着怒火,向着孟扶摇怒骂喝斥,这已经是孟扶摇本月第三次来征军粮,囤子里最后一点米都被榨光的百姓忍无可忍,他们胡乱操起武器,却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

    于是“慌张的运粮官唐大人”大叫,“不要打我!不要打我!这是德王的命令!义军中戎人兄弟多,他们胃口大,需要粮食也多些,这也是为大局考虑……”

    话没说完,人群里就爆出怒吼。

    “咱们辛辛苦苦种的粮食,为什么要给戎人吃掉!”

    “他们的兵吃我们的粮,我们去他们家里取粮食去!”

    “走!”

    人群呼啸着,汹涌着,一批批的奔出村庄之外,向着戎寨方向而去。

    在另外几个地方,负责收粮的“运粮哥官”、“唐大人的助手”,也说了同样的话,做了同样的事,更多的人扑出来,举着农人武器走在乡间的路上,从小路到大路,与更多的人汇聚在一起,浩浩荡荡的向戎寨奔去。

    人群之后,刚才还畏缩逃窜的孟扶摇,缓缓的站定脚步。

    她神色清冷而坚定,眼底燃烧着炽热的火,那火是精钢是炼狱是仇恨是决心,是下定一切意志也要将面前的虎狼扑倒并一口口咬死的狠辣和执着。

    德王大军中的士兵已经是颓兵,诸县百姓的怒火已经被挑起,在她挑拨下,百姓们攻入戎寨,抢夺粮食,不管会给戎寨造成怎样的损失,在德王大军中本就被饥饿劳累快要击倒的士兵,一旦听说自己家园被侵略,妻儿被欺负,粮食被抢夺,怎么还会安心替你德王打仗?

    一个小小的运粮官,一番战争博弈的运作,便叫你兵散如水流,兵败如山倒。

    孟扶摇沉默着,抿紧唇,仰起头。

    她的目光,落在遥远的万州方向。

    这么多天了,她一直在等,每一秒每一分每一刻每一时的在等,一天二十四个时辰被焦灼的等待化为碎片,片片都是割体裂肤的凌迟,时间每多走过一刻她的心便下沉一分,那些希望被时间残忍收割她却无从挽留,每夜她抱着希望入睡,祈祷第二日醒来时能够看见某人衣衫飘飞神色雍容的俯身看她,对她微笑说,“扶摇你又不听话”,她已经想好自己该怎么回答,她会说,“你混蛋,你吓死我。”然后再狠狠给他一掌,也许他要揍回来?那就给他揍好了。

    然而这些想好的桥段总是用不上,每天早晨醒来,她静静的等,如果没有动静,不敢睁眼的她会闭着眼摸索身边,手掌在光滑的被褥中一点点的抚摸过去,触手冰凉……从来也没摸着期望中的温暖。

    这么多天了,德王也开始造反了,他想要挤出的脓包也终于挤出来了……要是他没事,早该回来,可是,他没回来。

    孟扶摇靠着一株树,那株树在那条路的尽头,孤单的立在村口,挂着一轮残缺的深红夕阳,树干瘦削,她却比那树干还要单薄上几分,淡金碎红的云霞里一片飘落的叶子似的悠悠挂着。

    她看着那个方向,眼前闪动着虎牙沟崩塌的碎石,凌乱的衣物,模糊的血肉,她指尖紧紧扣着一个明黄袖囊,那是战北野后来命人去找出来的,她攥得那么紧,像要从那袖囊里,攥出一点已经微乎其微的希望来。

    她看那个方向看得那么入神,完全没有注意到更远一点,那个默然凝视她的黑衣人影,眉间被露水染出了霜。

    她只是在想:

    无极,我已经做到了我要为你做的事,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平安的消息。

    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无极之心 第三十章 三人之争

    战争在无极大地上继续,一身缟素的德王先锋已经接近京城,当然,杨密并没有“攻破京城,抢占皇宫,图谋大位”,然而在一心肖想至尊大位的德王心中,谁都有可能是和他抢位子的觊觎者,他心急如焚,日夜行军,士兵们在不断逃散,每天都有千计的兵丁逃跑及冻饿而死。

    南疆大营的粮库,并不止武陵一个,然而在德王行军过程中,原本已经联络好的华州等地,都不约而同的出现延误粮草等状况,世事如棋,风云变幻,一些细微的动作,正在悄悄改动着这场“复仇起事”的动向和格局,正如蝴蝶在遥远的某处扇动翅膀,千万里外便激起了狂暴的风。

