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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如懿传【全六卷】 作者:流潋紫
毓瑚躬身答了句,却不退下。他顿了顿,从袖中摸出枚烧蓝溜金蜂点翠绣球珠花,摊开右手,平伸在皇帝跟前。
那珠花上,分明沾了丝血痕!
皇帝的身体微微震,原本空茫的目光骤然缩成根锐利的银针,几乎能戳穿毓瑚弓腰缩背的身体。他的声音暗哑低涩,像生锈的铁片涩涩地磋磨:“这是朕赏给纯贵妃的!哪儿来的?”
毓瑚到底年长,见惯了御前风雷,便道:“方才奴婢去瞧素心的尸身,想要善后处置,结果在素心拱紧的手心里,发现了这个。”她看眼皇帝的神色,不动声色道,“素心至死紧紧摇在手里,想是要紧的东西,奴婢不敢错了,也不敢惊动旁人,悄悄取了出来。”
皇帝的神色似是寒霜冻凝:“你做得极好。”他侧侧脸,毓瑚懂得,将那珠花放在皇帝身后的黄花梨长桌上。她正要离去,皇帝冷冷道:“你也认得是纯贵妃的东西,是不是?”
毓瑚道:“去岁七夕,皇上特为各宫主位所制,说是不要只用主位们素日最爱的花儿朵儿,另外择了的。皇后娘娘用的是佛手花,娴贵妃是玫瑰,纯贵妃是绣球,嘉妃是栀子,愉妃是蔷薇,舒嫔是真珠兰,每人六对,都用烧蓝溜金蜂点翠镶了南珠,作簪鬓之用。奴婢前来见皇上前,特意又找内务府的人查问了番,并无错漏。”她微微迟疑,还是道,“除此之外,奴婢也未查到什么,只是光凭朵珠花,做不得数的。”
“朵珠花!的确做不得数!”皇帝口吻极淡,“眼下纯贵妃在哪里?”
毓瑚顺从地答:“奴婢从皇后娘娘的青雀舫过来,见纯贵妃与嘉妃忙着置办丧仪之事呢。”
皇帝目光瞬:“嘉妃也在?”
毓瑚道:“是。嘉妃也帮不上什么,应都是听纯贵妃的安排处置。”
皇帝的声线沙沙的,像是磨着什么铁器似的钝:“嘉妃听纯贵妃的安排处置?纯贵妃倒厉害,朕还没吩咐,她便自己上赶着去安置大行皇后的丧仪了!连嘉妃也得听她的,好不简单!”
毓瑚诺诺应着,陪笑道:“纯贵妃年长,又有三个阿,嘉妃平日纵眼高些,也分得轻重缓急。”
皇帝忽地抿紧了唇,像是拼命压抑着某种涌动的情绪,冷冷道:“纯贵妃,倒是养着朕的大阿哥、三阿哥和六阿哥呢!”
毓瑚哪里敢接这样的话,只得屈膝道:“奴婢失言,奴婢没有诋毁纯贵妃的意思。”
皇帝摆了摆手,和言道:“毓瑚,你是从前和朕的……”他似乎意识到不对,立刻改口道,“你是和李太嫔同进宫伺候的,年久稳重,又怎会失言?”
毓瑚答应着,见皇帝说罢,沉思着良久无言,便也福了福身告退。皇帝只盯着那枚带血痕的珠花,眼底燃起簇火苗,渐渐燃成焚心火窟,仿佛要将那珠花烧融殆尽,焚为灰末。
也不知过了久,月光慢慢移下了金丝术窗棂上蒙着的索丝云绡。那朦胧的流素清光,映上皇帝哀伤而倦意沉沉的脸。他缓缓起身,步至床榻边,颓然倒下:“皇后,要是朕疑心错了你……”他低喃,语意艰涩,“你别怪朕,你别怪……”他无声地抚着榻上对空落落的明黄云缎挑蝠枕,微侧首,有透明的水痕滑落
第二十二章 暗涌(中)
皇帝念及皇后相伴年,悲恸良久,命庄亲王允禄、和亲王弘昼,恭奉皇太后御舟缓程回京,自己则嘱咐了如懿和绿筠在德州料理主持皇后的丧事。
大行皇后薨逝次日,皇帝心中苦绵,忆起两番丧子之痛,哀恸不能自禁,在大行皇后所居的青雀舫上写下了痛悼挽诗:
恩情廿二载,内治十三年。忽作春风梦,偏于旅岸边。
圣慈深忆孝,宫壶尽钦贤。忍诵关雎什,朱琴已断弦。
夏日冬之夜,归于纵有期。半生成永诀,见定何时?
