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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如懿传【全六卷】 作者:流潋紫
眼底分明有丝深深的怨毒,锥心刺骨,向如懿迫来。
绿筠性子再温和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讥诮道:“你腹中孩儿是皇家血脉,不过借你肚腹十月,你有什么资格断他生死,还要送给皇后娘娘!你倒拿着皇上孩儿的性命予取予求么?”
祈妃亦嫌恶道:“怀胎十月的辛苦谁不知晓,拿着孩子说嘴,是要以此要挟皇上和皇后么?”
皇帝断然喝道:“放肆!”
这语,也不知是怪祈妃还是嬿婉。如懿以温然目光相承,悲悯而淡然:“你真的要以腹中孩儿轻言生死么?”
嬿婉亦知自己出言轻率了,然而如懿的目光看似温润,却如利剑逼得她无所遁形。她心下急,觉得腹中抽痛,她咬牙,猛地抬起腰肢,个不稳又踉跄斜倒于地上。剧烈的起伏扯动她腹中隐隐的疼痛,心头闪过丝暗喜,这个孩子,是来救她的,居然此时此刻动了胎气。她死死地抵着疼痛蔓延而上的脱力感,拼着全身的力气厉声唤道:“皇上,臣妾出身寒微,便是谋害皇后娘娘与愉妃,于自己在宫中又有什么好处?蒙此冤屈,臣妾不甘啊!”
她的哭喊撕心裂肺,兼着满脸痛楚,实是凄绝!
如懿深吸口气:“皇上,臣妾不相信巫蛊,但臣妾相信人心之毒,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今日下的手可以黑到臣妾生产时的接生嬷嬷,可以让臣妾的皇子死得如此冤屈,那么来日,宫中皇嗣的生死,都要落于令妃母女手中么?”
有片刻的寂静,所有人的眼光都聚焦于皇帝,殿中只闻得嬿婉极度压抑、痛楚的呻吟。那呻吟声渐渐难以忍耐,还是进忠发觉异样,惊呼道:“皇上!血!血!”
众人凝眸望去,只见嬿婉裙脚隐约有血色蜿蜒。她捧腹蹙眉,冷汗淋漓,凄楚道:“皇上!皇上!”
绿筠不由得有些着慌:“皇上,看样子,令妃怕是动了胎气,要生了!”
祈妃纵然气盛,可看着嬿婉临产痛楚,不免也软了神色。
嬿婉的目光缠绵而悲切,迟疑地看着皇帝,唤道:“皇上......皇上......咱们的孩子......”
皇帝略迟疑,深深望眼忍痛不已的嬿婉,斑驳的血色似未能打动他的冷峻:“祸乱宫闱者,不可不严惩!魏杨氏狂悖
,谋害皇嗣,即刻拖出去,赐毒酒!”皇帝缓和口气,“但魏杨氏难得进宫,令妃到底身在宫中,并不深知底细。何况令妃到底有身孕,即将临盆......”他的眼底有无法掩饰的为难,投映于如懿眸中,“那也是朕的孩子。”
嬿婉听得皇帝之令,几欲昏厥,却在惊痛中极力撑住了自己,压抑着哭泣:“臣妾谢皇上留额娘全尸。”
魏夫人面如死灰,被小太监拉扯着往外拖去。在经过嬿婉时,她骤然暴起,死死抓住嬿婉裸露的手腕,想是用劲太大,嬿婉腴白的肌肤被抓出深深的印痕。魏夫人目眦欲裂,凄厉道:“你说的!是你说的!佐禄......你会好好管束佐禄!”
嬿婉哽咽着连连顿首,急欲脱开魏夫人的牵扯:“额娘,皇上留您死后的体面,不让您身首异处,您要谢恩。”她的眼底蓄满了泪,叩首连连:“皇上,臣妾会拿辈子谢您的恩情和体面!”
魏夫人再无言语,直挺挺倒在地上,被进忠拖了出去。嬿婉掩袖欲哭,禁不住腹中刀绞般疼痛,终于呜咽着痛呼出声。
如懿微微定住,到底无法说出口。她是怕的,是真的。曾经无法生育的年岁里,她真是恨,恨得牙齿都咬碎了,硌着满口的碎棱坚角,口口往下吞。她是恨的,所以在冷宫绝望的岁月里,明明知道那些棉絮和芦花会害死孱弱的永琏,她还是告诉了海兰,由着海兰和绿筠用共同的仇恨,将那个小小孩子送上死路。
可是那时没有想过,有日,她会活着出了冷宫,可以呼吸着冷宫之外不曾腐败的空气,她会步步走到后位之上,会有自己的孩子。
那种隐藏着的罪悔,是日日夜夜的折磨。
海兰不害怕,因为她是海兰,无所畏惧的强大的海兰。她害怕,她愧疚,她忏悔,因为她有那么的牵挂,因为她不曾想过,许年后,她也会饱尝丧子之痛。
这样的静寂,还是绿筠率先打破。她捻着手腕上十八子蜜蜡珊瑚珠手串,面色微白:“去母留子,也是可行之道。”
如懿瞬间睁眸,意识到皇帝是不会这般做的,不为别的,只为皇帝亦是失母之人。她深深呼吸,压制住功亏篑的颓败感,轻缓道:“找个妥当的接生嬷嬷,照顾令妃生产。”她欠身:“皇上,那么臣妾,亲自去接愉妃出慎刑司。”
皇帝颔首,微觉歉然:“愉妃无端受此冤屈,是该皇后亲自迎接,才可平息流言。”
嬿婉被王蟾扶着扶着上了软轿,浑身被巨大而陌生的疼痛绞缠着,忍不住哭出声来。春蝉两手发颤,抓着嬿婉的手道:“小主放心,即刻就到永寿宫了。太医和接生嬷嬷很快就会到!”
嬿婉扭着脖子看着身后渐行渐远的翊坤宫,泣道:“皇上,皇上......”
春蝉难过而不安:“小主,皇上是不会来的。您安心,安心生下个皇子,事情便会有转机的。”她说罢,又急急催促抬轿的太监:“快些!快些!没看小主受不住了么!”
太监奔走时衣袍带起的风显得杂乱而灼热,而另种绝望的哭泣声,唤醒了嬿婉疼痛的神经。她慌慌张张直起身子,寻觅着那哭声的来源,戚戚唤道:“额娘!额娘!”
甬道的转角处,嬿婉骤然看到魏夫人被拖曳的身体,她再也忍耐不住,放声痛哭。春蝉见机,忙上前几步,拉住为首的进忠,切切道:“进忠公公,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您让小主和夫人再说两句话吧。就当送夫人最后程。”
进忠为难地搓着手,看见软轿上的嬿婉又是疼又是哭,跺了跺脚,退到旁道:“好吧!可得快点儿,否则连我的脑袋也得丢了。”
春蝉忙忙答应,示意小太监们轻稳放下软轿。嬿婉忍痛扑向魏夫人的身体,哭道:“额娘,额娘,对不住!女儿保全不了你!”
过于沉重的绝望让魏夫人保有了难得的平静,她目光凌厉;quot;我不只为了你,为了佐禄!”
嬿婉热切的悲哀倏然凉:“原来到了这个时候,额娘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佐禄!”
魏夫人狠狠盯住她:“你为了自己连额娘都可以要挟!哼哼!我和你阿玛早知道,女儿是靠不住的!”她迫视着嬿婉,“佐禄,他是魏家唯的男丁,唯的血脉。你给额娘发誓,无论如何,都会保全他,护着他,就像护着你肚子里的这块肉,护着魏氏满门未来的希望!”
语催落了嬿婉无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