    那些改动并不明显,以至于远在武陵的孟扶摇浑然不知,她日复一日的沉默下去,也渐渐的瘦下去,并不是很明显的瘦,身体上所有的骨节却都渐渐突了出来,绷得肌肤发紧,一张脸上眼睛越发的大,看人的时候幽幽的慑人。

    战北野和宗越始终在她身侧,这两人互相看不顺眼,却将孟扶摇保护得很好,铁成和姚迅也过来了,潜在士卒中做苦力,雅兰珠还是每时每刻连上厕所都跟着她,嘴上说是看着j夫滛妇,其实只是怕她出事而已。

    一群人将孟扶摇看得很紧,都怕她急疯了做出什么事来,孟扶摇却安静而沉默,近乎坚决而执拗的等着那个消息,她没事了便弄只小板凳,坐在那里看战北野一边和宗越斗嘴一边不时的斜瞄她一眼,看雅兰珠撅着嘴死死蹲在她身边,看铁成揽下内院里的所有活计只为能在她面前多走上几回,看宗越没完没了的开补药恨不得把药铺里的药都用上一遍,早春的阳光淡淡,有种鲜明的绿意,她在那样的阳光里想,自己何其幸运,居然能够遇见这些温暖而美好的东西,便为这个,这一遭也来得值了。

    到了晚上是比较难熬的,她睡不着,听着风声掠过屋檐便想——许是回来了?又责怪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决裂,自刎什么呢?拖着暗卫首领死什么呢?当时抱着死在戎军手下的心冲回去不就来不及留暗号了吗?为什么要怕自己的尸身落在戎军手中而想自刎呢?这下好了,“孟姑娘自刎”惊着他了,要不然以他的性子,怎么可能冒险千里奔驰而归,因而遭到埋伏呢?

    这样想着便睡不着,黑暗里目光炯炯。

    每个夜晚都是相同的,这些夜晚从出事消息传来开始也不算很多,但是在这样的反复责问折腾下便度日如年般,漫长难捱。

    孟扶摇不知道,睡不着的不止她一个。

    院子里的大树上睡两个人,两个在床上躺不住的人,一个捧着酒坛拼命喝酒,一个高居树端若有所思。

    “他没死。”喝酒的是战北野,“我敢打赌这小子现在不知道在哪使坏。”

    宗越平静俯身看他,“你为何不和扶摇说。”

    “我说了她会认为我在安慰她,她只相信眼见为实。”战北野扔掉一坛换一坛,“我也在等,如果不出我预料的话,消息就在这两天。”

    宗越默然,半晌道,“王爷,你最近喝得很多。”

    “我生气!”战北野又换一坛,抬手要把喝完的坛子砸出去,想了想又轻轻放下,放下的时候控制不住,咔嚓一声捏破了酒坛,手上的鲜血浸出来,他看也不看往酒里一浸。

    “混蛋长孙无极,不知道她有多自责多担心吗?为什么不传个消息回来?”

    “我以为王爷你会生气孟扶摇。”宗越淡淡道,“阁下一番热血丹心,大抵是要虚掷了。”

    战北野不答,咕嘟咕嘟喝酒,半晌一抹嘴,道,“她只是因为愧疚自责才如此,我会让她爱上我。”

    宗越拂掉衣襟上一点落灰,他白衣如雪的身影溶在浅银的月色中,浑然一体,良久他道,“自欺欺人。”

    战北野答,“彼此彼此。”

    月色悠悠的落下去,院子里铺了一层银色的霜,树梢上的对话并没有传入屋中人的耳,一些沉在夜色里的心事,每个人只有自己才知。

    这一夜孟扶摇又没合眼,天明时分才模模糊糊睡去,她睡着后,桌上小床里爬出穿睡衣的元宝大人,元宝大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孟扶摇,半晌,摊了摊爪。

    ……我那么明显的暗示都给了你,你居然都不懂,猪头。

    它抚摸着自己那件大红袍子,那是它和主子之间的约定,代表喜乐和平安,作为能和主人心灵相通的神鼠,它老人家不急,你孟扶摇急什么急呢?

