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如懿传【全六卷】 作者:流潋紫

    正说着，菱枝进来奉上个锦盒，道：“皇后娘娘，内务府新制了批镂金红宝的护甲，请娘娘赏玩。”

    如懿“嗯”了声，挥手示意菱枝退下。海兰剥了颗葡萄递到如懿手中：“有皇后娘娘为永琪筹谋，臣妾很安心。”她想起事，“对了，上回听说令妃抱病，如今送回宫中，也有十来日了吧。”

    如懿打开锦盒，随手翻看盒中宝光流离的各色护甲，漫不经心道：“令妃既病着，本宫就由她落个清静。左右宫里的嫔妃都跟着来圆明园避暑了，让她回宫和先帝的老太妃们做伴儿，也静静心。”

    海兰笑，便和如懿抵着头起炼选护甲比在指上把玩。二人正得趣，只见三宝急急进来打了千儿道：“皇后娘娘，李公公从避暑山庄传来的消息，请您过目。”他说罢，递上个宫中最寻常的宫样荷包，便是宫女们最常佩戴的普通样式。如懿颔首示意他退下，取过把银剪子剔开荷包缝合处的绣线，取出张纸条来。如懿才看了眼，脸色微白，旋即冷笑声，手心紧紧蜷起。

    海兰见如懿如此，亦知必生了事端，忙接过她手中的纸条看，矍然变色：“令妃复宠？她不是回紫禁城了么？”

    如懿取了枚翡翠七金绞丝护甲套在指上，微微笑：“本宫当她回了紫禁城，却不想在避暑山庄唱出这么出好戏来，不能亲眼看见，真是可惜了！”如懿笑如春华生露，映着朝阳晨光莹然，然而，她眼中却分笑意也无，那种清冷的神色，如她指上护甲的尖端金光闪，让人寒意顿生。

    海兰的颓然如秋风中瑟瑟的叶：“令妃的手脚倒是快，个不留神便复宠了。”她攥紧了手中的纸条，反反复复地揉搓着：“只是已然复宠，咱们想阻止也难了。”她峨眉轻扬，将那颓然即刻扫去，恍若又是潭静水深沉，“只是啊，能复宠的，也还会再失宠。皇后娘娘，咱们不怕等。”

    如懿笃定笑，并不十分放在心上：“本宫已经和你说过皇上的心思，看来倒真是防不胜防。罢了，潮起潮落见得了，不在这时。何况身为皇后，若是时时事事只专注于和嫔妃争宠计较，怕也是真真忙不过来，反倒失了大局。”

    如此留了心意，消息接二连三传来，不外是嬿婉如何到了避暑山庄，如何扮成小宫女的样子在清晨时分初秋红叶下素衣微凉，临风吟唱昆曲，引得皇帝心意迟迟，举复宠。又如何陪着皇帝策马行猎，英姿飒爽。如何与颖嫔、忻嫔平分春色，渐渐胜筹。

    如懿听在耳中，却也不意外：“令妃在皇上身边年，自然比新得宠的颖嫔、忻嫔懂得皇上的心思。何况她大起大落过，比直顺风顺水的嫔妃们懂得把握。”

    海兰凝眉笑，落了子在棋盘上：“所以啊，有时候光是年轻貌美也不是够的，年岁是资历，亦是风情啊。”

    如懿凝神片刻，也落了子。那棋子是象牙雕琢而成的，落在汉白玉的棋盘上玎玲有声：“何必拐着弯把大家都夸进去，倒说得咱们这些半老徐娘都得意。”如懿笑，“也别总想着咱们这些女儿家的事，后宫的事，顶破了天也只是女人们的是非。对了，永琪如何？”

    海兰笑吟吟道：“左右风头都是永珹的。对了，臣妾倒是听说河务布政使富勒赫奏劾外河同知陈克济、海防同知王德宜亏帑贪污，并言及洪泽湖水溢，通判周冕未为准备，致使水漫不能抵挡。”