棉服惊空设,兰帷此尚垂。回思想对坐,忍泪惜娇儿。
愁喜惟予共,寒暄无刻忘。绝伦轶巾帼,遗泽感嫔嫱。
女悲何恃,双男痛早亡。不堪重忆旧,掷笔黯神伤!
三月十四,皇帝亲自护送大行皇后的梓宫到天津。本留守京中的皇长子永璜连夜策马赶来迎驾。三月十六戌刻,皇后梓宫到京,于长春宫安奉。文武百官及内外命妇缟服跪迎。
皇帝辍朝九日,服缟二十七日;妃嫔、皇子、公主服白布孝服,皇子截发辫,皇子福晋剪发;满朝文武大臣律百日后才准剃头;停止嫁娶作乐二十七日;国中所有军民,男去冠缨,女去耳环。天下臣民律为国母故世而服丧。
这样的丧仪,是大清入关以来前所未有的隆重,而这空前的隆重还不止于此。向来后妃及王大臣凡应赐谥者,皆由大学士酌拟合适字样,奏请钦定。而皇帝根本不理会内阁,自行降旨定大行皇后谥号为“孝贤”。晓谕礼部:“皇后富察氏,正位中宫十三载。逮事皇考克尽孝诚,上奉圣母深蒙慈爱。覃宽仁以逮下,崇节俭以褆躬。追念懿规,良深痛悼。宜加称谥,昭茂典于千秋;永著徽音,播遗芬于奕稷。从来知妻者莫如夫。朕昨赋皇后挽诗。有圣慈深忆孝,宫壶尽称贤之句。思惟孝贤二字之嘉名,实该皇后生之淑德。应谥为孝贤皇后。”
皇帝郑重以待,如懿与绿筠在内宫之中是丝毫不敢放松,带领嫔妃宫人极尽哀仪。终于稍稍得空之时,海兰前来翊坤宫看望如懿,亦看望已经长得聪灵俊秀的儿子永琪。
海兰抱着永琪哄了会儿,不觉仔细端详如懿连脂粉也遮不住的微微苍白的面色,关切道:“没想到大行皇后过世,皇上对丧仪这么经心,真是难得了。倒是辛苦了姐姐。”
如懿半支着身子斜靠在锦绫缎桃叶纹软枕上,翻看着内务府丧仪用度的簿子,神色疲倦:“皇上这么经心,是真对大行皇后动了悔意了。”
海兰哄永琪喝着手里荷叶盏中的牛乳,笑道:“人走了茶都凉,再后悔又有什么?”
如懿摇摇头:“皇上与大行皇后有过两个嫡子,虽然素日有些隔阂,但情分到底不同些。如今人不在了,自然念着她的好处了。”
“再有什么好处,也与我们不相干。倒是皇上对姐姐另眼相看,将丧仪的事交给了姐姐和纯贵妃并处置。我原还以为,纯贵妃有三个皇子,这次大行皇后的丧仪,她还要大权独揽呢。”海兰见惢心半跪在榻上伺候如懿捏着肩膀,面前的桌上还搁着碗凉了的红参茯苓汤,不觉叹气道:“这几日姐姐劳碌归劳碌,有些正经的大事,也该思量起来了。”
如懿轻轻揉着额头,看着永琪无忧无虑的笑颜,不自