    它又忘记了,那只是它主子和它之间的秘密,孟扶摇没有读心术,更没有读鼠术。

    元宝大人盯着孟扶摇,眼珠子在她被子下扫了扫,那里隐约一个清瘦的轮廓,元宝大人看看自己越发肥硕的身材,有点良心发现。

    它吭哧吭哧搬出装饼子的盒子,跳进去一阵乱翻,半晌扔出几个字,在桌子上排好。

    排完以后它顺便就在桌子上睡了,等着看明天喜极而泣的孟扶摇。

    睡到半夜元宝大人有点饿,于是翻了个身,爪子习惯性的摸——它床边随时都有零食的,摸到一块饼,顺嘴就啃吃了。

    第二天早上元宝大人是被孟扶摇惊醒的,它听见孟扶摇“啊”的一声短促的低叫,随即,她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元宝大人想,哎,喜极而泣了。

    那眼睛越来越亮,有晶莹的东西在里面滚动,珠子似的滑来滑去,却始终不肯落下,半晌,孟扶摇低下头,捂住了脸。

    她的手指深深揉进发中,一个痉挛的姿势。

    元宝大人怔怔的看着她,觉得这个“喜极而泣”看起来不是那么标准。

    很久很久以后,它看见孟扶摇甩了下头发,抬起眼圈红红的脸,盯着那字看了半晌,突然伸手抱过了它。

    她手势极为温柔,是和元宝大人相识以来从未有过的温柔,她将元宝大人轻轻放在掌心,用指尖慢慢梳理它雪白的毛。

    元宝大人被吓住了,风中凌乱的瞪着她——这女人欢喜疯了?

    孟扶摇不说话,慢慢的梳它的毛,手势轻柔,元宝大人十分惬意,觉得这动作比主子还温存,只是这个疯女人今天转性了?不会是想先摸它后掐它吧?

    随即便觉得脑袋上一凉,像是有什么潮湿的东西落下来,元宝大人伸爪一摸,爪子湿湿的。

    头顶上,孟扶摇将下巴搁在它脑袋,轻轻道,“可怜的元宝,你没主人了……”

    元宝大人听得心中先是一撞,不知道是什么酸酸的滋味泛上来,随即又觉得不对,它挣扎着转身看那几个字,顿时发出了一声尖叫。

    明明是“他没事了”,为什么变成“他没了”!

    谁把那个“事”字搞没了!!!

    神啊!

    元宝大人腾的一下跳起来,一个猛子扎入盒子中,拼命找还有没有多余的“事”字,找了半天发现盒子里就那一个,它悲愤的回转身,便见孟扶摇温柔而怜悯的看着它,眼神里写着“可怜的,伤心疯了的元宝。”

    元宝大人看着那样的眼神,忽然想到,“她竟然是在为我失去主人而流泪……”

    元宝大人怔在那里,半晌又是一声尖叫,它拼命奔到孟扶摇面前,手舞足蹈用力比划,想要说清楚,“少了个字!”

    孟扶摇只是笑着,轻轻抚摸着它,笑着笑着,却有眼泪滴下来。

    元宝大人受不了了,哀嚎一声奔了出去。

    主子……我犯错了……我没能传递准消息……你赶紧回来啊……

    正如战北野所料,战局几乎就在那日,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二月十二,逼近京城附近的杨密军队,在京城五十里外的沙河渡,突然遭遇无极国大军,杨密起先以为是戍守京城的禁卫军,正要打出德王旗号,对方将旗已经冉冉升起,帐下将领冷笑行来,却正是奉命出征高罗国的那支大军,而将领身侧,明黄旗帜下,戴着铜面具的主帅,正笑吟吟的看着他。

    杨密心中一沉,知道上当,大呼,“休矣!”

    是日,十万先锋齐解甲,杨密阵前自杀。

    二月十三,德王在内陆城池湎州郊野,同样看见了这一支本该在海岸东线的军队,与此同时他还看见了本该属于自己麾下的杨密的军队。

    兵锋如火旌旗如林,当那些飘扬的旗帜如海一般淹没他的视野的时候,德王心中发出末日来临的哀嚎。

    两军甫一接触,德王的颓兵便溃不成军,德王带着残骑仓皇南逃,指望留在最后接应的郭平戎军队庇佑,在南疆打下一块地盘芶延残喘,不想神情木然的郭平戎确实带兵迎了上来,随即将长刀向德王一指。

    一场轰轰烈烈的勤王复仇战事,在其自以为一路顺风的前进中,遭遇了一场有备而来毫无端倪的等候,几日之内便犁庭扫|岤摧枯拉朽般烟消云散。

    德王被软禁,对于他的处分,目前没有人能决定,因为能决定他生死的人,又不在营中了。

    二月十四,春日初晴。

    一大早宗越便拿出几封书信前来找孟扶摇,在门口被雅兰殊拦住,雅兰珠嘘了一声道,“给她睡吧,黎明才睡的。”

    宗越犹豫了一下,将手中东西收拢,想了想道,“也好。”

    雅兰珠眼睛尖,道“什么东西?”一把抢过去看,看着看着,目光便亮了。

    随即她“哎”的一声,眼泪便下来了。

    宗越无语的看着她,道,“你哭什么?”