    如懿捻了枚棋子蹙眉道：“这些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海兰将雪白子落在如懿的半局黑子之中：“这些人都是高斌的部下，而高斌这些日子都在何工上奉职，这也是他的分内之事。皇后娘娘忘了么？”

    如懿轻嗤道：“皇上年年写悼诗追念慧贤皇贵妃，不知这份恩义会不会随着岁月流逝而淡薄呢？”

    海兰的脸庞恬淡若秋水宁和：“永琪递回来的消息，皇上严责高斌徇纵，似有拿高斌革职之意。”

    如懿沉吟：“似乎有不代表定会。”

    海兰浅浅笑道：“那臣妾让永琪推把手吧。虽然人已入土，往日恩怨可以笔勾销，但想到慧贤皇贵妃在世对臣妾的苛待，臣妾真是终身难以忘怀啊！”

    如懿会心笑：“虽然慧贤皇贵妃离世年，但本宫也不希望看到她的母家在前朝蹦跶了。”她随手翻乱棋局，“就这么着了吧。”

    卷·五

    第章 秋扇

    待到皇帝从热河回銮时，已是秋风萧瑟天气凉的时节，如懿也陪着太后携嫔妃们回到紫禁城中。宫中的秋总是来得毫不经意，不知不觉霜露微重，从草木间滑落，便已浸凉了衣襟。蓝天高远如方沉静的玉璧，空气中浅霜般的凉意伴着浅浅的金色轻烟，染黄了嫩绿的树叶，亦红透了枫树半边。御花园的清秋菊花随着秋虫唧唧渐次开放，金菊、白菊、红菊、紫菊锦绣盛开，晕染出片胜于春色的旖旎。而其中开得最盛的枝，便是再度得幸的嬿婉。

    如懿再次见到嬿婉时，已是九月十五回銮之后。大约在避暑山庄极为得幸，如懿见到她时，从她丰润微翘的唇瓣，便知晓了她如何得宠的种种传言。

    热河行宫木兰秋狝的飒飒英姿，衬着昆曲悠扬的袅娜情韵，刚柔并济，如何不动人情肠呢？

    回宫当日的夜晚，嬿婉便赶来拜见如懿。她穿了身江南织造新贡的浅浅樱花色轻容真珠锦，像四月樱花翩翩飘落时最难挽留的抹柔丽，撞入眼帘时，娇嫩得令人连呼吸也不自觉地轻微了。那衣裙针线细密，用绒只二丝，以针如发细者绣成，设色精妙，光彩射目。裙裾上对并蒂花鸟极尽绰约谗唼之态，风动处色如月华，飘扬绚烂，华丽而不失婉约之气。袖口用米珠并萤石穿以淡银白色的丝线绣了精致的半开梨花，见清雅别致，与她精心绾就的发髻上数枚云母水晶同心花钿交相辉映，兼对金镶玉步摇上镂金蝶翅，镶着精琢玉串珠，长长垂下，并着六对小巧的滚金流珠发簪，格外有种华贵之美。

    此时明月悬空，玉宇清宁，月光无尘无瑕入窗，不觉盈满室。嬿婉容颜剔透，在烛火下如无瑕美玉，连如懿也不由得注目。原来皇帝的恩幸与荣宠，可以让个女人绽放得如此娇美。

    嬿婉见了如懿，徐徐恭敬拜倒：“皇后娘娘凤体安康，福绥绵长。”

    如懿置身九莲凤尾宝座之上，俯视着她道：“有令妃伺候皇上，本宫自然凤体安康，福绥绵长。”

    嬿婉的声音柔婉得如春日枝上呖呖婉转的百灵：“臣妾身为嫔妃，伺候皇上是应当的。”

    容珮递上茶水，笑吟吟道：“嫔妃伺候皇上自然是应当的，但打扮成宫女尾随皇上去避暑山庄唱着曲儿伺候，奴婢在宫里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