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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如懿传【全六卷】 作者:流潋紫
她婉和道:“咱们原本就投缘,如今是同病相怜,不彼此安慰,还能如何呢?”她停停,“送了家里人出宫了?”
祈嫔点头:“是。家人进宫也只能陪臣妾个时辰,说说话就走了。”
如懿温然道:“本宫同意你家人进宫,是为舒散你的伤心,好好宽慰你,而不是惹你伤心。若叫你难过,不如不见也罢,且你不是足月生产,而是受惊早产了六公主,要好好养着自己的身子才是。”
祈嫔死死地咬着绢子,忍不住呜咽道:“皇后娘娘,臣妾是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臣妾闭上眼睛,就看见六公主的脸。她生下来就比小猫儿大不了少。脸是紫的,人也皱巴巴的,可臣妾看她眼,就觉得她像足了皇上和臣妾,她是个好看的孩子,臣妾心疼她,可是她不肯心疼臣妾,才活了几天就这么走了。”她的泪大滴大滴地滑落在如懿裸露的手腕上,带着灼热的温度,烫得如懿的心阵阵哆嗦,“臣妾就是想着她,睡不着的时候想,睡着了又想,可是臣妾与她的母女情分就这样短,臣妾就是想不明白,她在臣妾肚子里长到这么大,千辛万苦到了人世,难道就只为了或这么几天就丢下臣妾去了么?”
祈嫔哭得伤心欲绝,连如懿身后的三宝也忍不住别过脸去悄悄拭泪,如懿怜悯而同情地抚摸着她的鬓角,随手从她的髻后摘下朵小小的纯色的白绢花儿在指间,低低道:“这朵花儿,是戴着悼念你的六公主的吧?”
祈嫔有些畏惧地凛,盯着如懿,嘴唇有些哆嗦,作势就要跪下去:“臣妾,臣妾糊涂。六公主过世月余,臣妾不该再戴这个,宫里头忌讳的,皇后娘娘恕罪。”
如懿的声音凄然而温柔,扶住了她道:“宫里头是忌讳这些白花白朵儿,可本宫不忌讳。”她将鬓边的银器花儿摘下戴在祈嫔髻后,“你伤心,本宫和你起伤心。你的眼泪,本宫替你起兜着。只是这朵白绢花,到了本宫这里就是最后了,别再让别人看见,你的六公主才活了这几天,你就伤心成这样,那本宫的璟兕养了这么大,本宫是不是就该伤心得跳进金水河里把自己给淹进去了?本宫跳下去了,也拉上你同淹着,这样害了咱们孩子的人就越发高兴了。不过,左右咱们都淹没了,那些人的笑声再大,咱们也听不见了,是吧?”
祈嫔猛地颤,眼里皆是狠戾的光:“皇后娘娘!咱们的孩子是被人害死的!臣妾的六公主不该这么早就出世,不该这么早就离开了!”她环视着四下,惊惧而狠辣,“是她!是她养着的疯狗害了咱们的孩子!”
祈嫔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牙齿格格地咬着,仿佛要咬人似的。如懿搂过她,轻声哄着,笑容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别这样!别说这样的话!湄若,你的孩子走了,是跟本宫的五公主做伴儿去了。咱姐妹俩在块儿,到了九泉底下也不会寂寞,她们都在块儿呢,就跟咱们样。”如懿字字缓声说来,任由心口的烦恶如扑腾的海浪,颠仆起伏。
祈嫔的泪大片大片洇湿了如懿的衣袖,那种腻嗒嗒的感觉,让如懿难过又生厌:“你会哭,本宫也会哭,谁不会伤心呢?可偏偏为什么是咱们伤心?这些眼泪珠子,活该是咱们的人来流,对不对?”她抚摸着祈嫔绾起的青丝,动作轻柔得如在梦中,“你还年轻,应该比本宫明白。孩子没了,与其伤心的不死不活,还不如想想,加把力气再生下个,只要能生,就不算完!还有啊,皇上解了嘉贵妃的禁足,她也要出来了。见了面,把你的眼泪收起来,把你的恨也收起来,自己知道便罢,别叫人看见了,也知道该怎么防着你了。知道么?”
祈嫔伏在如懿的臂弯里,只是无声地抽泣着,好像只受伤的小兽,终于寻到了母兽的庇护,安全的瑟缩成团。
如懿静静地怕着她的背,仰起脸时,忽而有风至,有大团大团的雪白被吹过宫墙,纷扬如雪。
如懿轻轻地笑了,伸出细薄的手接住,低声叹道:“六月飞雪啊!像不像?”
祈嫔愣愣的抬起脸,低声道:“皇后娘娘,是老天爷觉得我们的孩子死得太怨望了!”她的声音弟弟的,像是从幽门鬼谷传来的女鬼的悲切声,让人心酸之余,又觉不寒而栗。
如懿的神情渐渐淡漠下来,像沾染了飞雪的清寒:“湄若,即便受伤,流血,与其看着它腐烂流脓,溃烂团,还不如雕上花纹,让它绽放出来,是伤也是花,才不白白痛这场,明白么?”
第十三章 出嗣
金玉妍再次回到众人的视线中时,已经是五月末的天气。比起之前许年的志得意满、风华正茂,玉妍的美丽如被蚕食的满月,终于有了渐渐月亏之势。
其实,她还是很美的。长白山的冰雪养育出她咄咄逼人的美艳之姿,恍若灼灼的阳光,几乎让人睁不开眼。只是蜡照半笼金翡翠,麝熏微度绣芙蓉,宫中的日子啊,雨是绵绵的,风是瑟瑟的,就这样不知不觉,催得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便是“欹红醉浓露,窈窕留馀春”的红药,亦有闲倚晚风生怅望,可怜风雨落朝霞的时节了。
金玉妍倒并无半分颓丧怨望之气,相比因为丧女之痛而变得如木头人般的忻嫔,携了侍女丽心的手步入翊坤宫的她,依旧丽质浓妆,明艳迫人。
倒是绿筠有些慨叹:“昨日见嘉贵妃陪皇上同随见李朝的使臣,她的眼妆画得那样浓,还是遮不住眼角的细纹。喷啧,其实都这把年纪了,何必还争这口气呢?”
如懿笑着拿羊脂玉轮细细磨着手背:“何止嘉贵妃,本宫摸着自己的皮肉,也比上个春天松弛不少。岁月催人老,谁不想留时光停驻片刻呢。也亏得这几日嘉贵妃陪着皇上见李朝的使者,本宫身子不适,才能偷懒片刻了。”
绿筠自嘲地笑:“臣妾总归是认了。老就老吧,谁没有老的天呢。叫臣妾如嘉贵妃般每日浓妆数个时辰才出门,天不亮就起身对镜梳妆 ,大半夜了还在用人参熬玫瑰水浸手泡脚的,臣妾想想都觉得累了。”
如懿“扑哧”笑:“所以呀,活该咱们不如嘉贵妃了。她的细纹是遮不住,可是远远望去时,还是如二八佳人般。”
玉妍听见这样的话倒是颇为得意,笑吟吟道:“人活口气,树争张皮,臣妾出身李朝,学过的谚语并不,唯有这句却时时记在心上。若是连自己的脸面也不要了,不肯好好打扮了,那还算什么女人呢?留着鸡皮鹤发惹人笑话么?”
她这样的话,听在忻嫔耳中格外刺心。因着六公主的早夭,忻嫔直不施浓妆,不饰金玉,往日的活泼在她身上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抹近乎于木纳的优郁。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