    “我希望我这辈子也能遇上爱我的人……”雅兰珠抽抽噎噎。

    宗越默然,半晌走开,临走前淡淡抛下一句。

    “这需要不曾早一步,也不曾晚一步的运气。”

    孟扶摇醒来时,习惯性闭着眼睛等。

    她睡得不沉,醒来时也觉得脑中发昏,隐约中听见远处树枝在风中摇摆的声音,鸟儿在树梢轻鸣的声音,嫩绿的春芽渐渐抽出的声音,落叶掠过桥栏飘到水面上的声音,那桥大概是城中那座玉带桥,汉白玉的桥栏,叶子落上去,声音细细的脆。

    那么多声音里,没有她想听见的呼吸声。

    孟扶摇叹了口气,将被子拉了拉,拉到眼睛处,把眼睛压紧点,可以阻挡住那些想要流出的泪水。

    她没有伸手去摸身侧,摸了又能怎样?冰冰凉的被褥,幻想了很多次长孙无极回来,八成会爬她的床,可是人不能无耻到这个地步,没人爬就是没人爬,连元宝都说了,没了。

    她用被子蒙住眼睛,继续睡觉。

    却突然觉得额头有些痒,似什么东西从眉间轻轻划过,孟扶摇啪的一打,咕哝道,“元宝,边去,不要马蚤扰我……”

    这一打,突然就打进了一个人的掌心。

    温暖、光滑、脉络鲜明、指节修长。

    孟扶摇霍然睁眼,还没来得及把被子掀开,眼前突然一亮,一人轻轻揭开被子俯下脸来,低低笑道,“怎么这么瘦?”

    孟扶摇呆呆看着他斜飞的眉,如海深邃的目,光泽晶莹的肌肤,看着他淡紫衣襟和乌木般的发齐齐垂落在自己身前,看着他浅浅微笑,支肘睡在她身边,指尖轻轻划过她的额。

    ……元昭诩!长孙无极!

    孟扶摇有点恍惚的伸手去捏,喃喃道,“不是鬼吧?”

    “如假包换”。长孙无极含笑答。

    “你居然还知道回来……你居然还知道回来!!!”第一句还呢喃如春莺柔软如春柳,第二句便成了河东那只狮子的怒吼,孟扶摇醒过神,发觉元昭诩长孙无极终于确实肯定回来了,蹭的一下跳起来,披头散发,赤着脚便去踩长孙无极,“我灭了你,我灭了你!”

    长孙无极扬扬眉,手一伸便捉住她的脚,手指一扣,孟扶摇立即全身酸软跌倒在被褥间,长孙无极拖过被子,将她浑身一裹,一裹间已经摸遍了她全身,手顿了顿,叹息道,“怎么瘦了这么多?”

    孟扶摇把头埋在被褥里,呜呜噜噜的答,“最近在减肥。”

    长孙无极看着这个嘴硬心软的家伙,无奈的叹息一声,将她脑袋从被子里挖出来,捧着她的脸仔仔细细看了,孟扶摇先是眼光乱闪,实在躲不过去就恶狠狠和他对视,“干嘛干嘛!”

    长孙无极笑了笑,手慢慢的伸下去,抚了抚孟扶摇的颈,孟扶摇惊得向后一缩,长孙无极已道,“别动……我看看那道伤口。”

    孟扶摇立即心虚了,小声道,“……没真自刎啊……我刎着玩的。”

    话音未落便见长孙无极稍稍俯低了身子,温暖而柔软的唇触上了颈间肌肤,孟扶摇僵住身子不敢动弹,那唇在那道淡粉色疤痕上轻轻扫过,微微的痒,像是有人用春的绽绿的柳条搔了冬的坚冷和寂寞,一地深覆的碎冰缓缓化开,遍地里生出茸茸的草来,绿得澎湃。

    孟扶摇身子微微发软,那一地茸茸的草从心里长出来,漫天漫地的葳蕤,所经之处,万木复苏,她在那般烂漫的盛景里想哭又想笑,心却一抽一抽的开始痛,那疼痛堵塞在她经脉,毒蛇般的张嘴就咬,她轻轻一颤,长孙无极立即察觉移开身子,孟扶摇掩饰的咬唇一笑,狠狠推他,“流氓!”

    “我也是吻着玩的,”长孙无极凝视着她,“其实我现在最想做的事还不是这个。”

    孟扶摇张嘴呆望的样子有点傻,可是再傻也没能阻止某人的狠心,长孙无极抬手,啪的一掌便打在了她的屁股上,打了人还在雍容微笑,“叫你不听话!”见孟扶摇还没反应过来另一边屁股又赏了一掌,“叫你自杀!”

    孟扶摇立即想起自己预演了无数次的桥段,觉得好像哪里顺序错了,貌似他把情节提前了?不管,她跳起来就还手,台词背得顺溜,“你混蛋!你吓死我!”

    骂完一句又觉得他好像多骂了一句,不行,这个亏不能吃,场子一定要找回来,呼的又是一拳,“叫你诈死!叫你瞒我!”

    长孙无极手一抬将她的母老虎拳给捉住,顺手一带孟扶摇便飞到他怀里,手指一卡便将孟扶摇腰卡住,三个动作行云流水无迹可寻,看得出来大概也演练了很多遍,尤其最近孟扶摇腰瘦得一卡卡,他的手不大,居然也就那么拢了过去。

    “我没有瞒你……”长孙无极深深吸气,抚着她光可鉴人的长发低低道,“我怎么舍得让你焦心?你瘦成这样,还不得我花功夫把你给养回去?”

    孟扶摇听着前一句还挺窝心的,后一句就有点不像话了,恶狠狠的回身瞪他,道,“少转移话题,我知道你是要诈出德王来,为保守秘密,你这个诈死的秘密确实不能告诉任何人……只是,只是……””她鼓着嘴,实在有点说不出那句——“只是我该多少有点点例外嘛……”

    “瞒任何人也不该瞒你,政治博弈不代表要将自己喜欢的人牺牲。”长孙无极的读心术永远强大,“其实那晚我离开东线军营时,前后派出了三批人,都穿着我的衣服,分三路走,而我自己,走的是水路。”

    “水路?”

    “对,我从海上过,德王以为我心急之下,定然选择比较快速的陆路,可是陆路如果过不去,再快又有什么用?有些事,心急不得的。”

    “同意”,孟扶摇满意点头,“你永远都那么j诈。”

    长孙无极笑笑,道,“万州那事一出,我便知道暗卫中出了问题,必有j细,那个情形下我只有掐断和所有暗卫的联系,在掐断之前我得到了你安全无事的消息,立即回返军中,因为暗卫需要清洗,暂时不能再用,好在我还有备用的隐卫,只是这批人的调动有点麻烦,等他们带着我的消息赶到姚城找你通报消息,你已经离开了姚城。”

    孟扶摇“啊”的一声,她那时已经跑到武陵戴着人家的脸当运粮官了,身边两大能人守着,别人哪里找得到她?真是阴差阳错,活该倒霉。

    “我得到消息也无奈,当时我确实不能回来,德王十多年隐忍蛰伏,终于被我挤了出来,万不能功亏一篑,好在我和元宝心灵相通,它知道我还活着,迟早会告诉你。”

    “告诉我个屁啊”孟扶摇小宇宙都要爆了,“它排了三个字,他没了!我老人家要是被吓得英年早逝,就丫害的!”

    “嗯?”长孙无极转头,在屋子里找元宝大人,“元宝,我知道你在,钻出你的耗子洞来,迟了后果你自己承担。”

    孟扶摇撇撇嘴,心想这么轻描淡写没有任何实质性意义的威吓对那只老油条耗子有用么?

    结果话音刚落,桌子底下便爬出灰溜溜的元宝大人,孟扶摇张口结舌瞧着,哎,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元宝大人今天穿得扑素,居然是它最憎恨的灰色——它最讨厌这种老鼠色。乖乖蹲在长孙无极面前,有气无力的“吱——”,“吱——”

    孟扶摇听它没完没了的“吱——”,貌似说得也太多了点吧?不会又趁机扮委屈诉衷情吧?还有这只耗子到底说的啥啊?怎么自己觉得有点心虚呢,再看长孙无极,含笑倾听,眼神晶亮柔和,那一层笑意淡淡的浮上来,有失而复得的欣喜。

    听完了他淡淡道,“知道错了?”

    元宝大人垂下高贵的头颅?br /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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